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溪丝毫不见心虚,反倒是语重心长的教训他,“郎君莫要贪嘴,我都特意让人给你送去了饭菜,谁知你又回来了,倒是惹得自个儿难受,快喝粥吧,不必眼馋我与澄哥儿的饭菜,待你好了再吃,乖~”
这劝谏三岁馋嘴孩童似的话,听得祝煊额角青筋直跳,羞耻难当,怒喊一声:“沈兰溪!”
沈兰溪咬了颗丸子吃的正香,无奈的叹口气,敷衍道:“郎君,我饿~”
祝允澄呆若木鸡的瞧着他俩,碗里突然多了一块肉。
“快下筷子,一会儿肉不鲜嫩了。”沈兰溪催促他。
祝允澄偷悄悄的瞧了眼父亲微微涨红的脸色,吸了吸鼻子,嗅了一鼻子的香,夹起那肉片送进了嘴里。
哇!真香!
他眼睛瞬间亮了,但碍于父亲在旁边坐着,整个人都规规矩矩的,只伸筷子的速度比平常快。
祝煊闭了闭眼,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不见为净的垂眼喝粥。
白粥,没什么味儿。
明明寻常也没有口腹之欲,现在却是觉得自己甚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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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煊这病好得很快,翌日便去上值了。
他动作轻,也没唤人进来伺候,床上酣睡的人呼吸绵长,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祝煊不觉勾起了唇角,无奈的摇头轻笑。
沈兰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整个人都懵懵的。
元宝听见动静,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穿衣梳洗,“娘子这是癔症了?”
“几时了,怎么没人来叫醒我?”沈兰溪怔怔的问。
元宝最是疼她家娘子,“左右娘子被禁足了,也无需去老夫人院儿里请安,娘子愿意睡便多睡会儿,外面若是来人,有婢子替您拦着,没人知道的。”
沈兰溪赞同的点点头。
她前夜都没睡好,今早起晚一些也无可厚非,女人就是得对自己好点儿!
梳洗完,绿娆便端着早膳进来了。
沈兰溪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粥,菜盘子也空了。
吃饱喝足,她刚起身,忽的想到了什么,瞬间身子一僵。
若是她没记错,祝煊那狗东西昨夜睡前好似说了句话。
她……今日要去帮祝夫人查账?
沈兰溪如遭雷劈的站在那儿,面色错愕。
“元宝!来帮我挽发!”她连忙扬声喊,手忙脚乱的从箱子里翻出一套衣裙换上。
主仆两人一通忙活,匆匆的去了东院儿。
“母亲安好,方才被一点事绊住了手脚,来得迟了,还望母亲见谅。”沈兰溪一脸歉疚的道。
元宝垂着眉眼,也是一脸正色。
祝夫人拍拍她的手,温和道:“不碍事,就是些账册,我不大瞧得过来,这才寻你来,院儿里若是有要紧事,这些账册你带回去看也是一样的。”
咦?这是给她送枕头了?
沈兰溪赶紧接下,“二娘惭愧,多谢母亲体恤。”
元宝在一旁打了个冷颤,一张脸苦巴巴的皱了起来。
她也不喜欢看账册啊!
娘子若是再推给她,她晌午还要吃烧鸡!
沈兰溪也没急着走,翻开一本账册,挑了几个浅显的问题抛给了祝夫人,一脸无知的迷茫。
祝夫人眉头微皱,抬眼对上她求知若渴的视线时,在心里叹了口气,细语轻声的与她讲。
从前瞧她礼数周到,还以为沈家夫人是把她当作嫡女来教养的,如今瞧来,还是差了一截,只怕是沈夫人也没想这个女儿能当嫡夫人吧。
沈兰溪听得认真,浑身散发着清晰的愚蠢,听过一遍,眼眸依旧闪着些茫然。
“可听懂了?”祝夫人问。
沈兰溪咬了咬唇,点点头又摇摇头,把三个问题里最难的那个又拿了出来。
这般容易便听懂,她怕不是会被以为天赋异禀,继而委以重任。
她懒,不愿帮别人数钱。
但若是什么都没懂,那约莫是会被当作傻子了。
祝夫人又与她讲了一遍,“可懂了?”
沈兰溪思索片刻,一脸真诚的发问,“郎君可懂这些?”
祝夫人:“……”
“母亲有事便忙吧,待郎君下值回来,我问他也是一样的。”沈兰溪甜甜的笑,一副娇羞模样。
祝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她儿忙活公务回来,还要被后院儿琐事所累。
“带着这些账册,你随我来。”祝夫人果断道。
“啊?”沈兰溪咽了咽喉咙,心虚又茫然的应了一声。
一息后,婆媳俩站在主院儿院里,沈兰溪傻眼了。
这……这怎的跟她所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老夫人正看着小郎君读书呢,夫人和少夫人快进来。”花嬷嬷笑着道。
祝夫人面色一喜,脚下生风的带着沈兰溪入内。
两人见过礼,一旁读书的祝允澄也起来与她们见礼,眼神好奇。
沈兰溪装鹌鹑,垂头耷脑的立在一旁。
“抬起头来,含背缩肩的像什么样子,小家子气。”祝老夫人看不惯道。
沈兰溪很听话,一副软包子任人揉捏的怯弱样儿。
恨不得老夫人能立马指着她的鼻尖儿让她滚出去。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留在这儿学习啊!
祝夫人回头瞧她一眼,上前与老夫人道:“母亲别动气,今日过来,也是儿媳着实需要母亲帮把手。”
对这个自己挑选的儿媳,祝老夫人甚是满意,和颜悦色道:“有什么难处你说便是,我有何没应过你?”
“二娘这孩子可怜,做姑娘时也没学过理账册的学问,这嫁过来,本该是我这做婆母的教她,奈何这段时日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这才斗胆来跟母亲说,她也聪慧,权当是来这儿陪您了,您得了闲,指点她一二,也够她用了。”祝夫人循循道。
“哼!她就会气我。”祝老夫人瞧了眼沈兰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沈兰溪咬唇,努力压住心底的狂喜。
但在旁人瞧来,却像是被嫌弃的可怜模样。
“曾祖母,您就留下母亲吧。”祝允澄突然开口。
唰的一下,沈兰溪的眼神扫了过来。
祝允澄目不斜视,有些不好意思的别扭,“左右您也是盯着我读书,就当是多了个学生吧,您就教教母亲嘛。”
沈兰溪:“!!!”
她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甚至还请他吃了暖锅,他就这么以怨报德的吗!
第12章
祝老夫人佯怒,“你们祖孙俩莫不是先前说好的,竟都替沈氏说话?”
祝夫人一番心思天地可鉴,她压低声音道:“她是二郎的媳妇儿,祝家的宗妇,若是不会这些,怕是会让人看轻。”
“罢了,你难得朝我张口,我怎会不应你?”老夫人很是深明大义,“且先说好,她若是个榆木疙瘩,明儿我就让人给你送回去。”
祝夫人:“……”
那约莫是明儿就要被送回来了。
沈兰溪站在一旁,心里把祝允澄这个小混蛋骂了千百遍,直至听见老夫人后面一句,才又高兴了些。
榆木疙瘩?
她擅长啊!
老夫人和蔼的与自己的乖曾孙道:“继续读书,莫要耽搁时辰。”
说罢,又不情不愿的看向沈兰溪,“你拿一本账册过来。”
“是。”沈兰溪乖巧应声,转身从元宝抱着的一叠账册里拿了一本,上前。
老夫人坐在暖炕上,接过那册子翻了两页,随手指了一处与她讲。
沈兰溪深记榆木疙瘩一事,听得认真,问题也颇多。
“这处为何要这样算?”
“祖母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两处有何不同?”
……
老夫人深吸口气,还是没压住怒气冲冲的声音,“我方才不是说了吗?”
被凶了。
沈兰溪一脸惭愧的垂头不语。
老夫人深呼吸几次,又与她讲了一次。
“哦。”沈兰溪恍然大悟的出声。
瞧她似是懂了,老夫人这才气顺了些,喝了口茶,矜持的问,“这下懂了?”
沈兰溪眼睛里透着清澈的愚蠢,在她的注视下,缓慢的摇了摇头,委屈道:“不太懂。”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胸口快速起伏两下,还是没忍住,指着那扇门发了彪:“你给我出去!”
一旁的祝允澄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伸手捂住了脸。
他都听懂了!
母亲也太丢脸啦!
沈兰溪甚是乖顺,还求知若渴,“那祖母先用饭吧,二娘午后再来听祖母教导。”
老夫人:“……我午后要歇晌。”
沈兰溪:“那二娘晚些再来,不打搅祖母歇息。”
老夫人:“……我要睡到晚上用饭才会醒。”
沈兰溪一脸可惜的神色,试探的问:“那二娘只能明日再来了?”
老夫人深吸口气,老神在在的‘嗯’了一声。
能偷得半日清净也是好的。
沈兰溪脸上的可惜深了些,这次是发自真的。
她竟然没当好这榆木疙瘩,明日还要来学习!
“母亲,我送送您。”祝允澄起身,随她一同往外走。
这母慈子孝的,祝老夫人酸的哼了一声。
枉她对他那般疼爱,也没换来他送送她这个曾祖母。
两人出了门,祝允澄才小声道:“你,你不必难过。”
触到沈兰溪诧异的神色,他轻咳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继续道:“曾祖母讲得是有些快,不过不打紧,等我再弄弄清楚,晚些时候给你讲。”
他都听懂啦!但若是这般说,她会没有脸面的。
沈兰溪呆若木鸡的瞧着他。
她安分守己的待着,吃吃喝喝玩玩乐,是吵到他们的眼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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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煊夜里下值回来,廊下亮着几盏灯火。
他一入内,便瞧见那向来瘫躺在榻上的人,此时却是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潇洒随意的拨弄着算盘珠子,一副苦恼模样。
祝煊顿时眼皮狠狠一跳。
果不其然,那人听见动静,抬眼看来,明眸皓齿在灯火下甚是鲜亮,“郎君回来啦!我今日与祖母学了如何看账册,还有几处不懂,郎君教教我?”
祝煊压了压跳个不停的眼皮,脱去沾了风雪的大氅,抬步过去。
他方才一回府,便被母亲喊了去,委婉告知与他,沈兰溪在看账簿一事上毫无天分,明日不必去东院儿帮她了。
祝煊视线落在她面前的账簿上,只翻了两页,一页是封皮,一页便是她手指压着的这页了。
他眉梢微动,问:“哪处不会?”
纤细的手指指了几处,他的视线跟着游移。
“祖母没有讲吗?”祝煊问。
沈兰溪理直气壮,“讲了,但是祖母好凶,我都没听懂。”
这话从她嘴里出来,带了几分娇憨。
祝煊捏了捏眉心,转而问:“用过饭了吗?”
“没有。”沈兰溪摇头。
祝煊松了口气,牵着她起身,唤人摆膳。
“那些账册,我一会儿让阿年给母亲送去吧,母亲这些时日事忙,怕是没工夫教你,明日不必过去了,待我休沐再与你仔细讲讲,慢些来,不必心急。”他宽慰道。
沈兰溪垂着眼,心里哼了一声。
不就是觉得她笨嘛~
“我明日本就不去母亲那里,我得去跟祖母学习。”沈兰溪一脸认真道。
“祖母……祖母还愿教你?”祝煊语气迟疑。
沈兰溪状似仔细想了想,郑重点头,一脸傻气的道:“祖母今日教了我两个时辰,下午没让我过去,祖母说要歇息,歇到晚饭前才能醒,我就说我明日再去学习。”
祝煊额头的青筋直跳,张了张嘴又闭上,复又张开,无奈道:“祖母年纪大了,动不得气,你,你别去了,等我给你讲吧。”
“好,二娘听郎君的。”沈兰溪乖乖的应道。
哼!让他再给她没事儿找事儿!还让她去看账?
傻子能看账吗?
不能的~~
不必再去听讲和干活儿,沈兰溪胃口大好,吃了两碗饭。
祝煊坐在对面等她吃完,忽的道:“出去走走吧。”
沈兰溪:“嗯?”
两人一高一低,并肩而行,男人手执一盏灯火,暖黄的光晕照亮了脚下的路。
身上的披风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沈兰溪缩了缩脖子,不解他为何出来找罪受,还要拽着她一起。
“……夏日里时,这塘子里养着些红鲤鱼,还是挺好看的。”祝煊缓缓与她道。
沈兰溪瞧着那厚重的冰面,能想象到他说的画面有多热闹,好奇的问:“那那些鱼呢?烤着吃了吗?”
“……”祝煊无言以对。
“嗯?你怎的不说话了?”沈兰溪歪着脑袋,就着烛火瞧他。
“那些鱼太小,都是刺,不好吃。”
沈兰溪却是认真道:“骗人,小鱼的刺烤熟了也可以吃,炸的也好吃,又酥又脆,加点椒盐……”
两人往前走,祝煊指着一处门户紧闭的院落与她道,“那个院子,是从前我住的。”
“嗯?你不是住在西院儿吗?”沈兰溪顺着他手里的烛光瞧去。
长廊过去有一道拱门,里面似是有一座院落。
“西院儿先前是大哥住的,后来大哥不在了,母亲让我搬去了”,祝煊稍顿,侧头瞧她,眼眸闪过些无奈,“我行二,与你一般。”
沈兰溪粉唇微启,眯起了眼,“后面这句,我知道啊,郎君怀疑什么?”
她反客为主的逼问,倒是惹得祝煊神色有些狼狈。
他挪开视线,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无甚。”
说罢,他指了另一边的小阁楼与她瞧,“那是寻芳阁,祝窈出嫁前的院子,她幼时喜欢高处,父亲便让人建了那小阁楼给她。”
沈兰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日成亲时她便知道,那样澄澈的眼神,定是被家人好生护着长大的。
想起什么,她忽的压低声音,脑袋凑近了他。
祝煊身子一僵,微怔的瞧着自己胸口处仰着的脑袋。
一双不笑自弯的眸子闪着光亮,头上熠熠生辉的步摇在兜帽里轻颤了一下,那或是哄人或是气人的唇翕动了几下,吐出一句让他眼皮直跳的话,明明唤他郎君时,甜得似是刚吃了蜜饯儿。
“郎君,父亲与韩姨娘是怎么回事?”沈兰溪八卦道。
祝煊压了压自己跳个不停的眼皮,声音清冷道:“长辈之事,不可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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