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非常安静,棚里只有戚喻的轻哼与舞动,每个人都被她吸引住了。
包括裴云之。
他不再看监视器,只关注她本人。
在这一幕戏中,戚喻与裴云之没有对手戏。
颜卿卿以为家门外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在那之前,谈望就已经见过她。
他睡不着,爬到顶楼抽烟,意外看到跳舞的颜卿卿,害怕吓到她,便躲在楼梯间的阴暗角落里,抽完一根又一根的烟,感觉到胸腔里如死水的心脏开始微弱的跳动。
周晋作为最有影响力之一的导演,不仅会讲故事,对于美的把控力也是无可匹敌的,他善用镜头,捕捉月光、白裙,将起舞的美发挥的淋漓尽致,随便一帧不用修,可以直接做电影海报,用于宣传。
这是一场不用NG的拍摄,戚喻一气呵成的完成表演。
拍摄顺利,周晋心情不错,有些懒散的靠在导演椅的软背上,偏头对裴云之说:“还是不错的。”
裴云之说:“周导选的人,肯定不会错。”
周晋皱眉,很烦的说:“少恭维我。”
“当真的。”裴云之看向被助理用毯子裹紧的戚喻,在熙攘的片场,安静柔和的笑着,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唇角不自觉的泛上笑意,“确实不错。”
周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放在鼻子下面过干瘾。
“她是不是你心中的颜卿卿?”周晋忽然问道。
裴云之很快反应过来周晋所谓的“你”,是谈望而非他本人。
他再次把目光转向监视器,那里还在回放刚刚拍摄的内容,直到一个镜头播放完毕,他才缓缓说:“是我心中的颜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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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为了角色减重后,眼睛显得更大了,反倒有些无神,进组后新换的齐刘海,她向上吹了口气,刘海随着飘起来,又缓缓落回原位。
周晋说她很像颜卿卿,却没说哪里像,长相、气质,还是性格?
人总是很难看清自己。
她至今也拿不准自己是怎样性格的人,内敛也有,活泼也有,和熟悉的人一起话也会多起来。
然而面对裴云之,总会不知所措,变得迟钝又呆板。她也想做一个有魅力的人,吸引裴云之的注意,得到他的喜欢,像夏欣妍那样……
可她知道,她不是的。
戚喻拉回跑远的思绪,目光落在剧本上。
颜卿卿又是什么样的性格?
失去父母后,她人生遭遇重创,中途辍学、断送梦想,还要承受家庭暴力,她极度的自卑,不敢交朋友,怕被人嘲笑,她把所有情绪都沉淀在心底,所以她沉闷,并且懦弱,敏感又患得患失。
自从周晋在片场斥责她没有摸透颜卿卿的心思后,戚喻就很少在宿舍群里说话了。为了更好的诠释角色,她接受大家的建议,让自己更加沉静、沉默,努力活成颜卿卿。
话变少了,简真真和小柔总是不放心,每天追问她在做什么,怕她因为大赛落选而想不开。
戚喻和剧组签了保密协议,在官方宣布前不能擅自发布相关信息。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总是含含糊糊的说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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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的颜卿卿在便利店打工,戚喻为了更好的诠释,每天收工后,都会到酒店隔壁的24小时便利店,买一杯浓稠的酸奶,坐在靠窗的长桌旁,细心观察店员的行为、表情。
附近有一只流浪猫,每次来便利店,戚喻都会看到它,然后买一根火腿肠喂给它。
流浪猫通体白色,只有耳朵和尾巴带了点黄色,瘦弱娇小,白色皮毛沾着污渍,眼睛如葡萄一般,又圆又亮,但是泪沟严重,有点儿可怜。
小城经济落后,夜生活萧条,晚上八点以后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小猫便大摇大摆的出现。
它似乎摸准了戚喻的时间,每次都能刚好遇见,然后一路轻盈的跟着她,不吵不叫,乖乖的蹲在玻璃窗外,歪着头打量她,软乎乎的,令戚喻的心陷入一片柔软。
虽然小猫品种不纯,却很萌很可爱。
有时候,戚喻会把一些不敢让人知晓的心事,说给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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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晋的电影一向精益求精,基本都是实景拍摄。
电影在片场附近一家便利店取景,作为颜卿卿打工的地方。
颜卿卿对谈望的感情变化是循序渐进的,从最初的害怕、防备,到感激,又被他吸引。她无父无母,没有朋友,对于谈望给予的一点温暖,她很容易就动心了。
周晋说:“现在是感激发酵为心动的过程,只是一种懵懵懂懂的悸动,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不能多也不能少。”
戚喻想到五年前和裴云之的那次见面,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相见。
那时她因海鲜过敏而引发急症,被休假在家的裴云之送到医院,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便看到他趴在病床前的柜子上睡着了。
他戴着口罩,只有好看的眉眼露在外面,浓密的睫毛又长又卷,在下眼睑撒下淡淡的阴影。
电影院里还上映着他主演的电影,有无数影迷和粉丝追逐着他,而他顶着被认出的风险,在医院陪她到半夜。
青春期的悸动,朦胧爱恋慢慢聚集在心底,再也抹不去。
周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戚喻猛然回神,抱歉的低下头,又用力点点头:“明白,我明白。”
周晋合上剧本,点点头说:“行,准备吧,让云之过来陪你对对台词。”
在前面的几场戏里,颜卿卿几乎没什么台词,今天应该开机以来台词最多的一场戏,对戚喻是新的考验。
戚喻是南方人,平时说话时普通话还挺标准的,只是偶尔在尾音带一点软糯南方口音的调子。但颜卿卿是北方人,不能有一丁点的南方口音。
当初在试镜之前,周晋已经非常中意戚喻,只要试镜没有大问题,角色就是她的。
可当她开口念台词,毫无感情、平铺直叙,甚至不分轻重音,给周晋打了个措手不及。
最后咬牙签下她,周晋也向陆域下了通牒,务必让台词老师好好教导她!
不用配音,是对电影最基本的尊重。
这是她第一次和裴云之对台词,不免紧张。裴云之的台词功底非常深厚,中气足、吐字清,沉稳又好听,富有感染力,出道第一部 电影便使用原声拍摄。
同为南城人,裴云之比她要厉害得多,戚喻感觉到自惭形秽。
戚喻害怕出错,更加紧张,念起台词一板一眼,比播音员还要标准。
裴云之听着,不自觉的笑意攀上唇角。
明明平时说话时的尾音带着吴侬软语的小勾子,软乎乎的,很可爱,一念台词就变成标标准准的播音腔。
戚喻看到他在笑,捏着剧本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小心翼翼的询问:“我是不是读的不对?”
“没有,挺好的,”裴云之说,“声音可以再松一些,不要紧张。”
可是面对着他,很难做到放松。想到这里,戚喻又不由自主的咬住唇。
裴云之提醒她:“别咬。”
戚喻一愣。
“否则又得补妆。”裴云之说。
“……”
戚喻赶紧松了牙齿,饱满下唇已经被她咬出一抹嫣红,与脸颊的泛起的红晕相得益彰,她用手指抚了抚唇,想抿一下又不敢,最后只得作罢。
“你的声音条件很好,自信一点。”裴云之鼓励她说道。
戚喻抬头,落入裴云之温和有力的视线中,他的眼睛很好看,似点缀了星辰的墨色天幕,漆黑明亮、深邃广大。
她被下了蛊似的,点点头喃喃:“那我们继续对台词吧。”
裴云之莞尔:“好。”
第7章
正午时分,便利店里只有颜卿卿一个人。
门上的铃铛“叮咚”想起,颜卿卿正在货架旁理货,说了声“欢迎光临”,一回头,看到刚进来的谈望,她登时愣住。
谈望依然是那副冷然的样子,看到她一点都不惊讶。
颜卿卿从货架后走出来,垂着眼眸不敢看他,有些紧张的问:“要买什么?”
“一盒南京。”
颜卿卿点点头,走到柜台后面,看着烟柜琳琅满目的烟再次愣住。
他只说要南京,没说要哪一款。
颜卿卿举着手臂,手指落在南京那一排,问他:“哪种?”
没等到回应,她忍不住回头看他,那双眼睛中的清冷已经消散,眸色变得更深,透着一股危险,仿佛盯上猎物的鹰隼。
只是片刻,谈望便低下眼藏起情绪,沉声吐出三个字:“炫赫门。”
颜卿卿垫脚拿起一盒蓝色炫赫门,放在收银台上,此时谈望又拿了一瓶牛奶放在旁边。
“病好了吗?”谈望盯着她问。
颜卿卿扫码的动作顿了一下,点点头:“昨天谢谢你,外套我已经洗干净了,下班后拿给你,可以吗?”
颜卿卿试探着问,并终于鼓足勇气看他,只是看一眼,脸就热的厉害,心跳也跟着失去控制。
他实在是长得英俊,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瞳仁很黑,眼睛深邃又迷人,明知蕴藏着危险,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终于见他点头,颜卿卿抿着唇笑了,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涡。
谈望指着柜台的东西说:“多少钱?”
被提醒的颜卿卿胀红了脸,羞赧的低下头,拿起商品扫码,报价格:“32元。”
谈望拿出一张50元现金,颜卿卿找好零,放在香烟旁边,连着牛奶一起推给他。
可是谈望只拿走了零钱和香烟,留下牛奶,看她一眼说:“给你的。”
谈望走出便利店,站在路边垃圾桶旁拆了烟盒包装,弹出一支烟点上,懒懒的吐出烟圈,眼前白雾弥漫,仿佛又看到她抬手拿烟时,T恤下摆露出的腰线,又白又细……
谈望重重吸了一口烟,隔着玻璃往店里看,恰好捕捉到她正在看他的眼睛,水波滟潋,视线触碰后又慌张的挪开,像受惊的小猫。
谈望弯了弯唇,弹了烟灰,大步离开。
颜卿卿坐在柜台后摩挲着牛奶瓶,巴氏奶必须在低温保存,玻璃壁的水汽沾满双手,又被她的体温暖干,直到捂成常温。
她舍不得喝。
同事吃完饭回来,看到颜卿卿在发呆,脸颊红润,一副思春的模样,遂将给她带的饭重重放在收银台,她才猛然回神,匆匆看了一眼同事,又把牛奶放进自己的包里。
同事瞧了一眼褪色的帆布包,不动声色的说:“烩面,3块5。”
颜卿卿拿出破旧的二手手机说:“谢谢,我微信转给你。”
弄堂里又脏又乱,不知道谁又趁夜黑乱撒尿,一股子骚臭味。
单元楼门洞很矮,谈望每次经过都要低一下头。
今晚有云,偶尔遮住月亮,天台上不算亮堂,只能看到一个跳舞的人影。
谈望还是站在上次的角落,倚着墙,抽完一支烟。
身上的衣服比上次厚重,却不影响她的轻盈,每一次旋转、跳动,仿佛借着风就能飞走。
谈望狠狠吸了口烟,又缓缓呼出来,按灭烟蒂,走出阴暗角落。
听到“吱呀”的脚步声,颜卿卿被惊吓到,扶着胸口惊慌向后退了几步。
“是我。”谈望说。
分辨出熟悉的声音,看到那个高大的轮廓,明明看不清五官,却自动补齐了他的样子,颜卿卿如释重负。
他们站在黑暗中凝视着彼此,好一会儿都没有发出声音。
“我来拿衣服。”谈望声音干哑着说。
颜卿卿反应过来,赶紧拿起一旁的纸袋朝他走去。压根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天台。
拿到衣服,谈望并未离开,而是走到天台边缘,背倚着一米高的实墙,黑夜中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你叫什么?”
“颜卿卿,”她答的急,迫不期待似的,说完便红了脸,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颜色的颜,卿本佳人的卿。”
谈望故意恶劣的反问:“卿卿我我的卿?”
他声音低沉正经,说的话却透着不正经。颜卿卿脸更加滚烫的,咬着唇不说话。
谈望没有继续逗她,“噗”的一声响,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撮火苗。
他叼着一支烟,用手护着把烟点着,打火机火苗灭掉,只留下一点红色星光。
颜卿卿看着他入神。
火光将他照亮的刹那,看到他隆起的眉峰,眼睛微微眯起,薄唇咬着一支烟,手掌虚拢着护着火苗,性感的不像话。
“谈望,”他吸了一口烟说,“谈话的谈,希望的望。”
见她没反应,又轻笑一声:“想什么呢?”
那声轻笑,仿佛羽毛般,擦过她的心尖儿。
黑暗给了她遮掩,让她生出一股勇气,说:“我可以叫你望哥吗?”
叫他哥的很多,望哥是第一次听到。
他忽然觉得嗓子痒得厉害。狠狠吸了一口烟,差点被呛到。
谈望清了下嗓子,又问她:“你多大?”
“19。”
谈望不禁笑出来,难怪看起来又瘦又小,“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
颜卿卿低眉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我没上过高中。”
谈望听出她语气里的自卑与怯懦,又问她:“喜欢跳舞?”
“嗯,”颜卿卿点头,眼睛重新燃起光芒,“从6岁学跳舞,直到……”
眼中燃起的光芒转瞬即逝,她低下眼睫,沉默下来。
一个能从小学跳舞的姑娘,家庭条件应该是不错的,却连高中都没有读。谈望沉吟片刻,问她:“那天打你的是谁?”
忽然被提及她不想面对的事情,颜卿卿垂下眼,自卑按捺不住的往上涌,半晌后,才嗫嚅:“我舅舅”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谈望又问:“他经常打你?”
颜卿卿摇头:“他没钱了才会回家。”
谈望:“拿不出钱就要挨打?”
颜卿卿迟缓的点了点头。
谈望不解:“为什么不离开?”
“怎么离开?”颜卿卿问。不是反问,而是真的疑惑该怎么离开?离开又要去哪里?
自从父母去世后,颜卿卿一直跟随舅舅生活,她不知道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直到这天晚上,谈望在她心上种下一颗“逃离”的种子。
夜深露重,颜卿卿和谈望离开楼台,他们在走廊分别,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谈望打开门,回头看到颜卿卿依然立在原地,单薄的身影在昏暗灯光下微微颤抖。
她拿着钥匙的手在发抖,苍白的唇抿在一起,呼吸急促,眼睛里写着惧怕惶恐。
隐约听到从门内传来打砸的动静,以及骂骂咧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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