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兵破口大笑,止都止不住。
哈拉克带了位记者过来,互相介绍后,那位记者就坐到她对面,再次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斯诺・奥康纳,暂时被派到犁西工作,很高兴认识你。”递过去右手。
赵海生伸手拍了他手掌:“你好。”
站在办公桌旁边的查理开玩笑道:“你也算了吧斯诺,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再次引起满房子哄笑,哈拉克也笑了两声,最后手捂住嘴巴,清咳两声:“很感谢两位的帮忙,下午丽娜会安排宿舍。”
赵海生说:“我和丽娜住在一起。”
查理不高兴了:“说什么傻话,那可是我女朋友。”
赵海生耸肩:“自称她男朋友的人五分钟前还在撩我。”
战友忍着笑拍了拍他肩膀:“查理,你可是被怼得明明白白。”
查理无言以对:“我希望你们闭嘴。”
哈拉克笑着和她说:“抱歉,但这次不能答应你了,海生。”
赵海生微微愣住,所见的那副场面还是如电影般开始迅速快进,过眼飘散,她猛然间意识到那些战友朋友们,事实上都去世了,除了她,是的,除了她自己。
赵海生从12月开始就在哈曼医院做康复治疗,这段时间确实漫长难熬,打针吃药输液身体检查,总之,能做的每项检查她都经历了一遍,是蒂娜将她转进哈曼医院,这里不会出现熟人,对她的静疗会很顺利。
要问当时海生是怎样躲过一劫的,她跑得飞快,在查夫斯基被迫转移视线的那瞬间朝着反方向逃走,带着枪伤,即使最后被那股强烈热风轰得直线倒地,当时帕达林的车刚好抵达厂外,蒂娜让其他人带她前往医院进行紧急救治。
1月份能下床走动,听说阿尔海广场那里正在庆祝,蒂娜耸肩回答:“你想去就去吧,医生说没事。”见她下床穿鞋,双腿微微哆嗦着往门口走去,“你确定不要轮椅吗?”
她嘴犟着说:“我屁股都快坐硬了。”接着弱弱无力地扶墙,蒂娜吓出心脏病,和她说差点又喊上骨科医生神经科医生内科医生妇科医生。
赵海生沉默两句:“蒂娜,妇科医生,你是认真的吗?”
蒂娜说:“……我觉得我是认真的。”
第50章 白鸟Ⅷ
两日庆祝,城内仍残余着欢响人声,她站在阿布林宫极目远望,即使正午的太阳刺眼夺目,白色屋顶与灰蓝街面相对拼接,黑色人流顺着弧线缓慢游荡,旁边是被风吹得呼呼摇晃的棕榈树,温度回升的缘故,于林地栖息的白鸟飞翔在城间,最终停留在孩子们欢声笑语的投喂里。赵海生走了会儿,即使蒂娜依然有些担忧,她拍拍轮椅把子:“坐上来,我推你过去。”
“蒂娜,你不还有急事吗。”因为许久没有锻炼的缘故,赵海生正挺直腰板活络筋骨,如今正午温度飙至八度,热了点,她解开外衣扣,伸伸懒腰,“果然身体恢复了闻什么都是香的。”
蒂娜笑着说:“是啊,闻屎都是香的。”
赵海生目光抱怨道:“你肯定还有很多急事没处理完。”她依旧马不停蹄催促对方赶紧回到工作岗位。
“是的,你说得没错。”蒂娜收好派不上用场的轮椅,准备原路送回医院,又将赵海生的钱包抛给原主,“你的身份证件银行卡都在里面,我后几天忙,没空照顾你了。”
“是吗,那你忙你的。”赵海生翻开钱包检了检,接着朝蒂娜伸出手。
“怎么了?”
“我少了二十块钱。”
“……”既然清楚自己少了多少钱,脑子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蒂娜朝她翻翻白眼,临走前告诉她守卫军的那群受伤人士目前还在住院,今天才被放出来溜街,蒂娜说,“我期待你们来一场浪漫感人的重逢。”右手置于额前比了比手势,上车走了。
这句话让赵海生的思想逐渐沸腾,考虑到很长时间没见,一想到程易山那张脸,又同时臆想着会是怎样感动的再会情景,她的心脏便怦怦跳得很快。当然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男人喜新厌旧,毕竟风姿卓越的女人各式各样,但这种可能性打在程易山身上的机率太低了,因为初见他耿直的说话性子就让她讨厌。
赵海生顺着下坡路来到广场附近,掏出一张钞票买吃的,又去酒馆的露天场地坐着,要了大杯啤酒,老板娘见她穿着病号服就在这里乱晃,皱眉笑着说:“又一个跑出医院偷酒喝的,你这样可永远好不了。”
她无力说道:“医生说你家的酒最好喝,所以我想在去世前尝尝。”
周围人投来可惜的目光,老板娘心生怜悯,摆摆手说:“别死太早,今天算我请你。”
赵海生没想开玩笑,但她很高兴能占到便――很高兴认识到这么大方的老板娘。随后为了照顾酒馆生意,改坐在酒馆里面,吧台前面有架复古钢琴,白键泛黄,依然能弹出准音,前几首音调轻快欢闹,单单第三首,她有点累了,换调《白鸟》17号,缓慢平静,逐渐酒馆里的闹声都没了,除了绵延的钢琴曲。
结束后是真累了,伴随着掌声,赵海生喝完啤酒,老板娘他们依旧在称赞钢琴演奏,她觉得今天确实是没精力见程易山了,因为刚被放出院,一个人玩都玩不过来。
海生站起来,目光无意间瞥见坐在左前方的那几个人,熟悉的侧影直直冲进了眼眶印在里面,导致她刚静下去的心脏再度回溯。他原本低垂的视线抬起望过来时,赵海生本能反应地转身下蹲双膝跪地,当时老板娘就站在旁边,她一脸震惊地说:“都说今天请客了,真不用你跪我啊。”
赵海生只能说:“我说我在捡戒指你信不信?”
说着,一批宗教信徒朝麦哲伦他们簇拥而去,女人们皮肤黝黑,面色温顺地搂着自己的孩子,老头子身体消瘦眼神却极有力道,他们目光恳切着诉说前段时间被独军欺凌的遭遇,又同时感恩着守卫军为此所做的牺牲。“伟大的主必然在照耀我们,他们是这么说的。”阿亚朵笑着给战友们翻译,却见里兰依然沉默,他把玩着一支打火机,嘴角咬了根烟,眼神无光,阿沙还在边上说:“奈尔也会刚才那首钢琴曲,她当志愿教师那年经常弹,叫什么白鸟,里兰,你是不是也听过的?”
阿亚朵见他微微睁大了眼,半点光芒透进眼瞳里,整个人这才显得有些生机,男人嗯声,嗓音沙哑着回答:“是听过。”阿亚朵忍不住附和进他们的话题里:“其实我小时候梦想着当钢琴家,小时候学过几段,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但我可没忘怎么弹钢琴哦,我可以让你们听听。”
麦哲伦拍拍手:“没想到你还会弹钢琴,还真是全能呀,阿亚朵。”
阿亚朵便坐到小舞台那里,阿沙的视线随着她移动,经过人群时偶然捕捉到一身病号服,那背影实在太过熟悉导致他皱起眉头,还唏了声:“这大白天是不是活见鬼了。”
程易山正在点烟,门口闪出的白光促使他抬眼望去,却只依稀看见身穿病号服的背影已经离开酒馆,他慢慢吸了一口,最后掐灭烟蒂,站起来:“我先走了。”
街外喧闹如潮,程易山拨开人流往前走,直到拐弯停在某处小型凹陷圆形广场,这里的孩子们追逐打闹,或者投喂白鸟,又或者围拢在某个流浪诗人的周围倾听乐曲,他正想离开,熟悉的小提琴音再次响起,导致程易山的头皮震了震,接着不由自主、不可控制,靠近了那位流浪诗人,改变视线角度后,他能完全看见她立在中央,蔚蓝苍穹下,白鸟扑腾地窜过他睁大的眼,她那头被风吹了凌乱的黑发,苍白的脸点着些小晒斑,深邃光彩的大眼睛,红红的嘴,病号服显得她身躯异常单薄,他浑身血液倒流,心脏跳得很快,他暗自捏紧拳头,直到能掐疼掌心里那道疤痕,才深知这不是梦了。
“真好听,阿姨。”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夸赞。
“如果喊我一声姐姐我可以考虑给你一根棒棒糖。”赵海生继续说,“喊一声给一根,限量。”她从兜里掏出一大把棒棒糖,周围的孩子们眼冒金光,纷纷姐姐姐姐地喊起来。
赵海生心满意足。
直到孩子们散了,她将小提琴交还给原主人。
原主人是真正的流浪诗人,他双手合十为她祷告一段后,拎起行囊继续朝东前行,赵海生看这那个人的背影,直到身后有人喊她:“赵海生。”那是一种强行克制某种情绪的平静嗓音,她转身望去,刚好一窜烟火升天,朦胧背景里寻找到他的眼睛,只见他的目光短暂抖了一下,他的嘴唇又在无声呢喃着什么。
赵海生朝他伸出双臂,程易山跨步接近,直到终于将她完整地拥进怀里。没过几分钟,赵海生抱怨道:“一个人玩不过来,要不然早和你见面了,别介意。”
程易山吻了吻她额头,松开,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黑眸翻覆,任何的要紧问话就要呼之欲出,他笑着问她:“所以你知道我在哪里,却选择玩到现在?”
赵海生额声,迟疑回答:“……是的,蒂娜把我关医院静养,今天才被放出来,我不得玩尽兴吗,然后我发现我钱包少了二十块钱。”
“所以你选择玩到现在?”
赵海生直接装昏,她揉脑袋:“我头疼,又开始头疼了,医生说这毛病最讨厌别人念叨。”
程易山面露紧张,连忙抱住她询问:“哪里头疼?我送你去医院。”
“……你送我去医院我更头疼。”
赵海生坐到餐桌对面,麦哲伦和阿沙是张圆嘴巴瞪大双眼的同款表情,阿沙默默吐出半句:“这大白天的真撞鬼了。”
老板娘笑着递来两杯啤酒和两碟下酒菜,和她说:“等你病情稳定了欢迎再来酒馆弹钢琴,费用照样全免。”
程易山投来沉默的目光。
赵海生强笑着点头,赶紧把老板娘送走,随后和阿沙这样说:“你不也去了回天堂又回来了吗。”
阿沙清咳两声,对其他两人说:“没失忆没重创,大概是从医院偷溜出来的,我们得把她送回去。”
过了一会儿,程易山的手掌覆住了她的手背,十指缠绕,赵海生依偎在他的怀里,大概是浑身精力散尽,没几秒沉沉睡去,他平静地注视着她,那种她终于回来了的喜悦再次涌在心头,麦哲伦说出疑问:“你为什么一直信她还活着,毕竟那么大的爆炸,当时谁都觉得人肯定没救了。”
程易山说:“不是信不信。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因为她很坚强。其实这句话适用于我们任何人,麦哲伦,你也会为了杰西卡活下去。”
麦哲伦笑着撇撇嘴:“你说得没错。我可爱的杰西卡,我有多久没见她了。对了,你们今天见面都说了什么?”
阿沙问:“你有没有夸她漂亮可爱?你得知道她最喜欢听这些赞美了,尤其是在久别重逢这个时间点。”
程易山对此不得不钻起牛角尖:“她知道我们在这里,却选择玩到天黑。”
麦哲伦捧腹大笑。
阿沙说:“是本人,就算你拿炮弹架她脑袋上她都不会改口。”
第51章 封火Ⅰ
夕阳薄雾覆盖城镇,寒风来了,只依稀可见附近几座建筑的轮廓,医院二楼窗外的街道正经过一支巡逻军队,他们高兴地唱歌,肩扛长枪正步离开。林毓结束工作,回到房间,程易山坐在药柜前面等了,她从盘上取出药瓶,又在铁柜里拿出注射针管,调整针头,见程易山已卷起袖口,她找准血管后便扎了下去。下午林毓看见他抱着赵海生进医院后,他从始至终面色平静,但作为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至少看出了对方心里那么些情绪翻涌。
“今天换药,再吃五天看看情况。”她说。
程易山嗯声,拉下衣袖:“她怎么样?”
“明天得做个全面检查。早晚两顿,各吃两粒。”林毓将两瓶药挪到他手边,“要是你们早两天遇到还能温存温存。偏偏明天归队,要不然我给部队说一声,让你迟点?”
“多谢,但没关系。”程易山的眼眸含着静静的笑,“不过明天还得麻烦你照顾奈尔。”
“我没问题,闲着也是闲着。”林毓挑眉笑瞧着男人那脸沉静模样,轻轻舒了一口气,倒也突然忍不住多说两句:“经过这件事,你应该清楚你们能熬到现在非常不容易,就没考虑过带她远离这里?毕竟这里很不平稳,意外随时会发生。”
“考虑过。”
林毓顿了顿,见他慢慢笑起来,程易山继续回答:“海生没想过这些,说随它去,她一直很散漫,我看着那样的她,也觉得随它去,我现在能看见她就够了。至于其他危险因素,与其瞎想,不如想想明天该喂她吃什么,我比较头疼这件事,你得知道,她今天胃口不好。”
林毓说:“山海在荒野中生长,在寒流里盛开。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段话,还是很久前奈尔说给我听的,应该是我们中国哪位小说家写的,我觉得挺符合你们现阶段的心理建设。”
程易山说:“既然你非要搞一套文邹邹的句子结束话题,明天的全身检查麻烦林主任多多费心。”
她说:“不错嘛,现在和奈尔的说话方式如出一辙,搞得我现在面对的是两个拉格列夫。”
“多谢夸奖。”
“你真觉得我在夸你?”
白天玩得爽快,她从下午睡到凌晨四点,转醒时,程易山已经下床整衣,他得在五点前赶往城郊训练基地报道。因为两个人抱着睡了一晚上,病床有些咯吱吱地响,海生打哈欠,眼眶还打湿了,模糊无力道:“这么早走?”
程易山转过身,替她掩掩被角,见她眼皮子依旧打颤:“再多睡会儿,先喝点水吧。”
赵海生毫不客气地撇开脑袋,完全没了重逢后的那种甜腻劲:“我都被你闹醒了。”
见她那脸气鼓鼓的模样,男人伸手抹掉她眼角边的泪水:“海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很讨人喜欢。”
赵海生沉默不语,头脑冷静下来后回答:“程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很像偷溜进医院骚扰美少女的变态大叔?”
程易山笑起来:“也许你说对了。”
她的黑脸闪过一丝嫌弃:“……你快迟到了。”连手带脚将他推离病床,又打哈欠,“我得再睡会儿。”摆摆手,翻身躲进被窝里,动作洒脱豪爽,水到渠成,真没那种甜腻劲。
他系紧鞋带站起来:“那我走了喔。”结果被窝里根本没动静,估计又睡死过去了,程易山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走了。
上午林毓给她做全身检查,折腾到中午,赵海生饿得很,林毓带她离开医院,去了附近饭馆,她说尽管点单,阿沙请客。
刚跑到饭馆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阿沙茫然地抬起头。
赵海生吃光一盘米饭,蔬菜吃的多,炒肉倒没碰几筷子,阿沙还奇怪,问她:“以前你这么爱吃肉的人,怎么现在就吃几块?哪里不舒服?”要知道被阿沙这么关心的人占据少数,因为他现在都对那场合着化学药剂的爆炸心有余悸,生怕拉格列夫有什么闪失,不知不觉,阿沙又陷入困境。
赵海生沉声回答:“看来瞒不住你们了。”
两人的视线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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