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丁曦问。
“游祈公子。”梦幽答,说着勾唇笑了笑,“想必姑娘今日见过了。他受了惊吓,此刻正昏倒在那边的竹屋前。”
丁曦蹙眉不语,这时,玉佩中丁符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自己不去救他?”
梦幽显然是没想到会有第三个人的声音,怔了一瞬,随即又恢复神色,笑着答道:“是丁符小公子么?久仰。”
说着,她顿了顿,“原本我是想去的,可我冲不破竹屋那里的禁制,所以——”
她还没说完,丁曦便脸色微变,丁符也跟着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打断她问道:“你居然也认识我?”
原本,他从小就待在丁曦腰间的玉佩中,旁人大多只知道医神丁曦,却是不知道他的存在的。而方才,他之所以破例贸然出声,只是想试探一下这猫妖,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也认识他。
说着,他打量她片刻,又道,“不对不对,我分明没见过你,你是何时认识我的?”
他语气中带着疑惑,听得梦幽一顿,随即又勾唇一笑。
“公子莫急,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在什么时候遇见公子的。”
梦幽笑着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二位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还可以,帮助二位找到那地方。只是——”
她顿了顿,话音一转,“只是这林中有毒虫和妖兽出没,再耽搁下去,游祈公子恐怕性命堪忧了。等姑娘先救下他,我再给二位说也不迟。”
她言辞间带着几分狡黠,丁曦打量她片刻,接着又收回视线,冷着眸子淡声道:“说话算话。”
言毕她纵身一跃,飞身朝那竹屋掠去。
第5章 恶咒
到了竹屋跟前,丁曦这才看到那黄猫所说的禁制,于是停步在三步远处。
乍看上去,这禁制只是个普通的防御禁制,在月光笼罩之下,那禁制法阵正随着她的靠近而闪出幽幽的光亮。
但显然,这禁制必定不会如此简单——否则凭那猫妖已经能化出人形的修为,绝不会忌惮至此。
而在她落地的不远处,游祈正无知无觉地昏倒在地上,巧的是,他躺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就在那禁制法阵的边界之上。
丁曦顿步,接着便察觉到这禁制是通灵殿所设,仅是针对外人,而对本门弟子无效——否则游祈也不会安然倒在那边界上。
她看了片刻,随即突然飞身而起。与此同时,无数飞叶被她这一跃带起,她趁机在空中旋身,随手捉过几片竹叶并灌入灵力,侧身朝那禁制狠狠一掷——
唰地一下,那竹叶触发了禁制,在相触的一瞬间应声而碎,又在顷刻化为粉芥。丁曦跟着落回原地,神色冷了几分。
果然,丁曦心想,若她方才没有看错,在禁制被触动的那一瞬,那法阵的光亮极其古怪。
——原来这禁制不止一道。
她双眸微凝,没再继续试探,而是站在原地开始另想办法。
要想破阵,必须要找到阵眼,但一般为了不被破解,阵眼通常会被隐藏,很难找到。
而但凡法阵,必然出自布阵者之手。且在布阵者画阵时,落笔之处,也就是阵法起始的位置,虽然会因为布阵者的习惯、手法而各有不同,但必定是阵法痕迹最重的地方。只要找到这处笔迹最重的地方,便也找到了起笔的位置,画阵的笔法顺序也就能跟着看出来,即可找到阵眼,由此破阵。
想到这里,丁曦闭上眼睛,再次抬手在眼前划过。
只是接着,她没有跟着立刻睁眼,因为这次她用的不是灵眼,而是探灵之术。
以地为臂弯,以阵法为经脉,丁曦闭着眼,对这禁制开始探灵,只在须臾之间,便找到了那阵法起笔所在,接着她由此顺着笔画看下去,很快便找到了阵眼所在。
她再次跃起,在半空中抽出浮游剑,朝着那阵眼狠狠一刺,接着,一簇光亮随之猝然浮现又迅速消失,接着,那禁制瞬间就被破解了。
丁曦落回地面,那黄猫化作的少女便疾步掠了过来。丁曦看着她神色急切地停在游祈身前,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月光之下的游祈双眼紧闭,脸色也异常苍白,像是发了什么旧疾。梦幽捧着他的脸,发觉对方浑身冰凉,于是急切地喊了他几声,然而对方已然昏死过去,怎么也叫不醒。就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丁曦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来。
“只是受惊昏厥,灵息尚稳,并无大碍。”
闻言,梦幽便松了一口气,接着这才反应过来,面色恳切地同丁曦道谢:“多谢丁曦姑娘。”
丁曦略一点头,神色依旧如往常一般冷淡。梦幽一边看着她那双漠然的眸子,一边在原地等她开口问自己问题。然而片刻后,丁曦再次开口后说的却是:“他无碍,但是你受伤了。”
梦幽怔了一下。
丁曦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默认,于是抬手结印,在她肩上落下一道闪着幽光的符咒。
“杜灵符。”
她愕然抬头,闻言看向丁曦。对方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淡声解释道,“此符可护心脉,逆行咒法即可破解。”
梦幽停顿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是替自己护住了伤口,于是神色变了变:“多谢姑娘。”说着她看向丁曦,眼里多了些异样的神色,“姑娘既知我是妖,又对我并不信任,为何还要救我?”
“妖也有灵识。”
丁曦简短地答了句,脸上神色不变,末了,她抬手收了浮游剑入鞘,这才道,“方才答应我的两个问题,你可以说了。”
“姑娘当真一如从前,与我母亲所说的一样。”
梦幽说完,脸上那种略带戒备的神色消失了,接着突然笑了起来,蓝莹莹的眼睛像猫儿似的眯起,“姑娘可记得,十年前古妖都疫病一事?”
然而她话音落下,丁曦却蹙了蹙眉:“不记得。”
见梦幽顿住,丁曦解释道:“我记忆有损,十年之前的往事,通通不记得。”
“怎会如此?”梦幽脸上浮起惊愕,然而片刻后她又恢复了神色,“既然这样,那我便来告诉姑娘——十年前,在古妖都,也就是如今西境平邪城的西侧,因为人、妖两界战乱久未平息,城中疫病随之爆发。姑娘彼时曾经过古妖都,亲身医治城中百姓,我母亲和族人那时恰恰也在其中,她当时身受重伤,又遭下山除妖的仙门弟子围猎,是被姑娘救下的。”
“古妖都……”
丁曦蹙眉沉吟片刻,似是在尽力回想什么,然而又在片刻后放弃,“抱歉,我记不清了。”
“无妨。”梦幽笑道,“姑娘只需知道,您是我恩人便可。因此,当着这救命之恩,梦幽便不会欺瞒姑娘。还有另一件事——”
说着,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怀中游祈,又道,“其实我带姑娘过来,并不只为救人——我知道姑娘要找的石墓在何处。”
她直接道出“石墓”二字,丁曦眸色一凝,但终究没有打断她。梦幽便接着道:“姑娘方才破阵时,想必发现了此处的古怪?”
丁曦略一点头,道:“有两处法阵,且一为血符阵,一为咒术阵。”
所谓血符阵,字面意思,便是用血画出的符阵,寻常的修仙者,甚至是灵力低微的普通人皆可画出此阵。丁曦方才所破的,也就是最外面的那层防御阵,便是这种血符阵。而另一种咒术阵,则是以灵力结印画出,布阵者需要有一定的修为。
她说完,梦幽便道:“不错。”
她道,“这血符阵是游青涯所留,且在这林中不止一个。方才我之所以亲自跑去引姑娘过来,也是为了避开这些阵法。毫无疑问,这些阵法只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这里而已。但这咒术阵,只在这一处有,显然此处非同一般。”
她语意深长,丁曦立刻反应过来,转而看向身后的竹屋,蹙眉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石墓的入口,就在此处?”
“极有可能。”梦幽答,但说着,她却突然顿了顿,“只不过——”
闻言,丁曦侧眸看向她,又顺着她的目光再次看向那竹屋,听得她犹豫地接着说道:“只不过这竹屋里,有一个人。”
“谁?”丁曦问。
梦幽看向她:“此人名叫游泽,是游青涯座下的首徒。姑娘今日,想必也曾见过他。”
闻言,丁曦神色一顿。
梦幽察觉到了她的反应,却并不意外,只接着道:“这人修为极高,这咒术阵便是为了困住他所设。游青涯用锁魂链将他锁在此处,给外人的理由是他曾触犯了通灵殿的门规,但实际上,他是中了一种恶咒。”
“恶咒?”丁曦蹙眉反问。
“是的——不知姑娘是否听过,一种名叫从君令的咒术?”梦幽一边说着,原本如常的神色忽然露出几分恐惧,仿佛她所说的咒术有极深的嫌恶。但见到丁曦摇了摇头,她只好接着说道:
“相传这种恶咒,来源于混沌时期的魔族,由恶念所生,能钉入人的心魂,借此操纵人的神志,之后此人便只能受施咒者驱使。且一旦种下,这人的心魂里便极易受到恶意蛊惑,来日一旦生出执念,此人必定会因此入魔,成为施术者的杀|人利器。”
说着,她顿了顿,将视线转向那竹屋,眼里多了几分不忍:“而这竹屋里的人,已经中这恶咒许久了。”
“好恶毒!”
玉佩中的丁符突然开口,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语气带了些不平,说着又想起来什么,道,“对了,说起来,这个人今日还救了我姐姐一命呢!难怪那时游祈公子说要我姐姐替他看病,没想到不是什么病,而是中了恶咒!这可真是太恶毒了,什么样的人,会对他使用这种咒术?”
“此种咒术所需耗费的灵力极大,寻常人根本无法做到,唯有修为极高的人才能驾驭——所以,想必你姐姐已经猜到了。”
梦幽答,说着她看向丁曦,见对方沉默不语,她眼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晦暗,轻声道,“给他施咒的人,就是他的师父。”
“游青涯?”丁符愕然,“你不是说他是那个人的师父么?他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徒弟?”
梦幽垂下眸,沉默着表示默认。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道:“那……”
她顿了顿,看着丁曦那双淡漠的眼睛,露出些祈求,“既然他救过姑娘,还请姑娘……一会儿破阵时,还请姑娘留心,不要伤到他。”
“好。”丁曦颔首。
“多谢。”梦幽颔首道谢,又见她答得果断,便微微笑了笑,“想来是我多虑了,丁姑娘也不是这种人。既然如此,姑娘便进去找找看吧。”
说完,她站起身,扶着游祈退到一边,给丁曦让开一条路。
丁曦凝眸看向那竹屋,她缓缓上前几步,抬手再次抽出浮游剑。
剑光微亮,跟着,不远处那咒术布下的法阵随之缓缓涌动,泛起微微的光亮来,给那竹屋照出一圈隐约的轮廓。
见状,梦幽低声说了句小心,丁曦略一颔首,接着她提着剑,再次腾空而起——
然而就在这时,那法阵忽然一动,竟亮起一阵刺眼的光来!
丁曦猛然一惊,立即抽出浮游剑往身前一挡,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就在下一瞬,那光亮却一下猝灭,接着,那法阵居然就这么原地消失了!
她忍不住面露诧异,纵身落在那竹屋门前。
簌簌的竹叶落下,只听吱呀一声,那竹屋的木门被一阵灵气自内缓缓地推开了,露出屋内浓稠的漆黑,片刻后,一道温和低沉的声音从那漆黑里传出:
“丁姑娘。”
那声音轻轻地喊她,语调温润有礼,像是带着柔和的笑意,“阵已经散了,姑娘不必忌惮。”
说着,他停顿片刻,又道:“只是很抱歉,方才我听到的,那处姑娘要找的地方,却并不在此处。”
那声音有些暗哑,但低沉如清泉,显得极为悦耳,以至于让人过耳不忘,丁曦一听,便知道对方就是今日遇到的那位白衣人,也就是游祈口中的师兄,游泽。
闻言,丁曦抿了下唇,正要开口,然而未及回答,袖中的丁符便迫不及待地问他:“那既然这样,游泽公子,您能告诉我那石墓的入口是在什么地方么?”
他贸然开口,原本这样直接问是有些失礼的,但不知为何,那人的声音莫名让他有些熟悉感,而且因为那语调过于温和,很容易便让人觉得对方是一位脾气很好的人,所以他就不由自主地脱口问了出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片刻后,屋内传来很低的一声轻笑,那人似乎是被他的称呼逗笑了,他顿了顿才轻声道答:“在苍鳞山下,一处叫做六道的酒楼中,酒楼的地窖里藏着石墓的入口。”
“啊?”丁符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地方
——倒也不怪他惊讶,试想,哪个修仙门派会把自家的石墓不修在山上,反而藏在外面,还是酒楼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说风水问题,就连于仙门常理都有些不合适。
这么做……是觉得人越多越隐蔽么?可是仔细一想,好、好像……还有点道理。
丁符正胡思乱想着,这时,一旁的梦幽忽然开口,朝那竹屋中问道:“游公子,您现在还好吗?我闻到了一些血腥气,游青涯是不是罚您了?”
她说完,丁曦先是一怔,接着狠狠蹙了下眉:“罚?”
然而屋内却很快开了口,轻声答了句:“无妨,我没事。”
说着他声音里带了些歉意,转而道,“只是我害得少主受惊,又暂时无法脱身,还要劳烦二位多加照看了。”
闻言,梦幽便只好答了句是,屋内的游泽轻笑着道了谢,又接着道:“丁曦姑娘,在下可否求您一件事?”
丁曦淡声开口:“公子请说。”
游泽缓声道:“我身中从君令,是因为自己犯了罪过,不怪掌门。因此,为了不让少主为难,还请姑娘日后,替我在他面前瞒下此事。”
他声音很轻缓,然而说完,丁曦却是一怔,末了她蹙起眉,终究是没说什么,面色冷了些许,答了句好,末了,她转过身,竟是打算离开。
一旁的丁符按捺不住了,急切地喊住她:“姐你别走呀!”
他匆忙道,“游泽公子好像受了伤,而他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要不我们进去看他一眼吧?”
“不必。”
丁曦脚步未停,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漠然,“他方才说自己是自愿受罚,而我只救愿意被救之人。”
言毕,她便消失在了竹林里。
幽暗的竹林里恢复寂静,月色被偏移而过的云层笼罩,月光淡去,这里显得愈发昏溃。
又过了许久,竹屋前的梦幽忽而叹了口气,道:
“没想到,这一世她不仅没有了从前的记忆,而且如今,这十年过去了,她又一次忘了您。”
她顿了顿,“看来,我果然应该听您的劝阻,不应该故意把那封信交给北境的人,引她过来。”
叹息落下,良久,屋内传来游泽轻轻的咳嗽声,片刻后,又听得他轻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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