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问学的人,有时认真的叫人干哕!
吃饭也不肃静——
卢祖音组建了家庭群,把两家的每个成员都拖了进去,四个大人正准备商议打架赔偿的事情。
——卢祖音和孙屹元各自开一个屏幕,她却不在;
林辞林和温所共用一个屏幕;
卢倾倾连手机都没拿,直接和温杞谦共用一个摄像头;
一屏分四方,群聊。
这是第一次,卢倾倾见到林辞林和温所的模样。
两人很瘦,带着自然的岁月痕迹;
温所正凝神对着屏幕,没有领导惯有的发福,显得不像所长,倒像大学里教文科的。
卢倾倾嘴上没说,但心里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出奇得好。
一见俩孩子入了屏幕,温所的手自然地搭在林辞林的肩头,轻轻抚抚,提醒她孩子们来了。
正专注的林辞林这才合上书,抬头,对着手机屏愣了一下,微微笑。
卢倾倾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林辞林的脖颈上很素,没有任何饰品,四十多了,依然双眸明亮,眼神简单却坚定。
她明明坐着,肩头轻偎着温杞谦爸爸的肩头,很牢固的姿势,却因为微笑,像一朵风中暗颤的花。
卢倾倾真难想象这样安静的人怎么和人来疯的卢祖音做了知己。
林辞林朝卢倾倾微笑招呼:“你好,倾倾。”
把家都大方借出去的人,按说是比较近腻的关系,却从林辞林的声音里听不到“攀关系”。
她吐字清晰,声音像泉水淙淙,洌洌清清。
卢倾倾礼貌乖觉:“林阿姨好,温叔叔叔好。”
不愧是话少的温杞谦的妈,打完招呼,并无别话,她只是瞪着鹿眼,盯牢了屏幕,肯定在看远方的儿子。
卢倾倾偷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温杞谦,他也在望着屏幕,虽不像盯着他妈,但眸线有细微的曲波。
她心下有刹那间的难过与不忍。
因为也曾有无数次这样的故作坚强。
温杞谦余光里看到卢倾倾偏过头揉鼻尖,沉吟了一会儿,伸手忙碌,端餐盘到她面前,推过插吸管的豆浆杯。
帮忙遮掩大王“粗中有细”的柔情。
卢倾倾捧着豆浆杯心想:他的细致里,除了较真,基本都能给个正面评价。
温所做惯了领导,无序、人不齐的场面由他应付。
看到屏幕里摆着的盘子,就关心一下温杞谦和卢倾倾这几天的就餐。
屏幕里孙屹元在被窝里揉脸,搓腮,摇着头嘟噜嘴:“呜——呜——”
——启动多个系统,他都难以清醒!
温杞谦爸妈虽说穿着朴素,但人家端庄立整;
自己爹的俩玉臂从被子里伸着,头发飞卷成天线宝宝,嘟噜嘴、呜呜呜的时候,把五官都要甩飞了······
卢倾倾捂住眼,从指缝里看爹,小声催促:“猴老板!注意形象!”
“猴老板孙”估计宿醉还不清醒,眼睛都不睁,朝闺女大大微笑,伸出玉指两根,比划一个“OK”,悄声:“明白!”
愁死卢倾倾了!
这是多方“会诊”!又不是私聊,大声小声人家都听得见!
她爸的玉臂在手机屏前显得很丰满······侧着身,胸部还挤出男人不该有的沟壑······
卢倾倾悄悄伸手到温杞谦拿着的手机上,把猴老板的视频框切出去,眼不见为净。
温所开明微笑,脸上泛出一个深刻的笑弧。
卢倾倾不由侧头,温杞谦正好左脸冲着她。
哦,他那意境幽幽的淡弧,出处引自这里。经由林辞林气质的过滤,变浅了,但多了余味。
林辞林还在瞪着鹿眼。
她有一种自成一个世界但又不觉得她孤僻的感觉。
卢倾倾的眼珠滚滚,眼神在温杞谦一家三口的脸上来回穿梭。
······鼻子遗传他妈,耳朵······
那边架着手机不在跟前的卢祖音,被小助理大喊:
“音音姐,你视频里都等着了!”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踢踏声,卢祖音出现在屏幕里,精妆华服刚扮上,浓艳到自成一个次元。
温杞谦的身子不由往椅背上微靠——瞥眼望着卢倾倾。
他也悄悄观察遗传的魔力,猜测她今后可能的模样。
卢倾倾察觉到了,屏着鼻息,尽量显出不怕看。
可温杞谦的笑弧一拉,她也就露出了俩梨涡。
卢祖音一到,“多方会诊”立刻热闹起来。
她叽叽喳喳先问前夫:“你到桉城了没有?怎么解决?你吭个声!”
孙屹元拖着鼻音:“老黄一打电话,昨儿俄就到咧!解决完咧嘛!孝孩儿打架捏嘛,哄着孩子不哭,大人不闹,多大点儿事儿!”
卢倾倾大为惊讶:“爸爸!你到桉城了?怎么没跟我讲呀!”
温杞谦见卢倾倾身子在座位上一提,就把声筒递到了她嘴下。
她本想接过去,他朝她抬了下眉,微微抿着笑弧,调整了一个她坐着说话也舒适的角度,朝她浅羞一对视,他退到屏幕外。
继续由他充当手机支架。
孙屹元含着烟卷,打着火,把火机一扔,才无所谓:
“到了很晚咧嘛,跟你说啥说。那个点,你早睡了。哎呀,一点点屁事儿,不用你亲自去嘛。你爹给你收拾干净了。”
卢祖音听见解决了,很高兴,忙问:
“怎么解决的?!小温哥哥可是被揍紫了肚子!不能这么轻易饶那些熊孩子!”
林辞林这才说话,忍着疼惜对温杞谦:
“你没事吧?擦药了吗?我和爸爸能看看吗?”
温杞谦的下颌肌肉绷地一跳,声音低沉:
“我没事。是小妹担心,用词比较激烈。”
啊······
卢倾倾没有准备,成了“小妹”,心头微微一凛。
她不好判断是因为碍着父母叫她妹,还是反悔了啊?······毕竟,那些亲近的只有两人吃知道的话也无法固证成型······
可又这声“小妹”又格外轻柔,像一个昵称······
过于在意对方,让她的第六感出现紊乱。
而温杞谦敏感异常,换手举手机的时候,“不小心”触了卢倾倾手背一下,脩然而过。
卢倾倾立刻安顿下渺渺不清的思绪,苹果肌微热。
商场厮杀,孙屹元见惯了风雨,只好耐着性子安慰其他三个大人:
“监控我找人调出来了,对方先动的手,而且人多。他们自知理亏,不敢打官司!”
温所:“杞谦也没告诉我,他妈妈知道后,我找老同学参谋了,说是没查到相关报案,也说是顶多算民事纠纷,让我们自己协调处理就好。”
卢祖音一拍桌子:“姓孙的,那你到底协调出了什么结果?!”
孙屹元吐着烟,懒懒的:
“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懂?不就是对方要钱嘛!赔就是了。那熊玩意只是腚开花了,养养再长个新腚,多大点事儿。”
忽然爆裂:“监控我倒了好几遍,他妈的还扇了我闺女脚上一巴掌!他怎么不死!”
卢祖音听见卢倾倾被扇了,也嗷嗷骂,非要卢倾倾把脚对着镜头,她要仔细检查。
突燃被关心围攻,卢倾倾觉得备受爱切,心里热,嘴上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早好啦!温杞谦为了保护我,伤得才厉害。”
家里明明有能力托底,温杞谦却找老师,摆明了不想让父母知道后担心。
他皱眉,撤走了手机,不对着卢倾倾告状没边的嘴了。好不容易刚从他身上岔开,她又绕回去。
只好对着屏幕:“我没事。”
但心底又泛出被她时时关注的温暖……松开眉头。
卢倾倾还以为温杞谦可能出于“男人的尊严”吧,听不得伤得厉害。
心想,小样儿的吧,装大男人呢。
——丝毫想不起自己脚脖子还肿。
温所朝孙屹元连线:“孙老板,赔偿我们也要承担,您······”
孙屹元摆手制止,终于从早起中清醒过来:“祸是俩孩子一起闯的······”
卢祖音知道林辞林两口子不过是知识分子的透明收入,也不想叫他们承担,拦走了话头:
“温所,你是领导,给俩孩子上上思想品德课,以后能吵吵尽量别动手。”
孙屹元听了不干了,掐了烟:“别人打他们,他们不还手?干等着挨揍?”
大声叫卢倾倾和温杞谦:
“闺女,别人揍你你先揍回来!揍完了,回家找爸!那小谁,谁来着?你也是!揍!有你孙叔撑腰!出钱还是打官司,别怵!他妈的,凭什么教育我们孩子当个怂蛋包!”
卢祖音大骂前夫哥:“你个土包子!教孩子点好行不行?”
孙屹元大怒:“人的本能里就追求积极、向上,人还在是猴子的时候就知道围着火把跳舞让自己高兴,学好用他妈我教?监控上是X孩子先扯了温杞谦的T恤,危急关头他还护着我闺女。他俩我觉得挺好!根子正极了!学校收那么多钱,有的是鸡汤喂他俩!我偏要教点不一样的!老子有钱有势,如今还有了理,妈的,干!”
他一发怒,不给前妻妹说话的机会,抱怨起来,也可能是撒起床气:
“那X孩子,我带着人去看了,朝我嚷嚷喝羊汤,我叫司机给他买了,他妈破口大骂,嫌拿了个塑料袋子装的!还要拿司母戊鼎给他供养?!搞那么隆重当祭奠呢!这种不成器的,要不是因为我闺女,给他买羊汤?我给他填成土馒头馅子!”
温所和林辞林被名场面震住,久久不能言。
连卢倾倾这个嘴炮大王都接不了话了。
屏幕有一时的寂静。
事情差不多办妥了,只剩赔付尾款,掏个小钱的事孙屹元也不想过分表功,陈词总结:
“咱们两家都好好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其他人?Who care!那小谁,你说孙叔说得对不对?”
一秒、两秒······暖场大王温杞谦纠正:“要加s.”
Who ca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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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吃了老陈醋
这次临时会面的效果令人意外,虽六人分隔四地,道别的时候,大家忽然像从一张围桌上散会,气氛微妙。
生疏的开场,激烈的过程,结束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收敛在皮下却从表情纹里泄露出——眷眷的不舍。
可大家几乎都是第一次见面,正事儿谈完了,闲聊又缺乏接触了解的基础。
而且成人的世界时时有别事打扰,开会的开会,演出的演出,上班的上班。
卢倾倾和温杞谦就不一样了——
挂了视频,卢倾倾伏在桌子上笑:“要加s,要写‘解’!”
她从胳膊上眨眼看温杞谦,他在回复林辞林的私聊,余光里看到她在看自己,他的笑弧拉长,眉眼轻松。
空气中都弥漫着甜丝丝的温柔。
温杞谦回着信息的长指一顿,特意看向伏在桌上侧头咬包子的卢倾倾。
她的小嘴被肉馅汤汁浸润,闪着亮光,有点像晚上明朗夜空里的星星缀在了她的嘴角。
他咽了下喉结,上睫一垂,眸线转到微信上,鬼使神差地给林辞林回了:【表情包:小猫拱在月亮上侧头睡觉】
林辞林颇为吃惊回:现在不是晚上啊。但小猫很可爱,谢谢。
儿子开始表亲近,她回复也敢话多起来。
温杞谦一怔,喉结染上红晕,为掩盖心虚,话不免比平日又多了几句。
一个侧着头吃饭等他发完消息,一个因为小失误掩盖着心虚在同妈妈“周旋”;
上午的阳光洒在俩人身上,像镀了金的小兽,朝气、美观,一左一右,镇着同一个屋檐。
温杞谦分着心,点完屏的手指拐了方向——下意识要摸下旁边的脑袋。
虽说他说话有时坦荡到直接,但他也是区区少年,没有情愫飞絮的经验,手到了卢倾倾耳朵旁,便停住了。
“起来吃。”他想用一种微命令似的语气掩盖自己心虚来着,但自己也听见了柔和,“别噎着。”
卢倾倾本以为他要摸自己头或者脸,住了啊呜啊呜的嘴,为了营造浪漫气氛,生生把没嚼完的包子生吞下去,毕竟哪个电视上也没有女主啃大包子鼓捣蝴蝶飞飞吧!
——噎的“啊哦——啊哦——”打硬嗝。
动静很像小毛驴······
温杞谦那停留的手就提着她的后脖颈子,把她揪了起来,在凳子上坐直。
给她递豆浆的时候,有点急,吸管戳到嘴上,差点给她捅成兔唇。
抄它大爷的!浪漫就和她卢倾倾不沾边!
俩人正手忙脚乱,孙屹元甩一个电话过来:“大闺女,中午一起吃饭,爷俩见见面。”
卢倾倾:“你不是都下午才起床吗?别是睡懵了,把晚饭说成午饭。”
孙屹元刷牙声:“晚上我还要回深圳。你叫着那小s,一块儿去!住人家里,打架还知道护着你,我请请他。”
卢倾倾忍住笑和温杞谦对视一眼,想征求他的意见。
可电话漏音,他眼尾早已含着细微的笑,点了下头。
卢倾倾提醒自己爹叫大名:“温杞谦。”
孙屹元拖着长腔嗯了一声:“温杞谦s!”
她爹也是个“记仇”的。
卢倾倾偷偷掐住一侧大腿,才没笑出声。
瞧给她爷俩整的!一个记住要写“解”做了一晚上累梦,一个会加s了!
温杞谦等她挂了电话,对着她别着的后脑勺:“想笑就笑。”
卢倾倾就不看“小s”,嘴硬:“我跟我爸打电话笑什么笑!”
但忍不住破防:“嘿嘿嘿,嘿嘿嘿!噫——”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容易情绪共振,温杞谦望着卢倾倾放肆的笑,也被感染到朗朗笑。
哦,原来这是他的大笑?比之前任何一次的笑持续时间都长。
两人时时关注着彼此,视线不由贴在一起。
家里忽然寂静,却不寂寞。
好像对方的眼睛里有星辰、有瀚海,内容饱满,求知对方世界的欲望无限。
突然叮咚叮咚不停,是卢倾倾的手机。
卢倾倾也不拿,望着对方澈澈暖暖的眼睛:“是你给我发的吗?”
“不是。”
“哼,你上次在麻辣香锅店笃笃笃要给我发信息来着,最后也没发!”她碎碎嗔怨。
发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牢骚,仿佛是这种没明说、不点破却心知肚明的关系的特权,也是确立安全感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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