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那个人不是吃土吃死的,是吃树皮吃死的。”
大树说线索在这里,难道……
朝铃回头,道:“快,快回院子,让那些人不要聚在那里!”
她说完,院子里那儿响起尖叫声。烟罗神和朝铃飞奔到篱笆外头,远远便瞧见尸体挺着腰,一点点站起来。院中的村人慌张后退,喃喃道:“诈尸了,诈尸了!”
尸体成了邪怪,面目狰狞,满身青紫。邪怪张口,许多黑气从他的口鼻喷出。朝铃大喊:“快跑,不要被那些黑气碰到!”
大家扭头狂奔,但院子太小,人挤人,好多人互相绊倒。烟罗神双手按地,无数树藤宠地而出,把那些跌倒的人卷出小院。一个小孩儿摔倒在篱笆边上,哇哇大哭。孩子声音大,一下子就吸引了邪怪。邪怪四肢着地,虫子似的飞速爬过去。朝铃顾不得许多,翻过篱笆,一拳打在那邪怪的脸皮上。他整张脸都凹了进去,头颅被打得后仰。烟罗神赶到,带刺的树藤缠住这邪怪,一下把他绞得四肢俱断。他瘫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朝铃一步步后退,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怎么了?”烟罗神问,“受伤没有?”
“别过来,”朝铃强行按住心底的悲伤,亮了亮自己手臂上血淋淋的抓痕,说,“我刚刚被他抓了一道,我也要变成邪怪了,”她告诉自己要勇敢,吸了吸鼻子,说,“烟罗神,我的后事就交给你了。”
“你说什么呀?”烟罗神朝她的脖子努努嘴,“你不是有九牧之金打造的项链么?”
“什么?”
“就你脖子上那个,九牧之金,来自四海九州最纯净的金子。上古人祭祀用九金铸的九鼎,因为它最纯净,用来祭祀神明最好。这东西很难得,上古祭司才会用,现在都没了。”烟罗神说,“它可以帮你净化疠气的。”
朝铃怔住了,这明明是月见神在她脖子上栓的狗链子。
“是不是猫猫神送给你的?”烟罗神怕她记起雪见的好,不愿意当她老婆了,忙道,“陆姑娘,我会送你更珍贵的宝物!”
“不是,这是他弟弟送的。”朝铃说。
烟罗神愣了下,“欸?”她一下子激动起来,道,“我知道,雪见神的弟弟是月见神,听说他们反目成仇,水火不容,难道是为了你?哇,快告诉我你们的故事,感觉比《落难刀客俏千金》还精彩!”
第48章 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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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反目成仇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朝铃无奈。
“对哦……”烟罗神挠了挠头。
朝铃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金链子,这玩意儿摘不下来,她原本还十分懊恼,想不到如此有用,竟能过滤疠气。朝铃想不明白,月见神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好东西?难不成真如烟罗神所想,他对她有意思?不对不对,雪见神是一只色猫,而月见神恰恰与他相反,是一只不通风月的傻猫,怎么会喜欢她?估计那傻猫就是随手拿了条链子,没想到是此等宝物吧。
哈哈,那她真是赚了!
有了九牧金链,朝铃毫无顾忌地上前端详邪怪的尸体。
“烟罗神,有没有刀?”
烟罗神拔出朱邪刀,递给朝铃。朝铃反手握刀,剖开邪怪硕大的肚皮,掏出他的胃囊。
“你在做什么?”烟罗神捂着鼻子,蹲得远远的。臭气熏天,她直犯恶心,不断地干呕。
朝铃切开邪怪的胃囊,从里面倒出许多未消化的树皮。树皮通体漆黑,散发着不祥的黑气。朝铃用朱邪刀挑那些树皮给烟罗神看,“您快来看,疠气来自难民吃的树皮。”
烟罗神强忍着恶心上前观看,“怎么会?我隐岐川怎么会出现被疠气沾染的树?”
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立刻动身去周围寻找可疑的树木。果然,没走出多远,她们便在村外寻到许多黑树枝。这些奇怪的树枝插在土壤里,同周围的树木略有不同,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差别。最不同寻常的地方,便是它们周围缠绕着许多巨木根系散发出来的绿色荧光。这么一看,它们反倒比旁的树木更神圣似的。
朝铃让烟罗神尝试停止这一片区域的自动净化。
荧光消失,那些树枝露出可怖的黑气来。原来它们周围围绕的净化荧光最多,是因为它们的疠气最重。此消彼长,当净化荧光褪去,疠气就显露了出来。烟罗神急忙重启荧光,树木虬结在一起的根蔓输送了更多神力来,将屯聚在此地的疠气驱散。
朝铃蹲下身端详那些树枝,道:“神,您来看,这些树枝不是自己生长的,是被旁人栽种在此地的。”
烟罗神也发现了,补充道:“这树枝好像是若木枝。”
“若木?”
“是一种生长在南海黑水青水之间的树,它有能贮存天地各种气息的特性。我是建木神树,我的领地没有若木。”烟罗神忧心忡忡道,“有人特地选取若木枝承载疠气,栽种到隐岐川。是谁干这么缺德的事?”
“烟罗神,您和谁结过仇?”朝铃帮她分析。
烟罗神低头掰手指,“龙首山下那些小城算不算?难道是黑貘神,可他早就逃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好久没有回来过了。难道有谁嫉妒我的美貌,想让我成丑陋的恶兆神?”
烟罗神的脑子是一团浆糊,想半天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如果不是仇家,那就十有八九是朝问玄了。朝铃心里发沉,又仔细观察这些树枝,问:“您可以判断出那些树枝是新栽的,那些是后栽的吗?咱们找到最新栽种的树枝,说不定就能找到坏人的踪迹!”
“这个我在行!”烟罗神拍了拍胸脯。
她闭上眼,以她为中心向周围伸出无数藤蔓,恍若触手般探向远方。越往东,树枝周围的土壤越松,树枝扎入土壤的根系越短,定然是新栽的。她牵着朝铃往东走,顺便一路清除这些害人的疠木枝。走了一段路,朝铃看差不多了,拍拍烟罗神的手,“坏人估计就在附近了,我们扮成普通百姓,不要叫他察觉端倪。”
烟罗神用力点头。
二人再次改服易装,成了两个扎着麻花大辫子的乡间闺女儿。
她们走到疠木枝的尽头,在地上发现了可疑的脚印。
“好像是大狗狗的脚印!”烟罗神说。
“还有猫的。”朝铃又发现一溜巨大的梅花脚印。
前方传来打斗声,二人藏在草丛里,悄咪咪靠近。离的近了,二人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前面有一只疠气缠绕的大黑猫,正追着另一只疠气缠绕的灰狼撕咬。
“两只恶兆神……”烟罗神看呆了,“他们俩到底谁是坏蛋?”
朝铃很是震惊,那只灰狼好生眼熟,好像是小狼?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三年前啊!
多日不见,他的体型比原来大了许多,朝铃几乎认不出来了。黑猫自然是月见神,可月见神为什么会攻击小狼呢?难道小狼是栽种疠木枝的坏蛋,可是不对啊,她印象里的小狼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猫狼相斗,明显是小狼落了下风,浑身带伤,鲜血犹如泉水般汩汩往外涌。黑蜉蝣腾卷如雾,浮在半空,黑猫在其中化出人形。他露出与雪见神一般无二的模样,只是头发漆黑,唇红齿白,眼角也有妖冶的艳红。烟罗神瞪大眼睛,低声道:“难道那就是和雪见猫争夺你的月见猫!”
朝铃澄清,“他没有争夺我!”
“小畜生,”月见神睥睨底下的灰狼,唇畔勾出一抹恶劣的微笑,“告诉我你主子的所在,我会考虑让你死得更痛快些。”
地面上的灰狼亦化出人形,灰色灰眸,清秀的眉眼间满是坚毅。
“义父于我有恩,我绝不背叛义父。”
“哈,”月见神笑得直不起腰,“你管他叫义父?”
“你笑什么?”郁泽咬牙。
“堂堂神明,认一个卑贱的凡人做义父?真是丢脸。”月见神的眼神越发凉薄,“既然你不开口,那就留下这身皮毛,给我做身衣裳吧。”
月见神拔出弧刀幽朔,白昼霎时间成了黑夜。一轮弯月高高挂在空中,月见神便在那月下以刀尖指着狼神郁泽。刀尖凝着清冷的月光,这寂寂深夜仿佛只有那月下的神明熠熠生辉。
“哇,那就是能令白昼成夜的幽朔刀?”烟罗神惊呼。
月见神是雪见神的弟弟,郁泽不过是个几百岁的新生神明,如何能与月见神抗衡,这一刀下去,恐怕郁泽要魂飞魄散。
朝铃拽着烟罗神的袖子,“别看风景了!您有没有办法救救那只狼神?”
烟罗神鲜见地没有打包票,而是低头对手指,“那个……黑猫神的杀气好重,我好像对付不了他?”
“您不是说您可以咬秃雪见神的吗?怎么会敌不过月见神?”朝铃问。
烟罗神不好意思地挠头,“哎呀……我那是吹牛的啦……”
眼看月见神要挥刀,狼神打足十二分精神,再次化为狼形,浑身毛发直耸,喉咙中发出低吼。月见神正要落刀之时,忽然停了手,望着远处“咦”了一声。
下一刻,霜落雪飘,白发的雪见神在风雪中降临。
“兄长?”月见神笑吟吟,“你怎的来了?”
朝铃连忙缩头,他应该只是察觉到月见神的气息追来此处,并没有发现她吧?
“铃铛,”雪见神漠然开口,“出来。”
朝铃:“……”
月见神没有半点儿惊讶的样子,显然早已发现藏匿在草丛中的一人一神。
郁泽听见朝铃的名字,蓦地仰起了头。
“怎么办,要不要出去?”烟罗神很紧张,她总觉得要大祸临头了。
朝铃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嘱咐,“一会儿我让他们两兄弟打起来,咱们趁乱带着狼神赶紧走。”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烟罗神您要小心提防狼神,他没准是栽种疠木枝的坏蛋。”
“明白!”烟罗神用力点头。
两个女孩儿磨磨蹭蹭地走出草丛,郁泽看见朝铃,双耳不自觉竖起来。她的变化不大,还同当日在雪见城初见那般,一张不施粉黛的清水脸子,笑起来朝气蓬勃的,像路边永远开不败的喇叭花。
“雪见神!”朝铃忽然抹泪,“您明鉴,我并非故意逃跑。当我和烟罗神跑出去,我立刻就后悔了。烟罗神,您说是也不是?”
烟罗神不懂,但非常配合,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
“我本想回去寻你,谁知半道儿碰上了月见神。”朝铃用帕子抹泪,“您也知道,月见神素来对我有那种想法,天天想着怎么给您戴绿帽子。上回他就……他就……呜呜呜我没脸说了!”
朝铃掩面而泣。
月见神至今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侍寝,还饶有兴味地点点头:“我的确让她侍寝了,这鱼水之欢虽不至于传闻所说令人销骨蚀魂,但的确舒服。”
雪见神的脸色越发冰寒。
“真的!?”烟罗神插进话来,“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朝铃给了她一个眼色,烟罗神立马捂住了嘴。朝铃使劲儿挤了几滴眼泪下来,潸然泪下道:“雪见神,您听听!这次他又强迫我,不让我与您团聚!”
郁泽愤怒道:“无耻的月见,我必杀你!”
他正要扑上去,朝铃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耳朵一抖,不自觉缩了爪。
朝铃泪眼迷离地望向雪见神,“您要替我讨回公道!”
月见神好整以暇,“兄长,可否改日再战?今日我还有个小东西要处理。”
雪见神缓缓拔刀,风雪愈发剧烈,寒风拂面,刺骨如锋刃。烟罗神和朝铃都没有毛,只能瑟瑟抱紧彼此取暖。
雪见神却不立刻劈向月见神,而是微微侧目,望向朝铃。
“你出息了。”
他的眼神很冷,朝铃打了个寒战,总觉得自己的小把戏好像被他看穿了。
“借吾之手救狼神,”雪见神冷笑,“你以为,吾当真会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他一刀劈向郁泽。刀光乍现,郁泽的脊背豁开一条大口子,鲜血犹如泉涌。朝铃愕然当场,眼睁睁看着小狼奄奄一息。
月见神笑了,问:“兄长要与我联手?”
“痴心妄想。”雪见神挟裹着风雪冲向他。
两个神明在半空中相撞,两把刀绞杀在一起,霎时间黑气狂涌,风雪肆虐,周遭的树木遭遇释放出的神力,齐齐断了一截。趁现在,烟罗神卷起狼神和朝铃,扭头就跑。她们远离了战斗区域,停下来为小狼包扎。
狼神失血过多,已睁不开眼了。烟罗神一面要净化他无意识散发出来的疠气,一面要为他疗伤,累得满头大汗。朝铃气得牙痒痒,雪见神是故意的,他知道朝铃要救小狼,故意把他砍伤,这样他们想走也走不了多远。
无耻、奸诈、冷酷的雪见神!
第49章 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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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泽伤重,昏迷不醒,所幸烟罗神帮他止住了血,命是保住了。他伤得这般严重,实在不宜长途跋涉,朝铃和烟罗神只好带着他到附近的废弃村庄寻了间小屋落脚。屋子还算宽敞,有桌子有屏风,只是没有床。旁边的屋子都塌了,肮脏的瓦片碎一地,剩下半面黑墙埋在沙砾里。
朝铃铺好松软的稻草堆,烟罗神把他放上去。他脸色苍白,眉间无意识地颦蹙着,清俊的眉眼多了几分萧瑟和脆弱。朝铃真不希望他就是那个散布疠木枝的家伙,他怎么会管朝铃的父亲叫义父呢?一切真相只能等他醒了再问个清楚。
没过多久,夜色降临,烟罗神奔波了一天,刚入夜就睡了过去。朝铃从废墟里寻出木碗,去井边打水。刚出门,便见雪见神立在院中,神色寂寂。月光披在他肩头,他浑身莹白,发梢好似在发光,像画卷里走出来的神仙公子。朝铃看也不看他,把他当空气,从他身边经过,要去打水。他却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怀里。
“你干嘛!”朝铃仰头瞪他。
他米白色的眼睫下,眸光剔透而冰冷。
“好坏不分,愚笨的铃铛。”他说。
“好坏不分?”朝铃哼了声,“怎么的?你是好神明,小狼是坏神明?我只知道小狼从来没有害过我,而你心怀不轨!”
“何谓不轨?”他眯起眼。
朝铃戳他的胸口,“你自己心里知道!”
“你是吾的宠妾,”他缓缓道,“侍奉吾,是你的本分。”
朝铃:“……”
朝铃觉得这只猫真是怪,自从堕落成恶兆神,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简直是性情大变!从前对她不屑一顾,见天地说她丑,现在又偏要她侍奉他,“宠妾”这种恶心巴拉的词儿都说出口了。朝铃才不愿意,难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她朝铃就可以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我呸!”朝铃瞪视他,“去你大爷的宠妾。”
她推开他,走向井边打水。雪见神立在一侧,看她费劲儿地拉绳子,够水桶。她空有一身神力,却不懂得运用,打个水仍用凡人的法子。他轻轻弹指,井中水珠一路直上,漂浮在空中,恍若无数晶莹的气泡。朝铃忍住惊奇的眼神,回头看了他一眼,假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端起碗,一颗一颗地把水珠戳进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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