淯王:“谭绪舟,你少耍花样。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同公主讲来。”
“我乃雍璘侯府门生,善丹青。是当时的卫王,当今的圣上请我为郡主画像一幅,从此我们便相识。绪舟虽倾慕郡主,自知不得相配,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一直默默护其左右。
彼时我为刑部清吏司主事,在查案的过程中竟无意寻得了一本南昱皇册。我又费尽心思寻到了一本迦南古文的释意书,便知该皇册涉及钟仪兰。我想都没想就将此册交给了郡主。谁知……”
谭绪舟冷笑了两声,继续说道:“她竟对我起了杀心。我听到她与蔡晔的对话,知道他们要将此事隐匿下来,以保钟家和岑家。她宁可信赖大内的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太监,却想到要杀我灭口。为求自保,我只有先下手为强,去向萧王献计,用鸢尾毒毒杀姚羽岚和秦晟珩,一箭双雕。”
沈慕瑶捏紧了拳头:“你此说有何为证?我凭什么相信你!”
谭绪舟:“虽然钟仪兰的那本南昱皇册我尚未寻得,但她既为穆氏的后裔,便有穆氏的印记。她虽已死,可是她的儿子还在。南昱穆氏子孙,眼眸多为灰蓝色。”
淯王展开了带过来的那幅画像,一个南昱妇人,雍容华贵,那眉目,那容貌和岑夫人有几分相似,可是更像的是岑沐风。画上,她的眼眸果然是灰蓝色的,像极了岑沐风那一双眼眸,幽暗中泛动着一丝蓝光。如若有丝毫佐证,旁人一定信得此画中之妇人与岑沐风乃是至亲。
沈慕瑶只觉得浑身开始发寒。若是谭绪舟的证言坐实了,依照崇德帝遗诏,沈家、姚家、钟家和岑家乃至蔡公公皆要受到牵连。
沈慕瑶先稳住了情绪,继续问道:“此画作,保不齐有人照着兰姨的样子画来栽赃的,我如何得信?”
淯王笑了笑:“此妇人在南昱非一般人,南昱的使者皆可识得。”
沈慕瑶:“那关键证物南昱皇册何在?”
谭绪舟:“早就交给姚郡主了,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寻。”
沈慕瑶:“我在你布的阵中分明看到一本册子。”
谭绪舟:“那本是我顺着线索去找到的一本涉及北辰潜使的皇册。如今落入蔡晔手中。蔡晔追踪了我多年,想必是为了杀我灭口。”
沈慕瑶:“你那日刻意叫我见到南昱皇册,原是想试探我是否知晓此事?”
谭绪舟:“聪明。你若知晓,我便捉了你逼问那册子的下落。”
沈慕瑶:“你为何执着于此?”
谭绪舟:“为了报复,我要报复被辜负的仇恨。我要用这皇册要挟控制住整个沈家!哈哈哈哈……”
淯王本想用谭绪舟一命迫使沈慕瑶就范,未成想他还未开口,沈慕瑶便从短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之势飞身过去一把割断了谭绪舟的喉咙。
淯王惊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如此冷静果决的女子,谁还能比她更配得上这东陵的后冠?
沈慕瑶对于淯王背着她所作的这些算计十分反感,解决了谭绪舟她便对淯王说道:“皇兄总不至于要因为长得像什么人就给岑大人治罪吧?”说罢,沈慕瑶转身即要离去。
淯王一把抓住了沈慕瑶的手腕道:“岑夫人的案子,还没有结。”
“总有些疑案,是结不了的。”
“皇兄命岑沐风协查此案,他还未复命。”淯王接着说道。
“岑大人能力不济查不出来。”
淯王从怀中掏出了一本黄册子:“我说过,我有线索可助他。”
沈慕瑶想夺过那本黄册子却没有得手。
淯王接着说道:“南昱皇册,南昱皇室是留了副本的,不然何以为证?他们知往东陵派潜使,我亦有人潜在南昱。为兄不仅有南昱皇册的副本,还有穆氏派遣杀手解决钟仪兰一事的密信。”
沈慕瑶的心咯噔一沉,她迅速稳定了心神。苟且之术乃需能屈能伸,今日黄历显然宜屈不宜伸。
沈慕瑶瞬间换了一副脸色,祈求道:“皇兄,烧了这册子。求求你了!兰姨和沐风从未干过任何奸细的勾当。他们的出身,自己也无法选择。”
“瑶儿,即便你知晓他如此身世,有可能将整个沈家拖入泥淖,你依然如此维护于他?”
“皇兄,他是我的夫君!”
“你未大婚,他怎可能是你的夫君?过往之事我只当你年少贪玩,全不介意。”
“皇兄如何才能不再追究此事?”
“数日前岑沐风进了公主府便再未离去。如今公主府倒是戒备森严,你可是寻得了姚郡主藏匿的那本南昱皇册,所以一直在护他?”沈慕瑶不置可否。
“叫他离开。”淯王说道。
“此事好说。我即刻叫他回侯府,皇兄便答应我不再追究此事,毁掉一切证据?”
“我可以答应你,但还有一个条件。”
回到公主府,沈慕瑶便开始安排所谓的岑沐风回侯府一事。
这几日,沈慕瑶送走岑沐风后,便安排了沈府的一个和岑大人身形相近的护卫,穿着岑沐风的衣饰在公主府晃来晃去。沈慕瑶更是调了国公府的护卫将公主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个严严实实,任一只蜜蜂也飞不进来。
沈慕瑶将这个装作岑沐风的护卫送回侯府,事情很快便会败露。不过她好歹为岑沐风争取了将近十日的先机,淯王发现之后再派暗卫追杀也不见得追得上了。
次日,沈慕瑶叫这个护卫穿了副指挥使的官服,跟她乘马车到了侯府。二夫人迎了公主一行,见到这护卫一脸疑惑,她隐约觉着是出了什么事,公主不说,她也不好开口问。沈慕瑶没有多解释,把人送到了便准备离去,却被岑溪宁扯住了衣袖。
“嫂嫂,带溪宁出去玩可好?爹爹走了好多日,娘亲忙着料理府上的事,都没有时间带溪宁玩耍。”
沈慕瑶心烦意乱的哪里有心思带小孩子玩,她俯身拉着岑溪宁的小手说道:“溪宁乖,嫂嫂一会还有事要办,不方便带着你。等嫂嫂忙完了再回来接上你如何?”
岑溪宁懂事地点了点头:“嫂嫂先忙,记得回来接我。”
离了侯府,沈慕瑶又去了东宫,太子明日便随悉远道长去梵修城,她得去道别。东宫中,一众下人均被遣散,钱财也悉数散了去,太子这是要摆脱俗事,一心清修。
东宫殿中已经空空如也,大殿之中袅袅的檀香清净心神。太子换了一袭道袍打坐在一个蒲团之上,正在潜心冥想。
悉远道长拿了个浮尘,立在一旁,见沈慕瑶到了,上前行礼道:“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悉远道长,久违了。皇兄他现下如何?”
“他已弃了俗世的名讳,道号悟真。修道之人本应靠着自己的意志放下杂念,清心寡欲。奈何悟真负担过重,难入凡俗境,贫道便允了他借助外力平静了心神,专心修行。”
“所以皇兄已经服过了噬魂丹?”
“是。他只知太子妃和两个皇孙已经离去,却记不起他们如何离去,痛苦自然减轻了不少。修炼中,他会逐渐提升自己的意识、修为和悟性,望他终会放下一切俗事,达到心无所住,无所求,超然于万物。”
沈慕瑶向悉远道长鞠躬行了大礼道:“瑶儿感谢道长点拨兄长,以后他的心态纯净全然仰仗道长了。”
“能否达到圆满境界全凭他个人悟道和造化了。诚如公主殿下,如欲走出困局,亦只有依靠自己。”
沈慕瑶此前去望苍途中路过梵修城曾经拜见过悉远道长,请他批算过八字。此后,沈慕瑶也见识过悉远道长的神机妙算。如今道长如此说定然有所指。沈慕瑶连忙问道:“敢问道长,慕瑶此番可是要遇到劫数了?如何能化解?”
“凤凰浴火方可重生。”
又是浴火!上次在闽州便说那些海匪帮派需浴火才可重生。可是浴火确是需要牺牲颇多,沈慕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重生却要百姓们去浴火。她请道长解惑:“我想与心爱之人破镜重圆,却不希望旁人为我浴火,何解?”
“感念公主怜悯众生。公主为神雀转世,本就有召唤天火之能。如不欲旁人牺牲,便自己浴火以解危局。”道长说罢,递给沈慕瑶一个灰褐色的粗布包。
沈慕瑶打开一看,是几个铜质的小圆环,还有一幅简图。沈慕瑶心里很是疑惑,这是何意?但天机不可泄露,道长不愿多言,要公主自己悟道。
离了东宫,沈慕瑶稍作歇息又赶往大内稽事司,她有太多的疑问想找蔡公公解答。
化作尘埃
第一百零七章 化作尘埃
到了大内稽事司,沈慕瑶看见蔡公公正靠在椅子上闭目歇息,很是疲惫的样子。
“师傅。”沈慕瑶轻唤了声。
蔡晔睁开眼睛看到了公主:“殿下来了。”
“谭绪舟死了。”沈慕瑶只说了一句。
蔡晔一下子坐直了起来:“什么?殿下如何得知?”
“我在淯王府亲眼所见。”沈慕瑶紧接着将淯王府之事告知了蔡公公。
“果然不出我料。还好风儿已经走了。”
“为何师傅追踪谭绪舟多时均未擒住他?如今却落到了淯王手中?”
“他隐姓埋名多年,当是去年你们误打误撞碰上了他,我才又有了追踪的线索。只是此人狡猾,又深得雍璘侯府真传,实难追捕。如今看来,他多次逃脱,少不了淯王从中作梗。”
“所以他当是将淯王府视作庇护所,走投无路之时投奔了过去,未曾想是狼入虎口。”
“应是如此。如不是淯王假意护佑,风影暗卫恐怕也不易捉到那厮。”
“师傅,谭绪舟所说可是实情?当初你们确是动了杀心?”
“我与谭绪舟并不熟识,但视他面相绝非值得信赖之人。如此大的秘密怕他守不住,我便劝你娘亲杀他灭口。可你娘亲一直犹豫未曾动手,一时心软终引火烧身。”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唯有你娘亲和我。我们曾经劝戒过钟老将军,仪兰的身世莫要告知外人,但他们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蔡公公说着,看了眼沈慕瑶,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风儿出生不久,师姐便因病去世。患病之时她将仪兰和风儿托付于我。风儿幼时,我教过他一阵子武功。姚郡主起了疑心,查到了是我。”
“兰姨竟不知此事?”
“郡主替我瞒了下来。那时她便怀疑仪兰的身世了。但也只是猜测,尚无凭无据,只到南昱皇册现世。南昱皇册至关重要,师姐一直亲自保存。师姐去世突然,她走之时我尚在外办案,终究错过见她最后一面,那皇册估计是在那时遗失的。”
“江前辈为何未按照南昱皇室的要求培养兰姨?可是兰姨的亲生父母所托?”
“按理南昱潜使的亲生父母是无法亦不得知晓守护人为何人,我猜测是师姐动了恻隐之心。师姐一向心善,我幼时流落街头,是她把我带回了家,才有幸跟着师傅修习毒术。”
“师傅可知兰姨亲生爹娘是何人?我查了南昱的史书,兰姨出生前后,似乎没有穆氏的人新任亲王。”
沈慕瑶刚问完,蔡公公还没来得及回答,总管厅堂的门便被踹开了,一下子涌进来几十个御林军。侍卫们进屋后即刻让出了一条通道,走过来的是萧彦钦。
萧彦钦看到沈慕瑶也在场,面色沉了沉,随即行礼道:“公主也在。”
沈慕瑶:“你来何事?”
萧彦钦:“有里通外邦之事牵涉到蔡大人,淯王殿下想请蔡大人过去问话。”
沈慕瑶:“何时开始御林军也要负责查案了?”
萧彦钦:“彦钦不过奉命行事,请殿下莫要为难。”
蔡晔:“皇命不可违,我这就随萧统领走一趟。”
“可是,师傅……”沈慕瑶刚伸出了手臂想拦住蔡公公,忽然有内官来报:“统领,不好了,雍璘侯府起了好大的火!”
沈慕瑶听了,不敢耽搁,即刻动身赶往侯府。闽州一行萧彦钦多少已经将岑沐风视为朋友,自然也有些担心,便吩咐属下先去雍璘侯府,晚点再回皇宫复命。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赶到了雍璘侯府前。沈慕瑶下了马车便望到侯府中升腾起了一大片黑烟。
按理说,府中走了水,府内众人忙着救火定然喧闹异常,可沈慕瑶现在侯府的大门口,除了听到府中噼里啪啦木料燃烧的声音,却听不见任何人的动静。
沈慕瑶刚准备推门进去一查究竟便被蔡公公一手拦了下来。“赶紧离开,越快越好!”蔡晔说着便把沈慕瑶拉上了马车。萧彦钦虽不明就里,但知其中有古怪,赶紧带着侍卫们离开了当场。
沈慕瑶坐在马车里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蔡公公。
“殿下,是化形粉。”蔡晔说着,面色十分凝重。
化形粉?那是罗冥灭了南昱绥亲王满门的毒药,怎么会出现在平京?沈慕瑶感觉浑身发冷,似乎被冰水浇了个透。她赶紧握住了蔡公公的手道:“是罗冥?我亲眼见他死在了闽州。怎么还会有化形粉?”
“他兴许侥幸逃脱,又知晓了风儿乃是穆氏的后人,来寻仇了。”蔡晔已是眉头紧锁。
“如此隐秘之事他如何得知?不,不……”沈慕瑶突然想到岑溪宁和二夫人还在府中。她答应过岑沐风,要替他照顾好侯府,可是眼下……整个雍璘侯府,侯爷多年的心血,就要化为灰烬。还有溪宁,她才十来岁!沈慕瑶心急如焚,她起身道:“不行,溪宁还在府中,得去救她出来!”
蔡晔将沈慕瑶死死地按在了马车上:“罗冥真乃毒学奇才。我终于知晓他是如何能将整个南昱绥亲王府的人都化为了齑粉。便是用这烟雾将化形粉带到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王府中之人便无一幸免。殿下,如今这侯府进不得。”
沈慕瑶觉得自己对不起岑沐风,没有护好他的家。整个侯府近百号人便如此命丧黄泉,她该如何向岑大人交代?
泪水涌出了沈慕瑶的眼眶。蔡晔抚着她的头发道:“殿下莫伤心了,虽然惨烈,但也并非一无所获。此事兴许能继续掩盖风儿的行踪。”
是啊,侯府值此一役,岑大人大可名义上故去了。
沈慕瑶这一日下来,精神过于紧张,十分疲惫。萧彦钦把蔡公公带走后,沈慕瑶便回公主府歇下了。虽然疲劳,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岑溪宁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记得回来接我……这声音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沈慕瑶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岑溪宁带她出府,便是这一念之差,一条年幼的生命就此逝去,沈慕瑶无比懊悔。她服用了一些安神散,依然难以入睡。
要是岑沐风在身边就好了,依偎在他的怀中,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情沈慕瑶都觉得有所依靠,能够安然入睡。如今,什么事情都要她一个人来抗,实在是太难了。
沈慕瑶干脆起了身,披了披风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去府门前的路上走走。这条路是她和岑沐风常走的一条路。
沈慕瑶在这条路上走了几步,便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抱住了沈慕瑶的腰喊到:“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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