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鹿溪不跟她客气,拿着筷子细细品尝起来,夹菜的空档看了不声不响的桑柠月,虽然心下觉得奇怪,但也并没有那方面想,
她觉得时沐不是一个会告状的人,不然也不会过去一周了,才找她麻烦。
“算了。”桑柠月实在心里堵得慌,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吃不下,索性放下筷子,“姐,你什么时候去找的时沐,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为什么突然就……”
“她告诉你的?”桑鹿溪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是我自己发现的。”
“对,是找了,我让她离你远一点,那又怎么样?”
姐姐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桑柠月难以接受:“什么怎么样……”
她完全没有感受到尊重。
她身边的所有人,尤其是家人,对她总是傲慢大过尊重,擅自为她替决定不是一次两次,可这回,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怪他们。
“当然不会怎么样!”桑柠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重的怨气,“可至少在找她之前,你可以先问问我的想法。”
怪不得时沐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边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一边又拒绝复合,像是把磨平了刃的刀子,一点点割断两人间仅存的线。
可是再钝的刀子,扎进心里还是会痛,还是会留下伤疤。
“我找你,你会听吗?不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在这里怪我?”桑鹿溪把筷子拍在桌上,“时沐在你身边,只能给你造成伤害,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年纪是不小了,有些事也可以自己做决定,但不代表你错了,我们做长辈的没有资格去纠正。”
“可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桑鹿溪蹙眉:“尊重?”
到底怎么才是尊重?她被时沐害得还不够惨吗?那要等什么时候?
“我有我的考量,你不理解不代表我不尊重你。如果我想,可以把你从江清带走,让你从你俩再也见不到,这才叫不尊重。”她顿了顿,看着妹妹有些生气的脸,“你不用朝着我瞪眼睛,我敢做敢当。”
说着,她的语气又缓下来:“我担心你,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你受了很多苦,我没能陪在你身边,这是我的错。不过之后的日子,我想我能弥补。”
“所以这就是你弥补的方式?”桑柠月心下觉得荒唐,“桑鹿溪,你不觉得你很自以为是吗?”
“你叫我什么?”桑鹿溪眉宇间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
可是桑柠月没有理她的质问,只是深吸一口气:“我从不觉得喜欢她是一件辛苦的事,反倒是你让我很有压力。你这么做,和爸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她知道一定有,就比如……什么呢?
桑鹿溪忽然卡壳,嘴巴动了动,最终咬了下唇:“我们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吵,没有意义。”
“什么才叫有意义?”桑柠月反问她。
桑鹿溪答不出来:“柠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这么不懂事。”
应该说直到上高中之前,她妹妹一直都很听话。
跟着家里一步步的规划,被市里最好的高中录取,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
她是全家人在亲戚面前的谈资,说起她都不免骄傲,可是这一切在她升入高一后发生了改变。
到了现在,那个连说话都不会太大声的妹妹,竟然敢直呼她的名字,还为了一个外人跟她针锋相对。
“七年前,为了我们的事,她家里人也来找过我。”桑柠月突然提起过去的事,“他们觉得是我耽误了她,你不觉得跟你很像吗?”
当年时沐的姨妈派人来找她,告诉了她时沐的身世。
时家是有名的地产商人,现在的家主正是时沐的外祖父,当年发生的某些事让他跟自己的女儿断了关系。
一直到二十年之后,时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前,才想着重新把女儿接到身边。
可是时沐的妈妈从她八岁那年就离开了家,到现在还经常玩失踪,七年前更是找不到人,所以时老爷子就把目标定在了时沐身上。
先把她接回去,再慢慢找女儿,反正总是要团圆的。
时靖派来的人告诉她,在找她之前,时沐已经拒绝了她们不下十次,至于理由,桑柠月猜得到,就是她这个女朋友。
时沐在钢琴上的天赋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她在高二下半学期就通过了音大的春招,甚至被全额奖学金录取,可她确拒绝了诱人的条件,仿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这个实力。
在一起之后她问起,时沐只是说:“当然是想多陪你一阵啦,反正到了高三再考就是了。”
这次恐怕也是如此。她想着以后,可是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时沐的目标是成为最优秀的钢琴家,一直都没变过,到国外学习就意味着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而且只有依靠时家才能做得到。
不光这些,当时时家人好像迫切地想把她带回去,甚至威胁她。
当然,说辞还是老一套,无非是把人带走,再也不让两人见面,时老爷子当然做得到。
相反,如果桑柠月主动想一个办法,那一切都好商量。
“当时我跟她聊过,我劝她跟她的家人一起走,可是她很抗拒,因为她的家人以前从没管过她,突然出现,又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她不能接受。”
桑鹿溪就像时家人的翻版,突然地展现关心,嘴上说着替她们考虑,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愧疚,把过错都甩到别人头上。
第一次听到她俩的故事,桑鹿溪不免有些好奇,问:“后来呢?”
“后来……我提了分手,很快她就被带到了国外。”
她并不觉得时沐离不开她是没有出息的表现,而是她太在意自己了。
她以为分手只是暂时的,理所当然地想:等到时沐完成了她的目标,再重逢,会有机会解释清楚一切。
“时家人许诺,只要时沐一完成学业,就会送她回来。但后来,不知道是她不愿意见我,还是出了什么事。”桑柠月回忆这段过往的时候,难□□露出伤感,不可避免地害怕起来,“她七年没有回来,我还以为她放弃我了。”
她们都中了爱情的魔咒。
在之后的七年里,谁都无法从这段情感中抽离,在无法相见的日子里,思念的树叶凋落,却又落入泥土,成为了养分滋养树干,就这样轮回往复。
但是后来,不管是时沐的回国,还是她们共同经历的那些事,都证明她的心中没有别人。
她和自己一样,受困于过往,对未来毫无设想。
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消除了隔阂,到现在……一切又回去了。
“姐。”桑柠月眨眨眼睛,把眼底的无奈掩去,“你试过喜欢一个人七年吗?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的小孩子,你觉得如果不是真的在意,她会因为你的一句两句话就疏远我吗?”
这一次,桑鹿溪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用长辈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她。
这样想来,确实。
她说服时沐的过程太过顺利,而且说的话大多也不入耳,她可以反抗,可就是默不作声地接受了。
时沐是时家的人,如果自己真的把桑柠月藏起来,她也有办法找到人,可她是没想到,还是不愿意这么做。她想大概是后者。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松口:“你滑雪不也是为了她吗?”
时沐喜欢滑雪,所以她也去学,结果出了意外,一切就像连锁反应,又顺理成章。
“所以在你眼中,我不可以有自己的爱好吗?”桑柠月苦笑,“就像你觉得姐夫从来都不需要你陪一样,你对我们的看法都太主观了,你真的需要重新认识我们一下。”
“不要扯到我身上。”桑鹿溪眉间有怒色,“这不是你把生活的重心都压在她身上的理由。”
“当然可以啊。”桑柠月轻笑一声,抬头,看着姐姐,“全压在她身上又怎么样?我的快乐全都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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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的很沉闷,从餐厅出来后,姐妹两个谁都没有说话,各自上了车,驶出停车场。
桑鹿溪的车开在前面,忽然点了几脚刹车,红色的尾灯亮起,桑柠月马上明白过来,她有话要对自己说。
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再次面对着面的时候,吹过一阵风,围巾随着风胡乱飞舞,桑鹿溪替她掖好,轻叹一声:
“你希望我怎么做?”
哪怕是再不情愿,妹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妹妹不会放弃时沐,如果强行拆散她俩,她们姐妹两个的关系只会更加恶化。
桑鹿溪不是个无私的人,只是偏心妹妹。
同样,那天遇到的那个叫苏夏知的女人,也让她对两个女孩子相恋的事有了新的认识。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只要两人都觉得合适,那么这段感情便没有问题。
知道姐姐被说服了,桑柠月冲她微微一笑:“什么都不需要,接下来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
虽然现在还没有对策,但总不会像现在一样。
就当是最后一次机会,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要尽最大的努力。
“你平时多注意身体,该去复查就按时去,我听陆医生说你好久没去医院了,不管怎么说,她肯定也希望你能好起来。”那个“她”指的就是时沐,但桑鹿溪看着还是不愿意服软,“我不会再管这件事了。等你们重新在一起了,我会再考察。”
“谢谢姐。”
“谢什么,傻丫头。”桑鹿溪揉了揉她的脑袋,“要是你想留在这里的话,今年过年,我替你回家照顾妈。”
桑柠月又想说谢谢,但是想起姐姐的话,憋了回去。
回到家后,她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腿上盖着的那床被子和时沐借宿那天盖的是同一条。
她登上了Flechazo的账号,这些天她一直没有开社交软件,因为害怕看到过往的种种,担心时沐真的放弃了,只剩她一个人苦苦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可现在不一样了。
时沐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现在软件已经更新了版本,也改掉了对方不在线就收不到消息的功能。
时沐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问她:[你知道这款表的电池要去哪里买吗?]
配图正是她送给时沐的那一块。
这是把她当百科全书了啊……
Flechazo:[你人在江清的话,可以给你介绍一家靠谱的钟表店]
过了几分钟,时沐回复她:[你终于上线了啊]
听这语气,怨念很深嘛。
桑柠月笑着打字:[对不起啊,前阵子手机被偷了,刚买到新的]
不就是骗人吗,跟谁不会似的。
拾:[没事]
[你也是江清人吗?]
Flechazo:[以前在江清工作,后来去了别处]
拾:[麻烦了你这么久,你什么时候来江清玩可以联系我,之前的约定还作数]
哪个约定?
桑柠月想了会儿,觉得应该是她给“F女士”画的包食宿还当免费导游的大饼。
Flechazo:[OK~]
放下手机,桑柠月想:会见面的,就在不久的以后。
第45章
按理说时沐这个级别的钢琴家, 上台前会紧张已经是离她很久远的事了。
可是一想到和桑柠月一起表演,她没办法说服自己不焦虑。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能和桑柠月一起站在台上, 是曾经的愿望, 过去的期望, 到了未来,不想它变成奢望。
排练、工作、练习,时沐久违地把自己变成一个只会埋头工作的机器人,大概也因为这个,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再加上她酗酒,胃痛的毛病复发,实在痛的受不住, 周一跟学校请了假, 一大早就去了医院做检查。
这种情况躲不过做胃镜,哪怕选了无痛的,咽喉、腹部的胀痛以及麻木的感觉也让她苦不堪言。
给她做胃镜的医生认出了她,上麻药的时候还在问她什么时候恢复演出。
时沐实在是没心情回答, 或许是因为难受,脸色更臭了几分。
时靖的飞机票碰巧买在今天,邱雨去接她, 就没有跟着来。
虽然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看病,但医院这种地方,孤身一人来,总有一种莫名的哀伤。
时沐出了诊室, 忽然觉得眼皮发沉, 早上又滴水未进,像是有些犯低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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