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了想,上去书房,把时姜丢在这里的一些文件找了出来,被他胡乱塞到了书架里,和一排排整齐码着的书混在一起,这要找起来得费不少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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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晚上将近七点,时姜终于出现在沈之介的家门口。
她站在这扇非常熟悉的门前,却是半点不敢再挪动一步,按了几下门铃,过了一会才听见里面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有些急,但很沉稳。
沈之介开了门,和站在门外的时姜面面相觑,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怎么感觉才几天不见人就瘦了很多,原本圆嘟嘟的脸蛋小了一圈,看上去没什么肉,眼窝都有些明显了,就算是裹着一层厚外套,身上瘦了多少也看得出来。
沈之介见到时姜的面才终于有点放松的感觉,才想起来让人进来。
时姜有些尴尬,两只手紧紧拽着肩上的包包袋子,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迅速在门口换好拖鞋,慢吞吞地进去。
“密码没换,刚刚你自己就可以进来。”
“沈总还是把密码换了吧,别遭了贼。”
沈之介轻笑一声,听得出来时姜语气中的疏离和客气,但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界还有贼的。
“喝点什么?”
时姜果断拒绝:“不了,我拿了东西就走,已经给您添麻烦了。”
一字一句全部扎在沈之介的心上,这比和同事和上司之间沟通还要客气,她倒好,分开了就真能拿得起放得下吗?沈之介不信。
“时姜,我们谈谈。”
沈之介叫了一声时姜的全名,说话间是不容拒绝的严肃和冷静。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也是是因为这两年被他惯坏了的原因,她竟一点都不怕他,讲话也不留情面。
沈之介被拒绝,却又一把拉过时姜的手臂,把她按在墙上,惯性让她的后背直直砸向墙面,但是预想中的痛感却迟迟没有袭来,沈之介把手背当作她的人肉垫子,垫压坚硬的墙壁上,时姜后背的蝴蝶骨一下就压倒了沈之介手背上突起的手骨,一声闷闷的碰撞声挤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时姜被吓了一跳,却看见沈之介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越来越靠近,直到他的鼻尖快要触到她的。
她才看清,男人现在的眼神里尽是欲望和意味不明的威胁。
不安地问他:“你想谈什么?”
沈之介松开她,拉开和她的距离,又无奈道,“坐下说。”
两人看上去气定神和地坐在相对面的沙发上,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谁能想到,在这张沙发上,他们曾做过最亲密的事,也曾粘腻地呼唤过彼此的名字,如今却形同陌路,像是在谈判。
沈之介看着对面的她,缓缓道:“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时姜知道之前自己给出的理由也许有些牵强,所以她问他:“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没等沈之介回答,她又说,“有些话我只把它当作幼儿园小朋友小打小闹的程度,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们在一起三年,我很了解你,言语中伤对我们的关系实在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还有,你知道吗?你是个什么事都想着自己去掌控和解决的人,你习惯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但是你忘了一件事。”
时姜说着就看向沈之介,他也在看她,似乎是在等一个自己到现在没搞清楚的回答。
“爱情不是生意。”
“我从来都承认过去三年我们很相爱,像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很幸福,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拌嘴,在我看来,我很爱你。
你觉得等到你那个未婚妻回来之后我是什么?捷足先登的小三还是你沈之介养在外面的情人?我都不想当,你知道吗?秦家那位小姐回来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已经不再单纯了。”
时姜开始把握主动,说着从前都不曾说过的话,看见沈之介因为听见我爱你而闪动的目光,又补充道:“而且你骗我。”
一句话让沈之介原本有些波澜的心瞬间回到谷底,是的,他骗了他。
不是一时半会的欺骗,是很长时间里,他都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以往很多事沈之介都能问心无愧,因为他足够爱时姜,可现在看来,这份爱里偏执和固执占了很大一部分,让他有种放不开手的错觉。
“猗猗,对不起,我原以为....”沈之介低下头,在这一点上,他丝毫没有解释的余地,他现在居然只剩下惭愧。
“你原以为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了才让我知道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一点都不愿意成为你所有计划中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是你的恋人,不是你的生意伙伴,我不需要你的掌控和保护,我更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就算今天秦家当面让我滚出这段关系,我也会坚持地牵起你的手,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你与我是一起的。”
时姜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现在不一样,你先松开了我的手。
也许你正在费尽心思谋划一切的时候,我已经被所谓的知情者们一个字一个字地杀掉了。”
沈之介过来伸手拂过时姜脸上的泪痕,半蹲在地上,表情痛苦,不断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高大的身躯此时就在时姜的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和卑微。
他终于有些认命般地点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很久以前两个人一起玩笑打闹地场景,一起去放风筝,一起跳伞,一起爬山,教她滑雪......
从前种种就像放映出的电影画面一般,一帧一帧全部定格在他的脑子里。
沈之介就这样蹲在地上沉默了很久。
许久他站起来,对她说,“我去给你找文件。”
沈之介上了楼,时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她想把他现在的样子永远刻在自己的记忆里,她想,即使以后会忘记很多事,但至少,这一刻她不会忘掉。
十分钟,沈之介抱着一大摞文件下了楼,交到时姜手上,却迟迟不肯松开。
“猗猗,我同意了。”
沈之介垂下手,又道,“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但我不希望你刻意避着我,如果基金会的投射范围扩大,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
“好,以后,希望我们是很好的同事。”
同事?沈之介嘴角无力地勾起,说不上对这个新鲜的称呼是什么样的感觉。
两人又是无言,时姜做足了心理准备,转身朝着沈之介家里的门,这一出去,他们的关系就会变化,以前的事也永远停留在过去,因为他们已经说好了,她想起刚刚在这里如同发泄情绪一般自顾自说着心里的想法,好像真的有点像原来的自己了。
“我送你。”沈之介跟在她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不用了,沈总。”时姜鞠了个躬,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又是这种生疏带着距离感的“沈总”,他何尝不想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但是她言行举止中带着的礼貌不得不让他明白,很多事已经回不去了。
时姜走出小区,步调渐渐慢了下来,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长椅,她把文件丢到一边,双手掩面,终于掩盖不住喉咙里不自觉的呜咽声,哭出了声。
这些文件在她看来可有可无,沈之介不会知道,丢掉文件只是一个借口,她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思来想去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人生中最后一面,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未来大概很多年,她都不会再见到沈之介。
京山市古生物研究所的西藏科考的人员选择评测最终结果终于在周一上午十点,在研究所官网和内部通知栏上公布。
这次因为科考任务重,时间跨度长,所以在人员的组成上更强调综合性和整体性,能去的大多都是综合能力突出的人。
时姜当之无愧成为科考队的领队,再加上同组的科研人员和后勤人员,所有人员加在一起一共三十六人。
“为什么这表里只有二十八个人?”
“我听说因为这次项目非常受重视,所以从光海研究所也调了几个人过来,只负责协助。”
时姜仔细把上面的表放大看了看,大概只有几个人是和自己同组的,还算熟人,再者她也没有看见顾瑾媛的名字,莫名松了一口气。
除了人员构成,上面还通知了具体的出发时间,暂时定的是过完年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大概是在正月初十,那会研究所应该已经收假了,时间上很合理。
时姜翻出日历和人自己的日程安排表,想到自己居然已经两年没有休过年假了,有又去周所长的办公室商量了这件事。
周群所长对于时姜的能力是高度赞扬的,但是对于她突然想要修年假这件事的态度却不是非常的明确。
“所长,这也快过年了,所以的任务基本上都在年关之前完成了,我觉得这个年假我休得不过分吧。”时姜带有试探性的问着。
周所长只道,“小时啊,你是打算休完假之后直接在所里集合去西藏吗?”
“不瞒您说,我就是这样的想法,今年剩余的工作我完全可以线上完成,也不会耽误整体的进度,再者就是...长潜....我得回去看看。”
周群知道时姜的意思,西藏的科考,并不是像那种常规性的任务,这次项目时隔十五年再度重启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的。不说大家,尤其是时姜,这毕竟是她母亲的遗留任务,出于私人感情,也必须给时姜足够的空间,只不过周群不希望她在工作中带入过多感情。
这点时姜还是有信心的,亲口在所长面前保证不会耽误正常的工作进度和任务,母亲也不会允许她出现这种情况的。
所以就这么说定了,时姜会在处理完手头任务之后,休一个很长的年假,之后会短暂地在研究所逗留,再之后,什么时候再回到京山谁也不能确定。
时姜有些事还是没说,休年假一是因为需要给自己足够的空间处理接下来的准备工作,二是因为她暂时不想再见到沈之介了。
另一个当事人此刻坐在办公室里,虽然不知道时姜接下来的行程,但是研究所放再官网上的人员名单他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时姜的名字以领队的名义被排在第一个,沈之介沉闷了很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指尖摩挲那个处在表头的熟悉名字,有些许的黯然失神,只自言自语道:“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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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时姜是在回老家的绿皮火车上收到赵柘成的消息的,他说他已经入选了这次科考队伍的人员名单,一共八个人,他看见总人员表上有时姜的名字,就赶紧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时姜恍然大悟,是从光海那边过来的协助人员。向赵柘成回过去祝贺的消息之后,不禁在心里感慨,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听他说工作室被叔叔亲自安排的,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没想到还真的有些能力。
如果研究所要举办科考活动的话,在人员的选拔上是出了名的严格,赵柘成能够在那么多人里脱颖而出,还是不容小觑的,所以时姜才会这么吃惊。
她笑笑,隔着身侧一块方形窗户往外看呼啸而过的景色,是一大片等着早春播种的稻田,田里的水稻被砍断,只留下整整齐齐的稻根,一排排一列列像是队伍,扎根在土地里,活脱脱就是一副生动的写实画。
时姜头靠在窗户边上,感受着火车轨道行进的声音,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今年的跨年和元旦竟是这样的孤单。
“各位乘客,列车已经到达终点站——长潜站,请您......”
车里的广播提示已经到达终点站,时姜利索地收起行李,把架在行李架上的箱子拿下来,有些重,她一个人拿下来有些费劲。
还好邻座的一位男生很热心地帮了她一把,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在长潜下车的人。
长潜镇只是个面积很小的乡下小镇,整座村唯一和外界连接的路只有这一班火车,还是老旧的绿皮火车,这是通往小镇唯一的办法。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还是城里大学生下乡当知青的好地方,因为长潜依山傍水的,村里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后来社会高速发展了,这里不再是年轻人向往生活的地方了。
虽然时代一直在进步,长潜也跟着沾了一点时代发展的光,但是这里依然保留着最原始的自成一派的建筑。
这里的人淳朴厚重,一直以来都想着年轻人能多多走出去,出去见见世面,时姜的母亲就是当年走出去的其中一批。
这里是赵竹的故土,是她的故乡。
时姜后来仔细想了想,她几乎没有什么带着这里的记忆,或者说这里只是她印象中母亲故乡的样子,她过去的二十四年里从未涉足这里。
母亲很早就走出这里,她的童年都是在地质院度过的,如果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时姜的回答应该很简单。
西藏是母亲的终点,这里是母亲的起点,哪有不从起点出发就去终点的道理,所以她得来,从这里出发,再往那里去。
时姜下了车,着实被这里的景色给震惊了。
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独特的青灰建筑的瓦檐下正顺着瓦缝纹理滴着雨水,云雾缭绕的空气中有种潮湿的感觉,砖墙之上因为雨渍而显得有些斑驳,路上的坑洼处积了少许的水,踩上去有种莫名的安适感。
她托着行李箱,突然觉得遗憾,年幼时母亲告诉过她,这里有关她的一切都在她成为地质专家之后全部消失了。
那年她远在京山,突闻家里母亲,时姜的奶奶走路摔了一跤,急需去医院救治,那个时候母亲也已经有了在京山立足的能力,就把二老接到了京山,把这里的房子土地全部变卖了。
因为时姜一出生就没了爸爸,所以小时候爷爷奶奶照顾了她很多,只是后来双亲去世,母亲常年居无定所,时姜也被迫长大。
她只好就近找了一家民宿住下,开店的老板娘是一位年纪和时姜的母亲差不多的阿姨,她对进店的每个人都笑脸相迎,永远都是一副好客的模样。
“小姑娘,你是过来旅游的吧?”老板娘问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嗯嗯了几声。
老板娘又热情地问道,“这也快过年了,怎么一个人出来旅游啊?”
时姜双手搓着大腿,不知道该说什么,老板娘看出了她的窘迫,又换了个话题,“我儿子也是今天回家,他们单位今年放假特别早,好几天之前几天就跟我说今天要回来。”
她说话间嘴角的笑意根本压制不住,一位母亲期待着在外的儿子回家,应该就是一件非常非常让人高兴的事吧。
店里的电话响了,是老板娘的儿子,“喂,哎呦,在门口了,来了来了。”她来不及把电话放回原位就冲了出去,时姜把她搁在桌子上的话筒放回去,就听见母子两个人互相嘘寒问暖着。
她回头一眼,愣了一下,这不是先前在火车上帮自己拿行李的男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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