这日,他刚开始练字,李大壮忽的跑进来,说道:“少爷,我刚才在外面瞧见大少爷了。”
“看到他有甚奇怪?”林皓尘说道。他们出发前,林光宗就说不会和他们住一处,他要和同窗一起。
李大壮紧张的道:“小的听到他和别人商量买题目,说是一起凑钱,花五百两买考试题目。”
他以前随林父在外任官,知道科举泄题是大罪。故而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跑回来告诉自家少爷,可别被林光宗连累了。
林皓尘放下毛笔,面色凝重的道:“你去将二叔请来,再与我们细说你所看到的。”
林二叔赶来,听闻这个消息后,失去了往日的温和,气得站起来道:“他怎么敢?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二叔,当务之急是阻止他犯错,否则我们林家都要背上这个污点。”林皓尘冷静的道。
是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他们自身多么清白,只要林光宗被抓到,旁人也会一起怀疑他们的人品。
林二叔急得脸都红了,着急说道:“我去把他绑回来,不许他在外面胡闹。”
林皓尘抓住林二叔的肩膀道:“二叔,别慌!你说的不失为一个法子,但这事不宜闹大。”他拉着林二叔坐下,细细分析眼前的情况。
林二叔听完后,点点头,又喝了一杯茶,冷静了一会,这才去客栈找林光宗。
到了客栈,他打听到,林光宗从上等房换到了大通铺去住。林二叔预感不妙,按说娘再抠门,也不会在考试上舍不得,除非……
“二伯父,您怎么在这?”林光宗迎面走来,正好看到林二叔,躲避不及了,只好笑着招呼道。
林二叔深呼吸了一口气,也笑着道:“光宗,我想着府试即将开始,你应该快到了,特意来寻你。听说你住在大通铺,是不是家里给你的钱不够?”
“钱是不够……啊,不是钱的缘故……我们来迟了……对!我们来迟了,客栈只剩大通铺了。”林光宗支支吾吾的道,他差点就露馅了
“住大通铺怎么能休息好呢?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们院里还有空房间。”林二叔劝道。
“我不去!我和同窗住这里,一起看书讨论挺好的……我就不去你们那碍眼了。”林光宗直觉拒绝。他不在客栈的话,还怎么偷偷拿试题?
“你这孩子!随你高兴吧。”林二叔假装失望的道,继而提道:“走吧,二伯父请你去府城最有名的美味阁吃饭。”
“二伯父,我……”林光宗又想拒绝。他刚交了钱,一心想盼着晚上拿到试题,哪有心思出去吃饭。
林二叔哪里容他拒绝,按林皓尘教的,沉下脸说道:“怎么?你还当我是你伯父吗?既不愿与我同住,也不想和我同吃。”
林光宗从未见过自家伯父对自己这般凶,他吓得改口道:“二伯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美味阁,林二叔径直往二楼包间走。林光宗拉住他道:“二伯父,包间太破费了,咱们在大厅吃吧。”他只想随便吃点,然后赶紧回客栈等着。
“宗儿,二伯父知道你受委屈了,特意选个包间,就是想好好补偿你。”林二叔诚恳的道,趁机拉他上楼梯。
林光宗听了,心里熨帖不少,二伯父总算看到他的委屈了。
原本通过了县试,放谁家都是一件喜事。偏偏林皓尘考了第一名,又闹出那样的乌龙,害他在所有人面前出了大丑。
他太不甘心了,发誓这次府试,要一雪前耻!正好听闻同窗提及有可靠的人能拿到试题,他便心动了。
叔侄两人到包间坐下,酒楼很快上齐菜,还有两瓶酒。
“二伯父,今天就不喝酒了吧。”林光宗还惦记着晚上的事,怕喝酒误事。
林二叔笑道:“这酒是我给自己点的,二伯父看着你这般上进,心里高兴啊,想喝两杯。”
说罢,林二叔开始回忆林光宗小时候的事,边吃菜边夸林光宗聪明。待吃了五分饱,林二叔才开始喝酒,不时劝林光宗喝两口。
林光宗被夸的有些飘飘然,举起酒杯就干。不知不觉,他便被灌得醉醺醺的了。
林二叔趁机从他嘴里套话,知晓他果真交了钱买试题。林二叔如坠冰窟,他怎么也不相信看着长大的侄子会铤而走险。
他摇着林光宗的肩膀道:“试题呢?试题在哪?”
“试题……试题今晚才能拿到。”林光宗满脸通红的说完,又趴在饭桌上了。
“唉!”林二叔撇下他,急忙叫一直候在酒楼的林皓尘进来。
“光宗真的沾手了,我们怎么办?”
林二叔急得团团转,林皓尘曾跟他分析过,这事可能会出现的三种情况。眼下正是第二种比较糟糕的情况。
第37章 自求多福
怎么办?
林皓尘气得一掌拍向林光宗的后背。
“谁?谁打我……”林光宗被拍醒, 抬起头,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话,又倒头伏在桌上了。
林二叔也骂道:“不长进的东西。”他考了十余年的科举, 最见不得这些旁门左道。
“罢了,眼下还不是最糟糕的境地。若是他拿到了试题,我们才是百口莫辩。”林皓尘出了口气后, 思量起来。
他们和林光宗是撇不清的血缘关系,分家难以解决眼下的问题。即使能,林皓尘心里也犹疑,奶奶林氏会同意将三叔一家分出去吗?
前世, 他奶奶临终前, 仍选择了他的赌鬼爹。如今, 三叔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对奶奶尚算孝顺,若真让奶奶在三叔和自己之间做选择……
林皓尘摇了摇头,不愿再深思, 遂摒弃了这条路。
“二叔,我们把大堂哥弄醒,一起去找知府大人吧”他沉吟道。
林二叔紧张的道:“我们要报官吗?还有没有其他办法?”他虽然恨弄虚作假,但真要将林光宗交给官府,心里不免犹豫。
林皓尘摇头道:“不是报官!官员都怕辖地出现舞弊案件。我们将此事私下告诉知府大人, 配合大人瓮中捉鳖,抓住幕后之人, 或可将功赎罪。”
“这……”林二叔还是迟疑,这件事风险极高。有可能知府大人将他们划为同党, 也有可能知府大人相信他们, 但判林光宗有罪!到时候他们怎么和三房交代?
林皓尘劝道:“二叔, 孟子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们是在帮大堂哥改邪归正,以免他越做越错!”
言罢,他命李大壮将林光宗背上马车。马车行至知府门前,他举起一杯冷茶浇在林光宗脸上。
只见林光宗猛地抬头道:“谁?”他抹了一把脸,看见眼前的林皓尘,惊讶的道:“你怎么在这?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林皓尘冷冷的看着他,扔下一块帕子覆在他脸上,说道:“擦干净,跟我去见知府大人。”
“什么大人?我为什么见知府大人?”林光宗取下手帕,猛地转头看向林二叔道:“你们知道了?你故意套我话?”
林二叔皱着眉劝道:“宗儿,你不能抱着侥幸之心,投机取巧。”
“二叔,只要你们不说,没有人知道的!求求你们帮帮我,不要说出去……”林光宗见计划暴露,只得哀求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废话,下车。”林皓尘将林光宗拉下车,他已命徐竹向门房递上威远侯的名帖。
时间紧急,他只能再借侯爷的名号了。回乡短短几个月,他已数次借助威远侯,越发觉得非科举不能自立。
“我不去……林皓尘,你好恶毒!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林光宗边挣扎边说道。
然而他被林皓尘与林二叔夹在中间,前面又站着官差。他不敢做大动作,终究是惨白着脸被裹夹进了知府府里。
知府赵大人接到威远侯的名帖后,亦有些惊讶。他传见林皓尘的同时,急令师爷来陪客。若对方提出过分的请求,便由师爷出面替他拒绝。
林皓尘一行人拜见过赵大人后,林皓尘和二叔按着林光宗跪下。赵大人和师爷面面相觑,师爷不解的道:“林公子,这是为何?”
林皓尘将买卖试题之事道出,恳求道:“学生的堂哥受人挑唆,一时糊涂,做下错事,他愿意以身做饵,捉住那贼子,只求大人看在他悔过的份上,从轻发落。”
师爷看向赵大人,见赵大人轻轻点头,他才道:“几位在此稍等,我和大人有要事相商。”
话毕,赵大人提步出去,师爷紧随其后,还令两个衙役守在门口。
那原本瘫软在地的林光宗,抬起头,盯着林皓尘,恨恨地道:“装什么大义凛然!你就是想利用我,博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林皓尘叹气道:“林光宗,你是傻子吗?你没看到,方才我说买卖试题时,赵大人一点也不惊讶吗?”
“那又怎么样?”林光宗梗着脖子道。
林二叔气得踢了一脚林光宗的背,怒道:“说明赵大人他们早已知道此事,说不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人赃并获。”
他方才就觉得赵大人和师爷的反应不正常,现在听尘哥儿指出奇怪之处。他再细想原因,吓得后背都出了汗,很是庆幸听了尘哥儿的话,来坦白从宽。
林光宗扑倒在地上,心虚又慌张的道:“怎么可能?怎么会……”他不过是第一次做,怎么会撞进赵大人的网里呢?
“赵大人既不过问细节,也不问交接之人的样貌特征,可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林皓尘低声说道。
林光宗闻言,再回忆方才的情景,浑身似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在地上,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尘哥儿,眼下怎么办?”林二叔问道,他已经没了主意。
林皓尘道:“等!”
他为了准备府试,看过不少赵大人的文章,知道赵大人是明辨是非之人,应该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屋里一时只剩沉默。
天色渐渐变黑,也不知过了多久,师爷终于出现了,林二叔连忙上前道:“大人……”
那师爷肃色道:“林光宗,你犯了错。大人念你有心悔改,罚你回家静思己过,一年后方可再考。”
林光宗愣了一下,没有被收监,这比他预想的好很多了!他急忙爬起来,磕头说道:“谢大人宽仁。”
师爷办完赵大人吩咐的事,这才笑道:“此乃有人故意陷害我们大人,大人早有防范,试题都是假的,适才已人赃并获。幸亏你迷途知返,否则……”
师爷也庆幸林光宗没掺和进去,免得将威远侯牵扯进来,把水搅浑了。
林光宗哭丧着脸,说道:“学生知错了,以后一定堂堂正正做人。”
师爷道:“好了,此事不能声张,你们莫要对外提起。我送你们出去吧。”
林皓尘道:“谢谢师爷提点,我们定当守口如瓶。”林二叔与林光宗也在一旁点头道是。
三人回到自己的院子,林二叔忍耐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林光宗,你跪下!”
“哐当”一声,林光宗直挺挺跪在林二叔面前,哭着道:“二伯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伏跪在赵大人府里,等待师爷归来的那断漫长的黑暗,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了。
“今日之事多凶险!若非尘哥儿察觉,你就要进大牢了,还牵扯进官场斗争中去,我们就算陪上林家也救不了你!”
林皓尘冷冷的道:“不会救了!再有下次,你就自求多福吧。”
“三弟……尘哥儿,我错了,谢谢你救了我!我以前想偏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吧!”林光宗涕泪横流的说道。
林皓尘起身,扔给他一张帕子,“丑!”随即往外走。
“尘哥儿,你是不是原谅我了?”林光宗顾不上擦脸,眼巴巴的问道。
林皓尘只留下一句,“你人丑,想得倒挺美!”
“他这什么意思?”林光宗转头问林二叔。
“还能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别指望着跪这会儿就完事了,看你日后表现。”林二叔道。
翌日,天色拂晓,林皓尘如往常一般起床。林光宗端着热水进来,笑道:“尘哥儿,徐竹笨手笨脚的,我来照顾你吧。”
他见林皓尘不应,他也不恼,将毛巾拧干,递给林皓尘后,又去给林皓尘叠被子,连研墨的活都抢着干。
林皓尘也不阻挠他献殷勤,就把他当徐竹使唤。
如此,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府试的日子。
第38章 小三元
府试只有三场, 比县试少两场,然而难度更高。府城下辖十一个县的学子共四百余人,只有十之一二能通过府试。
林皓尘不出意外, 又取得了第一名。林光宗自此心服口服,死心塌地的给林皓尘做书童。
这日林光宗从外面回来,寻林皓尘问道:“尘哥儿, 你是第一名,怎不去参加文会?”
不少通过了府试的学子,都喜欢聚集在一起吟诗论道,偏林皓尘和二叔只在家没完没了的复习和抽查。
“文会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有那功夫, 不过踏踏实实的写一篇策论。”林皓尘应道。
他已开始准备明年的乡试, 自不把文会放在眼里。何况, 他在庆山书院时,常和周易学、谢京海辩论,并未闭门造车。
林光宗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越发羡慕林皓尘的定力。
府试过后,便是院试,只要过了这一关,便是秀才。由朝廷委派主考官,即学政, 负责出题和监考。
院试只分正场与复试两场,两场考试的内容均是做两篇文章, 并赋诗一首。
此次院试,林二叔也参加。他已是第五次参加, 对院试的流程早已驾轻就熟。
林皓尘倒有些好奇, 他们寅正之时(四点)便已在贡院前集合。
待学政点完名后, 林皓尘拿着院试卷票,派发试卷的地方领试卷,试卷右上角会糊住名字加盖印章。
第一场正考,大家拿到试卷后,有人窃喜有人忧,只见其中一道题目是“君子之道费而隐。”
林皓尘迅速想起,这句话出自《中庸》,字面直译是:君子的道广大而又精微。
然而,若有人不记得全篇,就极难理解这句话,还有可能将“费”理解为耗费。由此离题万里。
林皓尘在草稿缓缓写下见解,又修改了一遍。他刚誊到试卷上,就有监考员拿着红章在他试卷上盖印。原来此举是为了防止考生偷换试卷。考试之严格,可见一斑。
到了申时,贡院开门,提前交卷的人方可退场。林皓尘遂在这时交卷。
他刚走出考场,林光宗便迎上来,接过他的考试篮子,转身递给徐竹。尔后,轻捏着林皓尘的手臂道:
“尘哥儿,累不累?你想先吃饭还是先睡觉?”
徐竹在一旁噘嘴,这大少爷怎么比他还狗腿子。
林皓尘摇摇头道,“咱们在此等二叔出来了,再回去吧。”
过了半个时辰,贡院第二次开门,林二叔终于出来了。见他神色轻松,林皓尘便知二叔考得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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