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沐风:“正是。他们费尽心思重铸了库银才运走便是不想节外生枝。可是苏玲儿手里还有一千两未曾重铸的库银。苏玲儿约奚弦在襄城一见,好似用那一千两库银故意引我等至此。看来,苏玲儿和窃取二十万两库银的并非一派。这里面,很有一番蹊跷。”
无尽看了岑沐风一眼,岑沐风看到的远比她想象的要远。
一会,田福回来了,拿了一张单据道:“李执正前几日按照大人吩咐去地下银庄签的借据。银庄在宝襄路上,称作聚宝财庄。另外,奚弦前两日也到襄城了。目前尚未发现苏玲儿与他有联络。”
岑沐风:“我们先去银庄还钱。”
到了聚宝财庄,无尽非常自觉地把坑蒙拐骗的事揽到了身上,一把拿过了包裹。
“让田福去吧。”岑沐风这次却没有再提无尽和黑市的气质比较搭。
无尽拿了些粉末撒在包裹中,又将包袱背在了身上道:“看账,制毒,轻功再加一个演戏,你们都莫要跟我比。”
无尽背着包裹进了银庄,把借据递给了银庄里的掌柜的,然后打开包裹一股脑地把银两都倒在了柜台上。掌柜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公子这银子还得可够快的。”
“自然是得了一笔横财。”
“这数不错,只是这银子里有些恐怕我们银庄无法消化啊。”
“我原以为咱们聚宝财庄神通广大,这点小钱都无法消化?我那里还有一大笔,若你钱庄能消化了,可以给你们一成的好处。”
“公子那还有多少?”
“一千两。”
“这个,我做不了主。公子下榻何处?若东家想接这单买卖,我派伙计去寻公子。”
“通乡路上的九峰客栈。”
待无尽从银庄出来,四人便投宿在了九峰客栈。做戏做全套,岑沐风还特地让田福弄了个精致的小箱子放到他房里,箱子里装上了石头。
傍晚时分,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一行四人走出九峰客栈不久,岑沐风便抄小路折回了房间在屏风后面躲着。等了约摸半个钟头的样子,果然有异动,岑沐风听见有两人一前一后推开窗户跳进来的声音。紧接着,一人试图用匕首撬开箱子。
岑沐风嗖地一下从屏风后面蹿了出来,拔剑刺向预备开箱的黑衣人。另一黑衣人速来驰援,此二人合力挥剑相逼,招招夺命。岑木风在客栈不甚宽敞的空间里翻转腾挪,躲过了阵阵刀锋,并挥舞宝剑步步紧逼,该二人眼看就要不敌。
此时,无尽他们用餐归来,听见岑沐风屋内有打斗的声音。三人立刻破门而入。两黑衣人见本不敌岑沐风,又来了这许多帮手,立刻转身一前一后夺窗而逃。岑沐风紧跟着追了出去,并丢下一句话:“看好银箱!”无尽也飞身跳出窗外紧跟上岑沐风。
两个黑衣人仗着熟悉当地地形,时而飞檐走壁,时而穿街过巷。岑沐风和钱无尽虽紧紧追在后面却总差了那么数丈远,难以将该二人活捉。
四人你追我赶,行至一条河边,两个黑衣人欲跳上一条驳船。无尽连忙手臂向前一伸,射出数枚暗器,先跳上船的黑衣人中了暗器应声倒下。另一黑衣人躲过暗器跳上了驳船。
岑沐风赶到河边,准备跃至船上捉住那两个黑衣人,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长长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巨响,雷雨将至。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将周遭照得如同白昼。岑沐风目光所及之处,见到河边有一个凉亭,无尽整个人蜷缩在亭子的一角,用双手捂住耳朵,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岑沐风看着驳船就要驶远了,他飞速向前跃了几大步,又是一声惊雷。岑沐风终究还是收住了追踪的步子,转身跑回了凉亭。
不多一会,乌云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天空像撕开了一个口子似的暴雨如注,河边的树枝似妖魔鬼怪一般的在雷雨中狂舞。大雨滂沱之中霹雳震天,闪电如火龙一般照得周遭忽明忽暗,在一帧帧惨白烈光的袭击下,无尽仿佛失了神一般,整个人越缩越紧,嘴里像在说着什么但在这雷雨中又什么都听不清。
岑沐风入御缇司七八年了,因受刑失神的美人见得多了。可今日,他却有些慌了神。他走近看清无尽的样子,非但没有嫌弃,反而感到心脏一下一下地像被揪着有些难受。
此时还要考虑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想法不觉有些可笑了。岑沐风索性走到无尽身边,轻轻搂住了她。无尽躲到他的怀中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身体稍稍舒展开了一些,但是双手仍然死死地捂住耳朵,满身都是冷汗。
岑沐风斜靠着凉亭的立柱坐下,将无尽抱入怀中,把无尽的脸颊埋到胸前。岑沐风用一只手臂紧紧圈住无尽,用另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反复说道:“别怕,有我在。”无尽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死死地贴住岑沐风的胸膛,想抓住眼前能抓到的任何依靠。
岑沐风就这么抱着无尽,用手腕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渐渐地感觉无尽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就这么抱了一个时辰,雨渐渐小了,雷电也没有那么密了,岑沐风才听到无尽嘴里在喃喃地说什么,似乎在喊娘亲,又像是在喊不要离开我,或是快来人啊!这雷雨天气一定是唤醒了无尽极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又过了一个时辰雨终于住了,乌云也散开了,周遭渐渐亮了一些。无尽呼吸也顺畅起来,神志渐渐恢复了。她终于放下自己的双手,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岑沐风俊美的脸庞,离得自己那么近,关切的眼神不知望了多久,眼眸中竟生出了不少红血丝。
无尽眼眶湿润了,有泪珠淌落到了岑沐风的手上。“可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岑大人关切地问道。
无尽窝在岑沐风怀里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也显得十分怡人。她还想在此处继续缱绻一会,便伸过双手环抱住了岑沐风的腰,继续埋头依在他的怀中,说道:“世人皆想以自己最好的样子示人……没成想无尽最糟糕的样子都被大人看到了。”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莫要介怀。”岑沐风心想,今日你如此脆弱的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甚是欣慰。可这话终究在心里转了几圈还是没说出口。
“无尽幼年丧母,母亲去世那天就是这样的天气,电闪雷鸣。就这样看着至亲在我面前生命渐渐消逝,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许是那时落下的病根,但也不全是。因家中变故,哥哥将我送到了别处又吓了一吓此症便发作了。有兄长遍查医书,寻访名医。道是心病,说是除非当日情景重现,能弥补心中遗憾。可笑,世上可有时光倒流之术?”
“你娘亲是中毒了?”
“大人猜到了。”
“嗯。所以你潜心毒术。怕水怕黑可也是因雷雨所起?”
“怕黑是。怕水是小时候落过水。爹爹托了道长算了我八字害水喜木,爹爹也不让我沾水了。”
“今日白天就闷热,若是怕雷雨,以后这种天气便莫出门了。在屋内可会好一点?”
“之前雷雨,我都是躲在屋里有人陪着,倒是会好很多。今日在这野外,条条闪电劈脸而来,我多年未有如此害怕了。今日在大人面前出丑了,以后都不好意思见你了。”无尽说着喉咙有些哽咽,她一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肆意洒脱的样子,从未在人前示弱过。未曾想今日内心的脆弱都暴露无遗。
“你又不是第一次出丑,今日也只不过是数不清的糗事里又多出了一桩,有何可在意的?况且,我也并未嫌弃。”岑沐风笑着说道,用手给无尽拭去了泪水。
“我有那么差吗?”
“谁说你差了。人人都有内心的缺憾。我又何尝不是。好的东西都留不住便也不敢要。幼时,父母也算恩爱,如今也形同陌路一般。幼时定的娃娃亲,那小姑娘甚是伶俐可人,后来亲事做罢,两家已老死不相往来。岑家数代帝师,到我这一代也是……多少有些不尽如人意罢了。”岑沐风本来还想说闻名天下的青月剑也给弄丢了,话到嘴边赶紧咽了回去。
“小姑娘……所以大人也算是有心上人了?”无尽在这种时候还能迅速地挖掘到一个八卦点。
“那时还小,只是常听娘亲说要好好照顾那个小姑娘,以后要跟她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心上人,那倒谈不上。”
“这许多年竟未见过?”
“前两日见了一面,雍容华贵之下已无儿时伶俐的样子。早已无当年怜惜的心绪了。”
无尽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乐不可支。她怕岑沐风发觉,又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片刻才道:“大人可知,你在无尽心目中便是一个完人,风姿绰约,文武兼备,和数辈侯爷一般都是麒麟之才。大人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想要,这世上最好之人、之物大人皆可得。”
岑沐风本是要安慰无尽,反被无尽哄得心暖,他刮了刮无尽的鼻梁笑道:“可是在画饼充饥?”
“非画饼,是实打实的饼。”
“可好些了?要不要回客栈了?还是再待一会?”岑沐风其实胳膊腿早都已麻了。
“好多了,谢谢大人。”无尽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磨叽了一会,两人才起身回客栈。
“今日耽误大人办案了。”无尽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无事,他们今日未得逞,还会再来。”
“我在暗器上下了毒,那黑衣人若是想留下那条腿,定还会现身。”
两人边说边行,丑时才至九峰客栈,只见客栈前的立柱上新栓上了两匹好马,两个穿了黑色斗篷的男子立于客栈门口。这不是沈弘霁和姚凌霄吗?
无尽刚刚反应过来,姚凌霄就上前道:“这大晚上的,雷雨交加,你跑去了哪里?”
岑沐风:“我们追踪两个嫌犯……”
姚凌霄对他这个未来的妹夫,早已是十二分的看不惯,未等岑沐风说完便道:“御缇使来了十多号人,追踪个嫌犯倒是偏偏要拉上无尽吗?这雷雨交加的,要是……”
未等姚凌霄说完,沈弘霁忙打断道:“凌霄你莫要说他们了。他们也是办公事。”沈弘霁走到无尽跟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才问道:“可还好?”
无尽:“无事,放心吧。”
沈弘霁又看了看岑沐风,似乎明白了什么。将一个沉香木质流苏腰佩放入无尽手中:“今日去望苍驿馆寻你,发现你把此物落下了,我和凌霄担心,速速来寻你。”无尽接过腰佩,这原是千年沉香淬入多种药材所得,专用来安神凝气,以防失神之症。
沈弘霁又走向岑沐风道:“无尽救治了关西王和不少将士,是关西军的恩人。弘霁谢过岑大人多为关照。”
岑沐风:“少将军莫客气,无尽是来协助我等办案的。沐风当护其周全。”
“时候不早了,我等还有军务在身。便回了。”沈弘霁又望向无尽道:“好好照顾自己,莫再要叫人担心。”
无尽:“知道了,放心!快回吧。”
沈弘霁、姚凌霄翻身上马返程。
“少将军如此关心你?”二人走后,岑沐风问无尽道。
“不是说了吗,我是他们的恩人。”
“至于要连夜赶来看你?”
“兴许也有那么一点点仰慕无尽的才华?”无尽说罢坏坏一笑,转身进了房门。岑沐风本来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酸了起来。
收获颇丰
第十七章 收获颇丰
无尽一夜好眠,起身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李炳炎到客栈正向岑沐风汇报近期追查所得。奚弦这两日傍晚均离开住所去了襄城滟江边的一处宅院。
李炳炎领着岑沐风一行至滟江边。滟江是流淌于望苍城和襄城之间的一条江,江面不宽,有三三两两的船只载运些货物往来两城之间。江边百余丈之处层层叠叠的绿阴之中露出一片青砖黛瓦。
李炳炎:“便是此处。”
无尽走在最前面,轻轻推开了院门。岑沐风将无尽拉至身后,自己率先跨进了院子。
没成想在郊外的绿林之中,竟辟出了如此别致的一处院落。院中有鱼池,锦鲤嬉戏,莲花朵朵。池上有石桥,石桥那边是一处大宅子,大门禁闭,窗明几净。
“这里当是有人日日打理,小心打草惊蛇。炳炎、江崎在外接应,田福、刘平从后院进屋打探,万事小心。”岑沐风招了招手,六人分头行动,无尽很自觉地跟上了岑沐风,从宅子东面一处虚掩的窗户跳进了屋。
这间屋子是一间闺房,窗边是一张酸枝木雕梅花台几,台几上有鎏金团花纹楠木首饰盒。打开首饰盒,里面各色金银首饰分门别类地摆着,唯独一支琉璃簪子引起了无尽的注意。簪子莹绿通透,簪花是一颗三囊豆荚。豆荚侧面有三个十分别致的小搭扣,牢靠地锁住豆荚,打开之后是三个空腔。豆荚下坠着一串五彩的琉璃小珠,倒也别致。美中不足的是簪花上有些划痕。无尽操起了这根簪子,顺手揣进了兜里。她倒是寻了这种簪子多时。
岑沐风探查了一下屋内,一张绿檀木榻边一个桃木竹纹立柜,打开柜子,几件女子衣物悬于挂杆上,并无异样。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愈来愈近。岑沐风环顾四周,一把将无尽拉入桃木柜中,关上了柜门。
空间逼仄,无尽无处可腾挪,肩膀抵到了柜壁,撞得生疼。岑沐风看着无尽皱着眉头,一副苦瓜脸,便将无尽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无尽开始还颇有些不自然,不过片刻过后,感觉大人身上比这硬邦邦的木头柜子还是要舒适百倍,便索性贴到了他的怀里。
无尽一只手扶住柜子,一只手挡在身前,免得两人贴得太近。可手臂不小心挪动了两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异样的部位。她慌忙抬起了手刚好抵在岑沐风胸前,立刻就探到了岑大人扑通扑通急速的心跳。岑沐风腾出一只手来捉住了无尽的手轻声道:“莫要乱摸!”
明明是手没处安放,却被理解为乱摸。那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也被认为是故意的么?无尽羞愧得脸通红。
两人闷在柜中,且听见屋门开了,一人进了屋里,喊道:“云香,玲姑娘倒是要捎上哪只簪子?”远处有声音答:“那只琉璃的太丑,其余皆可。”屋里人喃喃道:“倒是巧了,今儿这琉璃簪子偏偏不在匣中。”说罢,屋内女子关了首饰盒子便离去。
无尽还神情恍惚地挤在岑大人身上,岑沐风敲了敲无尽的脑袋:“人走了。”
“哦!”无尽伸手推开了柜门,跳了出来。
两人轻功俱佳,行走无声,一会便出闺阁走进一个回形长廊。走廊两边的屋子大多开着窗户,只有一间房,门窗紧闭,门上还上着锁,透着些神秘,叫人生疑。岑沐风从袖中摸出一根细铁丝,撬开锁,推门进了屋内。
大白天里,屋内光线也不是太好。定睛一看,这像是一间书房,层层楠木书架贴墙放着,架子上放了各种瓶瓶罐罐的摆饰,书倒是没有几本。每个罐子每本书,无尽皆搬了搬,动了动,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无尽手忙脚乱忙活了一通,口袋已经鼓鼓囊囊,回过头,才发现岑沐风正对着桌上的一道未完之棋局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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