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阿姨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忙叨叨的头也不抬。
桉城人小节大年的就爱包饺子,饺子个头有半个巴掌那么大,要说个大是为了图省事儿吧,可回回包那么一大盖帘。
这屋檐下的一切,从人到物件,都透着底实。
家里只剩温杞谦在书房看书,他的父母都不在。
劳阿姨下了饺子出来:“孩渣,都来吃午饭。”
说着已经解围裙,急着下班。
温杞谦把一早从食堂提回来的员工福利拿给劳阿姨,“阿姨辛苦了,我和小妹祝你中秋快乐。这是给你的过节礼品。”
卢倾倾一愣,还没从赖床的疲乏中清醒,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但她不傻,知道温杞谦这是为她做人情,心底一阵暖流。他的周到,总是无声,不哗众,像这风也稳妥的秋季。
也发觉,那种轻松的喜欢,在无可控制地酿成一种厚重······
劳阿姨很意外:“孙老板给我过节红包了!哎呀,你说说······”
虽然你说说——劳阿姨以光速到达了门口,食用油和一箱水果提到了门外才换下拖鞋······
卢倾倾觉得家里可比开着的电视热闹好笑多了,但吃完饭立刻悲剧了——
这次吃饭,温杞谦没回餐桌,卢倾倾也没吭声“不跟你对食”。他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哪怕坐着同一边,没有什么亲近的距离。
温杞谦的父母虽不在家,但屋子留有他们的气味分子能监督似的,卢倾倾很警惕。
他看了她几眼,没有挑破。
收餐具的时候,温杞谦吸了下鼻子,疑惑地皱眉。
卢倾倾还没发觉什么,只是觉得脑袋昏沉,在沙发上歪坐着。
温杞谦坐到不远处,忽然问她:“你不舒服吗?”
“没有,可能没睡好吧。”卢倾倾换着频道,“你爸妈呢?”
“去奶奶家了。”
卢倾倾拿遥控器一拍头,声音懒懒的:“对,昨晚你爸说过,我忘了。那你怎么不去?”
这小丫头是真没睡好······温杞谦:“我在等着你起床。”
卢倾倾起身:“那我们去吧。”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温杞谦还坐在沙发上没动,回头看他时,他居然一脸震惊地望着自己。
“怎么啦?”卢倾倾没精打采问。
温杞谦这才明白刚才那股血腥味来自哪里。
他有点不知所措的神色:“你——流血了······”
“我手没破啊,哪儿破了?”卢倾倾转身找伤口。
抄!
血在裤子上。
沙发上也有一滩。
卢倾倾傻眼了:“哪儿还有?!”
······俩人傻着眼对视了几秒,温杞谦先冷静下来,从沙发上起身,伸着手隔空安顿卢倾倾:
“你别害怕,正常的生理现象。”
卢倾倾急眼了:“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啊?没给我提醒的啊!”
她之前没有例假。体检了很多次,都是正常,医生说是家族遗传,来的普遍晚。
学校生理卫生课教育过,可实际经历的时候,还是手忙脚乱。以为会有什么身体预警。
弄得到处都是,沙发垫子都污染了,卢倾倾气急败坏:
“你把头转过去!我我,我······”
温杞谦声音镇定且温和:“你需要什么?我帮你。”
“你帮我什么呀帮,你起开!”卢倾倾着急,为什么自己的失态和狼狈都次次被他窥个精光。
实在没可遮掩裤子背面的——
80x120厘米的沙发垫子,被卢倾倾活活拽了下来,倒背着去了洗手间。
她又遁了……
别说遮裤子了,人都快要遮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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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男孔雀女祥子
大概这世上的预想几乎不会与事实发生相契合,所以才有了说烂了、显得苍白的“万事如意”。
学校上过生理卫生科,罗列过模具,讲的详细,卢倾倾甚至想过卢祖音会像那些时髦妈妈,给她热烈庆祝,说一句“第一次例假后,你就是大人了。”
毕竟,卢祖音常以时髦自居,卢倾倾对她妈有这个信心。虽然连她自己也搞不清,第一次例假有什么庆祝的。
老天一个霹雳,劈到脸面上。
不仅让卢倾倾毫无准备,还要她在喜欢的人面前丧尽颜面。
不尽如意——
卢倾倾背着沙发垫子挡裤子,创意不错,但卡在了洗手间的门框处。
可恶的,进不去罢了,想退出来,也不能了······
卢倾倾都不知道自己焦头烂额恼羞成怒中发出了一声什么怪叫,不像哭,但肯定不是笑。
一向行事稳重的温杞谦,这次也有点慌乱,跑到走廊,伸着手要帮忙,卢倾倾就朝他怪叫。
不帮忙,可她又朝她自己怪叫,也许是在咒骂老天。
冷白皮的人一旦情绪激动,血色藏不住。
温杞谦红着耳朵,铁着心:
“你别慌,没有别人看到。你看我眼睛,我只是在看着你的眼睛,不会看到别处,所以,我现在只是帮你调整下垫子的角度,让你进去洗手间。好吗?”
他的眼神很深,很关切,像温泉,给了她足够的舒缓。于是,她渐渐镇定下来。
恍恍然间,卢倾倾与温杞谦对视着,沙发垫子也不知道怎么倾斜进了洗手间。
温杞谦朝她轻轻招手,要带上门:
“你经历的,别人也要经历,不是特例,别人可以正常生活,你也可以。我一分钟后就出门,大约十分钟后回来,到时候听我敲门,你在洗手间等我。”
这宽慰,如三冬中的火焰。
卢倾倾只是呆呆望着温杞谦,似乎他说什么话她也翻译不清了,他只好又讲一遍,扩讲内容,她才明白是帮她去买卫生用品,要她在他回来之前做好遮蔽。
明明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卢倾倾却掉了泪。
温杞谦伸手帮她拭掉眼泪,滑动了下喉结,“别哭,我马上回来,等我。”
“好丢脸!”或许仅是因为感到丢脸,或许是不知道怎么留下这稍纵即逝,用眼泪作为标记。
毕竟,落泪的时候少,今后每次回忆落泪时刻,便会想起此刻。
像种无力的刻舟求剑。
他眉心跳了一下,眼神变了,带着······——一种常年自律的人也无法克制的柔溺海潮,席卷到他的双眼,喉结颤颤:
“傻不傻?跟我有什么好丢脸。帮我看好你自己,我很快回来啊。记得用温水,别碰凉。”
懂得还挺多,卢倾倾想笑,但觉得这个情境下不合适,刚哭了。
但温杞谦却带了笑腔:“你看,笑了,笑了我就放心出门了。”
哦,她的哭中笑,他也看得出来。
“好傻。”话从卢倾倾嘴里说出来,自己却分不清具体说谁。
“没事,一起傻。”
两人相视而笑,他揉揉她的脑袋。
中午的阳光从卧室斜到洗手间,两人璨璨如坠蜜糖中,却是琥珀的苦松油。
经时难,过后美。
他走了。
卢倾倾在洗手间里清理自己,哗哗流水冲掉淡色血迹,并不美。只希望这记忆,赶紧随水流进入下水道。
卫生用品递进来时,没有黑袋子。
不知道温杞谦一个大男生提着这些东西走在路上,会不会被楼下的邻居赏析品评了一个遍。
卢倾倾收拾好自己,躲到卧室里镇定自己的时候,听见洗手间有嗡嗡的动静。
她才想起沙发垫子还没来得及刷,他父母晚上回家看到怎么办!
温杞谦已经替她刷好了沙发垫子,在用吹风机吹干。
卢倾倾扒着洗手间的门框,露着半张脸、一只眼,想说谢谢,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像蹲着一只猫漫游在墙边。
温杞谦有一种分寸合宜的自觉,余光看到了她,却没偏过头。虽然她趴在门框的动作很吸引他。
他的眸线只随着吹风机轻微摇摆,显得专注。避免了她受到关注去审视她自己,再次陷入困窘。
嗡嗡声填满了不说话的时间。无言胜万语……
这个中秋的天气很好,朗晴高阔,出了那个家,没人知道他们两个刚才陷入了小小困境。
走到小区大门,有个阿姨叫卢倾倾,经常坐在树底下哄孩子的,朝她招手,行为神秘:
“老二,多喝红糖水,少吃冰。”
卢倾倾是个心情好就转头忘的主,一时没明白:“为啥?”
阿姨诡诡秘秘:“我看见你哥买了一大包那个!不是你用?”
抄?这么快就知道了······卢倾倾浑身难受似的,耸耸肩。
阿姨过来人的自信神态:“哼,以前你走路,跳着走,蹦跶蹦跶的和个嘎嘣豆似的,看看你现在,走路和怕踩死蚂蚁似的!你妈不告诉你,我告诉你!”
这热心肠······卢倾倾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乖觉点点头。
她瞄一眼不远处的温杞谦,心想这大姨的悄悄话声音也不低,他大概听见了,虽然侧脸镇静,瞧他耳朵尖红了······
哎呀,他也还只是个少年。只是在她慌乱的时候,担起老成的角色。
辞别阿姨,俩人走路成了一前一后,卢倾倾刻意拉锯、温杞谦敏锐察觉后配合的结果。
——她把他驱赶到前面,她跟在后面。
毕竟······是吧······她还没驾轻就熟,老感觉裤子后面会翘起来。
脸可以丢,但不能一直丢······
卢倾倾还是年轻,受不起一点点拨,想起热心大姨的“你妈不告诉你”觉得——对啊,卢祖音还不知道我有大变化了呢。
地铁上,当着温杞谦的面,她不好给卢祖音直接打电话说这个,发了条微信。
卢祖音没有及时回复,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卢祖音候机前。
中秋晚会一台接一台,地方台能提前录制,总台还有一个场外短直播,不是赶着化妆就是去赶航班,吃饭睡觉都成为将就,遑论聊天。
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林辞林、温所和爷姥正慢声细语交代着各自的生活,彼此嘱托对方要照顾好自己。
气氛温馨却有点点沉闷,卢倾倾悄悄溜出了客厅,出了大门。
爷姥住的离休所在二环和三环之间,旁边有未拆的村,农人把大豆秸秆直接扔在马路上,指望过往车辆压爆豆荚,以图省把剥豆的力气。
温杞谦随后跟了出来,只要他们两个待在一个空间,他就成了她的影子。
他远瞧着卢倾倾和人力三轮车主聊着什么,怕她被哄骗,他走了过去。
车主朝温杞谦:“小孩儿要骑我车。”
卢倾倾已经坐上车了,催促车主:“大妈,你再告诉我一遍,刹车怎么刹来着?”
温杞谦不放心,扶住三轮车:“你注意休息不行吗?”
他的话,明显半截,因为什么注意休息,没说。
心知肚明。
当然不行!卢倾倾并不肚子疼,就是气力不如之前,待在离休所的院子里不是不能玩儿。还不是为了躲他!
卢倾倾不看温杞谦,他知道了自己太多太多底细,在昭然青天下,她失去在同一个屋檐下注视他的勇气。
他只是买个东西在小区走一趟,都被人窥个明白,她不敢再叫人知道关于更多。
虽然表面上还是借住在家的一个妹妹,但她觉得心中风起云涌,轻微的风吹草动也会暴露自己……她怕林辞林窥穿,告密卢祖音,自己一秒也别想待在他家。
温杞谦拗不过她,站在路边,见卢倾倾一圈一圈骑人力三轮,帮人压大豆秸秆。
回离休所探亲的车辆频频路过,基本都是温所同一单位的同事,认识拔群的温杞谦,看向这边笑。
卢倾倾念叨叨:“邪门,我妈当大明星,我当骆驼祥子!”
清风把她的碎碎念送到他耳朵。她见他笑,以为他是回应探亲回来的熟人。
她暗暗质问之前的自己,怎么会误认他冥呢?一点都不,甚至很爱笑。
奶几乎从不做饭,今日算是动了灶,临出发饭店前,怕卢倾倾饿了,给她蒸了碗鸡蛋羹,浇上一大坨蜂蜜,算是点心。
爷负责端出来,喊温杞谦:“你给她端过去吧。”
温杞谦看看路两端,没有大车和快车,这才缓缓动脚走到爷爷旁边。
不时回头,注意路况。
端起碗,温杞谦皱眉:“这是吃的什么饭?不早不晚的。”
爷摆摆手:“她能吃。去你那那两天,她小嘴不停一停。你要吃一碗吗?你奶奶就会蒸这个,给你妈也蒸了一碗,她嫌腥,给你爸吃了。”
温杞谦除了三餐,几乎不吃加餐,摇头。
他用长腿挡住跟电动驴似的卢倾倾:“累的这满头汗,歇一歇。”
出了一身汗,好像浑身松快一些了,卢倾倾盯着温杞谦端着的碗,语气比刚才欢:“什么呀?”
顿了几秒,温杞谦:“你的下午茶。”
“来,饮饮驴!”卢倾倾从三轮车脚蹬子上站起来。
把她自己叫驴······阳光晒的温杞谦的眉眼皱在挺立的骨框上,眉插星眼,眼波被睫毛迷离,他似笑非笑。
出于一种轻醉酣漓,温杞谦一跃,跳上了三轮车后面的车斗。
强烈的坠力,像压跷跷板,另一端车头上的卢倾倾身子往上一提,心也随之一晃。
隐隐的,没有证据的,觉得他就是在孔雀开屏······雄性表演……
卢倾倾的警惕又回来,就是躲着他不要在自己身后,这傻狗!
她头也不回:“你下去!”
温杞谦已经找到了舒适的坐姿:“不要。”
“我把你翻下去!”
“不要。”
“那我骑成80迈,让你晕车,叫你干哕!”故作不为温杞谦的憨嗔语气所动,卢倾倾恶狠狠的用词,却忘记带上恶气。
“来,加油。”温杞谦把一勺蛋羹忽然怼到卢倾倾嘴边。
把卢倾倾吓得灵魂飞升,这驮马叫人看见怎么办!
——她立刻一口吞了,差点把勺子咽下去。
与温杞谦的斗争经验告诉她,固执,只会叫自己吃亏,他是固执本执。
这傻杯丸子,继直白表达后,开始袒露地不避人。
卢倾倾只好埋头蹬车,压豆子,像周扒皮的驴,一圈一圈,没有尽头。
温杞谦像奶妈子喂孩子,一勺一勺喂蛋羹。最后一口有点凉,他吃了:“这么腥,你怎么吃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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