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顾怀玉派他们来暗中保护乔月,而他们在得令后其实很心甘情愿的原因。一切都不止是因为命令。
经历今儿的荒唐,他们也只是怕乔月心里不好受,他们不否认她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可无论内心的强弱如何,每个人都不该被自己所保护的人伤害。
“你们也知道从前的瓷艺其实并不受欢迎,但你们肯定也都感受到了,如今的瓷艺正在一步步获得世人的尊重。你们想过没有,这一切,究竟是因为瓷艺,还是因为乔月?”
“她的技术可能不如你们,但她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山高路远,当故事在经历过道听途说,断章取义后,到了德化,很多真相早被一一淹没,只剩下一些势利的评判。
所以,当大家真正了解事情的全部,当他们察觉自己还在盯着小家己利时,乔月已经肩负上大义,又有谁还好意思再说一句“她不如我”呢?
“高处不胜寒,可乔月还是站上去了。她站的那么高,但不是为了她自己。”陆白想到自己刚才对乔月的质问,简直无地自容。
但他知道他必须说出来:“她的技艺比不过我们,是因为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分身乏术。——她其实很尊重陶艺,也一直在守护陶艺,只是,她的道心不是瓷艺,是为瓷艺破局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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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月此刻的内心,参考超越妹妹在创造101的邮轮演讲上的发言。
第53章 招兵买马
“总算有个明白人。”那商客自嘲轻笑一声,又重振精神,抱拳向陆白行了一礼。
“惭愧!今日......见笑了。”陆白朝商客行以一礼,待再起身,便见所有人默默望向他身后。——在场的生面孔只有三个,所有人都很轻易地猜出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女人是乔月。
陆白心里沉了又沉,他转过身,见乔月伫立在那儿,如扎根的树,安安静静,自有深沉。
如今已无法在乔月的脸上看到她的脆弱与破绽了。陆白长长呼了口气,抬手抱拳,诚挚与她行以一礼。
也是没意思的,面对陆白的反复,乔月算是看明白了一个道理:虽为同行,却不一定能成知己。
大概是因为不曾亲眼见闻,不曾共同经历,他们对她的钦佩终归不虔诚。只是经过了一微风吹草动便散成了一片,更别提同甘风雨。
乔月一一望去,见他们的目光复杂,像是油盐酱醋翻倒在了一起,什么滋味都有。
阅尽千般不平事,只愿干戈化玉帛,乔月郑重抬手,恭敬向所有人行以一礼,“大家好,乔月在此感谢赐教。”
第一个参与围殴的许友义也第一个醒过神来,抱拳回礼,他的目光灼灼,“多有冒犯,是我目光短浅,许友义在此受教也!”
苏学金年纪大些,做不到低三下四,可他也不愿再和乔月作对了,只提醒她:“那个商客说要买你的陶瓷,五百两银子!”
“嗯。”乔月姿态端丽大方,露出一抹笑颜,“即是知音,这瓷器我便送你了。”
“送给他了?”许友义有些震惊,“你真要送给他?你不是......”
大概是觉得冒犯,许友义话未言尽,还是乔月替他说了:“奇怪吗?你们是不是觉得无论是身为商人,还是身为善人,我都该拿呢?五百两诶,拿来了我可以做很多好事。”
“你不缺钱?”苏学金吸了口草烟。
“谁会嫌钱多呢?”乔月笑颜如花,可亲和之中又多了几分庄厉。“可我卖瓷从来不是为了钱势,而是为了给瓷艺开道啊。”
“我希望看到的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真心喜欢瓷艺,所以如果遇到了知己,我愿意送,我要让真正喜欢的人有条件喜欢。”
“而如果遇到的是心思不净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卖。在我看来,瓷器的归处该是对文艺的尊重,而不该成为一个个昂贵的标价。所以从现在到以后,只要我守在门前,便不会支持世道用利益熏染它左右它。”
苏学金没想到商人的嘴里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震撼,也诚惶诚恐。“即使对方开价几万两也不卖?”
“不卖。”乔月笑道:“我的道心,坚若磐石。”
“谢谢你!谢谢!”那商客接到信号,赶忙抱拳道谢,将戏唱完。
乔月笑着歪了歪脑袋,她提醒道:“由第一瓷局所赠与之物,也有一个规矩:若赠物经人售卖,被赠予者便需要给予罚金,罚金为第一瓷局买回瓷器时所付价格的十倍。”
如此甚好。苏学金对这个回答满意,他防备地看了那商客一眼,又特意问乔月:“那要是被赠予之人不承认售卖怎么办?万一他坚持说这瓷器是被偷去的呢?”
“即使欢喜之物,自该好好保存。”乔月眼神凌厉,带有警告之意,“总之,赠物被售卖,我们只向被赠予者索赔。”
“好!好!”苏学金高兴地敲了敲烟杆。“不只有菩萨心肠,还得有雷霆手段,如此软硬兼施,才当得起守门人。”
许友义还在计较别的,见这头聊完了,他终于能插进话:“乔月,我只想问问你:德化的瓷器,你觉得如何?”
许友义的眼神充满信任与迷茫,他被困在井底太久,如今见头顶的云盖打开,他却只觉得迷茫,找不到方向,更不知究竟是自己过于坐井观天孤芳自赏,还是风沙太大只需大浪淘尽。
乔月姿态端正,面容肃穆,无比坚定道:“德化是瓷界的骄傲!”
德化无疑是坚韧的,德化的所有人也是。大家在野地里开花,不被欣赏,也从未轻易枯萎。
所以,他们就是瓷界的骄傲。
许友义瞪着一双眼睛,他呆呆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眼睛也跟着红了,又哭又笑,好不狼狈。“好,好。”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乔月望向码头望向村落,她指着村口处道:“我准备在最里排建生活区,至少有一座学堂,一间医馆、以及一片食肆。”
苏学金提醒道:“这些德化都有。只是你在码头,这儿偏才没寻到罢了,往城里走……”
“可我的生活区面向我们第一瓷局的瓷师是免费的呀。”乔月笑着强调:“不仅对他免费,对他的直系亲属也是免费的。”
苏学金微微颦眉,“你们第一次瓷局的瓷师要来这儿?”
“不。”乔月摇了摇头,又坚定道:“是我想邀请你们加入第一瓷局。——当然,你们是自由的。你们可以选择加入或是不加入,选择签人或者只签作品。”
苏学金心里盘算,晃了晃烟杆,“何为签人,何为签作品?”
“签人便是正式成为了我们的瓷师,你们创作的所有瓷品都属于我们第一瓷局,由我们瓷局经营出售,你们不可以私下给任何人制瓷。”
苏学金摆了摆烟杆,“给自家做呢?”
“自己斟酌把控吧。”乔月没有直接回答,微笑暗示道:“做事还能有人教,可做人……只能问自己的心。”
苏学金被乔月反将,只是轻笑了笑,像掸落身上的灰。“那签作品呢?”
乔月大方笑道:“那就得看作品质量了,作品不错的,由瓷师开价,我们引入店内挂牌售卖,如果有客人愿意买了,我与瓷师六四分账。”
苏学金拿烟杆敲着桌子,一下一下,咚咚咚咚,好一会儿,他复问:“何为好?”
乔月象征性地往四下里又看了看,淳朴笑道:“其实今天就有不少让我惊艳的作品,这些作品我都往里面投了些碎银子,如果大家舍得割爱,可以来陆府寻我,与我签约。”
大家没想到竟有这招,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前去翻自家的瓷罐。
许友义也缓过神来,跑去翻自家的投瓷。
“真的有!”许友义拿着碎银抱着观音往回跑,他没什么心机,也知道乔月的答案几乎将等同于市面上的标准,便灿笑着问她:“我这个可以卖多少钱?”
这难免太直白了些。
陆白刚跟乔月聊过这个观音的价格,他抬眼望去,却见乔月温柔笑答:“这是你的作品!应该由你告诉我,你要卖多少钱?十两?百两?千两?你要的是什么?”
要什么呢?许友义一时回答不上来了,他抱着手里的观音相,轻轻擦拭观音的衣摆。
苏学金也想知道第一瓷局的底价,见许友义舍不得卖更开不了口答,他笑着打哈哈:“如果签了瓷师,就不用头疼开价的问题了吧?如果是你们负责,你们要怎么卖?”
“自家瓷师的作品,我们全部包售罄。”乔月笑道:“如果是由第一瓷局来卖的话,要么赠知己要么三百两起,事后七三分利,瓷局占七。”
“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罢!谁知道她会不会将我们的作品都拿来做人情呢?还不是想骗我们给她干活儿?”那些藏在人群里的少年不服也不甘,是被骗怕了,什么也信不起。
可不服才是最难解决的,乔月面如如常,带着温柔镇定的笑容。
“成为第一瓷局的瓷师将享有的福利,我们会立字据并与大家去衙门里签字画押,若瓷局失信,大家可以找衙门做主。”
“谁不知道官商勾结!骗子!”不知是谁抓起一把沙石砸向了乔月。
风迎了一脸,刹那间惹她泪眼婆娑。
“我只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一个奸商,为了自己的生意和名号,什么表面功夫做不出来?如今与大家说的好听,可无利不起早,看看吧,以后到底是谁在逍遥,谁在卖命!”少年人还是没沉住,于是继续轻狂,跟在风浪里掀风作浪。
“十天后我会回京。”乔月揉了揉眼里的沙,“若有想了解第一瓷局的都可以跟我去,往返的花销由瓷局负责,我有路引,我负责护大家周全,大家看这样可以吗?”
“呵,人被你骗走了,回不来怎么办?”
乔月想了想,她指向后头继续未完的话:“除了最里排的生活区,我还会在第二排建一排瓷坊,用作售瓷展览,再在靠近海边的第三排建一排客栈,留作招待日后来的商客。”
“这事明儿个我便会去找人来做规划,走之前我会将这些事都谈妥了,并找陆白暂代管事,请衙门监责。我会放三百两银子在陆白那儿,若回京的人迟迟没回来,大家可以拿这些银子做盘缠,去京都敲登门鼓告我。”
乔月已经做出了充分的让步。
苏学金拿烟杆挠了挠头,他轻笑了几步,往乔月身前走了几步,“小友,我跟你走一趟!刚好,我也想去京都看看这世道如今是何景象,我这些老东西又过时没有。”
“我也去!”许友义也往乔月跟前占了几步,道:“我要看看,你们京都的瓷究竟做的如何!”
在匠人的光怪世界,能出现不打不相识几乎是惯例,从王景到苏学金,乔月已经见怪不怪,匠人嘛,十有八九都有些偏执的怪脾气。
“好。”乔月朝他们灿笑,又转头望向那些桀骜的年轻人,“除了瓷师,不喜欢做瓷但想学做生意的,也可以跟我去。我们瓷局做生意也不错,去看看吧。反正又不用钱。”
“哈哈哈哈哈。”苏学金摇了摇烟杆,笑道:“倒是占了你便宜了!”
“先生说笑!”乔月朝苏学金抱拳行礼道:“来日方长,先生自会知道,我乔月只愿为瓷道破局,为你们付出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第54章 设身处地
三排长街,乔月准备的预算是万两银子,因为投资大,离得稍远些的营造也愿意过来看看。
乔月共挑选出了三家资历深厚的,剩下的几天,除了陪着大家量地,便是多多沟通,确认她的需求。
乔月给了两个月的时间,让各家量完后便可以先回去做建筑规划图,待出稿后将三家的设计拿到一块儿看,哪个更好,她就选那个。
村里人见码头阵仗,心里也跟着松动起来,一个两个拿着瓷器来寻她。
有的人胆子大,敢卖百两起,有的人行事稳重,也就提了几十两。
乔月全都照单全收,她没跟他们讨论价格,按照早说好的六四分账,直接给了他们开价的四成。
银子进了口袋,那都是实打实的。各家各户日日看着捂着,才对乔月生出了些信任。
村里的传言与议论一天一个模样,乔月只做不闻,十天不过一晃眼,临走前一数,本来要跟乔月走的人,也从最初的不到十人涨到了足足百余。
跟乔月走,大家自动自发地领下劳工的活儿,一块儿将瓷器束草装桶,一件件搬上船。
见大家整装忙碌,乔月将陆白拉到一旁,将一本册子递给他。
“这册子里记录了我这些天收的瓷器和对应的瓷师资料。”乔月拍了拍册子:“我这儿有一本,再留一本备份,你帮我收好了。”
陆白下意识翻了翻,可乔月的简体字在他眼里都是错别字,他看着只觉得难受,只咧着嘴合上。“我看你还给他们也都发了张收据。哎,全是错字,你也不嫌丢人。”
“全是错字才没人能模仿呢!”乔月笑了笑,又压低声音与他道:“大家长,这东西你可别弄丢了,这上头的瓷器,若我卖到了更贵的价格,还得再回来将银子补给这些瓷师。”
“你......你真舍得?”陆白很惊讶,“那你怎么不告诉他们?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我不想好事办砸!”乔月郑重其事叮嘱他:“办成了再补银子是惊喜,可若承诺了又迟迟没做到,却容易遭人恨的。所以这事儿你也不要向他们透露一分。”
才闹出一番风云,陆白又怎会不知道乔月的机忌讳呢。
如今好不容易才让大家信任她些,总不能再毁池灭地。
“明白了。”陆白点点头,谨慎将册子装进怀里。
想到有些价格开的名不副实,他又有些紧张,“对了,那要是没卖出这些价格呢?你不会再向他们要回银子吧?”
“不会,他们开的价,第一瓷局永远是尊重的,更不会减价!”乔月笑了笑,“况且,若是遇到了伯乐,第一瓷局愿意赠与出去。”
陆白静静望着乔月,这些天他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轻易动摇对她的信念?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不熟悉,后来他才慢慢觉悟,其实只是因为这人不真实感,她太好了,好到像虚的假的。
让他不敢走过去,甚至想挥一挥衣袖,将幻想打散。
人为什么会害怕神一样的美好呢?
陆白望着乔月,好一会儿,他才感叹道:“言行合一,君子坦荡荡。乔月,起初我还不以为意,但现在我相信了:第一瓷娘,只能是你。”
“乔月!瓷器都已经清点好了!随时可以走!”船甲上的苏学金朝底下呼和。
“就来!”乔月忙抬手挥了挥,她回头与陆白笑道:“陆白,我走了,这边交给你,若有变动,可与我传书,你放心,我虽然写不来那些字,可识字无碍!”
陆白杯乔月逗得一笑,他摇了摇头,与她道:“一路顺风,他们也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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