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儿我差不多明白了她为什么有替人出头的勇气。
夏夏的爸爸是个厨子,有一天有人跟他说他厨艺不错,去国外做中餐赚得更多。于是只会一点点英语的夏夏爸爸就只身一人去了国外,一路干到五星级酒店大厨,从此夏夏和妈妈去国外旅游都是食宿全包的。
因为横竖都是语言不通,夏夏爸爸还经常更换国家,于是夏夏和妈妈就玩过很多个国家……
看看人家爸爸,再看看我爸爸,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
虽然钱是有了,但由于夏夏15岁以前都没怎么认真学习过,一天到晚就知道折腾学校里那点破事,所以底子很差。
就是她作为一个N大的历史系研究生,很多中小学课本上朗朗上口的古诗她都不会背,有时我都很震惊。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托关系进来的?N大历史系还招文盲的吗?”
当然她的高考也很拉跨,考了个野鸡学校被调剂到历史,她当时还挺高兴,因为再也不用学数学了。
她的父母也是跻身有钱人的行列后,才发现这些富贵人家不光比吃穿,还比孩子的学习。
多次吃瘪之后,妈妈跟夏夏商量:“宝儿,你英语那么好,不然你再好好学学,考点证书什么的,这样妈以后跟人吃饭也能有话讲。”
夏夏表示:“英语那玩意还需要学?想让我考啥你直接说,我马上给你考来!”
结果当然是完蛋。
据她描述,她当时的水平大概就是,可以和外国人无障碍交流,但说英语还有股塑料味,然后就是很多单词不会写。
但是可怕的是夏夏妈妈已经在茶话会上吹出去了,她说:“哎呀我家女儿啊,英语证书随便考,多少级都考得下来。她去过美国、土耳其、马尔代夫……哎呦我都数不清了,我们家跟外国人沟通都靠她的呀!”
所以为了老夏家的脸面她只能挑灯夜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学英语——但依然没有考下什么值得吹嘘的高端证。
不过虽然证书没考到,她却是真的在英语上下了苦功夫,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能考研上岸。
历史系考研只考三门——英语、政治、历史。
政治只要背了大家都考差不多。历史我当时是把教材来来回回背了七遍,再加上平时写文有点积累,即使英语刚过线也连滚带爬上岸了。
来这儿后一对,我的历史专业课比夏夏高了足足20分。
这原是她怎么都不可能赶得上的,但是人家英语比我高了40分。
就是说,对于考研夏夏有没有全力以赴我不清楚,但她对英语,一定是费了死劲了。
*
总之从夏夏的人生经历可以看出,她这人挺不着调的。
她不存在什么“从小培养的学习习惯”,但是真到了要抱佛脚的时候也能抱得起来——其实我很不能理解那些说夏夏整天玩不学习的同学,她要是真的没有半点学习能力,她是怎么考到这儿来的?
关于评奖学金,每一个加分项的条目都在。夏夏主要是因为参加活动加分多,成绩项确实薄弱一点,但是她也发表了两篇论文,把分数带起来了啊。
然而,据说有人为了拉她下来,硬说她发的是水刊,说就不该给她这个加分。
我听说时一整个惊呆:“是谁在闹啊?我们夏夏招谁惹谁了?啥玩意就水刊啊?”
阿月说:“姐,她发的确实是水刊。”
*
我说:“你为什么发水刊?”
夏夏说:“啊怎么了犯法吗?我为什么不能发水刊?”
额,好像也是。
阿月说:“姐,你消息是真封闭。全专业都知道墨大佬在带头搞这个加分项的事儿,搞了一个月了都。”
我说:“墨大佬吗?他几等奖?”
阿月叹了口气:“他三等啦。”
啊这。公认的全专业学识最渊博的人,和我这个废物一样只拿了保底。
我是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所以从来没有关心过加分的事儿,但凡我拿个二等都肯定有人不服,那我还多争这两千块钱干嘛?我自己都会问心有愧的。
但是墨大佬不一样,全专业所有人,遇到什么难题不会,一般都会第一个想到去请教他。对于学术上的问题,墨大佬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很热衷于帮助同学,有时还会组织学术沙龙,把大家聚在一起探讨。
包括夏夏也去问过他问题,他也会倾囊相授——说起来“墨大佬”这个外号还是夏夏叫开的来着。
夏夏曾在寝室里对墨大佬大加赞赏:“姐,他可太牛了你知道吗?我纠结了一个星期的问题,他一句话就把我点透了,这是什么神人啊这是!以后我一定多带点好吃的给他,只要能跟他做朋友,毕业论文我就不用愁了!”
我说:“你这目的性也太明显了,人家是学术派的,很可能最烦的就是你这套。”
她却不当回事:“拜托,哪有人不喜欢小礼物的啊,而且我是真的很佩服他啊!当然其实也有点别的原因啦——姐我跟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讲哦。”
我说:“你觉得我能跟谁讲。”
“也是。”她笑嘻嘻道,“荔枝跟我说过,墨大佬就是属于寒门贵子,家境不太好。估计他的情况和小珍差不多,而且他是男生比较要强,都没有申请贫困补助。N市这么冷的天他冬天连羽绒服都没有,被子也只有一条,每天冻得发抖,夜里荔枝听着他牙齿打颤的声音都睡不着觉。后来小何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自己的床帘拆了给他装上,这才勉强撑过去年冬天。”
她说:“我妈常跟我说,我们家现在富裕了,就应该多帮助困难的同学。那我能给小珍带吃的,为什么就不能给他带?就因为他是大佬,所以我就要避嫌吗?那我要是跟他谈恋爱了,是不是还得被叫作学术妲己?”
我说:“可你都说了他是男生很要强,你跟他非亲非故的,给他送东西搞不好弄巧成拙。”
她一脸头疼:“姐,你这人太冷漠了!人人都像你这样瞻前怕后的,这世界就完了——而且啊,你送东西容易弄巧成拙,那是你不行。你想,到时我多买一点,说是买给荔枝和小何的,然后给他们宿舍其他人也分一分,这不就行了吗?这样他既吃了我的东西,然后也不伤自尊,多好?”
我寻思也行,反正她有钱我也管不着她怎么花,就没多说话。
后来夏夏确实经常给荔枝他们宿舍买东西、买水果,像个有钱花不完的小富婆。荔枝和小何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没有拒绝,而他们宿舍的其他人只觉得是沾了荔枝、小何的光,自然就坦然接受了。
我一直以为夏夏和荔枝他们宿舍玩得都挺好呢,所以听说墨大佬在闹奖学金的事儿,我确实还,挺意外的。
第22章 乡村
夏夏也愁眉苦脸的:“其实我对这个钱是无所谓的, 主要是因为我以后想从政,这个一等奖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然我参加那么多活动干嘛?一会儿布置会场、一会儿当答辩秘书、一会儿整理材料的,有这时间我不能出去玩吗?而且最主要的是, 把我搞下去之后,顶上来的也不是墨大佬,是下一名的小何啊。”
我说:“那你找小何聊聊呗, 让他劝劝墨大佬?”
夏夏说:“姐, 你能想到的办法我都用过。小何以后是打算读博的,家里又有钱, 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一等奖。他早就跟墨大佬说了, 都是同学没必要闹这么僵, 何况我出去玩还经常给他们带东西。”
我问:“那墨大佬怎么说?”
她叹了口气:“墨大佬说, 他有自知之明,说我买的东西都是给小何和荔枝的,他只是沾了光吃了一些,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算一下金额把钱还我。小何肯定就跟他说不是这个意思嘛,然后墨大佬就讲说, 他不是针对谁,也不是为谁谋利, 他只是觉得这个制度不合理,所以他想去进行一些改变。”
“懂了。”我恍然大悟,“那他这个思路我还挺能理解的,就是进行一个分级制度嘛。水刊和厉害刊物加的分不同,这样就可以有更多优质论文出现。”
“我是无所谓啊。”夏夏说,“我也跟他讲了, 他想改变制度就改嘛,从下一学年开始改革就好了。但是我们这学年的制度是从一开始就定下来的, 我也是看了规定说发刊能加分我才拼死拼活写的那两篇论文,就算是所谓的‘水刊’也不容易啊。”
她有气无力道:“你要说你觉得制度不合理,那你从一开始就提出来,然后我们按新制度来嘛。可我现在拼死拼活才够得上这个一等奖,他就非要从这次开始就进行改变,重排名次,那我不是一年白干嘛。”
据夏夏所说,墨大佬跟她当面谈话时,其实态度挺温和的。所以他本人真不是针对谁,他就是犟:“夏夏,你说要改变从下一学年开始改,也就是说你同意我的看法对吗?你其实也明白制度有漏洞,那么有问题的制度为什么不能立刻改?为什么要让这一学年本该得奖的同学受委屈?”
夏夏就跟他说:“可我不得奖我也委屈啊!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我也是按学校的规章制度……”
墨大佬摇摇头:“规章制度?你也是学历史的,你不该说出这种话。你别忘了,二战时的德国士兵也只是服从命令。”
夏夏转述时恨不能拿头撞墙:“啊啊啊!你能明白我听到这话时的感受吗姐?我不就是发了两篇水刊吗?我怎么就被对标到二战德军去了!”
阿月在座位上回头劝道:“好啦,现在奖学金不是已经发了吗?你已经是一等了,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夏夏伸了个拦腰:“理是这么个理,但总觉得我和墨大佬之间埋了根刺。我挺不爽的,他估计更不爽,因为名次到底还是没有重排。”
阿月摇摇头说:“这你不用担心,墨大佬格局很大,他只是为人仗义、看不惯一些事情,绝不会事后针对你的。我倒觉得如果由墨大佬这样的人来身居高位,这世界能公平很多。”
夏夏对天哀嚎:“得了吧,他还身居高位?就他这样的,出了学校还不得被人给玩死啊。”
*
所以说,这是一个对规则产生了质疑的人,在试图改变规则的过程中,被一些其他对夏夏有看法的人当枪使了。
如果名次调整后受影响的不是夏夏,那墨大佬牵头的这项提议,估计不会有那么多人赞成,绝大多数人都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其实听了夏夏和阿月的话之后,我对墨大佬本人的印象倒不差——大致可以理解为,一个以实际行动来追求自己心中的正义的人。
我甚至想起了陈哥——据说陈哥本科时有富家子霸占贫困补助,然后陈哥就揪住那几个家伙挨着个儿地骂,最终让真正的贫困生得到了补贴。
虽说两件事情性质有点不同,但又有些相似的“侠肝义胆”在。他们都不是为自己谋利,他们只是想要个公平,是想不断修正这个世界。
他们也是一种理想主义者,是理想主义中的激进派。而我,属于消极抵抗派。
仔细一想,我之前有什么时候是觉得世界很美好的吗?并没有。我就是因为觉得这世界烂透了,所以才热衷于在小说里寻找温暖,在创作中体会成就感。
虽然表面上还能伪装正常人,但哪天要是真能穿书的话,那我就走了——对,我就是穿越小说里的那种,能在开头三行字以内接受自己穿越了的人。
至于这个世界的把戏,谁爱玩谁玩吧,都不关我的事。
但是非常矛盾的是,我遇到了夏夏。在和夏夏聊天的时候,我是能感觉到能量的。我会觉得天空很蓝,花也鲜艳,她的每一套精心穿搭,都在让这世界变得更明朗一点。
所以如果在这场奖学金之争里受影响的不是夏夏,那我的立场或许能更坚定些吧。
*
也就是因为闹了这次不愉快,夏夏决定不再给荔枝他们宿舍当舔狗了。
与之相应的,她对杂总的评价倒变得出奇得高:“我算是明白了,我跟愣头青是玩不到一块儿去的。我现在就觉得你家小杂总不错,成熟稳重,堪当大任,其他的都什么玩意儿啊!现在的男生都太幼稚了,我不可以!”
说实在的,我知道上次阿月的事儿我欠杂总一回,但本着为夏夏好的原则,有些话我还是得说:“你看得上他他还未必看得上你呢。你爸再能赚钱也就是个厨子,能给他带来的帮助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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