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蒙好奇心又浮现,她询问:“萍姥姥是认识原本这朵花的主人吗?”
萍姥姥点头:“哪位仙人会不认识?”
“从哪说起呢?啊,你们听说过归终的故事,那便从这里说起吧。当年,我与归终有音律的争执,留云请了帝君拿走了涤尘铃,以作了结,但你们或许不知道,这争执,还有后来呢。”
第12章 知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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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主,你这必须来做个决断,你评评理!”
“小花姐姐,我们只服你,请你与我们同行。。”
“诶!不是,我还要和马科修斯去挖山笋……马科修斯你说啥?不需要了?你当个人吧!不是你们找若陀,他比我资质老多了……若陀你娘的人呢?噫噫噫你们别抬我,马科修斯救命啊!!”
马科修斯摇了摇悲伤的手绢,目送友人双脚悬空被阿萍归终强行抬走,虽然有些惋惜不能亲手挖取食材品尝美味,但每次看到这样的剧目上演,即便是他也会觉得有趣姆~
老友,一路好走~
归离集有片遍地的琉璃百合花海,从尘之魔神建造的古朴凉亭延伸而去,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即便是文雅的花香,簇拥成原野,也浓郁到醉人了。青蓝的柔软花瓣在六角凉亭边上犹自舒展,坐在石墩上的青裙山鬼却如坐针毡。
这哪里是花海,这是她的受难场!
“今天,我们要辩论的是,人造械器发出乐声,其乐声是否也能注入创作者的情感!”
白衣大袖的尘之魔神不知从哪顺来把铁骨金扇,打在圆石桌上铿锵有声,她旁边蓝衣的歌尘浪市真君却把眉头一皱:“器本无思想,为奏者所响,绝无可能自主显现出人的感情,自动发声的法器,不过是拼凑音符罢了,不成曲调。”
归终依旧叉腰不服:“乐者所奏也是通过器具,怎么说的法器就没有情感了!算啦!这样吵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阿萍点头:“确实是这个理,所以我们请来了小花姐姐。”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华予,华予收回恋恋不舍地凝视他们身后盛了鲍螺的攒盒,她苦着脸道:“流程我已经熟悉了,你们开始吧。”
两人眼眸陡然熠熠,她们显然是商量好了顺序,归终挥手,亭外瞬间出现架编钟。华予一看就叫了糟,果然十几个编钟开始叮叮咚咚自己响了起来,她还没发力想跑,安眠的曲调就骤然响在天地四方,她人没能撑多久,就手肘一软,面颊趴桌,眼皮缓缓阖上,要入梦里去。
同时间,她的鼻间闻到股极度诱人的香味。
“!!”
她须臾弹起身来,漆木攒盒已摆在了她的面前,华予狼吞虎咽,一口一个,精神奕奕。才吃完,她还在犹自回味蜜蜂蔗糖的甜蜜,萍姑娘的七弦琴已然音响,她奏的也是编钟和鸣的那首清平乐。
这回华予彻底撑不住了,她眼白一翻,人伏倒在了圆桌上——她倒的位置,还有人贴心放了个蒲团垫脸呢!
“这次你比我快了一息。”阿萍有些不甘不愿地说道,然而归终也不满意:“七胜七负,你我打了个平手,结果如此。下次你我再比好了。”
少女友人对视之间,又涌上斗志来,她们还在各自思索下次换什么关于音律的议题,耳畔遽然传来熟稔冷漠的问询:
“明明知道山君不通旋律,只晓得情感,你们还奏清平调,曲子更好入眠得更快是吧?她只要听了两次,就会大睡不醒,连吃食毛绒绒引诱都没用。”
“先前已十余次了吧,你们又把山君请过来?你们是人吗?”
归终与阿萍回首一看,留云借风真君凭倚在花树下,她勾起俏丽唇瓣,抱胸对着她俩冷笑。留云是她俩的好友,也因为被她们无穷无尽关于乐理的争论扰得烦不胜烦,特地请了帝君出山给她们做了结,可惜帝君边说着“都有理”,边以举办典仪为借口摸走了涤尘铃。
但法器是可以再造的,争论没有下定论,那就可以吵到时间的尽头里去!帝君跑路,她们还有山君,诶嘿!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山君听什么乐曲都会入睡的性质,才能公平公正的给我俩作出决断。”归终摇头晃脑,阿萍也点头,又稍微有些迟疑:“小花姐姐不会怪罪于我等的。……应该,不会?”
留云一扶额头:“萍啊,明明山君是看你长大的,你有把琴也是山君送的吧?”
阿萍有些赧涩地笑了笑:“所以我总觉得她会纵着我,就像帝君一样。”
那也不能是你听了归终的胡闹,把山君绑回来的理由吧!留云叹着气看两名友人对视开始挤眉弄眼,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偷笑,算了,山君叫不醒,要么叫帝君来带人回去,要么帝君有事等她自己醒,她俩应该挺熟练了,反正不能叫若陀龙王,他带人回去的架势是扛麻袋,山君醒了喊背痛,就死也不会再遂她俩的愿……她给她们俩想什么主意!
然而归终和阿萍叽叽喳喳,又商量起更过分的事,说什么春日已至,万物复苏,琉璃百合开得正好,就应该是赏花的时候,什么山君睡着叫不醒,那我们就把她再次抬走好啦!留云眼睁睁看着这两人把华予再度前后扛起,笑着往花海深处跑了。她总觉得她们不是在抬人。
哦,她想起来了,人间眼下开始逐渐流行起死人入棺往生的风俗。这俩混账哪里是抬人,是抬棺吧!
归终显然忘记了要交给她新做的机关零件的事,成了不请自来的留云头疼地跟着撒欢的两人后边。她们寻了个好地方,坐在繁花上,开始谈天说地侃大山,说得多的是归终,微笑听的是阿萍。真不知道她们哪来的那么多话,她和归终争过一次机关术,帝君裁决完,她就没什么和归终吵闹的兴致了。
但也许是花团锦簇太美,留云听着归终与阿萍的絮语,看到旁边的山君正在酣眠,她也起了玩心,折了只琉璃百合,别在她的耳边。尽管她发间杏色的辛夷央了帝君施以仙术,常开不灭。
晕红漫天,水光瑟瑟,夕晖余照晚,帝君终于在残阳即将落下时出现在了归离集。在光辉的背阴下,她们看不太清他昳丽的面庞,只是那双熔金似的瞳眸,在变得残破灰蓝天宇下仿佛肃杀又无情。
三人向帝君问好,然后看帝君走到睡得颇香的山君身前,蹲下身,喊了句“华予”,山君即便在睡梦中,也大抵知晓帝君来接她了,于是无意识就化成只团雀,被帝君捉在手心里——怎么看都挺神奇,也就帝君来了,她会变成让他好携带的雀鸟,其他人一概不卖账。
按往常帝君应该捉完就把团雀往他没戴的兜帽里一扔,带着小鸟直接回去了,但这次好像有点不同。他只是随意瞥了眼手心里的团雀,那双被敌人说做杀伐无情的眼眸陡然弯成一弧月牙:“怎么在脑袋上横了朵琉璃百合。”
他好奇地颠了颠:“还抖不掉。”
山君的辛夷在变小鸟时会变成耳洞边的小黄点,至于头顶的大花嘛……留云镇定地别过眼去,是谁干的,反正本仙不知道。
帝君似乎被团雀簪花逗得不行,他与她们告别,然后忍笑走了,看方向不是回洞府,好像是找若陀龙王去分享趣事了。无他,小小的鸟,大大的花,不能说风雅,只能说,还好这花不是绿的……
见帝君走了,装端庄淑良的阿萍归终全把目光针扎般投向留云:“你是人吗?嗯?小花揍你信不信?”
留云冷静道:“不会发现的,上次鸣海栖霞落款的石碑她就没看到。”
当时提议立石碑的归终由衷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之前鸣海栖霞误让小花姐喝酒,小花姐唱了起来,呃……”想到那时候鬼哭狼嚎的场景,归终还是耳朵一痛,阿萍接过她的话:“鸣海栖霞吓得蹦出一句‘山君好酒量’,哪知移霄导天不知发了什么诗疯,接了句‘饮后放高歌’。”
想到后来的场景,三人齐齐沉默。若陀龙王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接了句“高世不堪醉”,本来嘲一会山君就算了,结果帝君神来之笔,说了句“独我醒山阿”。由于打趣的实在太过分了,归终义愤填膺要立个石碑把这诗刻下来,以揭露岩王帝君的阴谋。至于落款,众人争执不下,直到留云说了句鸣海栖霞惹的,他得上。鸣海栖霞就差没哭了,帝君镇静地安抚他:“无妨,她不会发现的。”
于是到了今天,山君的确仍然没觉察到,立在归离原的石碑,咳。
……帝君真的有时候挺坏的,但,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们也有点,嗯……
阿萍一语定音:“下次,还是得请小花姐姐来。”
归终猛点头,留云叹了口气:“山君怎么认识了你们这些人,真是不幸。”
归终阿萍鄙夷的目光睨过去,今天干坏事的人是谁啊!留云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本仙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被亲友大笑一顿的山神果然怒气冲冲地问她们是怎么回事,她们摇头装茫然,都说不知道,山神信以为真,又火冒三丈找其他人去了。最后她没有找到任何犯人,也依旧不知道石碑。
什么时候能再邀请山之主来她们三人的聚会呢?阿萍在想,留云也在想,就在她们兴致勃勃商量计划时,高居最高天王座的道理告知提瓦特一切的生灵,这个世界将选出七位尘世执政。尘世的最高神位,万人顶礼的位置,只会属于战争的胜者。
她们再也无法邀请山君,前往琉璃百合密布的花海啦。
因为魔神战争来了,她们的归终死了。
第13章 何嗟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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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予当小团雀的时候,其实不止是在琉璃百合的花海里。
最初只是无奈之举,而后归离集二人组越来越猖獗,连留云也时不时来找她评点她和归终的机关术,她又不是摩拉克斯,懂什么机关术!她躲来躲去,发现只有摩拉克斯身边是最安全的,毕竟在他跟前,再皮的皮鬼也要收敛三分。
再怎么说,也没人敢掀摩拉克斯帽子吧?
为了躲避吃食在前不能畅快吃的酷刑,华予一不做二不休,变成团雀直钻摩拉克斯雪白金边的兜帽里去。有时他不着神装,她就变得更小,躲他翘起的头毛后边,摩拉克斯每次都知道她蹑手蹑脚的来了,却只拿琥珀的眼眸滟滟地笑,不说谎话,却也不刻意揭示。
在岩王帝君的沉默下,即便猜到阿姊的去处,也没人敢在帝君面前抬山君蹦跶,于是在闲暇无事的岁月里,华予有不少时间是在摩拉克斯衣饰发物上睡大觉度过的,摩拉克斯也没多顾忌她在哪,访友饮茶,厮杀海兽,该做什么,依旧做什么。
她跟随他也见过与他结盟的其他魔神,见得最多的是河神和盐神。
就像山神在这片大陆上有无数个,拥有河神尊号的魔神也是如此,与摩拉克斯交好的河神是临近战乱不休的领地里最强的那位,他被治地的人类称为河伯、吕公子,是位亲切的,气质与摩拉克斯有些相似的盲眼魔神。
在地面上的生灵饱受水患之苦,而有魔神愿与地面上的神明结盟,共同抵御恣意妄为之辈的兴风作浪,摩拉克斯自然与这样的魔神不但是盟友,也是挚友,只是他俩谈起话来便吟诗茶酒文绉绉的慌,华予每次都听到睡着,自然也不会去他们的把晤上,她听他俩谈论最多的时期,也就是被归离原三小只逼到狗急跳墙的这时候。
就像若陀对矿石津津乐道,摩拉克斯也对各类金石情有独钟,他本身也是出类拔萃的匠者,所以当河神击败其他魔神,收拢到一方炼化后的美玉赠予他,那时河神在月下嗟叹:“在这种岁月里,即便是得天独厚的好玉,也只能用来锻造兵器,结绿自能洗涤身上的宿怨鲜血,可谁又来抚平美玉被用来杀戮的伤痛?”
摩拉克斯自然足以应答这样的问题:“那么,若有一日,天下之器,皆藏于礼呢?”
盛德之器,无刃无锋,若天下都是祭祀婚嫁丧葬致福的礼器,那玉石塑造成兵器也好,锅碗瓢盆也好,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睡得迷糊,华予也想,不愧是摩拉克斯,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果然河神听完也哈哈大笑:“我昔日听闻,有人在岩君面前卖弄唇舌,说什么枯石之中,不会有生命存在,于是岩君点化巨石,令纯金之花从中诞生,看来坊间民话,原来是真的。那么,请岩君为我塑造一柄仪礼之器如何?”
“自然可以。”摩拉克斯微微叹息,又真诚地与河神碰杯:“愿以玉作器,礼天地四方。”
华予又在心里补上句摩拉克斯曾经说过的话——愿世间无兵戎,器为震慑,为功勋,为止戈的武道,为无垢的护国之心,不为屠戮。
不过点石生花这事是真的,她亲眼见过,不说石花算不算生灵,单纯就事论事,摩拉克斯有时候吧,是真的挺杠的……
推杯换盏,在琼酿弥漫的芬芳里,华予听着飞泉鸣漱玉,她翻了个身。
后来华予也亲眼看到摩拉克斯是怎么雕琢那把结绿之剑的,他的专注程度,是若陀看了都发酸,她看了都想咬自己手里垂棘长枪,虽然那也是摩拉克斯为她打造的。或许是寄托了更多,所以他更为珍视吧。
倘若没有天理的昭告,这样的日子,或许还能延续下去。
天理甫一下诏令,大多数的魔神都陷入了疯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对贪婪又高傲的魔神来说,那是势在必得的东西,只要他们能登上玉座,那么流淌的鲜血,就是他们对子民的“爱”。
整个世界都仿佛颠倒了黑白,硝烟四起,流血飘橹。不理智的魔神受了刺激,蛰伏的魔神也蠢蠢欲动,所有璃月港的仙人都几乎上了战场,华予再没有摩拉克斯的看顾,她手持凶器,和敌人打得头破血流。因此归终没了的那天,她和若陀都没能赶回来。
连同摩拉克斯也是。
温柔的河神设了伏,他什么多余的都没做,只是温声细语拖住了摩拉克斯的脚步,延迟了他回防的时机。等他意识到不对,其余魔神招来的滔天洪水,已将归离集尽数淹没。
千里良田毁于旦夕,即便归终有着精巧的弩炮械具抵御外敌,而精工巧思,在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不擅武技的归终死了,她仿若美好却脆弱的琉璃百合,摧折在了战火纷飞的平原里。
华予赶到的时候,归终的尸骨已被收敛,一地的琉璃百合俱化为焦土,而摩拉克斯,手里提着把森然滴血的剑。
那柄剑原本如碧水瑟瑟,眼下却涂满了赤红。腥臭的朱液从剑身纹路绵延而下,原本不开刃的仪礼之剑有了锐锋,要送给友人的赠礼还在雕琢之人的手上。
“他说,摩拉克斯,若是昔日,你我各自为王,平安无事。眼下既是乱世,我也爱人,凭什么我不能争?魔神之中,你是最大的敌人。”
摩拉克斯冷漠地复述了河神的话。华予知道,接下来,那把剑便在电光间穿透了河神的胸膛。或许河神会怖撼于摩拉克斯的无情,或许他知道,便不会用这样激烈的方式联同其余魔神挹取他们后方,只不过,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除了最后的胜者,所有的魔神都会变得冰冷,僵硬,散去,就像河神,也像归终。
她明白这个道理,她原本也愿意接受这个道理,可看到摩拉克斯也好,归离原不复存在的馥郁花海也好,她的心却像是浸透在冰冷的雨里,被扎得格外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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