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应该猜得不对,男生歪了下头,反应两三秒后才恍然想起:“你说高二那次?”
他又一阵轻笑,“当时睡得挺早的,还是被外面的叫喊声吵醒了才知道下了雪。”
尹洱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不记得。
“我当时也睡得挺早。”她低着头心情复杂,开始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羞赧。
“在那之后。”寻攸骆说道,“初雪后再过不久下了场大雪。”
他显得有些激动,漂亮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亮,与夜幕中的星星遥相呼应。
被对方攒着的手臂跟着一起轻摇,尹洱顿住脚步,听他在一旁描述。
“当初十二月多,是那年的第二场雪,全部白茫茫的覆盖了一片。吃罢饭后没了睡觉的心思,就和几个好哥们一起去学校操场上玩了一中午。”
他缓缓说着,触及到尹洱记忆中共通的画面。
“你还记得吗?”他笑了下,“我记得当时你也在。”
脑中神经一抽,尹洱在愣怔中点了点头。
“记得的。”她竭力表现得认真,在对方离她稍近听见她记得之后温柔的眸光下。
她以为他并没有注意,因为那自发分界成的两块区域,一块由她和朋友们事先落地,另一块被他和朋友后来占据。
两者并不互相打扰。
以她敏感的心思搭配屡次偷看,白雪皑皑,冰凉的雪花会掉落在脸上,会飘挂在树上,会虚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也会留存在她的回忆里。
经好多年后,再次出现时被他问及才猛然发觉,原来你也记得。
第44章 时机不巧,总是阴天
“回去之后早点休息。”
栗柏透过视镜往后瞧,在顾声抬眼同样在镜面中和他视线接触时偏下头移开视线。
居民楼底每单元入口处还亮着一盏微光纤纤的泛黄灯泡,在清晰的一阵感应声后,大门开合,忽而紧闭。
栗柏歪过身子去拿他被对方留下的衣服,再转过坐正时秦利帆突然开口。
“你们就一直打算这样?”
单薄的外套在如今闷热的夜晚里,于他个人而言从始至终都了无用处。
栗柏将它叠好后放在一旁,抬起腕表一看,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那还能怎么办。”他简单说道,平视前方同样晚归的车辆炫目近光直勾勾地照射进他的眼睛里。
他垂下眼睫稍作躲闪,并未作任何明确的回答,便催促着秦利帆赶在下一辆车到来进门之前从这狭窄的小区巷道尽快出去。
“这么晚了火锅店不会早已经关门了吧。”他又说出这样意有所图的借口。
等秦利帆“啧”过一声,发动车辆起步后,仍是逃不过被追问的命运。
“顾声今天那番话你真没听出来什么意思?”
幽深巷道,两人相处,最适合谈心。
秦利帆大抵是今天受了什么刺激,在平常总是以事不关己的名义对他们俩个之事从不过问,如今却偏要开口来搅乱他自我平衡的表面安宁。
栗柏吁了口气:“有些时候沉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当然知道顾声是什么意思,也早在青春期刚刚来临时便知晓自己对这个从小到大比亲妹妹关照还要贴心的女生是藏着怎样的心思。
理智的人最先清醒,也最早陷入不见出口的漩涡。
他从不避讳自己对顾声的好,却也从未亲口承认这种“好”便是喜欢。
直到那迟钝的人终于开窍,未能将他解救,反而将他向更深更为黑暗的漩涡引去。
“你这不是明智,你这是怂。”秦利帆对他的解释一概否认,像他爸他妈也时常教训他那般。
栗柏又一声轻笑:“感情方面怎么不能表现出怂,我又不是完美无缺的神仙,有一点胆怯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就算是真的神仙,也不敢保证肯定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语气渐渐低沉。以至于到最后听在秦利帆的耳朵里,只捕捉到寥寥几个关键字。
“所以你承认你喜欢顾声了?”他问。
栗柏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他堪称智障才能问出来的傻逼问题。
因而秦利帆又问:“那你都听她说了有人追她,还有一个她有好感的,就不怕她跟别人跑了?”
以强烈好奇心在他人情感问题上剖根究底的秦利帆,不啻一位虚心求教却自导自演的相声演员。
栗柏摇了摇头。
秦利帆却是不信,轻斥一声:“怎么可能不怕?”
即便他的怒气来得突然,但栗柏还是平静着脸色好言好语地向他解释。
“顾声好强,她不会因为我这一摊烂事而委屈自己的好姻缘,只要那是她喜欢的,我又为什么要怕。”
上了高中以后,顾声在学校谈过很多个男朋友。
有的是和他们一届的别班同学,有的是在升旗仪式上瞧见的踢正步的帅气学长,有的是做迎新志愿时看对眼的可爱弟弟。
她对栗柏总是以哥们相称,自然也不吝啬于将自己千万个春心萌动的小瞬间说于他听。
以淡泊的情绪配合总是沉稳的理智,栗柏从未对她并无好结果的种种恋爱多加管制。
首先,他没有那样的资格,其次,他的一言两语对于总是以强势著称又不愿低头的顾声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今更长几岁,见识过诸多风浪的水手在掌舵时更有了几分熟练,但比熟练更放肆生长的,是无穷无尽的谨慎。
他还没到那种臭屁不要脸的程度。他不敢说顾声如今的纠结和逼迫是源于她对自己的幡然醒悟,自然也不会下此肯定,自己就是能带给她一切幸福的最好归宿。
海浪到来时未有征兆,他不肯保证每次都得心应手,或许一不小心便会船毁人亡,一发不可收拾。
“你这不像是人说的话。”秦利帆还是挑着嘴角哼笑。在栗柏疑惑看向他时才将后半句话补充说完,“更像是个没头没脑的大圣人。”
他这阴阳怪气的口吻早在高中时便听了个习惯。栗柏并不觉得怎样,搞懂他那话外音,不外乎是在说他又怂又能作。
“你不也是一样。”
“什么?”
栗柏闭着嘴没说话。
秦利帆见状又说:“如果我遇见这事儿肯定不会像你一般沉默,沉默就是犯贱,将喜欢的人往别人那里推,这时候不敢有个毛用,早表白早知道结果,也好过之后遗憾终生。”
他说得慷慨激昂,一方面是对栗柏小心处事的愤慨,一方面是对自己激流勇进的自信。
可是如今场合用自信并不贴切,那仅仅只是一种激励罢了。
栗柏依旧从容,本无意拆穿和斤斤计较,但秦利帆口不对心、心不对行的举措让他满不是滋味。
“你不是喜欢尹洱吗?”他直白开口,在眼见秦利帆一怔后继续说道。
“刚才那不是她高中暗恋了好几年那人,怎么?他们又有什么进展了?”
他招招制敌,引得秦利帆脸色铁青,还要弯着嘴角哼笑。
“你小子闷不出几句好屁,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哥们好过。”
到达火锅店门口,秦利帆沉声说完。
明明前不久便被饥饿感萦绕浑身难受,如今离尚可饱餐的地点仅不过几米,两人却都只是舒了身子不着急下车。
“我就是喜欢她。”
这么些年还是有些长进,即便这话还是不太敢拿到光正的明面上去说,更不敢轻易地捧到她面前去说。
“我喜欢她的时间不比他喜欢寻攸骆的时间少,上大学两年我一次恋爱都没谈、一个姑娘的表白都没敢接受,我喜欢了这么多年又躲了这么多年,如今死灰复燃想给自己找点机会有什么过错。”
他颇有些恼羞成怒,见栗柏面瘫才觉如今情绪激烈对自己慌张的辩驳并无用处。
“那你就去表白啊,赶在他俩在一起之前。”栗柏道。
“你以为我不想,我本来今天都做好准备了。”秦利帆皱着眉,又回忆起今日被种种不良迹象打断的悲惨经历。
“他尼玛阴魂不散。”他撇着嘴斥气,抡起拳头在栗柏身后的座椅靠背上狠狠一击。
这小学生发怒的场景着实好笑。
栗柏挤了半边脸神色复杂:“你做什么准备了?就一句话的事用得着搞这么大排面,还偏要把我们这群人都叫到场?”
别人表白都是两人深情面对面,只有秦利帆这人特殊,途中既不找机会独处,也不搞聊天暧昧。
光脑袋里想着表白有个毛用,自我满足到如今机缘尽失,好一个怨天尤人。
秦利帆也无话可说,松气瘫躺在驾驶位上,大概又是在生自己闷气。
“我还是觉得我没可能。”
隔了好久他才悠悠说道,那落寞的语气瞧着像快哭了一样。
“你知道她不喜欢你?”栗柏问。
秦利帆不点头也不摇头,仔细揣度片刻,才可笑地出口:“我感觉她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可以喜欢的人,或者说......”
他顿了下,有些话并不好开口,是因为自己心里难受。
“她就只是把我当朋友吧,所以谈什么喜不喜欢。”
这些他早已看穿,说什么要给自己创造机会,提起胆子做一回真正的勇士。
可是本就实力悬殊,那对手从未将视线投注过来,无论从前还是往后,都只不过是他自己一人的独角戏罢了。
青春伤痛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栗柏瞧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比雨天被拴在外面淋湿的凄惨小狗还要可怜。
他伸出胳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想到这人并不领情。
反而臭着脸一耸肩将他的手臂推开,语气狠绝,眼神忧愤:“都怪你偏给我灌输这些悲观情绪,我本来都想好要去表白了,现在又......”
他皱着眉没有说完。一波三折的情绪太过复杂,他在殊死搏斗,由内心的小人万般述说不可能不可能,仍不愿轻易低头。
栗柏又开始觉得好笑。
“这怎么还能怪我。”他轻哼了一声,语气清淡,“要我说你刚刚就应该下车的。”
秦利帆扭过来看他,脸色有几分疑惑。
“或许寻攸骆会比你更先表白,你这不就是平白错过了机会,他表白的话,尹洱肯定会接受的。”
他说话耿直,就算知道兄弟伤心也不舍得说一分假话。
“呵。”秦利帆趿拉着眉,“我可真是谢谢您。”
这要是在以前尚还有几分可能,可是现在寻攸骆的主动和尹洱的春心萌动,都将他成功的份额无限压缩。
他屡次错失的机会,和现在动摇的决心如成群的蚂蚁一般蜂拥而至,蚕食他铸成的沙滩城堡。
实际上一个海浪过来就能将它轻易冲塌,而波涛汹涌、白浪掀天,他背朝海面未曾退缩。
很少有人知道,他并非要维护这座城堡,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伴着海风喷洒下来的阳光罢了。
只是时机不巧,总是阴天。
第45章 “为什么总是要躲?”
事实证明,并不能用除了钟表之外的任何不理性的方式来正确测度时间。
尹洱并没有机会将第二颗糖果塞进嘴里,被对方握住的手腕牵引她向前,与此同时也规制住她妄图将“时间”扳回正轨的动作。
果然,在她又一次想趁男生放松之际将手腕收回,先于她屡试不第后又一次事败垂成之前,家中打来的催促电话乍然响起。
她压紧唇线,见寻攸骆稍垂下眉后,轻声提醒道:“要去接个电话。”
他未作其他特殊反应,点了点头将手松开。
离开夜市后的街道又恢复宁静,尹洱环顾下四周,为了不让他一个人显得寂寥,并没有走得很远。
她简单应和两句,在挂断电话转过身时,男生依旧在她身后。
“打完了?”
他在问话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直线拉近,直到不远处唯一的路灯光源,因他高挑的身型被遮挡住完全消失不见。
尹洱点了点头,在他摸不准情绪的注视下仰起头解释:“我说已经到小区附近,和朋友在周围散步聊聊天,让他们先睡。”
她直白地将自己实际上不大在理的搪塞话术和盘托出,见男生轻笑着点头后又感觉脸热,偏开头将晚风吹拂掠过眼睛的发丝拨开。
“那你还想再和我呆一会儿吗?”寻攸骆问。
他离得很近,让如今夜深人静、再无他人的巷道里显露出几分暧昧。
尹洱没说话,在他紧迫的期待下轻轻“嗯”了一声。
她一直没敢看他的眼睛,短暂的沉默后感觉到侧向他方向的面颊一热,原是男生低头妄想打探她的情绪。
身体的后仰本是拘谨内心的下意识反应。
尹洱攒着手心刚想后退半步从一旁绕开,却忽觉腰腹一紧,男生拖着她的后腰稍一用力将她揽进怀里。
“怎么总是要躲?”
他低沉的声音自头顶而来,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裸露的脖颈处。
抵在胸前的手臂阻隔了他们之间可能更近的距离,在尹洱以为他教训一声便要松手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对方高挺的鼻梁在她耳根处轻轻磨蹭。
“怎么又不说话?”
他步步紧逼,却未曾有更逾举的动作,仿若真就只是为了听清她说话而已。
近处摩擦的细碎声响将远处亦或是更远处微小的动静消弭,只余对方沉稳的呼吸和喉结滚动时的轻微颤动。
尹洱低下头,在此般场景下更不敢偏头去看。
“不习惯和男生离这么近。”她小声说道,双手捏紧却不曾用力将其推开。
她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来解释自己总是退怯的行为,在她说罢,围绕于四周源自于对方的温热瞬间剥离,耳根、脸颊、脖颈的绯热却总也不散。
“好。”寻攸骆应了一声,松开手后歪了下头,“那可以牵手吗。”
他将方才揽过她腰的掌心摊开,轻咳一声后继续补充,“就之后的一小段路程,太黑了容易走散。”
他总是用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来挑拨她本就动荡的心,像是幼稚小孩在表达自己的喜欢时总爱搞些别扭的傲娇一般。
尹洱点了点头,将手心放上。
一大一小的对比很是明显,原先她意欲探讨过的纹路在如今和她掌心的纹路相贴,又在刚接触的一瞬便被笼罩般握紧。
寻攸骆轻笑一声。
在尹洱疑惑地抬眼看向他时又嬉笑着挑眉,将两人紧握的双手抬起。
“可以十指相扣吗?”他开始自问自答,“是不是有点太得寸进尺了。”
他将手心转正,在说罢话后又稍微弯腰,温柔的侧颜以极缓的速度向下方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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