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伯听得神色大变:“哎呀,这几日世子与姨娘本就在闹别扭呢,如此一来岂不是火上浇油了?”
丁秋生想了想,想出个馊主意:“要不,咱们另找个姑娘陪世子一晚,待世子解了毒,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姨娘不知情,自然也就没怨气了。”
“那之后呢,怎么打发人家姑娘?姨娘若是知道世子找了别的姑娘陪,到时岂不是更要怨恨世子了?”
丁秋生摸了摸后脑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如何是好?”他转头看了眼浴盆里的主子:“不如咱们问问世子的意思。”说着便转身往浴盆的方向走。
浴盆里的楚哲闭着眼,浑身发红,气息粗重,身上的筋脉根根毕现。
邹伯心疼地叹了口气,赶忙用裹了冰的巾子敷在他的额上。
丁秋生蹲下身体,低声请示:“世子,眼下您所中之毒须得与女子同床才可解除,奴是给您去找姨娘,还是……去找旁的女子?”
楚哲摆了摆搁在浴盆边沿的脑袋,好似难受得很,嘴里喃喃着:“谁也不要,滚。”
丁秋生恨不能中毒的是自己才好,焦躁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邹伯,起身就朝门外走。
邹伯跟出来:“你究竟做何打算?”
丁秋生咬了咬牙:“先去青楼找个女子,让世子解了毒再说,青楼女子好打发,给银子就行,若世子不愿意与其……结合,咱们再去找姨娘。”
邹伯此时也想不出好法子了,“那你且快去快回,别耽误了时辰。”
丁秋生再次驾车出门,不过半个时辰,便领了一位身姿妖娆的女子进府。
那女子虽有几分容色,但其装扮实在过于艳俗,大红的袄子,浓艳的妆容,再加之一身的脂粉气,一看便知是在那等下作之地讨营生的人。
邹伯只在书房外略略扫了女子一眼,便嫌弃地别过头去。
丁秋生也没细问女子名姓,将她领进屋后朝浴盆里的主子指了指:“今夜你且好生伺侯那位公子,其他的一切好说。”
女子也瞟了一眼楚哲,抿嘴娇羞一笑:“这位公子也当真是猴急,奴家才进门呢,他却连衣裳也脱了。”
万年光棍丁秋生一听这浑话不由得羞红了脸:“我且出去了,你……开始吧。”
女子又娇滴滴地说了句,“说好了的银两,可是一钱也不能少的。”
丁秋生头也没回:“你放心,一钱也不少你的。”说着轻轻拉上了书房的门。
邹伯也正站在门外,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继而双双守在门的两边。
“世子的毒总算是能解了。”丁秋生长长舒了口气。
邹伯毕竟年长许多岁,心头仍是隐隐不安:“你当真觉得能行么?”
丁秋生一脸轻松:“还能如何不行,人都找来了,都送进去了,门也关上了。”
邹伯往门口凑近两步:“我咋听着里头没啥动静呢?”
丁秋生也朝着门口凑近了两步:“许是还没开始呢?那女子穿恁样厚的衣裳,脱……脱下也是需要时辰的吧?”
邹伯往那半开着的槛窗瞄了一眼:“你且去那窗下听一听?毕竟此女子咱也不熟,不会存什么坏心思吧?”
丁秋生迟疑着,想去,又不敢去,毕竟这是听主子的墙根呢。
正在两人迷茫之际,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叫得惨绝人寰,二人胸口一紧,立马推门而入……
第69章 楚桃之死
光线幽暗的书房里, 那女子正面朝浴盆半蹲下身体,脑袋歪向一边, 嘴里“呜呜”叫着胡乱扑腾。
楚哲仍半卧于浴盆中, 但他的一侧手臂已紧紧掐住女子细细的脖颈,眼看着就要将人活活掐死了。
丁秋生吓坏了,赶忙上前解劝:“世子, 这是……这是奴叫来给您解毒的,您若是不喜,放了她便是, 可千万别将人给掐死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楚哲恍惚间仍有一丝清醒, 骨节分明的手缓了力,终于松开了, 眸间打开一条细缝, 咬牙吩咐:“都给我出去。”
那女子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捂着脖颈, 面色胀红地拼命咳嗽、喘气, 待缓过来, 指着丁秋生:“你们……你这是拿钱买奴的命么?”
丁秋生一把将她扯起来,拉到屋外:“人不用你伺侯了,钱照样付你,行了吧?”
那女子捂着嘴在呜呜地哭:“可奴受了不小的惊吓,这怎么算?”
邹伯在一旁插言:“给她加一两银子吧。”
女子得理不饶人:“得加三两。”
丁秋生此时也无心与她讨价还价:“成成成, 三两就三两,你赶紧走吧。”说着掏了银子递到她手上。
那女子拿着钱, 心满意足地往侯府侧门走了。
邹伯拖着一条瘸腿, 踽踽下了房前的台阶:“还是让老奴去找姜姨娘吧, 眼下也没法子了。”说着往怡安院的方向行去。
眼下更没法子的还有楚桃,那马车载着她一路疾行,起先她坐在车内逗鸟,并没留意窗外,待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仍没停下的意思时,她才起了警觉,掀开帘子往车外瞄了一眼。
这不瞄不打紧,一瞄她就吓了一大跳,这哪是往醉仙楼的方向,这明明都快要出城了。
她拍着车壁大声嚷着:“喂,抽烟锅的,停车,听到没有,给本姑娘停车。”
那车夫压根儿不理会她,反倒响鞭一甩,将马车赶得更快,飞驰电掣般穿过京城的街道,直往城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喂,停车,再不停车,小心我让我哥来教训你,不对,我还让禁卫军统领来教训你。”
马车仍在飞速行驶,那响彻耳边的“踏踏”声早盖过了楚桃脆生生的叫嚷声。
正遇新年,街头行人稀少,连巡逻的官兵也不见一个,马车肆无忌惮地穿过了几个街口,继而顺利地出了城门,直往城外的灵山驶过去。
道路越来越崎岖,马车也越来越颠簸,楚桃被颠得胸口也跟着“怦怦”乱跳,她看着越来越荒凉的窗外,不由得头皮一阵发紧,半跪半爬地挪到车门处,掀开车帘冲着那车夫的背影喊:“你究竟要将本姑娘拖往何处?”
车夫头也没回,照样快速地赶着马车,嘴里大声应着:“姑娘,对不住了,有人在小的这儿买了你的性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日姑娘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楚桃闻言吓得大哭起来,边哭边喊:“谁要本姑娘的性命,你倒说个名姓出来,不就是要银子吗,本姑娘也有,你要多少说个数。”
车夫回头淡然一笑:“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小的虽然身份卑微,却是个极守规矩之人,姑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说完转头继续赶车,不再理会她。
楚桃也继续大声哭,一边哭一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但荒郊野岭,哪怕喊哑了嗓子,也压根没人听到她的呼救声。
山路越来越崎岖,马车越来越颠簸,“哐当哐当”的响声几乎震得人双耳失聪,连车内那只鸟儿也被颠得在笼中乱飞。
不知如此颠簸了多久,马车突然猛地一颤,她一个不留神被弹到车厢后面,跌到了车内的地板上,跌得她浑身好似都散了架一般。
楚桃坐在地板上缓了缓,正欲起身站稳,那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没动静了,颠簸声也戛然而止了。
车外除了呼呼的风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楚桃悄悄地转了个身,往窗外瞄了一眼,四处白雪覆盖,好似已到了山顶,前面是一道悬崖,无路可走了。
她心慌不已,想下车偷偷跑掉,躬着身子往车门处挪了挪,刚伸手轻轻挑开那车帘,一支利箭突然穿过冷风、穿过漫天飞舞的雪花,飞快地朝她射过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一声,深深地插进了她的胸口。
楚桃感觉到好痛啊,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这般痛过。
她身子晃了晃,微微垂目,看了眼插在自己胸口的长箭,绝望从眼底汹涌溢出,随后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飞舞的雪花,慢慢地倒了下去……
立于不远处的车夫见她倒下,这才收起手里的弓箭,将吊在身侧的旱烟拿起来放在嘴边抽了一口,这才徐徐行至车厢前。
楚桃嘴角涌出血水,口里还剩最后一口气。
车夫将吸进的烟雾喷在楚桃脸上,“姑娘,你可别怪小的,想杀你的人乃是侯夫人,且还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小的只能得罪了。”说完车夫将烟袋在腰间挂好,继而伸出双臂将车厢重重一推,车厢“哐当”一声往悬崖处坠了下去。
她的母亲当真不是个好东西呀,楚桃心里掠过一丝酸楚。
随后她听到了耳边呼呼的风声,以及身后鸟笼里那只八哥惊慌的叫声,“楚桃、楚桃”。
她刚刚及笄,还没来得及订亲呢,她以为自己迟早会嫁给冷凡的,鸟语林那道石壁上的数字也已写到了25,差75他就会来提亲了。
但她等不到了,她这一世的命太短了,庆幸的是,她虽不能嫁给冷凡,却有他所送的八哥相伴,如此,她也知足了。
楚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紧了身侧的鸟笼,继而闭上眼,堕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中……
怡安院里,姜欣然的左眼莫名跳了好几下,心下隐隐不安,问玉儿:“世子还没回来么,今日大年初一,按理,他要与我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玉儿往屋外看了两眼,满脸不解:“世子早就回来了,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呢,奴婢还悄悄地去瞄过两眼,那门外竟还齐齐守着丁秋生与邹伯,也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欣然略略一怔:“昨日还好好的,能发生什么事?”转而又问:“楚桃呢,平日总见她咋咋呼呼的,今日倒没见她露影儿了。”
“听府里的小厮说,她正忙着遛鸟呢。”
姜欣然闻言微微一笑,“她倒是爱鸟得很,对了,她送来的那只鸟你可记得按时喂养了?”
“奴婢敢不记得么,三姑娘那般爱鸟,若咱们怠慢了那只鸟,将它饿着了冷着了,不只奴婢要被三姑娘责怪,怕是姑娘也要被她怨怪几分呢。”
姜欣然斜了玉儿一眼:“楚桃哪会这般小心眼儿。”
主仆二人正闲聊着,邹伯突然出现在门外,也没打招呼,直接在门口“噗通”一声跪地:“老奴求姨娘救世子一命。”
姜欣然大骇,赶忙去扶邹伯:“世子发生了何事?”
邹伯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起来,老泪纵横:“世子被人算计,中了情人花之毒,此毒无解药,唯有与女子同房方能解毒。”
姜欣然面色滞住,这是要她去与世子行夫妻之实么?
“谁会给世子下这种毒?”她话一出口,脑中蓦地闪过郑淑娴的音容。
邹伯就怕她想到郑淑娴,忙避开了话引:“老奴知道姨娘正与世子闹别扭,分房而居,但眼下人命关天,若世子两日之内不能与女子行房,必得七窍流血而亡,还望姨娘不计前嫌救一救世子。”
一旁的玉儿也惊住了,满脸纠结地看着主子。
姜欣然思量了片刻,面色平静地开口:“天冷,邹伯先起来说话。”
邹伯没起来,苦着脸看向姜欣然:“姨娘是不生世子的气了么?待世子解毒了,也不会生他的气么?”
“早就不生气了,再说了,与世子的性命比起来,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了,邹伯且先行回去,待我收拾完毕,便来书房见世子。”姜欣然语气坦然,毫不扭捏。
邹伯明明眼中含泪,却又咧嘴一笑:“老奴就知道姨娘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老奴总算是放心了。”说着扶着门框颤微微地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安心地退了下去。
玉儿面色张皇,隐隐觉得不安:“姑娘与奴婢说个实话,你与世子究竟有没有圆房?”
姜欣然转身往内室走,一边走一边回:“没有。”
“奴婢就知道是这样。”玉儿一把挡在姜欣然身前,也“噗通”一声跪地:“姑娘好歹也要为自己想想,此事,你万万使不得呀。”
姜欣然垂目看她:“为何,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与世子好好相处的么,怎的,如今我要与他真正圆房了,你反倒又出言反对了?”
“奴婢自然是希望姑娘与世子能真正在一起的,但这得要世子有心,要姑娘自己乐意,姑娘与世子同床共枕那般久却没有圆房,可见你们心头是没有彼此的,眼下姑娘要被逼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圆房,实在是过于草率、过于委屈了些,再说了,姑娘心心念念的不就是立女户单过么,若是贸然地破了身子,往后姑娘当真就嫁不出去了,这圆房之举虽说关乎世子性命,却也是关乎姑娘一生的命运呀,还请姑娘三思。”
“那你说说世子怎么办,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七窍流血而亡?”
“姑娘傻了吗,世子位高权重,模样也俊俏,世间多少女子想往他床上爬,先不说别人,就说那郑家姑娘,定也会出手救世子的。”
姜欣然幽幽一叹:“如此一来,我与世子的关系岂不是就穿帮了么,若世子眼下并不打算放我出府,我往后在这府中又如何立身?”
玉儿眉头一蹙,没辙了。
第70章 初次
姜欣然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反过来劝她:“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往后若真能立女户单过, 自己挣钱自己花,我何必还要盘算着嫁人,退一步说, 世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多次在我危难之时伸出援手,且眼下姑父的案子也还指望着他去翻案, 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呢?”
“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 姑娘走出这步后,若是不嫁给世子, 便会成为失贞之人。”
姜欣然不屑一笑:“世间多少人将女子的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她随后幽幽一叹:“我却并不这般认为, 就像姑母教我的,女子的自强自立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玉儿更听不懂了, 一时也无话了, 抹了把湿润的眼角, “那奴婢去给姑娘准备热水,今日是姑娘第一次,好歹也要按新娘子的步骤来。”
姜欣然点了点头:“好,都按你说的来。”
如此又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姜欣然总算是将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个透, 并里里外外地换上了新衣裳,继而由玉儿撑着油绸伞, 行往书房的方向。
此时侯府主院里, 钱嬷嬷急火火地跑进屋, 脚上还积着一圈碎雪:“夫人,不好了。”
柳若施正在炭盆前修剪她长长的指甲,闻言手里的剪子“噗”的一声落到炭盆里,霎时惊起一阵火星子。
一旁的婢子赶忙用火嵌去夹,柳若施沉声喝了句:“出去。”
婢子吓得战战兢兢,忙躬身退出了屋子。
柳若施面色紧绷的盯了眼钱嬷嬷,“说,出了何事?”
钱嬷嬷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郑……郑姑娘的贴身小厮来报,事情败了,世子虽中了毒,却……却并未与郑姑娘发生关系。”
柳若施气得握紧了拳,隐忍地捶在一旁的案几上,捶出一阵闷响,“蠢货,我早该料到她成不了事,如此好的机会竟然白白错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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