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刺客
益州城外, 军演山谷里。
姜严著跟着嬴都护坐在石台上,远远地瞧见蓝旗倒下,又见红队营中一阵混乱, 忙都站起来走到石台边上来看, 可惜这里还是离得太远, 看不清楚。
嬴崔雪的亲兵此刻已擒住了那名刺客,但她还是受了伤, 那人持刀不稳, 伤到了她后肩, 血流不止。
妫韩全也慌了,忙叫人将路让开, 那些亲兵将嬴崔雪团团围住,护送她下山回城医治。妫韩全见那刺客仍被嬴崔雪的两个亲兵擒着, 冲上去给了那人一个耳光:“你是哪里来的杂碎?居然敢在军演中行刺?”
那人梗着脖子看着他没说话, 他又吩咐一旁副帅:“把这人捆起来,带回城好好审问一番。”
那副帅听令正要带人上来找绳子捆人, 押着刺客的那两个亲兵拦住说道:“这人还是由我们押着稳妥, 不劳妫将军费心。”
妫韩全正待要说什么,只见那刺客猛地一咬牙, 随后身体剧烈抽搐,那两个亲兵见状不妙, 忙掐住他的喉咙要掏药,可惜为时已晚, 那刺客已然中毒身亡。
姜严著见东边山头上有人被抬了下来,忙跟着嬴都护一起走上前去, 见是嬴崔雪受了伤, 流了许多血, 忙叫跟随的军医上前陪同她们赶快回城。
这时嬴海蛟也扛着蓝旗从西边山头跑了下来,及至山脚才听说红营出了事,忙丢下旗赶来看嬴崔雪,也没顾得上军演的后续,一同跟着也回了城。
嬴都护见状十分生气,蜀军在自家地盘上军演居然都能有刺客,简直太过嚣张,于是咬着牙问身边亲兵道:“刺客何在?”
那人刚刚已派了人进山查看,回道:“刺客畏罪服毒,已没气了。”
姜严著在一旁催道:“赶快带人去把尸体抬到这里来!”
过不多时,果然见四个亲兵将一个人抬了过来,此人身着蜀军的军装,军装上缝着一块蓝布。
她们将人放在了地上,姜严著和嬴都护一同走近来看,只见是个男兵,此刻已经是面色青紫,明显中毒而死。
一旁有亲兵去翻那刺客的衣服内侧,通常每个人的军服内里都会缝上所属营队和自己的名字,可这个刺客的军服内侧有一块布,明显被扯掉了。
这时又有亲兵用布托着个匕首呈上来,嬴都护让那人那近些细看,姜严著也在一旁瞧见了,是一把越地军刀,这是江南军最常用的一种随身佩刀。
嬴都护一见,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回城,给我细查!”
随着军演结束,大军陆续回城,众人都闷声不语,全没了从前每年军演结束后的那一种轻松的氛围,获胜的红营也都在担心嬴崔雪的伤势,整个队伍都有些低落。
等回了城,嬴都护先带着众人去看了嬴崔雪,见她刚刚醒转,伤口已包扎好了,军医说伤口不深,没甚大碍,他这才放下心来,安抚了她几句,便匆匆回营房要召集所有将领详查此事。
姜严著跟着他来看嬴崔雪,但没跟他一起回去,只说要留下看她,嬴都护也没说什么,由她留在了这里。
这时嬴崔雪的营房里只剩了姜严著和嬴海蛟三人,嬴崔雪叫一旁侍立的亲兵都退了出去,在门外把守。
姜严著给她端了杯热水,在她榻边的绣墩上坐了,叹道:“是我考虑不周,才叫你受了伤。”
嬴海蛟坐在她榻边上,也说道:“也是怪我,不该跟你换位子。”
嬴崔雪见她两个都在懊悔,“噗嗤”一声笑了:“将你两个也瞒了过去,看来这一计真正是妙,快别难过了,这一刀实是我让亲兵捅的。”
姜严著和嬴海蛟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啊?”
原来在军演之前,嬴海蛟就已知道了妫韩全暗自安排了刺客,要在军演中趁乱结果了她。但她没有声张,私下跟嬴崔雪计划要借机上演一出苦肉计。
在原本的计划中,应该是由嬴崔雪带人去夺旗,嬴海蛟留在营地等刺客来。结果就在军演的前一晚,嬴崔雪突然来找嬴海蛟,说要跟她换个位子,迷惑刺客,这样效果会更好。
她两个本就是同宗表姊妹,身高体型都相去不远,容貌也有几分相似,若是不熟悉的人,一时混乱的确有可能搞错。
嬴海蛟想了一想,觉得问题不大,便同意了。其实这是姜严著给嬴崔雪出的主意,就是要为了突出这刺客不属于蜀军,所以一时没能区分出她两个来。
其实此人也并不是江南军的,而是妫韩全从南诏国买的一个杀手。姜严著安排在南诏的探子正好察觉了此事,前来报她,她又将消息另外派人透露给了嬴海蛟。
随后她私下找了一趟嬴海蛟,问她想不想坐大都护的位子,嬴海蛟说那自然想,只是苦于嬴都护更看重妫韩全,她只是个替补罢了。
姜严著笑道:“若正主出局,替补不就正好能上去了么?”
嬴海蛟会意,两个人相视一笑,于是便有了后来军演山头的将计就计。
嬴崔雪为了显得此事更加逼真,事前吩咐了一个亲兵在刺客冲上来时,趁乱挡在前面先朝她后肩用藏在袖中的匕首刺上一刀,随后将刺客捆起来之后,将他的凶器替换成了事先准备好的越刀。
所以事发之后,妫韩全见到那刺客被抓,凶器竟是越刀,也感到慌张又疑惑,不住地私下派人打探。
他这次买了三个杀手藏在军中,其余两个在事发后都已被悄悄灭了口,只是他的亲信见事发,也有些慌了,善后之事便处理得没那么细致,被正在追查此事的督察营主事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随后一步步查来,果然就查到了妫韩全头上,随着这件事,竟又牵连出了他曾私受江南军百亩良田一事。
江南军早在半年前,就私下派了人给妫韩全和嬴海蛟都送了礼,只是嬴海蛟分文未取全数退回,而妫韩全却照单全收,不仅有良田,还有各种名贵兵器、药材、钱财等物。
嬴都护知道了这件事,险些没把鼻子气歪,他最忌讳蜀军被旁人渗透,所以才决意将大都护的位子留给自己人,结果自己一向器重的侄男竟已被渗透成了这个样子,还对自家族亲下了杀手。
此时妫韩全已被扣入督察营,没审问两次便都一股脑承认了,但被问及此次军演行刺一事,坚持说杀手是从南诏买的,与江南军无关。
嬴都护正在气头上,听他这样说,认为他还在袒护江南军,更加恼火,吩咐人按照军法,先打了他五十军棍。
经过这一次事件,妫韩全彻底无缘了将来的安南大都护之位,但姜严著仍然未敢大意放松,毕竟这还不能代表嬴海蛟已经赢得了这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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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这天午后,姬夕从自家园中走出来,上了门口备好的车,到靖国公府上来找他家长孙下棋。
那靖国公家长男自从上次失言,说姬承长得像姬燃的外室之后,又听闻那外室被人杀死在宅中,心中不安了几日,所以也有阵子没出门,也是想着不管是否与自己有关,都最好避一避。
他在院中听说燕安王世子来了,赶忙走出来迎接,见姬夕仍旧是一副逍遥闲散王爷的派头,便知晋王府那件事已完了,忙笑道:“最近我时气所感,病了几日,没去给邸下请安,竟劳动大驾到寒舍来,是在惶恐。”
姬夕闲闲地摇着扇子,跟着他一起走进府中,也笑道:“我前些日子也不大爱动弹,这两日胃口稍好了些,也就不耐烦在家中闷着,所以来瞧瞧你。”又指着身后两个小厮抬着的箱子,“碰巧陛下赏了些药材,其中有几味大补的,我也没法儿吃,白放着霉坏了岂非暴殄天物,我想着贵府老太爷一向进补,所以便带了来孝敬他老人家。”
“啊呀呀,这如何使得,倒叫我们生受了。”
姬夕哈哈一笑:“抬都抬来了,就别虚客气了,快着人来收着吧。”
那公子忙命人接了,又令执事人好生招待他的伙计,拉住他道:“你这样好意,我该请老太爷出来见你一面,只是近日他老人家时常犯糊涂,还总是不认人,恐怕你见了心中难过,还是请了我母亲来相见吧。”
这靖国公老太爷今年也有八十好几了,如今国公府全由国公的长女打理,正是这公子的母亲,所以他才说要请他母亲前来答谢。
姬夕摆一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需劳动姨母,有长辈在说话愈发拘束了,还是就咱们两个到院子里坐坐,下两盘棋是正经。”
他也知道这燕安王世子一向不喜拘束,所以也点了点头,陪他往院中来。
他两个一面下棋,一面聊起朝中闲事,因靖国公与那大理寺卿是姻亲家,关系甚笃,于是聊着聊着便提起大理寺卿请辞一事。
那少公子摇头叹道:“大理寺卿年纪大了,这都是第三回 请辞了吧?但其实也不全是身体不济,我听说他这次请辞之前,有一天从祁王府中出来,面色恼怒,回到自家府中还发了阵脾气,遣散了许多执事人,告病了几日,这才上奏请辞。”
姬夕心中默默想着,大约这大理寺卿与祁王也有不小的分歧,看来之前他在其中安插自己的人,其实是并未与大理寺卿达成共识的,但如今下面许多人已经被祁王拉拢,摆明是早就计划着架空他。
姬夕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结合他先前收到的一些消息,他已确定祁王这次就是要处心积虑地将大理寺卿换上自己真正的嫡系,但他派人来直白警告姬燃,不要想着推举那名无党派的少卿上位,不知究竟想做什么?
第79章 和亲
姬夕从靖国公府出来以后, 又来到随园,将他收集来的消息和姬燃说了。
她坐在榻上,闭目沉思着, 半晌才说道:“这真是两头堵, 若我支持无党派的少卿, 那么一定会被丑闻影响,若我什么都不做, 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祁王推他的人上位。”
她语气不善, 上次来访的那位少卿, 正是妘荆绫被杀一案中的主审人,也正是他一手将此案判定为误杀。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人掌管大理寺。
只是若等她推举了那名少卿后, 再放出丑闻,岂不是既可以损害她的威望, 又能顺势推自己的人, 不知道祁王为什么放弃了这样好的一石二鸟的机会。
忽然她灵光一闪:“我知道了!”然后看着姬夕,“定是那位无党派的少卿所谓的丑闻其实站不住脚, 不仅如此, 亦且这件丑闻一定有某种时间上的要求,若错过时机, 便没用了。”
她一听说此事就已派了人去查那件丑闻,只是因事发隐秘, 所以内情查得有些慢。她说完忙吩咐人再去催问此事,看看有没有什么最新的进展。
过不多时, 有姬燃培养的暗探回来报说:“所谓丑闻,其实是大理寺公款垫银的事情, 说起来这也是大理寺内部的惯例, 只是这少卿这次自己垫完银, 没有出具正式的文书说明,就从衙门将钱领走把账销了,所以从账面上看,像是挪用公款,若拖得久了,金额又大,便容易说不清。”
姬燃点点头:“看来是明明白白的诬陷,就等着她被人推举,便能拿这件事说她手脚不干净了。”
随后她想了想,祁王给她准备的两个选项,她决定一个都不选。
几日后,在凰平帝宣召一众高官,议论大理寺卿新任人选时,姬燃推举了另外一位少卿,虽然不是这次祁王推举的那个,但也算是他的人。
祁王见她推了另一个人,想她也还算是识时务,果然没将垫银一事告发。又过了几日,凰平帝下发圣旨,任命了祁王推举的那位少卿升任大理寺卿。
这几日姬燃同那位无党派的少卿也曾私下悄悄联络,让她尽快将先前垫银的文书补上,把账面做平,此事便无法在被用来说事了。
等那边旧账补好,另一边姬夕联络靖国公府的人脉对新任大理寺卿发起了多轮弹劾,此人本也行事不端,多次收钱修改审案结果,这次刚一上任,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弹劾下了台。
弹劾一案自然被纳入御史台查办,可以说是羊入虎口,而他的受贿案也稍微牵连了另外一名祁王党的少卿,虽不是直接参与,但也有失察之过,便一起被停了职接受审查。
这样一来,大理寺有资格继任的只剩了那位无党派的少卿,其实也可以从其他衙门同层级的官员里调任,但因这些风波,其他衙门也不愿掺合进来,所以这名少卿只好临危受命,继任为新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的事,凰平帝也因祁王失察私下斥责了他,但并未公开提起此时,也是给他留足了脸面。
姬燃听说了这事,知道凰平帝还是疼爱幼子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件事祁王吃了个小亏,一定心有不服,还不知道他接下来准备怎么找回面子呢。
大理寺的事本就让祁王十分不悦,近日又收到了益州的消息,说江南军从前暗地扶植的妫韩全买凶要杀嬴海蛟,不想事发被嬴都护知晓,进了督查营,继任安南都护府已是无望了。
祁王听说了这件事,冷笑道:“这燃娘和小姜侯倒还都有两下子。”
随后他又听说这次弹劾大理寺的事,还有姬夕在其中参与,所以才能联络起靖国公府的人脉,他想起姬夕来,眼神狠厉地说道:“只是这燕安王世子,也有些忒碍眼了。”
半个月后,忽有已投降中原的北境鞑靼国大汗发来国书,想要与大齐结亲,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中原来,以图两国长久太平友好。
这鞑靼国在上次燕东军大胜归朝之时也发过求亲的国书,那时候凰平帝没有同意。
如今鞑靼国经过这一两年修生养息,草盛马肥,又来提起求亲一事,言语中也不似往日谦卑,似乎是若中原再不同意,是不给他们面子了。
祁王听说此事后,在凰平帝书房单独召对中,提议道:“燕安王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尚未结亲,不如应了请求,让他们送了女儿来,就在洛阳成亲,我们也算是多了一个质子在手。”
凰平帝听了也觉有理,便点头应允,命人回了国书,同意与鞑靼国结亲,并明确说了结亲对象为中原的燕安郡王世子。
姬夕是在此事已经确定了之后,才知道的消息,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收到诏书时,他在地上跪着发了好久的愣,连谢恩都忘了,还是宫娥屡次提醒,他才魂不守舍地俯身谢恩领旨。
所有的世家皇亲,没有一家不知道他从小倾慕忠毅候长孙,听说了此事,都连连叹息他与姜严著有缘无分,如今亲事是再也拖不成了,圣旨都下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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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
姜严著这日上午没去中军大营,在宅中练了一阵棍,等过了晌午,才悠悠往营里来找嬴都护。
他因妫韩全的事,近日十分不爽快,也没明确说接下来怎么打算,姜严著私下让嬴海蛟最近就老老实实练兵,不要跑到嬴都护面前触逆鳞,以免适得其反。
这几日只是由姜严著不时过去跟嬴都护说笑一番,下两盘棋,以做开解。
这天她刚到大都护的营房门口,就听到了有些久违的爽朗笑声,知道他这是恢复得差不多了。遂也换上一副盈盈笑脸,跟着大都护的亲兵走到里间来。
嬴都护一见是她来,忙招手道:“贤姪快来瞧瞧这一件宝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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