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视野的众人看到,破碎的山石并未恢复如初,眼见之处仍旧一片狼藉,唯有活下来的人终于艰难的活下来了。
一片平静之中,南江汜头被按在地上,紧紧盯着上空那个白色身影,少宫低头看他一眼,忽然抬手施法与天书对峙,南江汜挣扎几下,仍旧动弹不得,他知道,少宫是要毁了天书,否则天书之后不仅要杀了少宫,还会将降灾继续下去,今天的努力都将白费,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
天书发出裂帛之声,道道裂痕金光一闪,书身如一把利剑一般,从少宫体内穿了过去,她背后扬起鲜红的血液,自相残杀不过如此。
南江汜眼睛都僵住了,映司已经放开了手赶了过去,但他仍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书沾上了少宫的血,从天上落下来的时候燃起了火光,烧成了飞灰,映司、甘棠、慕白、阿洛,他们从四方赶过去,施法想保存她的魂灵,然而少宫的身体化作寒冰,磅礴的风雪奔涌而出,将几人掀翻了出去。
簌簌寒风夹着暴雪从中心横飞而来,几人稳住身形,尽了全力想保全她的一丝魂魄,众人施法的中心,隐隐浮现出一朵小花,在空中悠扬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四分五裂。
“师傅!”
慕白不甘心,仍要扑过去,南江汜这才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迎风跑过去,眼里的泪落地成冰,最终被风力卷出几十米,在地上滚了几圈的功夫,大雪已经铺满了大地。
从此,方圆三百里内的雪终年不化,横亘了神魔两族的土地。少宫曾说,如果她死了,这六界将终年冰封,生灵不存,但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了这三百里而已。
南江汜在雪地里坐了几天几夜不肯走,映司就在这里陪着他,心怀愧疚的解释道:“你别怪我,她希望我能保全你。”
良久,南江汜才说:“你很吵。”
又迟钝道:“让我一个人呆着。”
映司干脆坐在他对面,大雪淹了半个身子,“你是死不了的,别白费功夫。”
“如今确实是死不了了”,天书和少宫都没了。
“别跟过来”,他站起身,徐徐走出百米,又趴在了雪地上,将自己埋得严严实实的,他说:“……你骗我。”
南江汜神志恢复过来,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了,这半年里,映司如影随形,让他烦不胜烦。半年以后,见他终于活得像个人一样了,映司才终于不再继续叨扰他了,作别要去将自己的山神宫收拾一番。
映司前脚刚走,南江汜后脚就提着千秋岁去了三百里雪原。
师傅曾教过他很多剑法,他并没有用上过多少,有很多都已经手生了,平时耍耍花架子还行。而今,他将师傅教过的剑法都舞了一遍,像是作别,与师傅,也与自己。
银白的剑身在雪地上落下一道笔直的影子,南江汜恍惚的看了眼地上的影子,反手将剑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心中念道:我来了。
剑刚在脖子上抹下一寸,剑身忽然“嗡”的一声,脖子上的皮肉总是嫩的,他感觉明确,听的也清楚。
南江汜惊诧的拿下千秋岁看了一眼,见自己的血液在剑身上流动着,最终凝成一枝梅花,在剑身靠近剑柄处微微绽放,最终在剑身上烙下一个鲜明的印子。
南江汜惊诧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伤口处已经愈合了,不见丝毫血迹。耳边浮起少宫曾说过的话,“我要用我的骨头来造一把剑。”
死去的心在胸口处缓缓跳动着:如果她在这世间还残留一丝魂魄的话,自然会去找自己合适的身躯,没有什么比自己的骨头更为合适的了。
南江汜双手抬着千秋岁,指尖蹭了蹭剑身上的梅花,满怀期望。
映司回到山庄的时候,见人不在,便直接找来了三百里雪原,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崩溃倒地的身影,安慰的托词都想好了,到了这里,却只看到一个埋头垦地的背影,身旁是一捆捆梅花树苗。
映司惊奇道:“你要在这里种树吗?这里冰冻至少五米多深,神仙也活不过来的。”
南江汜说:“可以,我可以种活的,总有一天。”
# 尾声
第96章
雪地上落下一排脚印,抬手拂开挡路的枝条,三百里雪原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梅林,也不知道南江汜用了什么法子,冻冰之上,树苗竟然也有了些微长势,只是从未开过一朵花。
映司任由南江汜做这些,甚至帮着他做这些,只是想让他心里存个期待罢了,有期待总是好的,只是见他这执迷不悟的样子,心里实在伤感万分,偶尔沉下心来去分析,他总觉得少宫临死前下个咒糊弄糊弄南江汜比死而复生要可信的多了。
南江汜在下棋,这些年里,二人的棋艺在互相的切磋中突飞猛进,映司自顾自坐到对面,接着下起来,说:“三月初三,你不打算去趟妖族么?”
南江汜说:“阿洛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映司关问道:“我是怕你闷出病来,这几十年,你都没有离开过这里,这边太冷,并不适合你修炼,小心走岔了气。”
南江汜说:“你几乎每天来一趟,阿洛他们几个,每年也都会过来,我不闷。”
映司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他在这里呆的久了都会觉得冷,南江汜怎么可能会不觉得冷?怕就怕他已经魔障了,连皮.肉感知都出了问题,所以总是不放心的过来看一看。
映司又说:“你师父酿了几坛人参酒,前几日还邀我去尝尝,我想着叫上你一起去的,可你不肯走,只是你这个地方,酒水来了恐怕也得结了冰。”
想起师傅,南江汜怀念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师傅特意为我酿了不少酒,人参酒便是最常喝的”,又一笑说,“可否劳烦山神去给我讨一壶酒,啃几口冰碴子也好。”
映司三两次劝诫无果,也便罢了,起身道:“酒水哪能冰着喝?你去找点干柴,我去给你讨酒,回来热一热。”
南江汜看着映司背影渐远,心里捉摸着去哪里能找点柴禾,想了想,也只有在梅林边缘上的那片深山里有,山里边暖和,林木不少,于是便起身了。
南江汜背着一捆柴回来的时候,梅林徐徐刮过一阵冷风,刮得他打了一个哆嗦,他总觉得这梅林里的温度降低了不少。
从未开过花的梅树林肉眼可见的,枝条抽长了不少,火红的花朵徐徐绽放,又纷纷从树枝上脱落,被风吹的纷纷扬扬,悉数往一个方向飞去。
肩上的柴禾落了地,南江汜整个人都傻眼了,愣了愣,往自己的住处飞去——千秋岁在那里。
地上的飞雪被风扬起,飞雪与红梅交错纷繁,越来越密集,南江汜在半空一看,果然是有序的往千秋岁的方向飞去,只是他到的时候,千秋岁仍在屋里的墙上挂着,未见任何异常。
飞雪与红梅交杂着,在屋前的院子里纷纷扬扬,有序盘旋,南江汜的心砰砰直跳,似乎下一刻,那里面就会化出一个人影。然而那盘旋的中心,忽然力竭似的停止了幻化,最后,迫不得已似的,墙上的千秋岁拔剑出鞘冲了进去,纷纷扬扬的雪花、梅花都被吸了进去,四周逐渐恢复寂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南江汜急忙奔过去双手托着千秋岁,说:“你还没休息好是不是,不着急,我在这儿等你。”
摸了摸银白的剑身,又将它挂回墙上,深深看了一眼。
映司提着一把柴禾站在门口,“是你砍来的柴吗?怎么扔在外面,扔那么远?”
映司见他肩膀颤抖,一时不再敢说话,南江汜眼泪纵横的回过头,说:“我看到少宫了,她真的在这里面。”南江汜指了指剑。
映司放下柴,过来轻触剑身,手刚触碰到,就被它的力量震惊了一下,“它的神力增强了不少,发生了什么?”
又重新覆上手,闭上眼,看到了南江汜刚刚亲眼见证过的一切。
映司的语气有点颤抖,“是,你的等待没有白费。说到底,感情还真是奇怪的东西,你怎么就无缘无故的相信她就在这里,相信等梅花绽放她就可以回来,你自己都解释不清,却又一直坚定的相信这些。如今心愿也可了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好了。”
映司从此不再规劝南江汜,因为他知道了他是对的,之前频频过来看望,也只是担心他魔障了罢了。
百年后,映司再次过来的时候,南江汜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徒留下一座荒凉的小屋,雪原不再是雪原,土地已经恢复为正常颜色。冬季降温的时候,梅花林徐徐绽放火红的花朵,甘棠会带着妻子和女儿来这里赏花赏雪,也会同牙牙学语的孩子说些过去的故事。
当阿洛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师哥,忍不住同慕白抱怨起来的时候,慕白就会劝解他说:“师傅以前那么厉害,现在回来了,但是法力早就被天书消耗殆尽,是指定恢复不了的,她现在恐怕连你师哥都不是对手,肯定是不好意思见我们,才不肯露面的。”
……
——全文完——
62/62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