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阁老若有所思：“可是，陛下那里，只有您能劝。”
万思宁火气都上来，却还是要控制自己的声音和情绪。
“本宫无能为力。”
张阁老：“娘娘，对先帝的爱还是没减吗？”
她哽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考虑他的问题，还是考虑他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
“想来，先帝在娘娘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但今天老臣既然来了，就要坏一坏娘娘和先帝的关系了。”
他拿出一本奏章，举过头顶：“看完这个，若娘娘想明白了，就劝陛下。明天臣会让他们在朝堂和陛下提及慕容氏。”
说完该说的，给了那些该给的，张阁老一点也没留恋，直接转身离开。
万思宁看着奏折里的内容，从不可置信到失望，再到最后的无能愤怒。
奏折被她丢到地上，阻力把它撕成两半。萧嬷嬷进来，只瞧见了几个字，便震惊不已。
“娘娘……”
“捡起来。”外面有人闻声而入，万思宁怕等会别人看到。
萧嬷嬷连忙收起，塞在衣袖中，凤青凤兰两姐妹人未进门，声音就响起来了。
“娘娘发了好大的火，怎么了？”
凤兰道：“奴婢看到张阁老脸色也不好，是吵架了吗？”
万思宁平静了好一会，说道：“没事，你们都先下去吧。”
她们不明所以，看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逗留。
萧嬷嬷还在，两姐妹出去后她便上前关了门。
“娘娘，这是张阁老拿来的？为了不让您当皇后？”
万思宁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奏折本子：“烧了吧。里面的内容，你知我知，别让别人看见。”
萧嬷嬷没多问，走到一旁宫灯处。奏折的一角刚接触火心，就开始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猛，直到最后，如灯笼搬庞大耀眼，萧嬷嬷才放手，掉落地上，殆尽成灰。
萧嬷嬷小心翼翼问道：“这些是真的吗？”
万思宁道：“老师不会说谎，也不会用这些东西来羞辱我。”
“可是……”
“嬷嬷，这件事交给你去证实。”她打断萧嬷嬷的话。萧嬷嬷领命，微微俯身：
“是。”
临走前，万思宁又道：“晚上备点酒菜。”
萧嬷嬷知道，她又要借酒浇愁了。
“是。”
萧嬷嬷带着令牌出宫，凤青几人只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问。
万思宁桌上摆着几壶酒，短短时间内，被她喝了精光，嘴里还喊着不够。
本来是不想让她再喝，只是萧嬷嬷临走前交代了凤青凤兰，今天允许娘娘放纵，她心情不好。
酒一壶接着一壶地空了，凤青凤兰等宫里人也十分担心她的身体。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门外传来李泉的声音。
“陛下驾到！”
一直以来，凤仪宫都没有出门迎的道理。只是这会主子已经不能动，不能让皇帝看着她的面子上不计较这些礼数，她们也只好匆忙赶出去。
一群人稀稀拉拉跪下：“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皇帝从他们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皇妃呢？”
凤青回道：“娘娘今天喝了许多酒，在里面……”
话都没说完，皇帝的身影已经极快地冲了进去。
他们起身，凤兰讽刺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在乎娘娘呢。”
凤青稳妥些，听闻这话，立马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表情，“别乱讲话，这是主子们的事。”
凤兰不服气：“我的主子只有娘娘和陛下。”
她说的陛下自然不是北堂氏，而是轩辕氏。
凤青骂道：“这种话私下控制不住说两句，可别让娘娘和别人知道。娘娘知道了会生气，别人知道了肯定会说你目无尊卑不把皇帝当回事，要是这般不知收敛，到时候让娘娘为难。”
凤兰不情不愿，却也闭了嘴。
皇帝冲到殿内，万思宁已经有些甚至不清了。目光朦胧看着门口进来的皇帝，忽地勾起一抹笑意。
“承允！哈，你来啦。”
很轻快的语气，却让皇帝感觉到了真实的情绪。
他走到她旁边坐下：“今天是听说什么了吗？”
万思宁一改常态，没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到的多了，你说的是哪个？”
皇帝思忖着，艰难开口：“关于……身体。”
“你是说我不能生育的事吗？这有什么。那些人以为这是把柄，可他们不知道这么做，很恶心吧。竞争就竞争，用这种隐私当众给人难堪，确实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但是……”
她又开始笑着：“这对我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杀伤力，我若真的想要一件东西，一个位置，必定用尽全力去争。可这个皇后，你的皇后位置，我没说想要。为什么要为了我不想要的东西，去诋毁伤害我呢？就因为自己不行？”
皇帝以为她是不想做自己的皇后，也就是不想做他的正妻，心中隐隐作痛。万思宁已经是个醉鬼，再如何也不能生气，不好生气。多少的质问，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可能，是我连累你了。”皇帝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愧疚。“你没说想要，我却想着把我认为所有最好的东西给你，才让别人把你当成假想敌，攻击你。或许，是我错了。”
万思宁已经醉的起不来身，直接趴在桌上，还迷迷糊糊说着：“其实我最想要的，不过是安稳的生活。”
“国泰民安，无战事发生。父兄安康，战士们有随时可归，陪父母家人的日子……”
“……”醉了，说完便已经睡着。
皇帝看着她，不由默默叹气。
“你心里有很多人，但我却怎么都看不见，也有我的位置？”
皇帝打横抱起万思宁，吩咐宫人打水，他亲自服侍万思宁洗漱，送她睡觉。
萧嬷嬷没几天就回来了，给了万思宁准确的消息。
张阁老奏折上的那些，都是事实。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再次被确认时，万思宁还是忍不住痛心愤怒。
她曾以为，轩辕祈安给了她全天下女人都想要的幸福，并无半分作假。如今看来，世上男人只能求用心，求不得一心。
还没消化完这件事，外面的消息又来了。
都说吵着闹着立后的这两天，那些大臣都想把自己家的女儿送进宫，今天忽然就有一位不参与的，提了一嘴慕容家嫡长女。
慕容家，在上京城中也算望族。他们不太爱与人来往，很多时候都是自家清净，远离尘嚣。
这两天慕容大人称病不朝，就是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中，奈何有人盯上了他家。不过以他的性子，知道自己家可能会成为皇亲国戚，也是会忍不住开心的吧。
“烦死了。”万思宁这两天一直宿醉，脑袋都比平时重了两三个。
越是烦躁的时候，事情越多，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萧嬷嬷道：“张阁老让人送信给娘娘。”
听到这个人，尊敬没少，厌恶也莫名多了。
“他又想教训我什么？”
萧嬷嬷道：“奴婢也不敢看，娘娘自己来。”
微黄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格外刺目，都没有打开的冲动。
最终，万思宁还是拗不过，拿起来撕开观看。
这次没有了先前的暴躁，格外平静。
“娘娘，怎么了？”萧嬷嬷担心问道。
“老师说，慕容芷茵是最不可能出卖国家的人。”她哼冷一声，“他倒是抓准了重点。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确定。”
萧嬷嬷沉默着，好一会才道：“听说，慕容小姐是娘娘最忠诚的崇拜者。”
“……”万思宁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这样也不能代表她不像先皇后那样，控制的住嫉妒。”
在南国想让万思宁死，让她被唾弃，真的很难。万氏对南国的贡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让她落魄，只有通敌这个可能。
万思宁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相信张阁老不会那么眼瞎。
萧嬷嬷又道：“先前有人说您功高震主，甚至诋毁过您，慕容小姐连夜去……”
“去什么？”
“撕了对方的嘴。”
第28章 佳人 三
万思宁震惊良久，不可置信问道：“真撕？”
萧嬷嬷点头：“真撕，对方都破相了。”
“男的？”
“对，男的，也是上京有名的公子哥。”
万思宁忽然就心生好奇：“她长相如何？”
萧嬷嬷仔细想了想，才道：“说来也很有趣。慕容小姐的长相，很是可爱弱小，性格却大相径庭。不过，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传谣，说她眉眼的英气，和娘娘很相似。”
“我？”
“是的。只是奴婢未曾见过，这话就当是玩笑罢了。”
可能是听到对方维护过自己，万思宁莫名其妙地就没那么大抵触了。她觉得，能互相维护的女生，性格也是一样的吧。
“也许，对于皇后这个位置来说，确实适合她。”至少有一点，慕容芷茵常年深居，更没有什么损伤身体的动作。她做皇后，能给南国生一个继承人吧。
现在的后宫，一个孩子都还没有。像自己的人，皇帝应该会更关注一些，也不愁后继无人了。
“可能是我自恋，有点喜欢这个夸赞我的女孩。”
比她小很多，刚及笄，未出阁，无婚配。这个如花般的年纪，确实是万思宁羡慕不来的。
萧嬷嬷无奈一笑，道：“娘娘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不管对谁，第一印象都觉得对方好。”
“不然呢，人间这般疾苦，还要彼此存着恶意，更苦了。”
萧嬷嬷道：“看来娘娘心里已经有数了。怎么劝说陛下，想好了吗？”
说到这，她刚放松一点的情绪又沉下来。
“这很难啊。他对我什么心思我明白，所以怎么开口，不仅是我无法承受的，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别人可以劝皇帝，万思宁好像没立场。
“奴婢相信娘娘，为了南国安稳，定是有办法的。对了，”萧嬷嬷这才想起来刚才送信人的话，“张阁老说，让您认真看完信，一个地方也不要漏掉。”
她一愣，开始检查那张信纸。忽地发现，厚厚的信纸中，好像还藏着一张纸。
万思宁撕开一角，果然露出了里面的纯白纸张。就连萧嬷嬷也不禁感叹，张阁老这保密工作做的让人不知道该夸还是该嘲笑。
微黄的厚信纸被万思宁丢开，萧嬷嬷自觉地捡起，拿去烧掉。万思宁打开薄薄纸张，顺着几个折痕打开，却是一片空白。
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听万思宁道：“拿烛火和水来。”
萧嬷嬷瞬间明白了，特殊印记，特殊方式观看。
洁白的纸在烛火上晃了好一会，每个角落都好像吸收完全烟气，万思宁又放入水中。
不过眨眼的功夫，纸上浮现出灰黑色的字。细小密麻，颇有些长篇大论的意味。
万思宁仔细看着，萧嬷嬷便自觉退了出去。
信中张阁老说，不想让万思宁继续做皇后的原因不只是先前那件事，还希望她能用自己的身份和震慑力，在宫里压制住那些不确定的因素。
一个身份尊贵，又嚣张跋扈的妃子，和后宫之主成为势均力敌的对手，那就不会有一家独大的情况。
高位上的人，大多都会迷失心智。若无人掣肘平衡，一旦沉迷于权利，对皇室和国家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都说女人影响不了国家，但说这话的人心里也明白，后宫中的女人斗争，不止是会影响国运。
这信的意思很明了，不能有孩子也不算是大事。当了皇后，没有人再能牵制了，作为妃子，她牵制皇后，才能维持平衡。
看完并了解信中的意思，万思宁不由骂了句：“讲的什么废话，可真会找理由。”
嘴上不信，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立后的事，闹了近两个月，皇帝还是不愿意松口。
初夏，天气变得清澈，宫人也都穿上了稍微凉快艳丽的服装，看着是要轻松许多。
万思宁在御花园练了近一个时辰的剑，刚坐下来休息，皇帝就出现了。
“看来你还是最喜欢夏天。”
万思宁反驳：“我最喜欢晚秋初冬，温度正好。”
皇帝坐下，两人品着茶。万思宁看出他脸色不是很好，便问道：“怎么了？可别来我这里甩脸色，我不想看。”
皇帝无奈一笑，说道：“你呀，不给安慰也就算了，怎的还说起我来了。”
“不然呢，我可不会哄人。所以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皇帝收起玩笑，说道：“还是那件事。”
“立后？”
皇帝点头，喝了口茶，“他们还是很坚持，甚至为了不让你当皇后，都统一了意见，推荐慕容家嫡长女。”
万思宁也沉默下来，许久才道：“那个姑娘我知道，人还是很不错的，担得起皇后的位置。”
“你知道我心属意谁的。”皇帝有些急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多让我伤心啊。”
这段时间万思宁想了很久，觉得张阁老的话没错。权利这种东西容易迷住人眼睛，再单纯的人也会被捧的迷失自我，有一个限制控制，才会更加的谨慎小心。
现在的她，已经在想怎么说服皇帝了。
“听说，你再不松口，他们就把人直接送进宫了？”万思宁道。
“他们敢！”
万思宁叹气：“承允，其实……”
“你想都别想。”皇帝直接堵了回去，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开。
第一次不算谈判的谈判，好像不欢而散了。
皇帝整整小半个月没有见万思宁，就算她带着好吃的去见他，也被他一句“如果是来说新后的事就回去吧”。万思宁不是那小女孩，包容心大，听到这么一句直接生气离开。
大臣们说到做到，皇帝不松口，他们直接定时间。
主要是这次定下时间，把人带入朝堂的是张阁老，皇帝也无奈。
慕容芷茵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穿着一身中性的服装，发饰也学着曾经的万思宁挽起，为了方便练武。
她的眉眼确实很像万思宁。不是形状，而是对于一切事物的那种敬畏，还有不惧。
第一次见面，皇帝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臣女见过陛下。”慕容芷茵恭敬下跪，让皇帝收回了目光。
就算是以前，万思宁见到皇帝也不曾这般伏地而跪。她有她的骄傲和底气，给国主问安是出于尊敬国家和长辈，不像别人一样，带着讨好和畏惧，生怕自己的什么行为不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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