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就睡会儿。”今天的桑柠月总是突然出声,猝不及防地吓人一跳。
时沐撑了撑眼皮,好让自己清醒过来:“嗯……也不是很困。”
桑柠月“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时沐猜应该是“知道了”的意思,抬眼,偷瞄她的侧脸。
几天不见,她的脸上丝毫没有悲伤或是惋惜,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想来她也不会借酒消愁,日子还照常过,不像她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时沐苦笑着,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她哪里都比不上桑柠月。
比不上她的耐心,比不上她的洒脱,身上唯一的优点或许只有坦诚了,可在遇到桑鹿溪之后,不得不连这个都抛弃。
她像只被蒙了眼睛的骆驼,在沙漠里跌跌撞撞地前行,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想要什么,只是苟延残喘着,一点点消耗自己的生命。
夜里一路畅通,还不到二十分钟,车子驶入了熟悉的大门,一路拐去了地下停车场。
时沐下车,虽然嘴上说不困,但后半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又不想醒,直到呼吸着干冷的空气,脑子才清醒了一点。
她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该停了。
桑柠月看她要走,出声:“等一下,帮我搬个东西。”
桑柠月的话仿佛一根绳套,牢牢圈住了她,把她从下陷的流沙里拯救。
时沐的眼里又恢复了光彩:“没问题。”
桑柠月买的唱片机周二到货,原计划是送到琴行那边,再由她去提货,但这边琴行老板临时有事出去了,又恰逢时沐跟她说了一堆混蛋话,她竟然有种想要退货的冲动。
不过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仿佛这个大家伙见证了什么。
她自嘲地想,大概是她的自作多情。
三人合力把留声机搬到了楼上,这东西又大又沉不说,还磕不得碰不得。
进屋的时候武倩还在抱怨,说有这功夫找个搬家工不好吗,但看时沐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兴奋,像极了做了好事跟主人摇尾求夸奖的大狗,嫌弃地咧了咧嘴。
果然老话说的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换衣服。”似乎是看她们太辛苦,桑柠月没急着赶时沐走,转身进了卧室。
这是时沐第一次来桑柠月家里,和她想象中的大有出入。
屋子的装修并不精简,反倒是摆了不少小物件,花花草草之类的填充空间,屋子很大,却不显得空旷,暖黄色的灯光和米色的墙壁,感觉温馨。
武倩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又瞄了一眼她:“时大钢琴家,请坐吧。”
“不用你说。”
时沐仍旧站的板板正正,刚刚搬东西的时候腿蹭到了墙边,沾上了白色墙粉,她害怕弄脏桑柠月的沙发。
“行,懒得管你……”她也就客气客气。
武倩一想到自己等下还得回去料理那些酒鬼就心累,想着不如打个电话给司老板,让她帮帮忙算了。
想到这,她坐起来,掏出手机。
“你什么时候成了咖啡厅的合伙人?”
时沐一直以为PEDAL是桑柠月自己开的,刚见到那张名片的时候还以为武倩在骗她。
但又仔细想想,她和桑柠月看着确实关系不错的样子,毕竟一早就认识了,会合伙开店也不奇怪。
“咖啡厅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合资一起开的啊,音大这边地价不便宜,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是桑桑先提的,但多找个人能一起分担风险嘛。”武倩低着头,一边回复信息一边回答她,“不过最近确实出了点事,时大钢琴家有没有兴趣接盘,我怕亏钱。”
“你说说看。”
时沐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桑柠月又不愿意跟她说,那一定是大事,她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你都不知道吗,最近音大……”
“这件事就不用告诉她了。”桑柠月从卧室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散开,“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自负盈亏。”
“可是……”武倩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心善,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
告诉她又怎么样,难道她知道了会做什么吗?
武倩一直都觉得时沐不是个谈恋爱的好苗子,这个念头从一开始就没变过。而且她不像是个多重情义的人,又怎么会在分手后还想着帮前任解决问题?
“不早了,时教授应该回家了吧。”
桑柠月的语气并不是在询问,而是赶客。
时沐听出来了,有些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她该给周日那天起个什么名字?或许应该叫她复合不成又彻底分手的纪念日?
从那天起,似乎每一天都成了她能见到桑柠月的最后一天,每一次见面,她的心就更疼一分。
时沐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又清醒的过分。
她知道她的这些行为什么都改变不了,哪怕厚着脸皮跟回来,武倩还是要在这里留宿,还是有可能博得桑柠月的好感,想到这,她竟然开始恨自己。
好端端的犯什么贱,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
来与不来,只是早与晚的区别,她像是被判了缓刑,只能在惶惶不安中静静等待,逃不开也躲不掉的。
她缓缓抬手,握住门把,那条胳膊似乎有千斤重:“那……我走了,晚安。”
“刚刚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的,就当是报答你顺路捎我回来。”时沐给自己最后的尊严,或许是干脆地开门出去,不再留恋。
门被关上,桑柠月的思绪却迟迟没有回笼。
武倩到厨房打了杯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她还站在玄关,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只好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望妻石?”
桑柠月回神,问她:“你还要回酒吧吗?”
“说实话,我不太想回去,但我家也在那边。”武倩打趣,“总不能真住在你这吧。”
她都回国一个月了,怎么可能一直住在桑柠月这里,说那些话也是为了刺激时沐,但她真是真如其名,改名叫实木算了,傻不愣登的,还在那装正直,明明眼神凶的恨不得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那我送你。”
“别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出租车司机啊,跑来跑去的不嫌麻烦?”武倩拒绝了她,“那家伙可是吃醋了,再被她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我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保证。”
你保证没用啊妹妹……
武倩无奈地笑笑,端起杯子:“不过都这样了,你还觉得跟她有戏?”
“我总觉得不对劲,她不会骗人,前段时间她想复合的念头也很强烈,我感受得到,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桑柠月一板一眼地给她分析,其实她也心里没底。
但比起一个人默默伤心,什么也不做,等着时沐真的喜欢上别人,她更愿意去找背后的答案:“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会搞清楚的。”
武倩看她是劝不动了,叹了口气:“我打赌,就算弄清楚了一切,也什么都不会变的,你还不如趁早放弃。”
就时沐那个样子,满心顾虑,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再适合彻底交心。
她觉得桑柠月就是滤镜太重,要是时沐真的还喜欢她,怎么会一点行动都没有?
“好啊,赌什么?”
“嗯……赌我在店里的投资?要是你俩真成了,就当是庆祝你复合的礼物。”没想到桑柠月会这么认真,说赌就赌,但武倩可不觉得时沐能在短期有什么转变,“两个月。”
“那你说话算话。”桑柠月看起来相当有自信。
“当然,我从不骗人。”
门铃声在两人谈话的间歇响起,显得很突兀。
桑柠月跟她对了个疑惑的眼神,去开门,武倩一边喝水一边跟在她身后,如果是坏人,她也能帮帮忙。
可门外站着的并不是什么坏家伙,甚至还是几分钟前刚从这里离开的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
时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忘带家门钥匙了,方便的话,可以借住一晚吗?”
“噗……咳咳咳……”
武倩差点被水呛死。
第42章
“不方便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时沐不安地看着桑柠月, 开始思考自己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几分钟前,她被半赶着出了桑柠月家,到了楼下又不舍得离开。
已经是夜里两点, 整栋楼如同蛰伏在漆黑夜色中的野兽, 家家户户都黑着灯, 只有桑柠月家的窗前透出微弱的灯光,是从没拉严实的窗帘里冒出来的。
仰头望着,不甘的心思在内心横冲直撞。
不甘心武倩有机会和桑柠月接触,不甘心让她俩独处一室。
于是带着满心的不甘,鬼使神差地又折了回来。
一刻不停地到了门口,按门铃,动作一气呵成, 甚至还没想好借口, 生怕犹豫了就会产生退缩的念头。
桑柠月一直没说话,皱着眉头的表情很是纠结,但猛地听她说算了,把门推开:“方便, 进来吧。”
时沐站在门口,把身上沾着的土都拍干净,生怕弄脏了屋子, 换上桑柠月提来的拖鞋,踏踏实实踩在了地板上,才感觉到了安心。
起码今晚她不用因为胡思乱想而睡不着觉,至于其他, 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武倩刚刚被水呛到, 水也跟着洒了一胳膊,小臂上裹着的布料湿乎乎的。
进屋换了件衣服, 出来的时候看时沐已经板板正正坐在了沙发上,煞有介事地问:“没带钥匙你可以去酒店开房啊,反正就一晚上,不比来这里睡沙发舒服吗?”
“管得着吗你。”这会儿客厅里只有她俩在,时沐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
“闻闻你身上这点醋味,酸死我了。”武倩捏住了鼻子,翁声翁气地说,“我可没说我现在还喜欢桑桑,你别总是把我当成假想敌。”
现在不喜欢,那以前喜欢咯?
鬼才信你的屁话。
“哼。”时沐冷哼一声,不知道是不屑还是单纯想表达不爽。
几分钟后,桑柠月抱着被子出来,走到时沐边上,带着些歉意对她说:“可能要委屈你睡沙发了。”
刚刚酒吧老板打电话来,说武倩的朋友里有人先醒了,还十分好心地负责把那群醉鬼挨个送回了家,叫她不用来了。
夜里来来回回不方便,武倩也喝了不少酒,让她走桑柠月当然不放心,索性把她也留了下来。
她在,时沐也在,但客房只有一间,她不能表现得太偏心,但又万万不能让时沐觉得自己又妥协了,让她受点委屈还是必要的。
而且……这也不算是惩罚,沙发很大,睡下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她又拿了很厚的一床被子给她,冻不着。
想了一大堆,她后知后觉,就算是能狠心给时沐一点“惩罚”,到头来担心的还是她自己。
“不委屈,你能收留我,已经很感激了。”时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险些要睡长椅的样子,说话的时候隐隐有些委屈,“明天一早我就走,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不用那么急。”桑柠月把被子放在一边,“明天我很早就要出去办事,你什么时候醒了再走就行。”
“哎呀——”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地互相试探,武倩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太多余,撑着膝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故意弄出不小的动静:“我先去睡了,你俩慢慢聊。”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好人,这一晚上又要当僚机又要吸引火力,甚至还莫名其妙定了个赌约,时沐这家伙要是知道这些,怕是会半夜趴在耳边跟她讲:谢谢你,菩萨。
想到这,她抬手揉着太阳穴,苦恼地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桑柠月目送她回了客房,抬手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
那台唱片机是好看,但搬上来的时候也很费劲,早知道就花点钱找人搬了。
“肩膀不舒服吗?”
“嗯?”听到她这么问,桑柠月停下了揉捏的手,无所谓地回着,“还好。”
演奏乐器的时候需要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每个音乐家身上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集中在肩颈和手臂上。
她没有演奏的这几年很注意保养,只是今晚运动量突然大增,有些受不住。
时沐看了她一眼:“我可以帮你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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