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钟凌敷衍地点头,“你最美。”
“那属下也先回去,”解南道,“将军也别一直站着了。”
知道自己在这兄妹俩眼里瓷娃娃的形象一时改不了,林音没有争辩,只随意地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躺着。”
解南明显松了口气,再次执了个礼,才转身跟着钟凌和解北走出兰溪苑。
待三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兰溪苑拱门处,林音才转身走回内殿。
左右没什么事儿,不如真回去休息一会,顺道筹谋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脚步刚迈过走廊的台阶,便被匆匆进院的流月叫住了:“将军,二房乔夫人来了。”
林音脚下一顿,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谁来了?”
“二房的乔夫人,还带了许多礼物,说是来看望将军,”流月道,“齐嬷嬷在前厅伺候着呢,原本想打发她走,但乔夫人执意要见将军。齐嬷嬷便让奴才悄悄过来问一句,若将军不想见,嬷嬷再跟她周旋就是了。”
禀完齐嬷嬷交代的话,流月微顿了下,又忍不住抱怨道:“上次替自己儿子‘谋职’失败后,乔夫人不是赌咒发誓再也不与咱们侯府往来了吗,怎么这会子又带着东西入府探望,还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奴才看了都替她累得慌。”
流月说的“上次”,其实已经是几年前了。
那时候老侯爷林峥刚过世,乔氏仗着长房只剩下林音这么一个远在边疆无法袭爵的女儿。便怂恿林家二叔林起上书皇帝,委婉地提出由自己的小儿子林焦,袭承长房林峥的关内侯爵位。
按照规矩,本家若无可以袭承爵位的男丁,由二房或者其他旁系亲属接袭爵位倒也正常。既然二房那边已经递了折子,皇帝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但临下旨意前,中书省恰好收到了北疆的奏报,李烨便顺手在批复的折子上问了下林音对此事看法。
也就因为李烨这随口一问,乔氏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原本唾手可得的侯爵之位不翼而飞。而林家二叔那个死去多年原配所生的长子林芥,却意外捡了个大便宜。
不仅平袭了林峥的爵位,还因此顺利地进了御史台。
被欺压多年的林芥终于有了可以施展抱负的机会,不消两年便在朝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隐隐有要超过父亲林起这个闲散文官的趋势。
乔氏早就因为当初夺爵失败对林音怨念极深,眼看自己两个儿子又都被林芥生生压了一头,更是极为不满,只是碍于玄甲军的威慑才一直隐忍,不敢多言。
直到林音率领玄甲军立下平息东夷叛乱、收复东境的旷世奇功,被皇帝赐封靖安彻候,成了大周开朝以来第一个得以封侯的女子。
本该没落的林家长房因为林音的斐然战功,在朝中权势越来越盛。就连之前在自己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透明人一样的林芥,都逐渐受到二房家主的重视,开始跟着林起出入各种应酬场合。
而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虽蒙恩荫,在朝中有个闲散官职,却一直得不到重用。另一个则更是碌碌无为,每日出入的场所不是茶肆酒馆,便是勾栏妓院,半点长进都无。
向来强势的乔氏自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被别人强压一头,便趁着林音回京述职之时,以庆贺长房获封侯爵为由,入府对林音各种明示暗示,提醒她不要偏袒堂哥,而忘了堂弟们。
最后更是直言要林音想办法,将自己的幺子林焦送入中书省,职位不能太低,且最好能在一年之内,坐上御前执笔的位置。
林音没有委婉拒绝,而是直接表示自己只是一介武将,没有那通天的本事能将林焦送入中书省。并且直言,既然二房的恩荫名额已经给了二堂弟,那三堂弟若想入仕,只能自己努力考取功名。
见林音打定主意不管林焦,乔氏胸中积压了多年的怨恨终于爆发,当即不顾形象地当场跟林音吵起来,甚至最后指天发誓,此生再也不会入林家长房的大门。
自那以后,乔氏果然再也没有踏进过靖安侯府半步。就连家族宴饮、贵戚闲聚这样的场合,只要请帖上有林音的名字,她也必然称病不出。
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和这个“小人得志、背祖忘宗”的侄女断绝往来。
所以流月才对她格外反感,生怕乔氏一个不乐意,再次在靖安侯府出言不逊,惹得将军不快。
“不用了,”林音抬手拂去落在自己肩上的海棠花瓣,改变方向走向正厅,“她既然来了,不见到我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况且,躺着也是躺着。倒不如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利益目的,才能驱使“有骨气”的乔氏搁下面子,再次登门入府。
第9章
靖安侯府,正厅殿内。
乔氏端坐在客位上,手里端着一个茶杯,矜贵地低头吹了吹,才轻轻抿了一口,一副当家主母的口吻道:“嬷嬷不让我见若若,是担心我会害了她不成?她是长房唯一留下的血脉,我这个做婶娘的,还见不得她了吗?”
“二夫人这是哪里话,”齐嬷嬷抿着嘴笑眯眯地站在一旁,“只是夫人来的实在不巧,我们将军一早就去了京郊大营巡视,现在还没回来呢。”
乔氏冷笑一声,道:“你拿我当三岁小孩糊弄呢,若若在不在府中,我岂会不知?”
“不知二夫人从何处得来的这等荒唐消息,”齐嬷嬷瞥了一眼乔氏倏然僵住的唇角,见好就收道,“ 我们将军确实不在府中,夫人若是不信,自可以带人查问。”
这里是陛下亲赐的靖安侯府,林音更是朝中带着侯爵的一品将军,乔氏即便再怎么自恃家中长辈,也断不能轻易翻查林音的府邸。
“你!”乔氏被噎了一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道,“我只是想见见自己的侄女,难道也不行吗?”
“夫人这话叫奴才如何敢当,”齐嬷嬷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笑模样,“奴才从刚才就一直跟夫人解释,我们将军不在府中,不知夫人是没听明白,还是认准了奴才从中阻挠。”
“你......”
“若是前者,那奴才就费费嘴皮子,多说几遍,直到夫人能听懂为止。”齐嬷嬷继续带着笑道,“但若是后者,那奴才只能闭口不言了。因为不管奴才说多少句,也改不了夫人心里的猜忌。”
“......”乔氏气的浑身发抖,抬手指着面前的人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老奴,定是你这样整日的挑唆,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教成如今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
“当年我就不该把她留在府里,若能早早接到西府那边去照料,也不至于如今见一面都被你这个老婆子挡着!”
“婶娘说谁目无尊长呢?”一道清润温和的女声从正门处传来,身穿碧色锦纹长裙的林音出现在大殿内,略显散漫的目光在对方倏然一僵的身影上停了须臾,慢吞吞地俯身行了个礼。
“多年未见,听婶娘的声音,像是身体依旧康健。如此,若若便放心了。”
乔氏的脸色微凝,眸底立刻凝起一丝戾气。但也只有一瞬,便立刻跟换了个人一样,带着点笑意道:“若若这不是在家吗?方才这老奴才推说你不在,又阻挠我见你。我实在气不过,才训斥了她几句。”
齐嬷嬷依旧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伺候,脸上的笑没有淡一分,更没有开口替自己辩解。
林音缓步走到另一侧的坐塌前俯身坐下,早有伺候的丫头将她的茶杯斟满,她拈起面前的杯子,淡淡地道:“我刚从京郊大营回来,一进门就被齐嬷嬷安排的丫头带过来了。若嬷嬷有意阻止,又怎会及时告知我过来?”
乔氏捏了捏手里的丝帕,忍了忍才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以往林音在上京时,只要出入宫内和京郊大营,必然都是轻甲或公服打扮。今日却穿着女儿家的锦纹长裙,明显是没有公事出门。
瞎话说的这样敷衍,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的目中无人。
乔氏努力摒去心头的那抹不痛快,干笑两声道:“如此倒是错怪齐嬷嬷了。”
齐嬷嬷连忙朝乔氏福了福身子,道了声“不敢”。
但齐嬷嬷不追究,不代表林音也就此翻过。她轻轻搁下自己的茶杯,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道:“刚才婶娘说,早知道该把我接到西府里照料,不然嬷嬷也不会将我教导成如今这般目无尊长的样子。”
乔氏脸色一变,嘴角倏然绷直了。
“我怎么记得母亲去世时,父亲也曾有意将我托付给婶娘照顾,只是被婶娘以堂弟堂妹年纪尚幼,身边离不了人给否了。”
林音微顿了一下,唇边带了一抹笑意:“怎么这会子到了婶娘嘴里,又成了我们长房的不是了?”
齐嬷嬷后退了一步,微不可查地抿出一丝真正的笑意,随即贴着边走出正殿,朝门口的一个家将招了招手。
后者见状立刻靠过来:“嬷嬷有什么吩咐?”
“正门外有人盯着咱们呢,”齐嬷嬷低声道,“把他揪出来,找个由头揍一顿。让他知道,咱们靖安侯府,不是什么人都能探听监视的。”
“是!”家将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抬头问道,“那府内还用排查吗?”
“不用,”齐嬷嬷不甚在意道,“乔氏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往咱们府里安插眼线,顶多就找个人蹲在府外盯着将军的动向。这件事你去处理,别让那胆大包天的小贼跑了。”
“是,”家将立刻道,“属下明白了!”
殿内,乔氏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语气尽量温和地道:“我刚才也是急糊涂了,才错口说错了话,若若还要揪着婶娘的这点错处不放吗?”
“若若自然不敢,只是刚才婶娘言语直指长房不是,若若才出言解释两句。”林音捏起桌面上的茶杯,似乎也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多费心神,该说的话说完之后,便淡淡道,“若婶娘没有这个意思,自然再好不过。”
“没有,没有,如今林家的荣耀都在若若一人之身,我又怎么会对长房口出怨言,”见林音没再有责备的意思,乔氏松了口气,转身示意身后的人将礼物递出,“这是我本家内侄孝敬我的一棵老参,说是至少有千年之久,是上好的补品。”
“婶娘知道你重伤刚愈,正是需要这些上好补药的时候,”乔氏一脸慈爱的笑着,“便专门给你送过来了。”
林音抬眸看向锦盒里的粗壮老参,眉尾微不可查地挑了挑。
以乔氏素来吝啬又喜欢占小便宜的性子来看,这回还真是下血本了。
“不知婶娘此次来府中有何要事,”林音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不妨直说。”
“瞧你这话说的,”乔氏嗔怪道,“没事我就不能来看你了吗?”
言语间似乎完全忘了上次走出这扇门时,自己怒急之下指天诅咒、要跟林音断绝往来的事情。
林音垂下眼睫抿了口杯子里的茶,没有答话。
乔氏讨了个没趣儿,又暗暗咬了咬牙,才重新摆出那副和蔼的样子道:“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说白了,婶娘也只想你们都好。”
齐嬷嬷端着一个汤盅走进正殿,从一侧缓步行至林音的桌案前,一边将汤碗从托盘上端下,一边低声道:“将军身子未愈,还是以参汤代替茶水吧。”
林音点了下头,顺从地任由齐嬷嬷收走她的茶水,又抬手接过了那个盛着参汤的小碗。
乔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自己说话时一脸不耐烦,面对这个老奴才倒是很好的性子。
但厌恶的眼神只有一瞬,很快又被硬挤出来的笑意占满:“齐嬷嬷倒是贴心,有你照顾若若,我也就放心了。”
齐嬷嬷将收起来的茶水转手交给身后的丫头,才又朝乔氏福了福身子道:“二夫人言重了,奴才身为林府管事,伺候将军是分内的事。”
“只是齐嬷嬷毕竟是奴才,不能一直守在主子身边,加之若若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在战场上这么熬也不是个办法,”乔氏继续笑盈盈地道,“若是能早些定个好人家,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我与你叔父也就不必担忧了。”
林音握着参汤的手指微顿,眼睫缓缓垂了下,掩住了眸底闪过的一抹嘲讽。
怪不得今日肯舍下面子入府,原来是收了他人好处,来做说客。
李烨昨天才在上德殿提起赐婚的事,今日乔氏就上门帮忙游说,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还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等。
乔氏抬手用帕子蹭了蹭鼻尖,趁机拿眼尾觑了一下林音的脸色,见她没有明显反对的意思,才继续斟酌着用词道:“前日我去庆国公府参加荷花宴,偶然碰到了一个丰神俊朗、仪表堂堂的年轻公子。”
“问过身边人才知道,是户部尚书盛钦的弟弟盛斐。据说人品很不错,家室也好,我是越看越喜欢,这才暗暗记下,来问一下你的意思。”
林音垂首喝了一口汤,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乔氏一时摸不准林音的心思,只好讪讪地笑了笑:“不止我觉得盛家公子好,那日荷花宴上许多人都对他赞不绝口,都说盛公子容貌出挑,又端方有礼,是个难得的如意郎君。”
林音托着汤碗眨了眨眼,一时忍不住怀疑乔氏嘴里的盛斐,和自己见过的那个自小长在烟花柳巷、仗着家族权势,只知欺男霸女欺软怕硬的废物,不是同一个人。
将一直托在手心里的汤碗搁在桌面上,林音再抬起眼的时,眸中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既然盛公子那么好,婶娘怎么不将他许给茵茵妹妹?”
林茵茵,二房唯一的大小姐,林家二叔和乔氏的掌上明珠。
乔氏唇边的笑意一僵,脸色几乎要绷不住了。
第10章
“......我家茵茵年纪尚幼,暂时不急婚配,”
乔氏费劲地挤出一抹不尴不尬的笑:“况且单轮年龄来说,你与盛家公子,确实更为般配一些......加之,盛家公子早已对你倾慕已久,所以才托我这个长辈对你转达心意。你若也有意,岂不是能促成一桩美谈。”
“婶娘大概不知,”林音将手肘搭在身侧的案几上,眸中的笑意未散,眼底多了一丝玩味,“我与盛斐之前就见过,当时他正大张旗鼓地与另一位世家公子抢夺一个貌美的戏子。被人拽着衣领摔在地上的时候,恰好就倒在我脚下。”
乔氏一怔,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僵了在唇边。
“盛斐恼羞成怒之下,欲抢我桌上的佩剑伤人,只是手指还没碰到剑身,便被我身边的钟凌一脚踹出了天香楼。”
林音的唇角翘了翘,像是有些好奇道:“我竟不知,挨了揍的盛斐,还能对我倾慕已久。”
乔氏张了张嘴,一时间心里只想骂娘。
盛家只许给了她许多好处,哪里提过还有这样渊源。原本以为林音不常在上京,本该不清楚京中这些世家公子的腌臜事。
却没料到这么巧,盛斐的糊涂事竟被她碰上过。
依林音的脾气,若是知道了盛斐的为人,这件事必然不能再成。
早就赔够了笑脸、忍够了脾气的乔氏倏然硬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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