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血四处迸溅,落在他的眼睛里,将整个世界染成刺目的红。
他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那就下地狱吧。
拽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沉书,沉书!”耳畔再次传来荣华的声音,她抬手扶住面前的人,语调急切,“你冷静一下,你怎么了!”
李煊探出手扶住一侧的置物柜勉强站稳,耳畔渐渐清晰,血色缓缓退去。
须臾,他抬起视线,眸底一片猩红,喉间依旧沙哑:“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是说,这是陈氏的特制冷毒,”荣华尽量言简意赅道,“中毒者一开始会不断呕出黑血,三天后开始发高烧,第五日烧退苏醒,但毒性依旧持续,直至七日后毒性侵入五脏,彻底毒发身亡。”
“那解药呢?”李煊上前一步,哑声问道,“既然是陈氏冷毒,必然有解药,是吗?”
“是,”荣华顿了一下,“但是我这里没有,我只是知道有这个东西,连冷毒的样子都没见过。解药应该只有陈伐手里有,寻常人不会轻易得到。”
李煊退后一步,视线怔怔地落在床畔的人身上,须臾,微微闭了闭眼睛。
她不能有事。
她不会有事。
哪怕再次闹他个天翻地覆,他也要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他想用若若的性命,逼我就范。”李煊抬手按了按微微发涨的鬓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音不喜欢无辜者卷入战局,也不想因为此事引起任何不必要的□□与杀戮。
所以他只能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与陈氏党人对峙。
“他是想让我放弃追查夙川的事情,以此保住陈党的最后一支力量。”李煊缓声道。
“应该是,”荣华点头,“我已经让郎中封住林音的各大穴道,但最多也只能再拖五天。”
“五天,”李煊缓缓点头,“加起来十二天的时间,应该够了。”
“什么,”荣华没听清楚,“够什么?”
“够我除掉陈伐,”李煊的声音依旧很低,语调里却带了一丝森然的冷凝,“拿回解药。”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没能发太多,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明天尽量补回来,鞠躬~
第51章
当日晚间, 宫内正德门内。
一个修长的身影立于一侧的海棠树下,侧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眸中情绪。
许久, 手执明纸灯笼的年轻宦官从上德殿角门拐出, 脚步很轻地走过来。
行至海棠树下,俯身请安:“奴才程安, 见过珵王殿下。”
“免礼,”李煊微微侧身看向他, “宫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将军的身体可有大碍?”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询问, 程安微顿了一下,率先开口禀告道:“下毒的宫女是皇后宫内的婢女瑶枝, 事情查清以后, 当场便咬破嘴里的毒珠自尽了,其姑母宋嬷嬷也因愧对皇后投井。皇后娘娘悲痛之下几度晕厥, 整个永安宫乱成了一团。”
“皇帝呢?”李煊问。
“陛下听说后,派人去安抚了一下皇后,又命内侍阁严查瑶枝的来历和背后的指使者, ”程安抿了抿唇,声音微带了点凉意,“但晚膳后便直接拐向承乾宫, 和淑贵妃研究未来小皇子的名字去了。”
明显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李煊捏了捏背在身后的手指,眼底微冷。
眼下李烨最看重的就是淑贵妃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自然不会分心神给任何人。
即便对方是曾为大周出生入死,最终落得满身旧伤的功臣良将。
“她现在暂时没有大碍,但我最多也只有十二天的时间去拿到解药, ”李煊道, “所以, 我需要知道若若安排在宫内所有可用的人和事。”
程安微微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殿下为何不先找陈伐逼问出解药的下落,替将军解毒之后,再解决其他的事情?”
“依陈伐的秉性,若不达到他的目的,恐怕宁死也不会交出解药,”李煊的声音微沉,“只有将他所有后路断了,陈党倾覆、满门生死只系于他一身的时候,才有可能让他低头。”
程安抬着视线看向面前的人,一时没有开口。
“城防营首领、禁军总统领薛宸和太医署院首海珏都是我的人,”李煊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所以,你与若若的几次会面,都没有惊动任何人,皇帝身体的异样也没人看出来。宫内关于李烨身世的传闻同样是我安排的,为的就是给未来的自己铺路,让我的皇位更加名正言顺。”
他回视着对方的眼睛,问:“如此,你愿意信我了吗?”
程安微怔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
既惊讶对方孤注一掷的魄力,又敬佩他光风霁月的品格。
即便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以他罪臣之子的身份相要挟,而是选择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以换取他的信任。
正直又谦逊,坦诚且雅洁。
难怪将军愿意赌上全部身家和大周的未来去扶持他。
程安微微点了下头,执着灯笼俯身行礼:“事关将军安慰,奴才不得不小心行事,还请殿下勿怪。”
李煊松了口气,背在身后的左手快速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很快,隐在黑暗里的禁军悄悄退了出去。
两个人站在海棠树下低声交谈了许久,月光微明,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等他们将所有要交代的事情和要做的细节谈完,天边都隐隐泛起了白光。
临分别前,李煊将一个小纸包递给程安,交代他务必将此物放在李烨茶饭中。
“这是何物?”程安抬手接过那包东西,“喂他吃下之后,奴才可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李煊漠然道,“这只是一些促使他体内丹药余毒加剧催化的药罢了,暂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是,”程安心下了然,点头道,“奴才知道了。”
“嗯,你去吧。”
程安俯身行了个礼,刚一转身又停下脚步,他垂手将已经熄灭的灯笼搁在一侧的地上,俯身叩首:“求殿下看在我家将军尽力辅佐的份上,务必拿到解药。”
李煊垂眼看着地上的人,许久,轻轻点了下头。
-
翌日清晨,皇帝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唤人伺候穿衣,近身宦官按照规矩上前询问时才发现,躺在榻上的皇帝早已面色发青、不省人事。
枕头一侧还有一滩透着褐色的呕吐物。
掌事官宦程安立刻叫来了太医查看,同时将消息送到了太后宫里。
太后急匆匆赶往上德殿,看到面色异样的皇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住地询问太医皇帝的情况。
确认大概率只是误食了东西,只需静养,暂时没有大碍之后,太后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下来。
返回寿康宫途中,恰好遇到中书省冯老大人,后者见到太后轿撵后立刻下跪请安,顺手将手里的一堆必须今日处理的折子递了过去。
说是有些事情需要圣上亲自裁夺,但眼下陛下昏迷不醒,众臣不知该如何决定,只好前来与太后商议。
太后本就因为皇帝的身体格外烦忧,哪还有心思去管这些,只随意交代了一句按照规矩办事即可,便以帕子掩住发胀的额角,命奴才起轿回宫。
“是,”冯德渊俯身叩首,跪送太后离去。
与此同时,珵王李煊带着人走进刑部大牢,将靠在墙角玩耗子的黎承宣解救了出来。
黎承宣听到牢房外开门的声音,下意识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紧张,就看到了李煊的身影。
他立刻丢下手里的耗子,见到亲娘的孤儿一样拼命扑了过去:“沉书,沉书你终于来了,呜呜呜......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擦擦眼泪,”李煊毫不客气地揪住对方身后的衣领,将人从自己身上薅了下去,“赶紧去查案子。”
“啊?”黎承宣抬起头的时候眼角还挂着一丝泪,“查什么?”
“上京失踪案,”李煊言简意赅,“继续查下去。”
“可是......”黎承宣有点迟疑,“可是这个案子......”
“先去抓人,”李煊似乎一刻都不想浪费,“回来之后我再跟你解释。”
黎承宣犹豫了一下,出于对好友的信任,还是认真点头:“行,我知道了。”
-
当天中午,大理寺卿黎承宣官复原职,重新调查上京失踪案。
两个时辰后,黎承宣带人将上林观围住,并以谋害他人性命为由,将观内所有道士押入大理寺大牢。
经过一天一夜的审问,黎承宣带着两个黑眼圈,满意地拿着口供走出审讯室。
这一次,城防营的人协助大理寺将大牢内外层层围住,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
更没有机会再对牢内的人动手。
第三日清晨,皇帝渐渐苏醒,在程安的服侍下饮下一碗参汤后,隐隐觉得体力恢复了些。
习惯性地命人去上林观取丹药时才得知,太后已经在他昏迷时做主释放黎承宣,并由他继续调查失踪案。
更要命的是,黎承宣那个傻子竟然莽撞地将上林观所有人都押入了大理寺,且已经审问了许久,案情奏报都快写出来了。
“谁给他的胆子!”盛怒之下,李煊抬手拨开程安手里的参汤,激动地脸色涨成了紫红色,看起来格外骇人,“难道上次给他的教训还不够,他是想让整个魏国公府给他陪葬吗?!”
程安不顾洒在衣袖上的参汤,立刻俯首跪在地上,低声劝慰道:“陛下息怒。奴才得知这件事以后,已经命人前去查问了情况,虽然案情奏报还没写出来,但奴才已经大致知道了上林观那些道士的口供。”
李烨调转视线看向跪在身边的人,一时竟有几分忐忑:“那些人说了什么?”
“那些人说,丞相想要得道修仙,所以才命人大量捕抓无辜百姓,丢进炼丹炉里炼药。为的就是一己私欲,与陛下无关。”
李烨怔了一下,声音里有几分质疑:“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是,”程安依旧跪在地上,“他们还说,陛下吃的只是普通丹药,与那些失踪者无关,更不知道丞相活人炼丹的秘密。”
程安的声音依旧慢吞吞的,带着几分平稳沉缓,让人不由得也跟着安下心来。
“对,”李烨重新靠在身后的靠枕上,语调略显薄凉,“这件事本就是丞相在背后搞鬼,朕可什么都不知道。”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将这个曾扶持过自己的表亲推出去当挡箭牌。
“但陈伐那边......”李烨还是有点不放心,担心对方被逼急了,会将自己供出来。
“陛下放心,”程安低声道,“陈伐背后,还有一整个陈氏家族,只要陛下狠得下心,他自然听话。”
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皇帝以陈氏满门去要挟陈伐。
末了,程安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能为陛下做事,是每个大周百姓的荣耀,想必丞相也不会就此推诿。”
李烨微顿了下,很快被说服,再看向程安的时候,眼底不由得多了一丝欣赏:“关键时候,还是你能替朕分忧。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依你。”
“奴才谢过陛下,”程安立刻叩首谢恩,“为陛下效力,是奴才分内的事情,奴才不敢居功。”
“行,那就等你想到了朕再赏你,”李烨心情很好地扶了地上的人一把,“起来吧,刚才烫到你没有?”
“谢陛下关怀,参汤已经不烫了,奴才没事。”
程安站起身,垂首立于床侧,低声禀报道:“这两日您昏迷的时候,淑贵妃来看过陛下几次,特意交代说,若陛下醒了,定要前去通传。奴才是派人去跟贵妃娘娘说一声,还是......”
“不必通传了,她月份大了,不宜走动,”李烨抬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示意身边的人帮他穿鞋,“朕去看她一眼就好。”
“是。”程安应了一声,转身取过一侧的靴子,跪在地上帮他穿好。
起身的时候李烨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幸好被身边的人拽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陛下,”程安低声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眩晕感过去之后,李烨才觉得呼吸渐渐顺畅了,丝毫没有在意方才的异样,摆手道,“睡太久了,起来有些头晕而已。”
“那就好。”程安抬手扶住面前的人,在前面引路,“陛下请。”
-
一行人顺着御景阁走向承乾宫,行至宫门外的时候,守在一侧看门的宦官脸色骤然一变,立刻就要推门进院禀告。
脚步仓皇杂乱,几乎下一瞬就要不受控制地跌在地上。
还没迈开步子,便被不远处的程安阻止了。
“等一下,”程安一手扶着皇帝,一手执着拂尘看过来,“见到陛下不叩首行礼,在躲什么?”
小宦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陛......陛下饶命,奴才,奴才是想去通知贵妃娘娘接驾,才一时忘了跟陛下请安......”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驾,这么紧张做什么,”程安搀着皇帝走近,声音也带了点难以察觉的压迫感,“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陛下或贵妃娘娘的错事,才如此胆怯惊慌。”
“没没没......没有,”宦官连连叩首,话都说不利索了,“陛,陛下饶命......”
李烨原本没有在意这些小事,但看到眼前人如此怯懦,心里渐渐生出一丝怀疑。
他垂眼看向地上的人,问:“贵妃呢?”
“贵......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宦官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全,只知道叩首求饶,“陛下饶命......”
“来人,”程安冷冷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转头吩咐身后跟着的奴才,“将他押到一旁,细细审问。”
语毕,他抬手扶着李烨越过门槛,低声道:“陛下不必担心,等您看望完贵妃娘娘,外面的人也就审完了。”
李烨心里还是有一丝质疑,但终究什么都没说,依言走向正前方的承乾宫。
此时虽已是下午,但殿门却紧紧关闭,原本应该在屋内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做事,抬头看到皇帝走进来,一个个瞬间慌了神,哗啦啦跪了一地,请安的声音都参差不齐。
有人想要爬起来去殿内禀告,被程安抬手制止了。
和宫外守门的宦官一样,院内的所有人也很快被悄无声息地控制了起来。
李烨的脸色格外难看,他阻止了其他人的跟随,只带着程安缓步走向殿门。
或许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们的脚步都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殿内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只是屋内的人在午睡,所以才将所有伺候的奴才都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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