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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爸爸的气似乎消了一些，他叹一口气，丢下一句，“我们最希望得到的就是你的祝福。”然后就和那个男人一起上车走了。
梁可味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个行为过于亲密的中年男人，目光勾连着开走的那辆车。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看见车子开远，罗莎立刻松开了梁可味的手臂，摊一下手，“谢谢你刚才帮我啦，我请你喝东西好了。”
因为醒时记忆今天歇业，两人就找了一家街角的咖啡店。
当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出要“冰美式”的时候，她们相视一笑，梁可味觉得，也许她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她们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醒时记忆最近生意不错呀！那个‘明星甜品出道’的活动是你策划的吧？我也参加了，不过，我投票的那几个最后都没有夺冠，还蛮可惜的。销冠明明就很普通啊，搞不懂大家的口味！”罗莎表情生动鲜活，还像之前一样张扬活泼。
“你最喜欢哪一个？”梁可味眨眨眼睛，明亮非凡。
她们之间的信号，好像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哔——”的一声配对成功。
“第2周那个‘FSMH’（Frozen Snow in My Heart，冰雪融心）。你呢？”
“跟《冰雪奇缘》联动那个是吧？我也是！没有女孩不爱迪士尼！”
要说到醒时记忆为什么能跟《冰雪奇缘》联动，那当然是因为，梁可味从来没把陈识发她的薪水当过收入，这些钱全部都被她投放到醒时记忆的推广上面了。
两个人一连聊完了醒时记忆的十余款甜品，直到服务员给她们上咖啡和甜品才打断。
“罗莎，离开醒时记忆，你有后悔过吗？”
这个疑问落地之后，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在同时啜饮的瞬间，她们都知道，彼此只是在享受冰咖啡入喉的快感，没有人在思考什么问题，没有落空，也没有冷场。
但是，只有在两个人放下那杯咖啡之后，她们的对话才真正开始。
“不后悔。你相信吗？”罗莎高昂着头，脸上是松弛的笑容。
梁可味点头，但不接话。
“有些事情你坚持了太久，早就已经忘记了最开始的初心。但你又没有办法停下来，这时候刚好有人帮你停下来，你会后悔吗？”
“我会。”梁可味说。
罗莎抬头挑一下眉，有些惊讶的样子。
“我会后悔没有早点停下来。”梁可味笑一下，喝一口咖啡。
罗莎表情瞬间舒展开，举起自己的咖啡纸杯，碰了一下梁可味的，“有人说过，你的直率会很讨人喜欢吗？”
梁可味一耸肩，“没有。你大概是……第一个觉得我直率的人。连我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罗莎放下咖啡，单手托腮，看着梁可味，“我现在有点后悔，这么晚才跟你成为朋友了。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身边还没有朋友听过。”
“我其实是试管婴儿。”
“这……会让你有什么身份认同的障碍吗？”梁可味有点惊讶，但她惊讶的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罗莎要以此当成秘密。
罗莎并没有被梁可味的问题打断，她继续讲。
“我小时候以为自己是单亲。我爸爸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他是一个对我很好的叔叔。我爸脾气很差，我一直很调皮，经常被他教训，每次都是叔叔护着我。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我从没有觉得我在单亲家庭里得到的爱，就比别人要少。”
“直到去年年底，我爸爸告诉我，其实这个叔叔也是我的‘爸爸’。他们是同性情侣。已经在一起三十多年了，他们想在今年补办一场可以被祝福的婚礼，想让我去奥克兰为他们做证婚人。”
梁可味的猜想被证实，她并不觉得罗莎是把她当作朋友才把这个秘密告诉她，她觉得罗莎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所以她只静静听着。
“我很排斥，我当然很排斥，这怎么接受得了？他们以为，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们的感情。根本就不是这样！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爱我，却骗了我二十多年，还认为我和其他人一样，不能接受他们的感情。为什么大人就是不懂，我们小孩要的只是尊重而已！”
梁可味很能理解罗莎的两位父亲，他们在打算抚养罗莎的前十年，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受到的非议肯定远超罗莎的想象，因为爱罗莎，所以不想让她承受同等的非议和世俗压力。
但是梁可味并没有用这些话去劝罗莎，她只是从自己的包包里取出两张纸巾递给罗莎。
罗莎反应激烈地推开那两张纸巾，“我没哭！”她的眼线已经晕成一团黑雾，压在她眼睑下方。
梁可味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粉底盒，把剩下的纸巾也推过去，“你妆花了，可以补一下妆。”然后又从那些精致的购物纸袋里面挑出一支口红，“这个是买包包送的，我不太用这个色号，感觉会更适合你，要不要试一下？”
罗莎看着对面这个比她还慌张的女孩，一下就笑了。她一边笑一边接过她推过来的一堆东西，然后真的开始对着镜子补妆。
“既然你说了一个你的秘密，那我也说一个我的秘密吧。”
梁可味开始吃桌子中间那一碟甜品，其实她并不想吃什么甜品，她只是需要一点什么东西来给她讲出这个秘密的勇气。从这一点来说，她比罗莎要差得多。她也感谢罗莎正在认真补妆，并不着急催促她的秘密。
等到甜品吃完，她才开口，“我其实是瑞可特别讨厌的那一类人。”
罗莎很快就抬头看一眼梁可味，五官都扭成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他明显爱死你了，好吧。”
不过，梁可味的突然沉默，让罗莎合上粉底盒子，“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他还不了解你，所以才喜欢你。”
梁可味点头。
“你要不要这么小看瑞可？怎么说他也比你大十岁，会看不懂你个小姑娘？”
总之，罗莎对梁可味的话是不信的。
“他也许可以看透本质的东西，但他看不到我极力伪装的东西。”
“你们文化人都爱这么说话吗？我听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罗莎的话听上去轻佻，但她仍在认真思考，并且接下去说，“是在说，有些事情你不想让他知道，并且你确认他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喜欢你了，是吗？”
梁可味脸上浮现出感动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
“如果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会遗憾吗？”
“不会。”
罗莎敛起那双眼线妖冶的眼眸，探究的目光打在梁可味脸上。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还是像那天在U&I的舞台上一样，闪光而迷人。
怎么女孩爱起人来，就是比男孩要迷人得多呢？罗莎挑一下眉，“这么笃定啊，即使不能在一起，也不希望被讨厌嘛……”
梁可味回答完最后两个字“是的”，也喝完杯底的最后一口咖啡。
舌尖竟然能尝出一丝苦味。不知是来自咖啡还是来自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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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梁可味收到来自陈识的消息。
“来我这吃，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这一个月来，因为常常泡在厨房里研究分子料理，梁可味的饭都被陈识承包了。有时候是她去陈识家里吃，有时候是陈识给她送到厨房或者家里。
“即使不能在一起，也不希望被讨厌吗？”梁可味再一次问自己，“你真的不会遗憾吗？”
她会重新开始思考这两个问题，是因为临走的时候，罗莎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知道真相了以后，还是喜欢你呢？”
万一呢？
梁可味给陈识回复说，“我在家看论文，你送过来吧。麻烦啦~”
但是，她并没有从门口走进屋子里，而是再打开刚刚关上的家门，朝陈识家的方向走过去。
她有陈识家的钥匙，给陈识一个惊喜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周末，陈识家楼下正好有割草机在工作，完美的掩盖掉梁可味用开关门的声音。不远处厨房的角落里，陈识的侧脸对着她。
他正在炖煮一锅汤，漂亮的手执着一只勺柄，缓缓搅动锅里的食物，鸡汤的醇香扑鼻而来，梁可味不禁吸了几下鼻子，用鼻腔锁住这种香气。
陈识认真到浑然不觉有人开门进入他的家门，梁可味也就站在这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看着。
陈识关了火，似乎是鸡汤炖好了。然后他从围裙的口袋里取出一个装了很多胶囊的小瓶子，倒出两粒胶囊在手掌心里。
做饭做到一半突然开始吃药也蛮奇怪的，梁可味刚想上前打断，吐槽一句。陈识接下去的动作，让她停住。
只见，陈识熟练地捻开一粒胶囊，将里面的药粉洒进汤里。第二粒胶囊也是一样地被拆散撒空。“下药”完成之后，他把胶囊空壳丢在一边，用刚才的汤勺搅匀，抬起勺柄自己喝了一口，确认没有异味，然后端起汤锅准备装盘。
因为装盘，陈识转了个方向，刚好与门口的梁可味对上视线。
陈识一看到梁可味那个凝重又惊讶的表情，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立刻放下手里的锅，双手手心朝前举在两侧，类似投降的动作。
“可味，你别误会，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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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味觉
看到来人是梁可味的那一刻，陈识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即使他“举手投降”，还是无法抑制紧张的情绪扩散，扩散到指尖都开始颤抖。他喉头滑动，开始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解释。
梁可味在那一瞬间的心情也很复杂，但是当她看到陈识手足无措地举手投降，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因为他这个动作，实在是有点憨态可掬。
好像对他来说，她的目光就是手-枪，焦点是射出的子弹，完美从他肩头擦过。
梁可味收起她的枪，陈识也心有余悸地放下手。
她当然相信陈识不会给她“下毒”，毕竟他自己也喝了一口。只是她不知道陈识偷偷摸摸地给她下的什么药，似乎还瞒了她很久的样子。
“我相信你。”梁可味笑着说。
陈识看到梁可味这个笑容，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平稳降落。
两人在餐桌前后，面对面坐下。
“其实，我给你下的药，是让你恢复味觉的药。”陈识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啊？”梁可味眨一眨眼睛，但是并没有多惊讶，“还是被你发现了呀！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陈识点点头，从咸布丁开始讲，然后是那碗甜味的阳春面，再然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雪融心’，最后就是员工体检时藏木于林的味觉神经检测报告。
“……我知道你想瞒我，所以药物研发完成之后，就一直悄悄下在菜里面。疗程大概是从两周前开始的。”
梁可味静静听完，目光时不时落到眼前这一桌子菜上面。等陈识的话说完，她从筷桶里取了一双筷子，开始夹菜吃。
今天的菜其实很简单，但是菜色依旧诱人。
凉拌柠檬鸡丝——口腔里除了辣味，舌尖也能泛起酸味，后劲比想象中大，梁可味被刺激到眯起了眼。（辣是痛觉）
香酥猪扒——酥脆的外壳咬散之后，滑嫩的猪肉是微微咸的，“这是咸味的，”梁可味说。
番茄炒鸡蛋——想象之中的酸意没有到来，舌尖倒是有隐隐的清甜，“这是甜味的。”
红枣乌鸡汤——汤里有微弱的甜味，应该来自于红枣，鸡肉软烂不腻，是让人还想再吃第二口的味道，“汤里没放盐吧？”
陈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完全被点亮了，“可味！你真的？”
梁可味在知道陈识给她吃的是恢复味觉的药之后，立刻就回忆起下午在咖啡店尝到的苦味，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她的味觉真的开始恢复了！
正是怀着对陈识的信任，她开始对这一桌子菜跃跃欲试，没想到真的可以尝出味道来。虽然离完全恢复还有一定距离，但这明显是一个好的开始。
“是的！可以尝出一点点味道了。毕竟也吃了两个星期的药了。陈识，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了。”
“按时吃药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陈识说完，把围裙里的药瓶掏出来放在桌上，把围裙取下来，回到厨房那边去盛饭。
梁可味被刚才那么一个“意料之外”完全打乱了思绪，差点忘记了自己才是准备惊喜的那个人。她看向电饭锅旁边认真添饭的男人，腾腾的雾气里氤氲出他那张俊俏的脸，还是感觉遥远。她迟疑几秒钟，起身挪步到他对面。
先从刚才的话题开始试探好了。梁可味手肘靠在吧台上，身体略微前倾一些，开口对陈识说：“我瞒着你失去味觉的事情……”
梁可味发现要对陈识坦诚起来，比自己想象得要困难，比如现在，即使她站到离他只有十几公分的位置上，她还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盯着锅里的米粒讲话，“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坦率？”
梁可味就在离他十几公分的地方，卷翘的睫毛几乎要碰到下眼睑的红晕，娇艳欲滴。陈识手里的动作慢下来，听完她的话停下来。
“这属于隐私，说不说都是你的自由。与坦率无关。只是，作为……作为朋友，我会希望你能对我再敞开心扉一点。”
陈识左手里还握着那个只装了一点米饭的碗，饭勺已经被他搁在锅里，那只原本用来握饭勺的右手手背轻轻贴着梁可味的脸，骨节勾高她的下巴。
“因为我希望，对你来说，我不只是朋友。”
米饭的热气也被他这个动作撩散了，他真诚炙热的目光想把她低垂的眼皮也掀高。
梁可味真的被他的眼神吸引，瞳仁缓缓归正，视线与他的目光纠缠在一起。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视线远比他的要复杂很多。
陈识能从这个眼神里读出期待，而后他耳畔响起昨晚的那一句“那你亲我一下”，于是他的右手掠到她的脑后，凑上前去低头吻住她的唇。
梁可味的心脏漏掉一拍，陈识一寸一寸接近她的时间都被拖慢。她也想迎接这个吻，但是想到自己刚刚吃完那么多菜，还是在嘴唇相接的一瞬间，下意识低头错开他。
“那个……还是先吃饭吧！”
看她垂下头去微红的脸和耳廓，姑且当她是在害羞吧。陈识默许她落荒而逃似的回到餐桌旁边。
梁可味端着那个只装了一点饭的饭碗，开始魂不守舍地吃米粒。她的脑子现在一团乱麻。刚才那算表白吗？她是不是应该回应一下？可是他没有说什么别的，像“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或者“要在一起吗？”这种问句也没有。这样的话要怎么回应啊？
正在胡思乱想，一只米饭堆得奇高的碗出现在梁可味视线里，她就眼睁睁看着另一双手把超出碗口的米饭扒进她碗里。她这一刻只希望自己能跟那堆米饭一起埋进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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