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僵持了一会,时姜终于妥协,“好。”
冬季的夜间气温逼近零下,时姜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冬季款式的连衣裙,外套被她丢在了客厅。
沈之介看一眼室内空调的温度,调高几度,又不放心地拿出一条毯子,盖在时姜的腿上,沉默着仔细掖好。
“秦家是沈家的世交,我爷爷当年和秦家老爷子一起上过战场,后来秦老爷子走得早,所以他们多少受沈家照顾,一来二去交情就深了。”
时姜情绪倒是稳定,她努力躲避沈之介望过来的目光,只是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毯,默默地听着。
他又说:“沈老爷子出于同情,一直都对秦家那位孙女疼爱有加,这么多年在他眼里,秦熙文好像就已经是他的孙媳了。”
时姜听到“孙媳”,突然觉得讽刺。
“我说过,我的过去并不美好,沈老爷子也只是在一切有利于沈家的事情上才对我格外用心,我几乎没有过正常的亲情。
也许在一定程度上,是爷爷给了我仅有的一点关照,他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是个固执己见的人,老了也没有改变什么,所以从小到大,他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听话懂事,不给家族惹麻烦的孩子。”
沈之介的语速开始放慢,“但是...这件事,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所以当我对这件事有相当一部分操控权时,已经是我完成和RW的合作之后的事了。”
时姜突然问他:“所以你从去年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忙起来,是为了处理和秦家这门不像话的婚事?”
“是。”
“那你现在有把握让沈老爷子和秦家改变这件事吗?”
“有。”
除了好好回答时姜好不容易问出的问题,他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沈之介,我讨厌别人骗我,但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从一开始我都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简直没有什么缺点的男人会和我在一起将近三年。
我知道你很好,很爱我,我从来不曾否认自己的情感,所以我爱你。”
沈之介听完觉得不太对,看见时姜的眼角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但是我讨厌别人骗我瞒我,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开始有些不淡定了,心脏急促地跳动着,眼底是一反常态的慌张。
“你的圈子太大了,我好像从来没有融进去过,他们只知道云盛的老板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朋友,姓时,他们能称之为时小姐,连江林和徐姨都叫我时小姐。”
“猗猗......”沈之介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简直想抽自己一耳光,因为现在看来,时姜所有的不快乐好像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沈之介,你总以为不让我知道是为了我好,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好像一直把我往外推。”
沈之介的心咯噔一下,他清楚地听出来,时姜喊他的这句“沈之介”,丢了什么,就好像自己马上就要丢了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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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如果今天我没有站在这里,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这糟糕的寒冷的夜晚,还是自己现在面对的糟糕的事情。
一字一句都带着颤音,断断续续像一个又一个拳头打在沈之介的心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闷痛和涨感。
堵在心口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低着头,狭长的眼眸裹挟着一丝不安和局促,喉结随着他咽了咽而上下滚动着,双手搭在两边膝盖上不停地揉搓着,先想说点什么,但是怕自己说错了时姜会当场离开,无数句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吞下去。
现在的沈之介,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在公司的样子。
总是给人一种疏离感和严肃感的沈总,在生意场上谈笑风生,和现在坐在这里仓皇失措,小心翼翼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时姜猛地站起来,沈之介也跟着抬头,她拎着那台在这里放了很久的电脑,打算离开。
“你去哪?”沈之介拦住她。
“这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你先冷静一下。”他抓住她的手腕,一股力道把时姜带进他的怀里。
沈之介紧紧地抱住她,生怕下一秒她就要挣脱一般,用浑身上下的力气留住她,却又怕把她抱痛,腰间那道不断收紧又放松的力道突然让她有些难过。
时姜任由他抱了一会,轻轻挣开,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放下,看着他。
“好,我们冷静一下。”
沈之介从她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来任何情绪的变化,只是很平静,很淡然地出着声,他拼命地想从时姜的眼神里知道点什么,但是依然徒劳。
夜里,沈之介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四个小时,书房里灯火通明。
回到房间的时候,时姜已经睡下了。
她躺在靠窗那一侧,床边的一盏台灯还没熄,整个人紧紧贴着床沿,给另一边留出了巨大的空间。
沈之介轻悄悄地上床,躺下,看着时姜的背影,往她那边靠近,把她捞了一点回来,抱紧,轻声在她耳边说一声,“对不起。”
时姜缓缓睁眼,感受着身后传来一阵规律的呼吸声,她在想,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让他再抱一抱我,让我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度,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因为沈之介的怀抱太过温暖,她竟也迷迷糊糊间睡了个好觉。
沈之介也看着她那因为呼吸声而起起伏伏的身影,在心里祈祷如果自己就这么一直抱着她该有多好。
第二天,沈之介缓缓醒来,怀里却是空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起身,客厅里没有时姜,院子里也没有。
正当他要随便穿件外套出门去找的时候,时姜正端着一碗粥从厨房里出来。
她看他一眼,语气平常,“吃早饭了。”
沈之介一言不发,只是站在楼梯正中间,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端出早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两人坐在餐桌对面,时姜一声不吭地吃着她忙活了一早上的早饭,没有给他过多眼神回应。
沈之介拿起勺,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
很好吃,是她很拿手的皮蛋瘦肉粥。
时姜吃着粥,脸快埋进碗里,像是说着今天的工作安排一样平常,“我想搬出去。”
他愣了一会,好久才反应过来时姜是什么意思。
不是晚餐回家要吃什么,不是今天会不会很忙,也不是突然看中哪一款家具。
“我想搬出去。”时姜见沈之介没什么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想起昨天她也是这样,无比淡定地说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他沉默地喝完那碗粥,对上时姜看着他的眼神,艰难地开口。
“好,我让江林过来。”
“不用,也没多少东西。”
时姜今天请了假,打算把自己在这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再带去所里。
沈之介出门前远远看着在收拾桌子的时姜,挪不动步子。
突然想起原来她总是说自己早上起不来,没办法给他做早餐,那个时候他只是笑她,家里有徐姨,不用她早起。
可现在,她起得很早,亲手做了一顿早餐,当他尝到那碗皮蛋瘦肉粥,这是一道几年前还不太熟练,如今却成了她专长的料理。
离家前他打了个电话给江林,吩咐他上午赶到清里,帮忙搬东西。
“沈总,是有什么重要的物件吗?”
“时姜的行李。”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江林一脸不解,好好的搬时小姐的东西干嘛?是两个人出了什么事吗?
江林疑惑,但还是赶紧忙完手头上的事,赶过去。
他赶到的时候,时姜已经叫了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前的院子里。
“时小姐,我来帮您。”江林不好多问,只是指指自己开进来的车,“要不还是我送您吧。”
“不用了,东西不多,一次就能搬完。”
江林看着时姜只拿了一个行李箱,赶忙过去接着,塞进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搬完还不忘问她:“您这是搬去哪?”
她却答非所问,“江林,以后不用再喊我时小姐了。”
江林有些窘迫,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黄色的出租车载着时姜慢慢驶远。
他赶忙汇报给沈之介,“沈总,时小姐刚刚已经离开了。”
听到消息的沈之介停下手头的笔,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再看已经是平时的淡漠模样。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江林只听到一声短短的“嗯”,就被挂断。
他坐在办公桌前,有些出神。
进来一个人,小声提醒道:“沈总?”
沈之介抬头对上那人试探的表情,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桌子上已经被自己摊开很久的文件,右下角的签名处,赫然写着“时姜”两个字。
他无奈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头,“再打印一份文件。”
“好...的,沈总。”
笔尖戳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失,但沈之介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这么难熬。
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后,江林又匆匆赶回办公室。
“沈总。”
“她有说去哪吗?”
“没有,但是看上去带的行李不多,应该不是出国。”
“知道了,下去吧。”
带的行李不多?只是简单带几件衣服还会回来还是放下一切?沈之介看着那个被写在签名处的名字,笔墨已经有些干了,渗进了白底色的纸张里,笔尖带过的力道在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沟壑,已经让人记不清这张纸原来的样子了。
就像他和时姜一样,没办法再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沈之介看着那个名字,再也无心工作。
夜幕降临,商业中心的大楼依然亮着光,云盛大楼的顶层也是如此。
沈之介在坐在老板椅上,背对着办公桌,面前是这座城市最好看的夜景。
他就这样坐着,底下的人都早已下班,他试图呼叫江林,但想到现在已经是零点了,只好作罢。
又是他一个人,曾经无数个夜里,他都是一个人,看着每一座自己奋斗过的城市的夜景,在国外的每一个瞬间,他都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有一天建造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
如今他做到了,他获得了曾经追求的东西,不管是理想还是现实,他都唾手可得,但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已经失去了最珍重的一部分。
他在想,时姜从来都是一个思想尤为独立的女孩,她有太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有常人不能及的耐力和能力,不然她不可能短短几年就在古生物研究院做出成绩,她很优秀。
优秀到沈之介一度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她更不会轻易改变想法,一旦决定好,简直没人能劝得住。
想起时姜那倔得像牛一样的脾气,他突然笑出了声,笑完又叹了口气,自嘲地想,他根本就是在自作自受。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寂静的夜间只有汽车的轰鸣声在作响,再过几天便是元旦,别墅区这边的物业已经在张罗着往路灯上挂上几个红灯笼,再换上新的节日海报。
看上去真的好不热闹,沈之介抬眼看着院子前那盏路灯,它以前老是坏,总是在半夜突然灭掉,时姜有时候会跟他吐槽那盏路灯,后来沈之介跟物业打了声招呼,换掉了到他家里所有沿途的路灯,用的灯全是沈之介亲自挑的。
后来那些灯再也没有坏过。
他盯着那盏灯的光有些出神,好像那点光能让他忘记冬日里夜晚的寒意刺骨。
沈之介回到家,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一时间家里如同白昼,偌大的客厅有些空旷。
上了二楼,书房还是昨晚的样子,连沙发上的褶皱都不曾变动过,卧室里,被子被铺得整齐,他想起什么,又拐进衣帽间。
空了一般的柜子上还挂着几条时兴的衣服,有日常穿着通勤的,也有出席各种公众活动的礼服,还有许多包包,都一一搁在那里,好似从没有动过。
她就这么走了,所有他给她买的衣服首饰鞋子和包包,全部都留在这里,一样都没带走。
沈之介拉起那几件和自己西装颜色相近的职业装,她说这是情侣配色,就必须要放一块,如今真的一直放在一块了,再也没有机会穿上了。
梳妆台上几套护肤品也没带走,她用在脸上的东西不多,因为天生皮肤就很好,像小孩子的皮肤,白白嫩嫩的。
时姜总是觉得护肤品和化妆品总归还是化学物质,每次沈之介要给她的时候,她总是不要,说自己不太会用,但沈之介还是买回家,时姜有时候也很头疼。
沈之介借着这刺眼的灯光,环顾着房间,明明早上她还在这里,可现在为什么看起来她像是没有在这里存在过?
简单的家具和装修,处处透露着冷淡和冰冷,没有任何她存在过的痕迹。
沈之介又回到书房,坐在桌前,熟练拿出一支烟,点燃。
抽完,又点了一只;抽完,再点一只.....
他就坐在这里,直到烟盒里的烟所剩无几,他按下烟头,突然觉得心痛了一阵。
沈之介有些痛苦地捂着胸口,肩膀一下又一下在颤抖,他双手掩面,无声地抽搐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毫无征兆,他再也忍不住了,呼吸声开始急促起来,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已经泪流满面。
沈之介活了三十年,从来没有因为失去过什么而伤心,因为他最终都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赢回来,从始至终,他从没失手过。
但是现在,他后悔了,以前总觉得自己能掌控的事现在好像也不受控制了,最终还是失去。
他脑海里闪过那晚做的关于时姜和西藏的梦,梦里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很近,实际上他们已经相隔无数座山,无数条河,和无数个日夜。
虽近在咫尺,但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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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半夜的,时姜拖着行李箱住进了研究所的宿舍,打算在这里常住,京山市的房子都很贵,如果普通工薪阶层想要在这里买一套好的房子,估计得要奋斗好几辈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从事单位还好有宿舍,不然像她这样如果靠一个月的工资在外面租房子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今天早上时姜拎着箱子上班的时候,所里的同事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姜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
他们都知道时姜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就算平日里没见过,但是他们总在新闻上,电视上,网络上知道云盛的沈总有女朋友,还是家境一般的那种。
这么些年来陪他参加的各种公开活动居然现在让她这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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