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魏栖秋给她带话, 称肃霄王约她在此地见面。
本身她并不想赴约。
可看到魏陵非常坦然地去见他的生母, 她亦忽然浮起了勇气。
加之, 她的确有些话想要与她的父母说清楚。
夜里蓦然出来,本想跟魏陵说一声, 却也不好去打搅母子二人见面,决定又下的匆忙, 她便只能拜托王府侍卫帮她传话。
想必殿下此时也很安心地在王府等她回去。
王府马车在一处凉亭前停下。
四周幽深浮动, 虫鸣声响, 驾车的人是王府能力超群的车夫。
谢惜玉让他在不远处侯着,随后下了马车, 深呼一口气往凉亭内走去。
宋锦坐在石凳上忐忑不安,沈东梵时不时安抚她,“莫要急,栖秋定会将话带到的。”
下午沈东梵将他和魏栖秋之间的关系都告知了她,她现在才知道原来魏陵的生母竟然是魏之翟的妹妹!
这也难怪魏之翟会说魏陵是魏氏血脉!
只是不知七叔何时跟魏栖秋折腾到一块儿去,真是将他们都满得死死的,一点都没瞧出端倪。
“我们为何不去王府亲自找魏陵要人?”宋锦还是不懂,深夜了将她女儿约出来,他到底做的何种打算?
“你认为以魏陵的性子,他会让我们单独见玉儿?”
沈东梵虽说来大邺后与魏陵只简单相处过两次,那夜西街,他看到魏陵牵着他女儿时的样子,以他作为男人的感觉来看。
魏陵此人,对他的女儿有难言的占有欲。
以魏陵强势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谢惜玉私下见他们。
因为他赌不起。
一面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一面不过是相处数月的男人。
谢惜玉若是选择了父母,便会彻底离开大邺。
所以谢惜玉但凡有一丝选择生父生母的可能性,他都不会给她机会。
宋锦的脸皱成一团,正想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轻轻缓缓的脚步声,惊喜之下忙转过身去看。
看清站在面前是她亭亭玉立的女儿后,宋锦眼眶热流涌了上来,一把推开沈东梵将谢惜玉抱入怀中。
“玉儿……玉儿你担心死母亲了……”
宋锦将身前的人紧紧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轻抚谢惜玉单薄的背脊。
“母亲……”谢惜玉咬唇,眼眸含泪。
等母女二人抱着说了一阵小话,沈东梵轻咳一声,柔声唤道:“玉儿。”
宋锦松开了谢惜玉,牢牢牵着她的手,哽咽道:“孩子,他就是你的生父。”
谢惜玉垂眸,平缓了心绪后,缓缓抬起:“母亲,我前几日见过王爷。”
王爷。
还是没有唤他一声父亲。
沈东梵苦笑一声,遂又笑道:“看来我们父女两很有缘。”
宋锦红唇嗫嚅,面色愧疚道:“玉儿,你莫要怪他,你父亲他是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
谢惜玉嫣然浅笑,回道:“母亲为何这样想?我没有怪他,并且我还要感谢王爷先前救过我一命。”
沈东梵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纵然他已经是一个国家的掌权人,仍是不禁紧张起来。
谢惜玉看出他的为难,主动问:“王爷是有什么话想说?”
宋锦牵着谢惜玉的手不禁收紧。
她小声“嘶”了一声,沈东梵心里一跳,朗声道:“玉儿,待一个月后邺朝陛下寿诞一过,我会带你们母女二人离开大邺,你可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宋锦面色不快攘松蚨梵一眼,对他这样什么都没有铺垫,直接将最终目标说出来的行为很是不满。
谢惜玉眼睫颤了颤,月色洒入凉亭,夜风吹拂,碧色裙裾飘扬。
良久,就在宋锦和沈东梵心跳都要停止时,谢惜玉终究开了口。
“我想留在大邺。”
宋锦反应极其大,吃惊问:“为何?玉儿在大邺不是没有好友吗?还是说你舍不得惜漫?我们可以带她一起去夏。”
沈东梵也紧紧盯着谢惜玉,想要听她的真心回答。
谢惜玉手心搭上宋锦的手背,轻声道:“母亲,殿下他若是知道我选择离开,他会伤心的。”
“并且,也是我自己不想离开。”
宋锦眉头蹙得紧:“你在担心他不肯放手?”
谢惜玉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并不是,是我不想放手。”
“在殿下的身边,我从未如此安心过。但我也会时常在意他的心情,担心他又不开心,紧张自己哪里惹着他生气后会不理我。”
“殿下他不善于表达,一次次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吓我,想要我一直留在他的身边,起先我的确很难适应他的转变。但我自从确认自己的心意后,我从未如此坚定遵循自己的内心。”
宋锦眼眶湿润,心里五味杂陈。
枉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只是被迫留在魏陵的身边,却从未想过,二人是互相倾心的。
沈东梵温和的面容浮起欣慰。
虽说他很遗憾并未将自己的女儿抚养长大,但见她如此优秀成长,心性坚定,聪慧又柔善。
没有什么比老天赐给他这样好的孩子一样的礼物了。
“玉儿,这些话你有跟桓王殿下说过吗?”
谢惜玉脸庞渐渐浮起绯色,小女儿情态地垂眸,看向沈东梵,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机会。不过我让殿下在府里等我了……”
**
城西郊外,魏陵领着一队人马逐渐逼近。
他身躯挺拔,坐在马背上,淡漠的眼神缥缈地望向不远处的凉亭。
凉亭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被他尽收眼底。
魏陵单手持缰绳,久到骨节逐渐泛白。
严尘骑马停至魏陵身侧,询问:“殿下,要过去将谢姑娘带过来吗?”
魏陵没有回话,漆黑的眼底微微浮动,许久后淡声问:“严尘,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严尘知晓殿下是想问他,若他是谢姑娘,会在血脉相连的父母和殿下之间,选择谁。
他不是谢姑娘。
可倘若处境交换,恐怕他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若都是大邺内的人也就罢了,可肃霄王是夏国的顶梁柱,他迟早会回夏,如今他失散多年的女儿已经找到,如何会放下?
“殿下,若是我,我应该会选择留在殿下身边。”
魏陵冷淡的面色没有动容,视线移到严尘身上,清晰看到他闪躲的眼神,嗤笑:“果然,你也觉得她会丢下本王。”
严尘从未见过魏陵会露出这样悲凉的眼神。
魏陵扬唇一笑,夜间响起他森冷的嗓音:“但我不会放开她。”
语落,魏陵翻身下马,大步朝凉亭处行去。
身后侍卫正欲跟上,严尘却见到谢惜玉从凉亭中走了出来,抬手止住侍卫的举动。
皎月高悬,月色如水。
现时辰已过子时,城西郊外夜风卷起,吹拂辽阔的荒草。
风声阵阵,虫鸣起伏,树影婆娑。
谢惜玉提着碧色裙裾走下台阶,一阵冷风袭来,空气中似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息。
她心跳蓦然加速,松开提裙的双手,跨下最后一步台阶,抬眼看到从夜色里走来的人,眼底浮起喜色。
谢惜玉很想奔入他的怀中,可右脚还未落地,整个人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入怀抱。
魏陵行动生风一般,未给她一丝反抗的机会。
待那仿佛已深入骨髓般的雪松香味清晰传入鼻息,谢惜玉眼底浮起酸涩,牢牢抱紧他的窄腰。
“殿下――”
谢惜玉从他怀里起身,仰起脸看他,眉眼弯弯:“殿下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魏陵紧抿着唇,漆黑的眸蓦然撞入这双满是星辰的眼里。
“我知道了,是殿下的娘亲告诉你位置的是吗?”
谢惜玉尚未察觉出魏陵的怪异。
却因方才在凉亭里跟父母说了很多对魏陵的感情后,心里仍是不禁羞赧,却大胆地牵起他宽大的掌心,摇晃起来。
谢惜玉眉眼弯弯,开玩笑打趣道:“怎么,殿下是担心我跑了,过来抓我回去?”
魏陵紧绷的面色渐渐缓和,诧异看着谢惜玉。
他迟迟未有接话。
谢惜玉这才察觉不对,红唇微嘟,用力甩下魏陵的掌心:“殿下是不是又不理我了?”
“这么晚了也来接我,来了却又不理我,殿下是又在生我什么气?”
谢惜玉顿觉委屈极了,她分明已经鼓足了勇气,抛下所有只选择魏陵。
可他却又忽然闷声不吭,不再理她。
“你不是要走?”魏陵面色古怪,问道。
谢惜玉正难受着,倏听魏陵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解地问:“走?我去哪儿?难道我不是殿下的王妃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玉: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第62章 正文完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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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繁星点点, 谢惜玉的小脸被冷风吹得泛白,魏陵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修长的手指在谢惜玉锁骨处系带。
他宽大的披风披在谢惜玉身上, 直接将她从脖颈盖到了脚底,她垂眸看了一身通黑的自己, 脸色愈发怪异。
可即使现在的自己再怪, 也比不上魏陵方才的不正常。
“殿下,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她敏锐的察觉到方才魏陵的情绪极其不对劲。
那张脸比当初在翁大夫家找到她时还要沉, 还要黑得多。
魏陵无奈道:“我以为你又不打声招呼离开了。”
谢惜玉怔大眼, 原地跺了跺脚, 嗓音都拔高了几分:“殿下?!”
好端端的魏陵竟误解了她, 谢惜玉不禁委屈抱怨道:“你怎么这样想?我不是同值守的侍卫交代清楚了吗?因天色太晚,我只是出府办点事,忙完了便会回府……”
魏陵面色破天荒地掠过一抹窘迫,转而长臂一挥,将谢惜玉揽入怀内。
“是, 都是我的错。”
他的下巴搭在谢惜玉单薄的肩膀上, 嗓音低沉, 在夜间中似有些黏糊:“是我没有相信你, 没有相信自己。”
谢惜玉整个人被他揽得密不透风,他清列的气息与她呼吸交缠, 耳畔传来低声温言。
她又如何还会对他生气?
谢惜玉眸里水雾弥漫,双手从披风内钻出, 轻轻抚上魏陵微微弯曲的后背, 柔声道:“殿下, 我不会离开,再也不会。”
她从未想过, 那样强势冷血无情的桓王殿下,竟也会这样不安的一面。
谢惜玉回想从与魏陵相识以来,一直都是魏陵总在她危险时现身救她,也是魏陵在她受了委屈觉得被自己世界抛弃之时陪在她身边,给她依靠。
可她却从没有正面且认真地对魏陵表达对他的感情。
谢惜玉思忖了许久,脸颊埋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右手从他的背脊滑落,缓缓贴上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她与他紧紧相拥,相贴。
谢惜玉抿唇,眼尾似夹杂着羞赧的情意。
半晌,她仰起布满红霞的脸,缓慢且坚定道:“我心悦殿下,并非只是一时的悸动。我想要殿下明白,从那夜说出那句话起,我就从未想过要离开殿下的身旁。”
魏陵眼睫微颤,漆黑的眸色里幽光浮动。
说到最后,谢惜玉羞赧到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白皙的耳廓都沾满绯色。
魏陵看向她的目光,烫得吓人。
谢惜玉被怵到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却抵上了台阶,险些跌倒。
魏陵长眸微眯,眼疾手快拽过谢惜玉的披风,将她上半身往自己身前靠。
黑影袭来,在谢惜玉还未做全准备时,魏陵薄唇覆下。
辗转,厮磨,勾缠。
凉亭内。
将魏陵和谢惜玉方才所有对话从头到尾都听了一干二净的宋锦瞪圆了双目。
沈东梵本身温润笑意的面容在看到这个亲吻时骤然拉了下来,待二人长时间没有停下来的苗头。
沈东梵宽袖一扬,冷声轻嗤:“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不知羞!”
宋锦:“……”
**
自那晚从城西郊外回府后,已过了五日。
这几天,魏栖秋和宋锦都会来桓府见谢惜玉。
也自从那晚后,谢惜玉将魏陵带到宋锦和沈东梵的面前介绍,在父母面前郑重地表达要嫁给魏陵的心情之后,宋锦和魏陵之间的仇怨也因谢惜玉的原因悄然化解。
次日,魏陵是靖王宋厉远遗落在外的血脉和宋锦乃皇室养女这两件事,也不知是通过民间哪处散发的消息,顷刻之间发酵得厉害。
经过此事,宋厉远时隔多年现身朝堂,当着众朝臣的面认了魏陵的确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桓王魏陵本人并未给靖王好脸色。
谢惜玉怜惜魏栖秋的遭遇,有意想让魏陵与亲生母亲走得近些,便主动邀请魏栖秋入主王府。
魏栖秋住在王府后,宋厉远踏足桓王府的次数愈发频繁,最后竟以魏陵生父的理由也住了下来。
魏栖秋为了想多见自己的儿子,只能容忍宋厉远多番纠缠。
距离昭兴帝寿诞仅剩下十日。
魏陵这段时日,有整整三天没有回府,谢惜玉问了起来,他也只派严尘回来说公务繁忙。
直到第四天。
清早,谢惜玉睡醒又没见到魏陵的人,以为他是去上了早朝,沮丧之下只能去了魏栖秋的院子陪她用早膳。
巳时过半,魏陵回了王府,吩咐黛翠和绿珠备好所有谢惜玉常用的衣物搬上马车,在谢惜玉惊讶之下,扬起笑容将她打横抱起往王府外走去。
“殿下――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魏陵阔步跨出王府,毫不费力地将谢惜玉抱上了车辇,等她坐稳后,却神神秘秘地笑着对车外吩咐一声:“启程。”
启程?!
谢惜玉这才发现,车内除了她和魏陵之外,还有魏栖秋。
谢惜玉见魏陵还不愿告诉她,便只能牵起魏栖秋的手,问:“秋姨,你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魏栖秋含笑摇了摇头:“大抵是什么好事吧。”
好事?什么好事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谢惜玉刚刚透过车窗外看到这条队伍正浩浩荡荡往城门行去,这显然是要离京呀?
魏陵一把将谢惜玉拽到自己的怀里,轻声道:“玉儿不是从未出过京?我们婚期还有半年之久,带你出去玩几个月,你不开心吗?”
谢惜玉懵怔,直到在马车上晃了一晃,才反应过来,惊喜地按住魏陵圈在她腰侧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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