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学,把柄没了。
“喻麦冬,你在前面说什么小话呢?开学典礼结束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胡梓琬瞬间噤言,喻麦冬回过头见对方一副同情的表情,越过她,看到站在队伍中间的班主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双手掐着腰锐利的目光扫射她,只得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我是高三11班的贺祁年,今天在这里与大家相见属实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给刚入校园高一的学弟学妹们起到了负面作用……在教导主任多次善意的提醒下,我却屡次不改,行为恶劣……”
他念得正正经经,没看稿子但也没出幺蛾子。
棒球帽盖不住所有的头发,他站在观礼台上,淡粉的发尾还是会随风飘动。
喻麦冬的脑中飘过染发剂的化学元素,几乎每样对头皮伤害性很大的,目光扫过他硬朗的下颌线,不禁自言自语:“会变成秃子么?”
贺祁年读检讨书是临时加上开学典礼的最后一项,他结束之后代表典礼结束。
教导主任组织各班级学生有序散场。八中平均一个年级四十多个班,操场上的学生乌压压一片。
高三有特权让他们先走,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回班级学习。
喻麦冬跟着上一个班的队尾往前走,前面的男生人高马大的,她身上多出一片阴影,红色的塑胶跑道上白色的纸飞机仰躺着,乍眼,机翼处已经被踩了一道脚印,离装满的垃圾桶不过两米的距离,像是从最上面被风吹落下来的。
喻麦冬弯腰将它捡起,摊开后,几个大字快占据一面纸。
【我这么帅,什么发型不好看?啧。】
“啧”占了一张纸的二分之一。
鳖爬一般的字体。喻麦冬的评价。
他根本没对着这张纸照本宣科地读,刚刚都是临兴发挥。
“喂,喻麦冬!”
胡梓琬在后面叫住她,在她后背拍了一巴掌。
喻麦冬下意识的将这张纸塞进裤子口袋,等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去小卖部么?我想买瓶水,这太阳晒得我好渴啊。”
“不了,我还得去班主任那里。”
“行吧,我感觉他应该也不是真的要骂你说小话,大概是因为上学期的那件事。”
喻麦冬摇摇头没说话,在教学楼的岔道口与她分道扬镳。
“那件事”指的是喻麦冬京大的保送名额在最终确定名单下来之前被暗中截胡了。
通告栏上那大红的喜报上本应该是她的名字。
“假期过得怎么样?心情调整过来了么?”班主任叫高峰,教数学的,听说有着优秀的教学经历,快二十年的曾带出过好几个状元,见喻麦冬过来开口问道。
“还行。”喻麦冬跟梁络伊说得是实话,暑假的确去厂里打工了。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一天十二个小时,流水线工作将自己的脑子彻底防空,麻木的放任什么都不愿去想。
喻麦冬上学期参加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获得一等奖,这种国一的含金量不存在,不需要参加京大的自主招生可以直接保送,但京大的保送名额是有限的。
而这个名额最后变成隔壁班一个男生的,喻麦冬也认识他,当时和她一起参加集训以及一同考试,他的成绩喻麦冬也知道,全国三等,的确有保送的资格,但不应该跳过她。
喻麦冬上学期就被明里暗里暗示过,要跟对方争肯定是争不过的,对方还有一个身份是淮西市教育局局长的儿子。
让喻麦冬起了暑假打工的念头家境拮据是一个原因,还有是她以为自己保送万无一失,之后高三都可以不怎么去学校,索性就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待着。
但神不知鬼不觉的操作之下,变成喻麦冬自愿放弃名额,等她知晓,木已成舟。
这件事喻麦冬没有告诉她家里人,喻母不懂这些,只知道喻麦冬先是集训,再是考试,费用都是学校出的,也不知道考这些试有什么用,但多拿一个证总归是好的,所以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保送名额被抢。而且那段时间家里最主要的事情是她哥哥喻原结婚,一个市的教育局局长,告诉他们也没什么用,只会徒增烦恼。
名额没了,喻麦冬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去打暑假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就是轴,死倔。
起初喻母不同意她高二跑出去,架不住喻麦冬直接不去学校,转念一想,女儿从小到大学习方面的事从未让自己操过心,见她信誓旦旦保证成绩不会倒退就随她去了。况且这段时间家里钱的确不够用,大儿子要结婚的钱他们都拿不出。
“我靠自己也能考上。”喻麦冬淡漠,上学期最后一天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她反应平淡,原因无他,属于她的就一定会自己的方法讨回来,哪怕对方是什么局长。
高峰对她还是放心的,语重心长地又说了一些道理:“回来就好,这两个月在家有好好看书吧?”
“嗯。”
“行,你先回去上课。”
暑假补课的时候他们班换了一次座位,只有喻麦冬的座位没变,依旧是离教室门口最近的第一排,后排和同桌都换了新人,她不怎么在意坐下摊开课本。
中午放学,喻麦冬将试卷最后一题写完,周围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突然前面的光线被人遮住,喻麦冬抬起头,她们班班长,一个男生,身高有一米九几。
喻麦冬见班长在她新同桌的座位上丢了一颗悠哈奶糖。
这糖是……
?喻麦冬的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这是在干什么,习惯?喻麦冬想要提醒他开学已经换座位了,她前同桌不坐在这,不过对方没给她机会,已经走出教室。
午休时间紧凑,喻麦冬没在耽搁,跟着大部队冲向食堂。
下午一点五十上课,物理老师周毅早早提前十分钟就站在讲台上。
“老师这不还没打上课铃么?”班上叫苦声响起一片。
“过两天就要摸底考试,你们班这物理我放心让你们考?行了啊,都高三了,把课时作业都拿出来,我订正,看看你们最后第一大题都写成什么样子?”
“我课时作业不在这啊?”周毅翻动讲台上的书籍,“我今天上午有楼下十一班的课,练习册应该丢在他们班讲台了,喻麦冬,把你的作业拿过来,暑假写了吧?”
“写了。”
“你去楼下班把我的拿过来。”
喻麦冬是他的课代表。
“好的。”
喻麦冬在高三十一班门口拦住一名学生。
“周老师的课时作业好像丢在你们班,你能……”
“还没上课,应该在讲台上你,你进来自己找吧。”男生急急忙忙冲向厕所的方向。
喻麦冬敛了敛目光,走进去,他们班讲台上几乎都是多余的试卷,她随意扫了一眼坐在讲台边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补觉,他剃了个光头,像颗被剥光了壳的水煮蛋。
她慢慢往下翻找,依旧没看到熟悉的练习册,将试卷整理到一边,手掌一不小心挥动到讲台最边上的粉笔盒。
长方体的纸盒有倾斜下落的趋势。
喻麦冬手忙脚乱也只接住粉笔盒子,那些粉笔全砸在那颗水煮蛋上。
“我靠,谁啊?”语气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水煮蛋抬起头。
第3章 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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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笔“唰唰”掉了一地,有些零散得落在课桌上。
原本闹哄哄的班级静的大气不敢出一声,一根针此时落地的声音大概此时都能听见。
喻麦冬此时才认真打量起这颗水煮蛋,并不是头发被剃得一根不剩,而是它的颜色要偏白金,上面还泛着一层粉的光泽。
“你想干什么?”
喻麦冬的手离他的脑瓜顶不到五厘米。
他仰起头,四目相视。
那小半根粉笔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在之后滑进领口过大的校服里,对方长而翘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现在不用了,也不知道那半截粉笔滚到哪了。喻麦冬将手缩回来。
“抱歉。”她低声道。
班上见证这一切发生的同学祈祷女生好运,会这么想这也是有前车之鉴的,毕竟曾经贺祁年在班里睡觉,有人打闹没注意推搡到他,他醒来后不客气的一个滚字就招呼去。况且今天上午他从被教导主任批,读完检讨后接着被拎出去剃光头,接着睡着后被一盒粉笔砸脑门,这是有多少BUFF加成?
所有人意想中贺祁年发火的场景并没到来,只见他神情不变慢悠悠问道:“你不是我们班的吧?”
这不废话么。
“嗯,我来拿周老师的练习册。”喻麦冬现在怀疑是不是周毅记错了,课时作业可能被他丢在其它班,毕竟他一个年级要带五个班,弄混也是正常的事情。
“在我这,我忘给他还过去了。”贺祁年打了个哈欠,从自己桌肚抽出一本练习册递过去。
他反应如此平淡,看戏的人顿时没了什么乐趣,重新做回自己的事。
喻麦冬拿到练习册没着急离开,先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粉笔。
贺祁年没动,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右手转着笔。
粉笔掉的位置太过分散,有些正好在他的球鞋边上,喻麦冬够不到。
“麻烦让一让,谢谢。”
对方没有反应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喻麦冬疑惑地抬起头,贺祁年低头睨了她一眼,眉弓压眼,莫名,喻麦冬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挣扎”二字。
不等她想明白,贺祁年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有根粉笔从上掉了下来。
……
喻麦冬下意识捡起这根滚到离自己最近的粉笔,还带有他体温的热度,难怪不愿动。
手上动作一顿,将它扔进盒里。
全都捡完后,喻麦冬起身。看到贺祁年正靠在讲台边,手中拿着一杆笔,动作随意,挥动着手臂在试卷写上自己的名字,讲台上有一大半的试卷都是他的。
名字这两字要写得比其他字好看多了,苍劲有力还带笔锋。
“喂,贺祁年,去买水不?”
“哟,这不是那个……”季末清从教室外面三下两步跨到讲台,一眼就看到贺祁年对面的喻麦冬,下意识张嘴。
“买个屁,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贺祁年打断道。
“不就迟到几分钟,多大事啊?走嘛?怎么念完检讨之后就开始洗心革面要做个好学生了?”
“滚,热,你去的时候给爷带瓶可乐,要冰的。”
喻麦冬垂眸,拿着练习册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班级后周毅还没开始讲正课:“不错,人家喻麦冬哪怕两个月在家学习也没有放纵自己,这本作业我刚刚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正确率极高,你们……”
“老师,你的。”喻麦冬没打算等他说完,走进来出言终止这个话题。
“谢谢,你回座位听课吧。”
喻麦冬翻到将要订正的那一页,余光看到自己的新同桌将那颗奶糖轻轻放进文具袋中,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这颗糖的来历。
新同桌是个漂亮女生,这点不可否认,不过比起她上任同桌成绩一般。
高三的晚自习十点半才结束,喻麦冬的家不算远,骑辆自行车到家刚刚十一点,作业她在晚自习的时候已经写完,找到课外的理综题开始刷起。过了十二点,喻麦冬才停下笔,起身去洗澡。
喻原现在成家和嫂子住在外面,而后喻母有时候晚上就直接住在梁家,家中大多时候只有喻麦冬和她父亲两人。
喻父是一个没什么大作为的男人,这辈子无大志,早年间在一个国企工作,后碰到改革,失业下岗,又找了一家玻璃店在里看店,每月工资拿的那些钱勉强够他们一家子的一个月生活费,现在已早早的躺倒床上陷入梦乡中,这个家大多是靠喻母撑着。
喻母现在常挂在她嘴上的一句话就是,“我已经把你哥熬成家了,就等着你,那我这辈子就解放了。”
找完换洗衣服,喻麦冬一摸口袋,一块鼓鼓的地方硌着她的手掌心,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纸,展开后已经变得皱皱巴巴,是今天她在操场上捡的那张纸。
将这单薄的一张纸慰平后,放进书桌的抽屉,压在那本《果壳中的宇宙》的下面。
让喻麦冬感兴趣的东西很少,而贺祁年是少有能勾起她好奇心的存在。
喻麦冬在学校观察了两天,确定他们班班长并不是弄错座位,而是将送糖的对象换了一个。
“班长是和周岁岁分手了么?”周岁岁是她的前同桌。
中午和胡梓琬碰巧遇上去食堂吃饭,喻麦冬主动问起。
胡梓琬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点点头道:“对,我还怕你发现不了,杨星洲换女朋友了,大概是在七月末的时候。”
杨星州就是班长的名字。
“你快猜猜他现在女朋友是谁?”
“……我现在的同桌?”
“你看出来了啊,这段三角大戏真的是我痛苦的暑假补课时光里唯一的快乐源泉。”
喻麦冬有一个荒诞的念头不自觉地升起,杨星州喜欢的不是特定的某位女生,而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类似于一种巫术咒语,而他被下蛊了。
当初杨星州在和周岁岁恋爱的时候喜欢每天下课的时候丢一颗奶糖,如今亦是如此……好像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不带任何改变。
八中半个月放一次假,学校安排这周末进行一次高三摸底考试。
考试科目的具体时间和高考的一样,已经开始让她们提前开始适应高考的生物钟。
这两天取消晨读,喻麦冬掐着点到的考场,考场是按照成绩排的,她的座位很好找,第一考场第一位,贺祁年坐在她的后面,他这时候挺忙的,正在找周围人借文具。
“同学,有多余的笔么?带错了,没水了。”
她后面的那张课桌空荡荡的,只放着两支笔,一只2B铅笔,还有一支是他嘴里没水的中性笔。
“谢了。”从后桌的男生那借到了。
喻麦冬坐下,背对着他。
考最后一门英语前,梁洛伊趴在喻麦冬旁边的窗户上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瓶冰汽水放到贺祁年地座位上,顺带还给喻麦冬带了瓶。
“欸,喻麦冬,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梁洛伊是学文的,平常上课在另一栋教学楼,在学校里喻麦冬很少能和她正面碰见。
而她今天过来,主要找的也是贺祁年,用纤长的手指敲了敲贺祁年的桌子,“今天考完我们出去吃个饭?”
“翻出去?”
“嗯,反正没课,等到晚自习之前回来,应该没事。考完学校小西门等你和季末清,我带手机了,到时候给我发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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