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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曾想过，活着走出这条路的人，太少了。”
他转头，望向了阿奇尔扣在披风上的雄鹿家徽。
“在看到您给的徽章的时候，我就知道，您也是公爵的学生。”阿奇尔主动取下徽章，交给了哈瑞尔，“那您也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其实您和我想的一样，不过是想保护那些重要的人而已。”
洛韩家族的格言，是“不畏风霜，不惧苦寒”。
阿奇尔知道这是陷阱丛生，荆棘缭绕的路，却依旧选择走了上去。
听到这话，哈瑞尔笑了一下。
他没有去接那枚徽章。
他只是伸手，轻轻敲在了阿奇尔的肩甲之上。
“所以你是关隘的领主，洛韩家族的守护骑士，而我是教会的第四主教。”他答道，“好好走你的路，别让洛韩公爵和伊里丝失望。”
第44章 入城
一行人在这座小庄园待了大约十天。
在这十天里，劳伦斯过得可谓是提心吊胆：皇帝毒发，又一次在冥府的入口处徘徊了一回，好在哈瑞尔及时送来了能够缓解痛苦的药物，让皇帝算是勉强缓过了这段难熬的日子；而在他们到格里伦斯外不久，教会暗杀团的刺探者就发觉了异样，但全都被阿奇尔还有斯图亚特家族秘密派来的雇佣兵尽数解决，没有走漏风声。
皇帝的状况不太好，加上教会明显有所察觉，这让劳伦斯怀疑，当初他们先行离开的决定并不明智。
不过很快，姗姗来迟的内卫大部队就证明了奥古斯都的计策还是有用的——仪仗队里的轻骑兵第一时间赶到，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大部队在一路上不断地被伏击，而且还有许多的暗杀者是冲着皇帝所在的马车位置冲去的。扮演奥古斯都的内卫受伤昏迷，好在消息封锁及时，应该还没有泄露。
刺杀团的袭击来得太准太快，很难不让劳伦斯怀疑，自己掌握快十年的内卫队里还有内奸。
这让他感到十分羞愧。
但奥古斯都并不在意这一点。
在他看来，内奸也是棋子，利用得当的话也能起反作用。所以他只按照了之前的布置，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格里伦斯城外，与前来朝圣的民众对话，先声夺人，算是给自己造了一波好的声势。
皇帝到了格里伦斯，而且看起来毫发无损的样子，这足以让教会怀疑内奸提供的情报是否准确。
而奥古斯都想要内奸传达的消息还不止这些。
他更希望，内奸能够帮助他把卢萨斯给钓出来。
仪仗队奉了皇帝的命令故意停在城外，而奥古斯都也当众表示希望能够得到教皇亲自迎接，以显示他的虔诚。周围来访的民众看在眼里，对此也非常赞同。这倒反而让教会有些不敢轻举妄动，加上他们得到消息，内卫这几日守卫森严，明显是放着他们下黑手。
但教会也不能忽视民众的呼声，毕竟它最大的资本、就在于他们拥有更高的呼声，比王室更易于煽动民众，教唆他们来当出头鸟。
思来想去，教会只能决定派人先将皇帝迎接入城。对于他们而言，入了城的皇帝就是瓮中之鳖，拿捏起来可方便了许多。
但是格力高的骄傲决计不会允许他亲自去迎接皇帝，更何况他这几日还在忙着和那位隐藏势力的使者沟通，更加没有空了。
盖里奇昏迷，哈瑞尔又被暂时架空，唯一能出席的红衣主教也就只剩下了卢萨斯。
所以他就被教会的老人们顶了出来，成了迎接皇帝的人。
卢萨斯本人对此倒也不算反感，毕竟他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接近皇帝，然后谈判的机会。但教皇这么直接地将决定拍在了他的脸上，还是让卢萨斯非常恼火。
他明白，这是格力高绝对不会让他继承位置的意思了。
只有炮灰才会被派去做这种事情。
念及此处，卢萨斯更是坚定了要与皇帝联手，干掉教皇的决心。
他自从被送入教会之后，就明白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教皇，然后摆脱那群人对他的控制。
作为教皇的私生子，如果不能继续向上爬，那他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结局只有死。
教皇不需要污点，而身为污点的他想要活下去，那就只能借助那位使者，还有皇帝的力量了。
在教会做出决定后不久，一位卢萨斯手下的小主教就骑着马来觐见皇帝，送来了教皇亲手写的文书。
文书中简单表示了对于皇帝亲临的欢迎，然后简单地讲了一下祭典目前的安排。
在文书的最后，格力高表示，希望皇帝能够光临格林道尔修道院，他已经在那儿为皇帝安排好了一切，只等待皇帝落榻。
奥古斯都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片充斥着华丽修辞的文章，然后丢给了阿奇尔。
“你应该知道格林道尔修道院吧。”他望着低头不语的骑士，沉声问道，“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格林道尔修道院是当初第一任教皇建立的，它位于半山腰，背后就是海尔达山脉，易进难出。整座修道院都是用石头筑成，但是离教会如今的大教堂很近，也是祭典的举办场所。
教会想让皇帝进入，表面上说的是要向民众们宣传王族与教会同源的历史，实质上大概是希望通过这座石头修道院困住皇帝，好将他和内卫们隔开。
“易守难攻，是个好位置。”阿奇尔看完文书后，将东西还给了皇帝，“但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真要进去了，恐怕就成了了笼中鸟。教会想要做些什么，我们会很被动。”
“即使我们能够从秘道中撤离，直接越过山脊，到达亚述公爵的领地吗？”奥古斯都沉吟片刻，问道。
阿奇尔摇摇头：“可以，但是风险太大。”
海尔达山脉终年积雪不化，而哈瑞尔说的那几条秘道也已经是赫伦开国之初才修建的，百年过去，也不知到底还能不能用。
奥古斯都没有继续发话。
他看着手中的文书，将它扔到了燃烧得正旺的篝火堆里。
“答应他们的请求吧。”他转过头，对劳伦斯吩咐道。
“雪山之下，想要燃起战火，也不太容易。”
王城仪仗队入格里伦斯的那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奥古斯都端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之中，微风吹起帷幕，让他透过缝隙，看到了这座华美的城市。
在主城区的大道上，莹白色大理石修建的建筑被笼上了淡紫色的绸缎，道路周围都洒满了花瓣，神职人员跪在道路两侧，手中捧着深红色封面的点击。
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香料之中，奥古斯都只需放眼望去，就能看到无数点燃着香料的薰香笼。鎏金的笼子里烟气袅袅，熏得人昏昏欲睡。这股味道对于不喜欢香料气味儿的他而言，简直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煎熬。
当真是奢靡且腐败的教会都城，奥古斯都想。
劳伦斯一身皮甲，作为驾车人坐在前面，而阿奇尔则依旧是一身银白盔甲，以皇家骑士的身份，走在了马车之后。
仪仗队入城的时候，周遭的民众全都跪下低头，不敢直视皇帝。
而在仪仗队后，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内卫们，他们之中大部分是骑兵，都手持长矛，戍卫在队伍的两侧。
在队伍的最末尾，才是皇帝真正的禁卫军。
等到队伍行进到了格里伦斯的中心地带，圣会教堂的门前，奥古斯都才在劳伦斯的搀扶之下翻身上马。
他骑着马，踩着铺好了红色地毯走到了教堂的门口。按照规矩，只有神职人员和皇帝自己能够进入圣会教堂。
此时，卢萨斯正带着神官与主教们等待门口。他们都是一身绯红色的教会制服，但没有携带厚重的典籍，取而代之的是银制的细长权杖。
在看到奥古斯都到来的时候，卢萨斯恭敬地行礼，并亲手为他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门内，狭长的道路直通教皇坐着的高位，两边分列着的是教会的其他元老。
原本按照礼仪，奥古斯都应该下马步行入内。
但是他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是骑着马向前走，直接步入了正堂。
有一位神官想要出声阻拦，却被卢萨斯给拦了下来。
他示意那位神官等候在门外，自己却主动代替了劳伦斯，牵过奥古斯都的马鞍，带着他走入了圣堂之内。
劳伦斯和阿奇尔等候在门外。
劳伦斯看着周遭庸庸碌碌的神官们，心里却无端升起了一种愤怒。
今日所见，无不令他反胃。尤其是看到衣着光鲜的神职人员身后跪着的，是一大片衣衫褴褛，却还在主动将钱财送入教会口袋的信徒的时候，他的心里总不是滋味。
他转头望向阿奇尔，却发现阿奇尔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群家伙。
他低着头，手指在轻轻地叩击剑鞘，明显也不愿意多话。
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教堂之内，阳光透过了彩色的玻璃窗，照在奥古斯都骑马站着的位置。
他没有动，高位置上的格力高也没有动。
“好久不见，赫伦的皇帝。”格力高开口，语气沉稳，“为着您愿意来参加这一次的三月祭典……教会深感荣幸。”
奥古斯都却没有回答。
格力高也不在意，他起身，身后的神官为他披上了绯红色的披风，递上金色的权杖。
在彩色玻璃透过的光下，颜色重叠，格力高身上的披风看起来几乎是紫色的，和奥古斯都身上的披风颜色一摸一样。
他想要走下去，举行欢迎的仪式，但奥古斯都的动作打断了仪式。
奥古斯都径直策马，走到了供奉着圣水的石桌前。
他取出匕首，割开手指，让鲜血染红了那一小杯水，然后将它倒在了洁白的大理石阶梯上。
这是百年前所用的、王族带领教会祭祀的仪式。按照羊皮卷里的记载，完整的仪式应该还需要教皇奉血，一同加入水中，然后将整杯水倒入大地之中。
可百年之后，不仅这个仪式已经被教会忘却了，就连这个仪式的使用场合，大部分在场的神官们也都不知道了。
但是格力高还记得。
这是赫伦王国以往战前用于向女神宣誓所用的祈祷仪式。
王族歃血，以为承担战争的责任与罪孽；教会歃血，意在行使三月女神的权能，洗刷罪孽。教会与王族本为一体，是赫伦王国稳定的基础。
而如今，已经羽翼渐丰的皇帝却是在赤裸裸的告诉自己，赫伦王国不需要教会了。
这无疑是最令人恼火的挑衅。
在他并不在意的时候，当初那个懦弱的皇帝，已经长成了让人头疼的阻碍了。
也是时候该去掉了。
格力高看着世界上淡红色的液体，摆出了一幅并不在意的表情，主动走到了皇帝的面前。
他走过了石阶，任由珍贵的丝绸布料侵泡在那一摊水渍之中。
“您远道而来，肯定疲累了。”格力高微微仰头，看着面色冷硬的皇帝，朗声说道，“不如让我们明日再聚，您先去格林道尔修道院好好休整一番吧。”
“是吗，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奥古斯都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面容和蔼的老者，答道，“就让迎接我的那位主教替你好好为我介绍一下，如今的修道院变成什么样了吧。”
然后他就调转马头，直接走向了教堂的大门。
而卢萨斯则很快出列，朝着格力高行了礼，匆匆地追了上去。
看着皇帝逐渐远去的背影，格力高维持了很久的笑脸终于裂开，露出了温和外表下阴暗的内里。
“去通知那位使者，就说我今晚有事相商。”他阴沉着脸，对着身后的神官吩咐。
“顺便……让盖里奇准备好，出席之后的祭典。”
第45章 雪山之下
卢萨斯沿着铺满了红毯和鲜花花瓣的主干道一路小跑，终于看到了皇帝的背影。
他喘着气，拍了拍外套上沾染的香料碎末，默默地走到了阿奇尔身后。
他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奥古斯都听到了身后来人的声响，但是他并没有停下，只是命令劳伦斯和阿奇尔，让他们带着队伍驻扎到雪山之下，那里有一个百年前教会为驻扎军团设立的休息点。哈瑞尔已经提早做好了准备，内卫们到了那里就可以好好休整。
劳伦斯领命离开，而阿奇尔却有些犹豫。
他并不能完全相信卢萨斯，也不敢放着皇帝独自与教会的主教在一起。
他刚想开口叫住劳伦斯，但是看到的只有劳伦斯带着命令跑向了队尾的身影。他走的很快，很坚决，看得出内卫长很相信皇帝的能力与指示。
阿奇尔停顿了一下，很快就认识到这是他和劳伦斯之间的区别。劳伦斯毫无保留的信任奥古斯都，所以现在完成皇帝指派的任务是他的第一要务，而自己却并不是那样。
在王城，这也许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大问题。即使是在家族同盟之间，双方互有保留也是常事。利益相同，才是永远不变的事实。
但是现在他们在格里伦斯，面对的敌人是老谋深算的教皇格里高，这道小小的裂缝便足以成为离间双方关系的致命弱点。
想到这里，阿奇尔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暂时，在格里伦斯，他必须放下对于奥古斯都的成见，跟着他们一起完成制服教会的计划。
他扬鞭策马，带着军团调转了方向，走了与皇帝车马行进路线全然不同的另外一条路。
顿时，奥古斯都身边的近臣也只剩下了卢萨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依旧有着几个护卫，但是和教会暗杀团的杀手比起来不值一提。
而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沿着小路向雪山走去，就好像感受不到那份潜在的危险。
卢萨斯几次想开口，却都看着奥古斯都不苟言笑的侧脸，压了下来。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海尔达雪山之下。只需沿着这条用特殊的石板铺成的路一路向上，就能走到雪山脚下，到达攀登的石阶。
奥古斯都下了马，开始朝着修道院走去。
现在已经是秋末，格里伦斯的气候炎热，可越是靠近雪山腹地，越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寒意。
就像现在卢萨斯从奥古斯都身上感受到的一样。
他们一路向上，终于在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之中，看到了格林道尔修道院隐藏于半山腰处的拱形是们。
奥古斯都亲自拉动了叩门的绳索，铜质的铃铛因为牵引而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这番动静回荡在山间，引来了看门的护卫。
他们匆匆到来，虽然不认得奥古斯都，但却从他身后卢萨斯的服饰中认识到了来人的崇高地位。
护卫们连忙拉开了铁门，弯腰候在一侧。
而奥古斯都一言不发。
他径直走向了修道院后供人居住的小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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