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丝听后也觉得很无语,这可不像是克尔曼侯爵平日里那副运筹帷幄的老狐狸样子。
“不过依我看,克尔曼侯爵也未必都是因为余晖的伤势才会如此愤怒。”西瑞尔闭了闭眼,揉了一下眼角,“我总觉得……他情绪来的太快,像是在演戏。”
“演给劳伦斯和他手底下的密探看吗?”伊里丝有些意外,但也不觉得不合理,“正好他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将卢卡利亚家族和从教会教好的名单里划出来,洗脱皇帝的猜忌。”
“是啊。”西瑞尔也想到了这里,心里感叹克尔曼侯爵还是老辣。
反正他无法改变余晖的决定,倒不如干脆用这个名头,将整个家族都给拉出来。这份果断,是现在的西瑞尔远远达不到的。
“不过这可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西瑞尔很快就从那种情绪中走了出来,“奥古斯都要动手了。估计阿奇尔那里也应该收到了消息。”
伊里丝一愣,连忙追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之前已经和阿奇尔挑明过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算是解开了隔阂。他应该不会吧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更何况如果真要动手,要么就是在竞技场比赛的时候,要么就是在庆祝宴会上,你是主要负责人,他不可能不先和你说一声。不然就连你,也会被牵连进去!”
西瑞尔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还以为阿奇尔通知了你,所以才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伊里丝心烦意乱,随手将书扔在了一边。
她起身踱步,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阴云,心情就和此刻月亮一样难以捉摸。
她原本以为上次在农庄,两个人算得上是交心了,但是没想到阿奇尔又一次把自己搁在了外头。
这让伊里丝不理解,也很失望。
“既然如此,那他也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她定了定神,想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不牵连西瑞尔,同时也尽可能帮助阿奇尔,“皇帝的想法不容违逆,不然……”
她的话说了一半,被门外突然传来的叩门声打断。
西瑞尔和伊里丝对视一眼,前者已经从茶几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而伊里丝则是转动了一下常年佩戴的婚戒,露出了宝石下藏着的小块毒药。
此时的亚斯特利亚庄园里,大部分人都应该熟睡了。就算是伊里丝还醒着,也没有要求任何人陪着自己,除了贴身护卫的瓦尔基里。而今天瓦尔基里也护送阿斯克勒尔了,现在也不在庄园里。
“是谁?”伊里丝扬声问道。
木门打开,来人却是利兹。
她端着一壶红茶,大大咧咧地看着自家的主人:“夜深了,我本来想给您送一些饮料,但是舒尔特告诉我您不在卧室,我就自己寻着灯光来了。”
舒尔特是瑟曦斯从家族领地带来的女仆,和利兹住在一间仆人卧室,也经常互相帮忙,她们两个之间互相告知消息,倒也很正常。只是舒尔特又是怎么知道下伊里丝不在卧室的,就很值得深思了。
利兹将温热的红茶放在了桌子上,看到男主人也在,就行了礼退出去了。
她走之后,伊里丝跟着走到了门外,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又将宝石推了回去。
“今天先到这里吧。”她回头看向西瑞尔,发现西瑞尔的脸色也不好看,“我之后会让瓦尔基里去送信。这些事情还是多确认一下比较好。等事情弄明白了,再做准备也不迟。反正距离闭幕仪式,也还有七八天的时间。”
西瑞尔点点头:“那你先去休息吧。”
伊里丝嗯了一声,准备离开。
“还有,我今天还遇到了一个异邦的杂技团,你最好先和劳伦斯说一声,让他排查一下。”离开房间前,她才想起了这件事情,“这两日其他亚细亚来的人……有点多,小心为上。”
第30章 追查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再难合上。就像这一次,伊里丝和西瑞尔开怀疑家族之中有别有用心之人,那他们就一定要追查到底,直到将那人翻出来,同时找到他背后的主使者。
内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内贼究竟想干什么。这样只会让自己处于被动,跟着对手的节奏匆忙补救,最终失败。
可最要紧的问题在于,现在斯图亚特家族正是风光火热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人都把视线放在了他们身上,要是真的大张旗鼓的找人,倒也容易引起是非,进而打草惊蛇。而且马上竞技赛结束,就是瑟曦斯和洛兰德的婚礼,所以西瑞尔也只能让冯恩暗地里追查,表面上也并不阻拦着庄园里的其他佣人和旁枝自由进出。
比起西瑞尔,伊里丝的行动就要顺利得多:她找了个要买仆人给瑟曦斯筹备婚礼以及带去边地的借口,与冯恩将庄园里大部分的仆人的职位都调动了一回,暂时破坏了原本的关系网,好把水搅混,更便于等着那个暗线自露马脚。
他现在正好探听到了大半的重要消息,要么就是在想办法把情报传递出去,要么就是在暗中蛰伏试探,好拿到更多的筹码。
只要等的时间足够长,那个漏网之鱼迟早会露出马脚。到了那时候,伊里丝需要做的就是顺藤摸瓜,找到究竟是谁,想要在这个时候搞事情。
虽然已经做了一些防范措施,但是西瑞尔也还是留了个心眼的: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让扈从骑士直接把建议国王加强对外来人士检查的谏言送进宫去。他做了一份假的文书,写的是关于克尔曼侯爵和盖里奇的争吵,顺便添油加醋,把事情描述得更加难堪,说的好像克尔曼侯爵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而已经和教会起了冲突。
如果那条暗线有能力接触到他送进宫的文书,那么这个半真半假的消息说不定在某个时候,会派上用场。
然后西瑞尔打着去竞技场安排异邦骑士的名号,去见了也私下里在竞技场调查杀手消息的劳伦斯,向他传递了有关异邦人在王城之中的消息,同时将另有势力监视他们的消息告诉了劳伦斯。
他并不担心这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如果那个暗线是皇帝安插在各个家族之中,以防有人叛变的话,那么听到这话之后的皇帝就会知道,斯图亚特家族并没有隐瞒的心思,说不定也会放松对于家族的监视;若是那个暗线是教会,又或者是其他势力安插在斯图亚特家族之中的,那么这个消息就会是一个很好的警告。
到底还有多少类似的人躲在各个家族之中,探听着各类隐秘的消息?甚至于皇宫之中是否有人也是这个势力放出的傀儡,刺探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这是一个足够让人惊讶的消息。
劳伦斯本就因为皇帝遇刺而神经经紧绷,这一回西瑞尔的消息无疑是给了他更多的嫌疑对象。他在得了皇帝的允准后,立刻动手,将那一群装扮成杂技团的异邦人监视起来,以防另有变故。
劳伦斯这一行为,可以说是非常合理的应急处置了。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无意中的举动,倒是也帮助皇帝消弭了一场潜在的意外。
西瑞尔在竞技场忙里忙外的时候,伊里丝也没有闲着。她将瑟曦斯送去了安格斯夫人那里,好将她先保护起来。自己则是和瓦尔基里一起留在了庄园里,坐镇这一场清洗。
瓦尔基里在那次意外之后,就立刻去了梵西庄园,带来了阿奇尔的回应,另一种意义上坐实了有内奸的消息。她对此也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根据她的观察,庄园里的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很高超的技艺,根本够不上成为内应的要求。
“我以前还在西南部族的时候,经常看到暗线被族长处死的场景。”瓦尔基里陪着伊里丝坐在花园里,接过了她递来的点心,咬了一口,“他们大多都是强有力的武者,才能凭借着自己出色的本领被那些部族组长青睐,召入麾下,完成暗杀首脑的任务。只是没想到在王城,即使是手无寸铁之人,也能成为一个让人害怕的内线。”
伊里丝挑眉:“听起来可不算是什么好的回忆。”
“可不是嘛。”瓦尔基里吞下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那个时候部族门口的老树上,经常能够看到因为背叛部族而被吊死的人。”
“那你觉得,他们该不该死?”伊里丝转头问道。
瓦尔基里思考了一下,答道:“我觉得他们在成为背叛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过这种结局了,小姐。”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回答。”伊里丝听后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按照瓦尔基里这样爱憎分明的性子,如果发现背叛者,便会十分气愤。
然而瓦尔基里的回答则显得更加温和。
“我看到过很多背叛,我也被背叛者救过,夫人。”瓦尔基里大约是想起了一些不怎么好的回忆,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隐瞒,“当初西南边地内乱,我和布劳特是在一位神父的帮助下逃出来了。”
伊里丝摸了一下指尖的戒指,静静听着她诉说。
“那个时候我非常感激神父,因为他并不像其他的教会神职人员一样,总是觉得我们是野人,因为部族的落后而看不起我们,也愿意教导我和布劳特读书写字。”瓦尔基里的声音不响,在树叶悉悉索索的声音中,更显得捉摸不定,“但是我们的部族族长因为不愿意和教会合作,就被描述成了野蛮之人。肃戒骑士的铁蹄踏平了我的家园,杀光了所有拥有驯兽能力的族人。”
“而那位神父私下里放了你和布劳特离开,所以他成了教会的背叛者,对吗?而接受了教会人员帮助的你与布劳特,从某种意义上,也差点成为了部族的背叛者。”伊里丝接过话头,将瓦尔基里没能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所以有时候,你很难觉得背叛者到底做的是对是错。因为在事情没有结束以前,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又或者是有意无意,才背叛的。”
“可我也必须把那个人找出来。”看着瓦尔基里意外的表情,伊里丝笑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要背叛,但是结果都只会伤害到我重要的东西。他和我的立场不同,我要保护家族,保护中心的仆人,仅此而已。”
瓦尔基里沉默着站在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冯恩将一批又一批的奴隶带离庄园,再把他们带去不同的地方,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却登上了离开庄园的马车。看得她心里百味杂陈。
良久,她才开口道:“我明白了,多谢您,夫人。”
伊里丝喝了口红茶,轻轻点了点头。
“阿奇尔今天下午空着吗?”她问道,“明天就是和肃戒骑士的比赛了吧,他现在已经赶去竞技场了吗?”
瓦尔基里想了一下:“没有,领主现在应该还是留在梵西庄园里的。他想等余晖情况好一些再离开。今天下午我正好要去接阿斯克勒尔医生去梵西庄园的,您要与我们同行吗?”
伊里丝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和你们一起走,我们也不能在梵西庄园碰面。”她温声说道,“我会先去见一次克尔曼侯爵,然后再去梵西庄园,可能会晚一点到。你到时候记得让阿奇尔去农庄。”
瓦尔基里一时之间搞不明白伊里丝的想法,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31章 意外
卢卡利亚家族在王城的驻地离皇宫并不远,面积也不大,只是一座小庄园的大小。对于像斯图亚特家族这样人口兴旺的族群来说,卢卡利亚庄园可能还不够旁枝们居住的。
但是对于本就子息不丰的卢卡利亚家族来说,这一小片地方就已经足够了。与大部分的贵族家族不同,卢卡利亚家族一脉单传,几乎没有旁系。也正因如此,他们也用不着向皇帝求取更大的领地,王城中的一小片庄园,已经足够他们生活。
也正因一直居住在王城,从未离开过的缘故,卢卡利亚家族的居所保持了老旧的建筑风格,只有在新开垦出来的小花园边,才能勉强看到一些王城之中时兴的风格与味道。
而此刻,伊里丝就站在花园边的阳光房里,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克尔曼侯爵叫人去给在梵西庄园的余晖骑士送去上好的疗伤药和一些衣物。
瓦尔基里就跟在她的身边。
今日因为要进入卢卡利亚庄园,瓦尔基里也没有向往日那样穿戴着铠甲,而是换了一身男士礼服,将头发盘了起来,看起来倒是比其他的管家更加潇洒自由。
“我可不觉得这些东西能进梵西庄园。”她与伊里丝对视一眼,耸耸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要是这就能让余晖心软,那么三年前,他就应该回到卢卡利亚家族了。”
“听起来你似乎知道这些事情的缘由。”伊里丝轻咳一声,掩饰住了自己的笑意,“看来你和阿奇尔他们一样,都不怎么待见克尔曼侯爵。”
“一个年轻时欺骗了他人情感多年,还抛妻弃子的人,可不值得我们尊重。”瓦尔基里撇了撇嘴,“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应该把余晖丢在亚细亚那种乱地方。”
她看着克尔曼侯爵快步走了进来的样子,低下头,朝后退了两步。
伊里丝迎了上去,朝着这位侯爵行了对长辈的礼节。
克尔曼侯爵并不知道瓦尔基里的底细。他只当作这是斯图亚特家族给伊里丝雇佣的贴身护卫,加上瓦尔基里也并没有掩饰自己身为女子的特征,所以他也只是朝着瓦尔基里颔首,然后带着伊里丝去了不远处的小茶桌边坐了下来。
女佣将泡好的热茶送了上来,然后和瓦尔基里一起,站在了不远处候着。
“我倒是没想到,今天你会来。”克尔曼侯爵在认识的晚辈面前,放下了自己平日里那一副严肃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他将红糖朝着伊里丝推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可是见不到余晖。我也知道,医治余晖的是洛韩家族的医者。我只想问问,他的伤怎么样了。”
“他的伤并不严重。”伊里丝朝着自己的茶里加了一勺糖,尝了尝味道,“前几日医者已经派人送了信,说是余晖醒了,好好休养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与平日里斯图亚特家族惯用的红茶不同,克尔曼侯爵更喜欢清苦的茶味,所以每次伊里丝来,他都会特地为老友的女儿备上一些糖,以防她喝不惯。
“但他不想回来,对吗。”克尔曼侯爵苦笑一下,“反正在他心里,我这个父亲总归是不称职的。大概还比不过你的那个扈从骑士。”
伊里丝不清楚余晖和克尔曼侯爵之间的纠葛,也就没多说。
她转而问了另外一件事情。
“前几日西瑞尔告诉我,说您和盖里奇起冲突了。”她一脸担忧的样子,询问道,“我只是担心您,所以想过来看看。”
“你也知道,盖里奇不怀好意。”伊里丝放下茶杯,关切地说道,“上一次我也被他堵在竞技场里过,要不是余晖他们在,可能现在在教会焦头烂额的就是西瑞尔了。”
她故意隐去了阿奇尔的出现,只说是余晖帮自己解了围。
克尔曼侯爵依旧是一脸难受的样子。他也喝了口茶,朝着伊里丝说了那天的事情。
原来,克尔曼侯爵在余晖重伤之后,就亲自去了一次皇宫,对劳伦斯说明了一切缘由。他希望皇帝能把破面交给自己处置,也是在提醒皇帝,教会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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