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在两侧的窗帘被拉了起来,房间黑黢黢的,地板冰冰凉凉的,阴曹地府一般。
房思容发现有一具躯体躺在自己的床上,走近一看,表哥举着手机,额头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屏幕散发出的光映在他那绯红的脸上。
房思容闻风丧胆,忙不迭的用手遮住眼睛,脚不沾地的走了。
从坏人的地盘逃之夭夭后,房思容躬着身,双手叉腰,大口大口的吐着气。
吐掉被沾染的空气。
突然她胃里涌起一阵恶心,她弯下腰,手握着一个浑圆,捶了捶起伏的胸膛。
她把中午吃进去的饭悉数吐出,她也想把眼睛所看到的那恶心的一幕也悉数吐出来。
这样或许会舒服一点。
等再一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她才知道事发现场还没有清理,一片狼藉。
房间里弥漫着的那股腥臭味也久久不散,像是寄居在这里。
掀开蚊帐,她发现床的中央硬生生的被睡出了一个凹下去的印。
枕头底下还塞着换下来的裤衩和袜子,房思容哭笑不得,酸水再一次涌上来。
自此,她就非常憎恶表哥,也对所有男孩等量齐观。
白椴沉浸在这个恶心的故事里面,半响,才缓过来,“但不是所有男孩子都这样,譬如说傅宜堂。”
房思容不以为然,你怎么确保傅宜堂不会有那种行径,但她没有说出口。
这不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吗?
“你最近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傅宜堂啊?有完没完!是不是打着帮我找对象的幌子,实际上是想给自己找个备胎?”房思容揶揄道。
“姐妹我还不是在帮你物色,真的是出力不讨好。虽然说我曾经也喜欢过傅宜堂,但毕竟只是曾经嘛!一时心动,不是一世心动。我跟你说傅宜堂很抢手的,本来我们学校男女比例就严重失调,所以有好感就赶紧攫住。”
攫住?
可是要怎么攫住呢?!
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房思容在教室慢条斯理的收拾书包,做实验一样谨慎、细致。
在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那一刹那,傅宜堂叫住了她。
房思容猛地急刹车。
“思容,去不去图书馆?我有事想问你!”
傅宜堂清亮的声音响彻在走廊,身穿着的那件浅绿色体恤在空中迎风招展,余晖镀在微微发烫的栏杆上,湛蓝的天空好像被蜡笔画上了几朵纤云,时不时有几只飞鸟横扫而过。
她回过头望着逆光中的傅宜堂,他的头发非常的蓬松,琥珀色的眼眸里蕴含着一股刚被挖掘的倔犟,脸部的绒毛一览无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既整齐而有洁白的牙齿,恍若从文艺电影中走出来的男主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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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房思容通体的血液像是煮沸了一般,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颇像牛油火锅。如果再不揭开锅盖,或许就要漫出来了。
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正要去呢!你也去吗?“
房思容的声音有些微抖,像是一个没有三脚架的辅助,有些动摇的镜头。
傅宜堂去停车棚把车拖出来,使了使眼色,房思容勉为其难的坐了上去。
“抓紧我!”
虽然如坐针毡,但还是不自觉的揪住了傅宜堂衣服的后摆。
她把傅宜堂抓的紧紧的,像落水者抓着一段浮木一样。
那时候的她有一种莫大、空前的成就感,那时候的她被很多女孩的梦中情人载着,那时候有很多嫉妒的目光朝她扫射而来。
“她不是,难道她……”
欲言又止的话突兀地断在空气中。
学校的图书馆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咖啡的气味,因此很提神醒脑。
花花绿绿的书籍陈列在书架上,不少情侣偎依着,这里不仅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所在,更是一个谈情说爱的所在。
房思容环顾着四周,找了个位置和傅宜堂相视而坐。
今天的傅宜堂有些颓丧,他眼睛里面的光芒好像覆灭了,不知道是不是电源没有打开的缘故——眼睛里的电源。
“你不是要问我问题吗?”房思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现在开始提问吧!”
傅宜堂愣怔了一会。
他说完,房思容就搂着肚子“咯咯”地笑起来,不知为什么傅宜堂觉得她好像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
“什么跟什么啊!太离谱了吧!”
考虑到自己还在公共场所,房思容就收敛了一点。
见傅宜堂声色俱厉,房思容笑得越加起劲,还轻轻地捶着桌子。
傅宜堂不明所以,他还没见过如此开朗的房思容。
“所以,你真的不是拉拉?”他的声音艰涩。
房思容把今天中午跟白椴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今天下来,她像个复读机似的,一直在澄清。
傅宜堂心里的那盏蜡烛又复燃了。
他的心田暖暖的,暖意不停地在扩散。
那是很顽强的一簇火苗呢!
“你的小说写的怎么样了?”傅宜堂没话找话。
房思容埋在书海里的脸抬起来,她的手握着圆珠笔,有些沮丧地说:“不是很理想,数据很凉!”
“其实我还没看过你小说呢!上次想在班群加你来着……”
傅宜堂的嘴角流露出一个含蓄的微笑。
似乎在提示着什么。
房思容才意识到别人不能通过班群直接添加她的微信,她拿起搁在桌上的手机,脸红耳赤地说:“我扫你?”
对方受宠若惊。
房思容的手背湿成一大片,她今天的勇气已经告急了。
她抿了抿嘴唇,说:“你别误会!加你微信,只是方便我们日后交流!我现在就用word文档发给你。”
她以为这样可以有效的缓解尴尬,但解释就是掩饰。
傅宜堂憋着笑,看破不说破。
房思容的通讯录里除了父亲,没有任何异性朋友,傅宜堂是第一个。
找房思容要微信的男生数不胜数,但她均没有通过验证。
即使会被贴上孤芳自赏的标签。
又是里程碑式的一天呢!
只是房思容有点好奇,不知这个男人用了什么手段冲破了这道牢不可破的防线顺利抵达她的世界。
房思容的世界不是随便可以出入的。
还是说,她是有意不设防的?
是不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放了进来?
“思容,借我支笔。”
他的手掌悬在半空,像个讨糖吃的小孩。
房思容的心漏了半拍,她在书包里掏着圆珠笔,可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一支,明明她已经摸到了一支笔,感觉到了坚实的触感,但又下意识的把它放了回去。
她仓皇到连笔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掏出笔后,她拔掉笔帽,用尖锐的笔头在手心胡乱地划了几下,确保有墨水后才敢递给他。
前所未有的一个举动。
很在意钢笔有没有墨水,在意每一个细枝末节,很在意很在意。
学校的壑思楼住着一帮粗线条,这栋楼也算是帅哥的聚集地,容纳了各种类型的男生。
每天晚上走廊都会充斥着为数不多,穿着一条裤衩或只裹着浴巾在走廊踱步,倚在栏杆上和女友煲电话粥的暴露狂。
也正是因为太过暴露,男生公寓总是会有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在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被校长通告批评。
可恨的是,他们依旧我行我素。
他们的一言一行养着对面女生公寓的眼,让她们雌性激素分泌过多,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
这栋楼因为帅哥云集而远近闻名,很多生活老师都争着抢着要来壑思楼这个宝藏地方。
傅宜堂就住在这栋让无数女生犯花痴,喷鼻血的壑思楼,但他不至于每天晚上跑到走廊,男模似的,站在那里摆pose秀身材。
他还没自信到这种程度。
要摆也要摆给自己的另一半看。
淋浴室的门被拉开,被锁住的水汽猖狂的涌了出来。
傅宜堂光着膀子,穿着一条裤衩,趿着人字拖,单手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依附在他吹弹得破的肌肤上,幸好寝室开着暖气,他才可以如此暴露。
舍友温日滔抱着衣服冲进洗浴室,像是超市搞促销,生怕自己手慢被一扫而光的大妈。
“轮到我洗了啊,谁也别跟我抢!”
傅宜堂挽着裤脚,在水桶里踩着衣服。
“对了,你和房思容谈的怎么样了,我今天可是看到你们俩在图书馆有说有笑的,是不是应该交代一下。”温日滔笑的贱兮兮的,“你这小子挺有本事的啊,这么快就把她给拿下了!”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腹肌,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傅宜堂踢了一下他的小腿肚,讥讽道:“你怎么这么八卦。”他走出浴室,在衣柜里取了件斜纹衬衫,刚把手臂套进衣袖,放在床沿的手机就“噔”的一声响起来。
“有空吗?”
虽然只是简短、无声甚至有些冰冷的一段文字,但在傅宜堂心里,它却是冗长的,有声的、温暖的。
清音透过他的鼓膜,就像房思容在耳畔说话一样。
他的心像根甜筒一般化了,只剩下脆皮,以至于满心有种甜腻感,令人回味的甜腻感。
傅宜堂连衬衫纽扣都没有扣好,裤子都来不及穿,就张着腿,坐在床沿回复信息。
如果大脑像城市里的楼宇,是有很多层的话,那他应该是把房思容放在了最浅层,因为总是会很轻易的想起她。
不知道房思容将他放在第几层,不知道她有没有这种概念?
[你愿不愿意接收我的负面情绪?]
傅宜堂觉得房思容像是给自己打预防针的护士姐姐。
扎你之前先温柔的提醒,而不是把尖锐的针头猛地扎在你的手臂上。
[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小树洞,所以你尽情的吐露吧。我也可以变成你的“垃圾箱”,我努力努力扩展一下内存,应该可以装下你的所有负面情绪……”]
[哈哈,那会不会撑破啊,只怕我没有那么多负面情绪给你装。]
我愿意做你的小树洞。
愿意做你的“垃圾箱”。
我更愿意做保护你的那个人,做你的新郎。
你愿意吗?
房思容像打印机吐纸似的:[我又被编编杀了!]
[这是第二次了是吧?你可以先把四个编辑轮完,毕竟每个编辑的口味都是不一样的,说不定哪一次就被某个编辑捞上了。]
[谢谢你,其实我很少会跟人说这些。]
[我会替你保留这份勇气的!]
傅宜堂的心里泛起一丝温柔的情绪。
*
傅宜堂加入了XXX影视协会,成了策划部里的一员。
“宜堂,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房思容的啊?”
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那位曾邀请房思容出演女主角的师兄问。
“是啊,怎么了?”
“我不是写了部微电影嘛,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想让她出演女主角,但她拒绝了。”他的手猛地搭在傅宜堂的肩膀上,“我还听说她是你的暧昧对象呢!要不就你们俩出演吧!”
*
一下课房思容就匆匆忙忙的赶回寝室,像是有什么大事在身刻不容缓似的。
其实不然。
一回到寝室她就像滩烂泥似的贴在床上,前所未有的埋汰,以前还会去卫生间换件衣服,用水牙线冲牙的。
虽然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堕落,有时候让她自己都难以接受,但为了能让自己好受一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睡前嘱咐舍友去饭堂务必也帮自己打包一份,仿佛和床粘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她最近一直都在和X江斗争,大半夜睁着眼睛在琢磨申签模板,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睡醒之后,她解开舍友放在桌上已经冷却的麻辣烫。
油凝结在西兰花上,有点恶心。
虽然学校食堂的麻辣烫在她心目当中已经封神,她却食不知味,房思容随便扒了几口便又倒回床上。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那么被动,不能让灵感大人主动登门造访,于是就打开电脑,对着空白的页面开始字句斟酌。
脑子差点没裂出一条缝。
刚顺利敲出一段字,就收到了傅宜堂发来的一条语音。
他真的是房思容码字路上的拦路虎。
房思容肆无忌惮的点开,对方磁性的嗓音在寝室扩散,很有辨识度。
上铺得知是傅宜堂的声音后,把脑袋垂下来,她的头发触到了房思容的颈部,痒痒的。
“你那位最近是不是在发情啊?”
很平淡的语气,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似的。
你那位是不是在发情啊?
房思容的脑子里播放着舍友说的这段话,笑得毫无保留。
房思容打了个激灵赶紧切换成听筒模式播放。
于是傅宜堂的声音像被突然推开的门夹断了一般,后半段只有房思容自己能听见。
“宝,注意你的措辞好不好?什么叫我那位在发情,我和他八字还没一撇呢!”
对方语塞。
“哎,干嘛切换成听筒模式啊!”有些意犹未尽。
房思容盘腿坐在床上,仿佛一只骄傲的公鸡,她不想和别人分享傅宜堂当下的声音,即使会被说小家子气。
“明天下午没课一起去吃饭吗?”上半句语气还挺正常的,到了后半句就充满了撩拨的味道,“顺便送送我!”
房思容满腹狐疑,回了个问号。
[我要去广州一趟。]
[去广州干嘛?]
[嘿嘿,舍不得我吗?明天你就晓得了。]
房思容翻了个白眼,整故弄玄虚?
[那你为什么要制造这个悬念,明天跟我说不行吗?]
其实很想说,你要害我睡不着了!
周三下午因为全校大扫除,所以有四节课被冲掉了,等于放了半天假。
傅宜堂上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就赶回寝室收拾行李了。
房思容拿着傅宜堂发的定位走进一家古香古色的餐厅。
因为室内开着冷气的缘故,仿佛一脚踏入了冰雪王国,是那么的凉爽。
傅宜堂身穿一件阴霾蓝的T恤,手支着太阳穴,坐在靠窗的位置翻阅着菜单。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陈设在桌面上晶莹剔透的餐具泛着一层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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