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在客栈门前止步,抬头对上那双似乎永远含着笑的眼睛,眼底情绪微顿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这不是奉旨回大衍嘛,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们,”万俟言将手肘撑在身前的栏杆上,明知故问道,“你们也住店吗?”
林音懒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转身看向柜台前的人:“怎么样,房间定好了吗?”
“没有,”解南如实道,“客栈已经被人包下来了。”
林音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依旧靠在二楼栏杆处,单手托着腮朝她笑的人。略一犹豫,直接开口道:“包下客栈需要多少银子,我全数付给你,里面的房间,咱们一人一半,行吗?”
万俟言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好像不太行。”
林音点了下头,也没有强求,转身招呼身边的人去外面扎营。
“等一下,别那么着急啊,”万俟言扶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跟林音招手,“你先回来,回来嘛。”
林音依旧站在门口,侧身看了屋内的人一眼,眸中有一丝询问。
“我又没说不给你们房间,我的意思是,我的人就那么几个,用不着跟你们分一半。”万俟言笑容可掬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我只用了楼上两间,剩下的都归你们了。”
“行,”林音再次点头,“回头你算一下银子,我让管事付给你。”
“客气客气,”万俟言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都是小事,我跟你说,我刚才居然在客栈后面发现了一棵香椿树,上面好多嫩芽,咱们去摘一些来,晚上一起吃......”
说着,他下意识去拽林音的手,指尖还未触及到对方的衣袖,肩膀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万俟言脚下一晃,不由得退开半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下一瞬,后一步跟进来的李煊停在林音身边,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店里还有空房间吗?”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还有第三个人。
还是一个不小心被他撞开的无辜路人。
“有,”林音抬头看了一圈店内的情况,“我先去楼上查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再让冯老大人他们过来休息。”
“嗯,”李煊应了一声,自然道,“我跟你一起。”
万俟言靠在门边,抱着手臂看向一起上楼的两个人,没忍住“啧”了一声,转身从另一侧走上了楼。
-
晚餐后,除却值守的玄甲之外,其他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一行人辛苦奔波了近十天,才终于再次睡到了床,简单洗漱之后,便都早早的睡了过去。
林音认真检查了淑怡房间内外,确认没有其他疑问后,才缓步走回自己房间。
行至走廊前,脚步微滞,她慢吞吞地抬起视线,看向斜靠在廊柱上冲她笑的人。
“好巧啊,”万俟言弯着眼睛道,“出来赏个月都能遇到你。”
“......”
林音抬头看了看砖瓦齐全的屋顶,又调转视线瞟了一眼面前的人。
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意思却很明确。
在屋里赏月,他的兴趣还真是独树一帜。
万俟言自然看出了她的意思,毫不在乎摆了下手:“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嘛。”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林音状似随意的提醒道,“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可不是回北疆的方向。”
“这不是猜到你们会经过这里,专程过来跟你道个别嘛,”万俟言单手撑在一侧,手指搭在实木扶手上敲来敲去,“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北疆,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林音退后一步靠在身侧的栏杆上,没有在意他的转移话题,也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这么巧,恰好“猜到”他们的队伍会经过此处,只是慢悠悠地点了下头。
“放心,密信早就送过去了,不会耽误你正事的。”
“那就好,”万俟言松了口气,又不放心的嘱咐道,“一定要跟他们说清楚,是打着永捷将军的名号出兵,而且阵势越大越好。”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引起衍族内部的动乱,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已经嘱咐过了,”林音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不自觉多了丝傲慢,“我手下的兵,不需要反复交代。”
万俟言点了下头,认同道:“那倒是。”
玄甲营向来以军规森严闻名,林音在军中更是执法严苛,从不顾及任何人的情面。
正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即便主帅不在营中,依旧能准确无误操控军中上下所有事情的局面。
“望你此行顺利,万事无忧。”林音道。
“那当然,”万俟言挑起视线望向远处,唇边依旧带着笑意,眼底却多了丝冷然,“我藏锋敛锐准备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自然不会让它出现任何意外。”
因为自小身体就比常人弱一些的缘故,即便他幼时拼尽全力赢得了什么,也没有人会夸赞于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体格壮硕的皇子皇孙身上,他似乎永远只能是被欺凌、被忽视的那一个。
但那又怎样,谁说有不足之症,就不能掌控江山,他偏要将这大位夺过来赏玩一番。
待他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那些不平之声自会消失。
况且,就算消失不了也不算什么,他自然有办法让那些固执的老臣心服口服。
“阿音,”万俟言忽然调转视线看向面前的人,问,“若日后两国不必交战,我们会是朋友吗?”
林音微顿,侧眸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声称,我们是朋友吗?”
万俟言依旧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愈深:“你以前说过,待天下太平,你完成心中所愿,就会卸去甲胄,离开朝堂,去尽情游览这天下大好河山。”
林音靠着栏杆点了下头,即便现在,她依旧是这个想法。
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游历一番,亲自欣赏一下父亲与她守卫了一生的天下。
“那到时候可以来大衍,那边有草原,有牧马,还有吃不完的葡萄奶糕和你喜欢的马奶酒。”万俟言怂恿道,“你还在北疆待过这么多年,早就习惯那边的气候,不必重新适应。”
“如果有机会的话,”林音随意地点了下头,“我会考虑的。”
“那一言为定,”万俟言立刻伸出小指做拉钩状,眼底含笑,“不准反悔。”
林音抗拒地退后半步:“你几岁啊,还勾手指,幼不幼稚。”
“不行,”万俟言固执地上前一步拽过林音的手腕,小心地与自己的小指勾在一起,许久没有松开,“说过的话就要作数,现在我们还拉钩了,天神都看着呢,你不能反悔。”
“知道了知道了,”林音敷衍地点头,“你先松开,拽太紧了。”
“哪有,”他有模有样地低头审视了一圈,“这不是刚刚好。”
作者有话说:
万俟言:嘿嘿,握到了。
李煊:呵呵,手可以不要了。
因为过年事儿太多,这两天更新太不稳定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这两章评论发红包哈,感谢辛苦追更,么么~
第41章
当日晚间, 所有人都睡下之后,唯有锦娘的房间里还燃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她垂首坐于桌前,认真地绣着手里的一个小物件, 直到油灯里的油快要燃尽, 才抬手按了按微微发涨的鬓角,将手里的东西收在一侧, 转身走向榻前。
须臾,屋内的油灯便彻底熄灭。
子时二刻, 走廊外闪过两个黑影, 穿过客栈后的楼梯后,停在了角落的房间外。
不多时,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看过了吗, 店里一共来了多少人?”一个陌生的男声询问身边的同伴。
“所有人加起来应该不过百,”另一人立刻回答道, “不过不用担心,我早已在他们的饭食里下了迷魂散,没个几天, 醒不过来的。”
隔壁昏暗的房间里,刚躺下的锦娘倏然睁开眼睛,无意识地抓紧手里的被子。
“醒过来?”那人低笑一声, 阴恻恻道,“咱们的规矩,什么时候留活口了?”
“行,”另一人抽出手里的长刀,声音里隐隐带了丝兴奋, “好久没杀这么多人了。”
“告诉弟兄们, ”那人道, “从二楼开始,先把人都解决了,再装东西。”
“是!”
黑暗中,锦娘抱着被子缩在墙角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直到脚步声渐渐离去,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她才颤颤巍巍地走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摸着门仓皇地逃了出去。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快步越过与她相邻的两个房间,走向另一边靠着走廊的单独卧房,小心地将门推开一条缝,无声地闪了进去。
再次关上门后,屋内原本仅存的一丝光亮都不见了。
她踉踉跄跄地行至床榻前,膝盖一软,俯身跪在地上,小心地摇晃着床上的人:“解大哥,你醒醒......醒醒解大哥,有危险......我们有危险......”
床上的男人睡得很沉,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锦娘越来越着急,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摇晃对方的时候也不由得加大了力道:“解大哥,你醒醒啊......有贼人,有危险......”
床上的人微微皱了下眉,呼吸也跟着顿了一下,终于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另一个房间里,一身黑衣的钟凌抬手关上一侧的窗户,快步行至林音身边,低声禀报道:“她没有去跟衍族人报信,而是直接去了解南的房间。”
林音垂手搁下手里的杯子,微点了下头。
人面对危险的时候,会本能地想要靠近亲近信任的人。
即便对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细作,即便她或许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也依旧不会选择冒险。
只能依从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向心中最在意的人。
方才那样危险的情况下,锦娘几乎没有犹豫,推开门后直接走向解南的方向,而不是另一边的衍族人。
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她求救的时间里,另一边房间里的人会不会意外丧生在匪徒刀下。
不约而同的,林音和钟凌都松了口气。
至少暂时排除了锦娘的嫌疑,不必再让解南因为她的身份为难。
-
客栈房间内,解南反应慢半拍地坐起身子。
视线在黑暗中飘了一会,才落在身边的人身上,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清明:“锦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解大哥......”见终于叫醒了面前的人,锦娘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紧紧抓住解南胸前的衣服,语无伦次地抽噎道,“有人给大家下了药......他们要杀人,要抢东西......”
“什么?”解南倏然清醒,立刻问道,“他们人呢?看到你了吗?”
锦娘哽咽着摇头:“没有,但是.....他们好像人很多......”
“别怕,有我在,没事的。”解南立刻下床,抬手抓起搭在一侧的外袍,快速穿上。
收拾好自己之后,他揽过身边的女子,毫不犹豫地将其塞到一侧的衣柜里,低声交代道:“别出声,也别乱动,我回来之前,谁来也不要开门,知道吗?”
锦娘缩在衣柜一角,泪痕斑斑地拽住他的衣袖:“解大哥,我害怕。”
“不要怕,”解南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一会就回来。”
语毕,他抬手关上衣柜的门,转身拾起桌上的佩刀,快步走出房间。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之后,缩在衣柜里的人紧紧抱着自己,无力地将脑袋抵在膝盖处。
-
次日一早,得知所有真相,并顺利“解决”完匪寇问题的解南再次回到房间内。将因为过度害怕,已经靠在衣柜内睡过去的人小心地抱了出来,搁在了一侧的床榻上。
他俯身坐在一侧,下意识握住对方的手,视线久久没有挪开。
次日出发前,解南找到林音,将一个藕荷色的小香包双手递过去,说是锦娘自己绣的,钟凌和解北也都各有一个。
为了在临别之前将东西赶出来,锦娘日夜不眠的绣了很多天,直到昨天晚上才将三个香包都准备好。
虽然暂时不用再分别,但今日一早,锦娘还是催着他将东西了过来。
香囊里装着的并非寻常香料,而是一些可以应急疗伤的草药。
这对于武将来说,确实更实用一些。
“好漂亮的香囊。”林音放下栓马的套绳,抬手接过那个绣样精致的小物件,视线在细密紧实的针脚上顿了一下,眼底的情绪微滞。
但也只有须臾,眸底神色便恢复如常,她抬起视线看向面前的人,唇边带了点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将军不必言谢,”解南立刻道,“若不是将军,此刻我或许已经将她送走了,我实在是......”
他垂头叹了口气:“多谢将军没有放任属下就这样将她送走,不然她一个人,实在很难存活。”
“锦娘失散的家人,”林音随口问道,“她有跟你提起过吗?”
“她父母好像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解南道,“唯一的弟弟也死在了土匪手里,整个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林音垂眸捏了捏手里的香囊,微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等会还要赶路。”
“是。”
-
大部队告别万俟言等人后,继续往西赶,临近中午的时候,停在了一个紧挨着村落的河边。
解南和谭锐拎起鱼叉,将裤子挽至膝盖处,直接下水捉鱼。
剩下的人也跟着支锅子、找柴火,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锦娘蹲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认真地清洗着他们从京中带来的干蘑菇。
林音缓步走过去,低声道谢:“谢谢你绣的香囊,我很喜欢。”
锦娘抬头看了林音一眼,略有些腼腆地笑了:“将军不必客气。”
“听解南说,你还有一个弟弟,”林音偏头看向她,“他还在吗?”
“不在了,”锦娘低下头,继续清洗着手里的蘑菇,“几年前就死了。”
“前几年兰如确实在闹饥荒,边境那边更是死了很多人。”林音顿了一下,问,“你弟弟,也是死于那场饥荒吗?”
“不记得了。”锦娘依旧没有抬头。
虽然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但手里的动作明显比刚才重了一些。
林音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没有再开口。
“将军,”钟凌抱着个篮子走过来,“调料不多了,需要去买一些,咱们一起去吧,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买的。”
“去哪里买啊,”坐在河边跟李煊聊天的冯德渊接话道,“这里不是只有个小村子吗?”
“就是去村子里买啊,”钟凌道,“以往我们赶路的时候也是这样,直接敲门,用银子换我们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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