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妙有些不好意思:“那当然是这里房子好,这不就是太贵了嘛!”
钟卉一脸认真地看着妹妹:“以后只会越来越贵!等他们和银行谈好,可以办理按揭贷款,你也在这里买一套。”
钟妙吐了吐舌头:“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有房子住。再说我现在才攒了几千块钱,哪里买得起?”
一旁的销售小伙子听到两人对话,笑了:“等我们和银行谈成了,小户型首付一万就可以入住。”
钟妙从来没想过买房的事,总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啥关系,当即摆了摆手:“那得等我先攒够了一万再说。”
现在清荔老百姓能接受买商品房的还是极少数,钟卉看妹妹这个样子,便知道买房这事还得给她好好洗几回脑。
上辈子,钟妙婚后一直跟公婆住一块,始终没有自己的房子。为这事,没少跟老公吵架,结果男人就一句话:我们又不是没房住,买什么房!
就这样错过了一次又一次上车的机会,钱没攒下来,房价却已经涨得买不起了。
钟卉想好了,等清荔也可以贷款买房了,无论如何她都要鼓动妹妹来这边买一套。
钟卉又咨询了几个办理房产证的问题,便签了认购合同,将口袋里五百块钱全掏出来当做定金,约定一周之内补齐第一笔款子。
三人从屋子里出来,钟卉发现隔壁紧挨着的邻居家房门是打开的。
销售人员刚做成一单生意,心情还不错:“旁边这间是套118的三居室,上个礼拜刚卖出去,已经开始装修了。”
小伙子领着她们进去看了看,118平的户型比钟卉买的那个多了个独立的餐厅,房间也要更大一些。
钟妙边看边啧啧道:“这是你们这最贵的房子吧?估摸只有大款买得起!”
销售小伙笑了:“论划算还是你们买的那一套。”
正说话间,一个梳着偏发冬菇头的年轻男人哼着歌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工人。
那人看见钟卉,脚下步子一顿,惊讶道:“嫂子,你也在这买了房?”
钟卉忍不住扶额,果然白天不能背后乱说人。
这人她认识,江晟的朋友李伏俊,因为头大还非要理和郭富城一样的发型,朋友都叫他李大头。
李大头是个搞装修的包工头。上辈子江晟买的那套别墅就是找他装修的。
钟卉还没回答,一旁的房产销售欣喜道:“你们认识啊?你是这家请来的装修队吧?这位女同志刚才定下了隔壁这套房子。”
李大头有些意外,之前跟江晟打牌的时候还听他说不喜欢住高楼呢,转头就让老婆来买电梯房了?
难怪江晟生意越做越大,嘴里根本没一句实话!
李大头也是个人精,当即恭维道:“还是江哥生意做得大!嫂子你这房子要装修可以来找我,我给你最低价!”
钟卉留了李大头的联系方式,跟他寒喧了几句,便拉着妹妹走了。从小区出来,钟妙挽着姐姐的胳膊,小声道:“姐,你买房子,是不是没跟姐…江晟说啊?”
钟卉还在想李大头的事,就他那个油嘴滑舌的劲,自己买了房子这事江晟肯定很快就会知道。
知道就知道吧,原本也没想瞒他。听妹妹这么一问,钟卉淡淡道:“都签了离婚协议,买房子这事他管不着。再说了,他早晚会知道的。”
说罢钟卉便岔开话题道:“你前段时间不是在天桥市场租了个固定档口吗?生意怎么样?”
厂里这个光景,钟卉也想出来做生意。
钟妙叹了口气:“天桥这边就算了吧,高不成低不就,租金还越来越高。现在换成固定摊位,每个月二百多的摊位费,生意还不如以前在外面流动摊位好。卖小商品门槛太低了,又多了好几家抢生意的。”
钟卉知道妹妹一直想卖服装,无奈服装进货成本太高,风险也高,她一个人不大敢做。辞职后扎在天桥市场做小商品生意,跑货快不用压太多资金在手里。
钟卉算了算手里的钱,略一思忖道:“你不是一直想开个服装店吗?咱俩合伙一起开服装店怎么样?”
钟卉和妹妹都在细纱车间干过,她自己更是在细纱车间干了五年,在面料布料工艺上也算半个专家了,开服装店原本就有优势。
现在清荔老百姓手头上钱多了起来,想买点平价好看的衣服,却不知道上哪买。商场的大牌子买不起,天桥市场的又嫌弃款式土气不上档次。
钟妙当初在天桥市场就想卖衣服,一是钱不够,二是找不着合适的店面。听姐姐这么提议,她兴致并不高:“上哪卖啊?不会还在天桥摆摊吧?这儿卖卖小东西还行,卖衣服档次太低了。”
钟卉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地方,脱口道:“新世界批发市场开了吗?”
“新世界?”钟妙被姐姐问得一怔,想了一会道:“你说的是老火车站那边的批发市场吧?那里生意还不如天桥市场呢!听说jsg最近那边摊主都在闹退租。他们那边生意不好,天桥这边租金就开始见风涨,越涨越离谱。再这么涨下去,我要收摊了。”
钟卉垂下眼眸,原来92年新世界批发市场已经开了。上辈子钟卉去那买过几次衣服,款式好看质量也不错。
新世界后来发展成了海临省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多少小店主拎着麻袋去那批发服装鞋袜,转手一卖赚得个盆满钵满。
钟卉有了主意:“下个礼拜天我们一起去新世界看看。”
钟妙一头雾水地看着姐姐,都说了生意不好,那地方有啥好看的?姐姐今天太奇怪了,先是像在菜市场买菜一般买了套房子,紧接着又说要去快倒闭的批发市场看摊位。
钟卉知道一时半会跟她讲不清楚,只能含糊道:“据说那里以后会开成专门的服装批发市场,整个海临省第一家专业的服装市场,生意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们先去那看看再说。”
钟妙犹豫一会,答应下来了。天桥市场龙蛇混杂,管理又混乱,摊位费一直在涨,她早就想换地儿了,苦于没找到更合适的摊位。
姐妹俩便商定好碰头的时间。钟妙挽着姐姐的手,送她到公交站台坐车,看着着姐姐微微泛青的眼眶,她忍不住开口道:“姐,你放心,你和姐夫离婚的事,我不会跟爸妈讲。什么时候你愿意告诉他们,你自己说。”
当年钟卉因为未婚先孕的事和家里闹得很僵,这两年关系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她离婚这事钟妙打死也不敢和家里提,这一提又是一场家庭大战。
钟卉看向前方,淡声道:“等江晟回来,我跟他办完离婚证,再跟爸妈说。”
小辈真打算离婚了,长辈哪里拗得过呢?说到这个,钟卉又想到禾禾,这事还没跟禾禾提。
真正让她头疼的是禾禾,重活一世,她再不想女儿因为她和江晟之间的事,受到伤害。
钟妙在一旁道:“姐,等你快生了,下午收摊了我去你那陪你吧。你坐月子没人搭把手哪行?”
钟卉拍了拍妹妹的手:“你白天要忙生意,晚上哪来精力照顾我?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请个全天保姆。”
上辈子生禾禾,婆婆过来帮了两个月的忙,整得钟卉快产后抑郁了。说实话,她宁愿辛苦一点,也不愿天天对着一个时刻给脸色的婆婆。
六个月前禾禾闹觉都闹得特别厉害,一个晚上哭个十几回。禾禾一岁前,钟卉没睡过整觉。长期睡眠不足,她大把大把地掉发,脾气也变得特别暴躁。
再看看江晟,不管孩子哭得多凶,他都睡得跟头猪一样,钟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养过一个孩子钟卉才知道,带孩子最省心的方法就是花钱请人来帮忙。
钟妙知道姐姐的性子,点头道:“到时候我有空多过来看看你。”
第7章 认购证
钟卉买了房子,浑身充满了干劲,走路都带风了。回到家里给女儿做了晚饭,又睡了几个小时,便赶去上晚班。
到了厂里刚好上早班的同事在交班,钟卉一眼就在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穿着挡车工制服的小姑子,看样子已经上了几天班了。
江雯最终还是想办法进了国棉厂,钟卉并不意外。
江雯和许瑶清正亲热地并肩站在一块,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许瑶清耳朵上戴着一对很漂亮的金色耳环。她在厂办上班,算是坐办公室的干部,平时可以不用穿制服。
钟卉看了好几眼,只觉得那耳环十分眼熟。
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对耳环是江雯的。她倒是大方,为了走许瑶清的后门进厂,竟然把最宝贝的耳环送了出去。
钟卉只觉好笑,也不知道到时候要下岗了,江雯会不会悔青肠子。
江雯的目光和钟卉撞个正着,趾高气昂地朝她挑衅一笑,却见对方那对漆黑的眼珠平静地扫了自己一眼便挪开了。
那一眼瞧得江雯浑身不舒服,脸色难看起来。一旁的许瑶清假装没看到钟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江雯用挑剔的眼光又扫了钟卉几眼。一样穿着单衣单裤,饭单软帽,她嫂子站在那儿就是跟人家不一样。
细溜的苗条身材,哪里像生过娃的?看了钟卉身上罩着的白色饭单,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江雯眉头不由皱起。
钟卉那件改短了,下摆做成个弧,好看多了。再看看自己这件,长得快到膝盖了,怎么看都像个“烧饭婆”。
江雯黑着脸拍了拍身上的工作服,决定回家也把自己的饭单改短些。
*
钟卉懒得管江雯的事儿。江雯愿意花钱进棉纺厂是她自个的事,别来烦自己就行了。
到了质检部,钟卉发现一个班组的同事正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同组的李爱娣和叶大姐一把拉过她:“钟卉,上回我们卖给那些个体商户的废布出事了!”
钟卉愣住:“出啥事了?”
叶大姐气得脸色通红:“那些个体老板黑心的哟!想到往布里面浇水的馊点子,加大重量卖出去,这不是赚黑心钱吗?被质监局查封了,一查是咱厂的布,记者都找到厂长这里来了!这下国棉厂出名了!”
李爱娣抱怨道:“你说厂长也是,这事跟咱们有啥关系,明明是黑心个体老板搞的鬼!”
钟卉四下看了看:“刘工呢?”
李爱娣:“被厂长喊过去了,说不定正在挨批。”
叶大姐唉声叹气:“早说了别做什么拖把,这下好了,搞三产没赚到多少钱,还惹得一身骚……”
钟卉简直无语,忍不住打断她:“叶大姐,一码归一码。三产是为了厂里创收,至于个体老板,他从咱这里把废布买走,剩下的事就不归咱们管了。厂里只要把这个跟记者说清楚,也就行了。刘工和厂长要是说不清,咱班组的人直接找到报社去!我就不信,还没个说理的地儿?!”
她这番理直气壮的话倒让叶大姐稳住了心神,眉头一皱:“这个记者要是敢乱写,我肯定上报社跟他撕掳!”
话音刚落,刘工回来了,将班组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会。
刘工最近牙病犯了,右脸肿大了一圈。他捂着肿胀的腮帮子,声音含混而沉重:“各位,刚接到厂里通知,咱们手头上的三产工作暂时停一停。拖把不扎了,垫肩也暂时不做了。大家都知道厂里现在资金困难,为了响应市里调整产业结构和淘汰落后产能的号召,咱们国棉厂要带头进行下岗分流!”
这话一出,班组的同事们都炸了锅,所有人脸上都变了色。钟卉也很吃惊,她没想到下岗来得这么快。她印象中厂里是93年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下岗……
有同事当场嚷了出来:“纺织业可是清荔市第一大纳税行业啊,怎么能说下岗就下岗!”
“就是!这么多年,国棉厂给清荔税收做了多大贡献!当我们纺织工人是抹布么,用完就扔!”
刘工心情十分沉重:“清荔市第一大纳税大户早已经不是咱们纺织厂了,如今市里第一大支柱产业是汽车业!”
叶大姐梗着脖子瞪着他:“刘工,你也别跟我们整这些虚的。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说吧,厂里打算咋个下岗分流法?”
刘工叹了口气:“这次下岗人数已经定了,国棉厂要下岗500人。厂领导班子草拟了下岗分流方案,马上要召集工会和职代会代表进行座谈讨论,把最终方案定下来。咱们部门也要抽几个人去参加,你们谁想去?现在可以报名。”
“我!”
“我!”
“我我我!”
一时间,好多只手都举了起来。涉及到下岗方案,大家都很积极。
李爱娣虽然大着肚子,也把手高高举了起来。看着一旁的钟卉站在那儿不动,她推了推钟卉,小声道:“你怎么不举手?”
钟卉 :“你们去吧,回头把最后定下来的方案告诉我一声就行。”
不用去座谈,她已经知道最后的方案。
国棉厂先后经历了4次下岗分流。第一次下岗分流最后下岗的几乎都是45岁以上的职工。厂里一次性买断工龄,一年工龄补2000块钱。工作十年就是2万元,工作二十年补偿4万元。
方案出来后,很多工人嫌买断的钱少,赖在厂里不肯走。毕竟在厂里上班一年能赚四五千,再加上看病的医保和各种职工福利,买断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
一上午质检部的气氛凝重得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钟卉的心情倒还算平静,中午一个人拎着空饭盒到食堂,打了二两米饭和一荤一素两个菜,坐在食堂角落吃了起来。
“江雯是你小姑子?”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头顶飘了过来。
钟卉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是小铁匠。他还是老样子,一上班就是一身油腻的工作服,永远睡不醒的模样。
她“嗯”了jsg一声,又低头吃饭。
杨念远大喇喇地往她对面一坐,长手长脚地让原本宽敞的桌子瞬间小了起来。他拧着眉抱怨道:“她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没你聪明。”
钟卉不想跟他聊江雯的事,埋头继续吃饭。
杨念远端起搪瓷缸喝了口厂里自制的盐汽水,平息了一下心情,开口道:“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不爱搭理她!她管的一台细纱机坏了,不竖牌子,直接用空筒管敲车头。气得我当场想骂人!这老爷机器经得起她这么敲?”
在细纱车间的女工都知道,杨念远把这些细纱机看得比他未来老婆还金贵。机器就是他的命根子,恨不得抛光打蜡。
女工要是有事找他,要按规矩竖牌子,而不是敲机器。
钟卉先前在细纱车间干了好几年,自然知道他的规矩,当即淡淡道:“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该讲规矩就讲规矩。”
杨念远盯着她看了半晌,扯了扯嘴角,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江晟生意做得那么大,舍得让你出来三班倒啊?我要是以后娶了老婆,肯定让她呆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
钟卉眉头微皱,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人说话没个正形。转念想到他上辈子快四十才娶妻,钟卉忍着笑:“等你把老婆娶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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