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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片刻，道：“洛韩领主，这个结论……成立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不知道，”伊里丝如实答道，“因为我也只是猜测。现在我还缺了最重要的一块碎片。”
“那位乌拉尔新王的真实身份吗？”余晖皱着眉说道，“教会里倒是的确有传闻，说他是教皇的私生子……但是这和乌拉尔完全没有关系。”
“我在被加伦斯的人带走的时候，一个黑衣女使曾经说过，他们血脉相连。”伊里丝轻声说道，“我觉得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血脉未必都意味着父亲，意味着家族嫡系。母亲也是血脉的传承者。他们的血脉联系也许并不来自于父亲，而是来自于母亲，来自于加伦斯一族的女性。”
这个结论来得理所当然，但是在这个看中男性后代的时代之中，却如同一个突然爆出的火花，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感到意外。
“的确……这样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柯尔特如梦初醒，“皇帝的母亲曾在修道院待过。母亲的血缘……难道当年皇帝的生母卡缪尔夫人并没有死？而是被留教皇留在了教会，然后借由加伦斯领主的要求被带到了乌拉尔？加伦斯领主和乌拉尔王的母亲也许也是同出一族，所以她当初才会选择以乌拉尔为大本营，逐渐向外扩张。”
伊里丝点点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并不一定就是正解。”
她拿起信封，交给柯尔特：“这是另外一封信，你一定要亲自交给哈瑞尔。我需要问他一些事情，才能确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尔特郑重地接过信件，朝着伊里丝行礼离开。
余晖望着他匆忙跑开的背影，用若无其事地语气问道：“你怎么不把这两封信一起送了？从关隘去王城是要经过格里伦斯的，顺路。”
伊里丝望了余晖一眼。
“王城也有加伦斯的人。”她轻声说道，但语气坚定，“我要看看，到底是谁截下了北地领主给皇帝送的求援信。”
余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就告诉了他自己的打算。
他摸摸鼻子：“是嘛。那倒是我想岔了。”
他略微感到有些尴尬，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怀疑。
而伊里丝并不在意余晖的反应。
她只是推开了房门，去找阿奇尔。
也许阿奇尔也和自己一样，已经琢磨到了这一层，伊里丝想。
他们能做的，也许比原先预计的，要更多一些。
第58章 行军
伊里丝送出的信函借由斯图亚特家族的信使一路北上，在北地的侵略战争发生后不久，就被顺利送到了皇宫之中。
和她预想的一样，那封信件并没有顺利到达皇帝的书桌之上——皇宫负责侍奉皇帝的执事之中有一位来自于加伦斯的族人。他按照费铎的吩咐，不仅仅拦截下了北地领主求援的信件，也从这封来自洛韩家族的意外信件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觉察到，领主的预测成了真。加伦斯家族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隐藏在其他家族的阴影之中，默默发展关系网。
那些在远征之中折损了的家族和复仇者，已经从领主为她们设好的陷阱之中爬了出来，开始了自己的复仇。
他们有备而来，打定主意要让加伦斯一族尝到一模一样的痛苦滋味。
想到这一层，这位执事便毫不犹豫地选择扣下信件，想要尽快把暴露了的消息传递给还在乌拉尔整合佣兵队伍的家族领主，以及已经在北地指挥战争的兰瑟骑士。
他在皇宫之中埋伏了很久，比谁都清楚现任皇帝的雷霆手段。
但是他也没想到，奥古斯都的动作也比他想得要快得多。
只隔了一杯茶的时间，皇帝就从隔壁的休息室里走了进来，带着皇家内卫，正好抓住了他偷换信件的现场。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正是匆匆赶到王城的柯尔特。
执事看到了皇帝冷厉的表情，心里清楚自己别无他法，就果断选择自杀，好让线索断在自己这里。可他刚想咬破藏在口腔中的毒药，劳伦斯就眼疾手快地冲了上来，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将他一把摁在了地上。
他拼命挣扎，但于事无补。
执事眼睁睁看着皇帝走到面前，蹲下身，从自己手中抽走了那封被攥得紧巴巴的信件。
他当着叛徒的面打开，从信封中抽出了一张白纸。
那是伊里丝的计谋，是皇帝与她不谋而合的陷阱。
“带下去，把那条暗线给我查清楚。”奥古斯都指示道，“顺便通知赫斯特侯爵和克尔曼公爵，计划不变，下周出征北地。”
劳伦斯领命，拖着执事离开了房间。
皇帝冷漠地看着这个家伙被拖走，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走到了书桌前坐下，看着熟悉的老者，道：“柯尔特男爵，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洛韩领主要你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消息了。”
柯尔特作为洛韩家族旁枝，以前跟着洛韩公爵进出皇宫，充当过公爵与皇帝之间的信使。在洛韩公爵不得不以死保全家族的时候，就是他给皇帝送来了洛韩公爵的最后一封信，也帮助皇帝将伊里丝送到了安格斯夫人那儿，保住了洛韩嫡系的最后一丝血脉。因此皇帝很清楚，他可以信任，也是伊里丝现在能够选择的、最靠得住的信使。
但要他放下手中有关家族和情报网的工作，亲自北上带来的消息，必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柯尔特面色沉静，将所有的情报，包括伊里丝的猜想，都一一告诉了皇帝。
“北地告危，领主送来就求的信件全都被拦截了。”他从怀里拿出真正的信件，放到了皇帝桌上，“乌拉尔的内战即将结束，那位策划了格里伦斯血案的领主也已经回过神来，想要掀起新的波浪了。”
奥古斯都拆开信件，大致扫了几眼。
“我知道了。”他将信件折好，推回了柯尔特面前，“你把这封信送到海格那里，他知道该怎么做。”
皇帝的反应让柯尔特非常意外。
他犹豫了一下，道：“领主在里面还写了一些比较详细的、和乌拉尔相关的消息，您也许应该看看。”
“我知道。”奥古斯都答道，“我比谁都清楚她在沃伦郡干了什么，她做得很好，至少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
柯尔特一愣。
他没有想到即使伊里丝在他的默许之下离开了王城，却依旧逃不过王族的监视。
也许回去应该和小伊里丝说一声比较好。
柯尔特也清楚，现在情况并不适合进言或者争辩，所以他低头称是，然后伸手去拿回信件。
但下一秒，皇帝的话却让他伸出去的手僵在了书桌之上。
“她是老师的女儿，是老师拼死也要保护的人，我从未忘记过这一点。”皇帝头一次当着他的面，对他解释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从不想将她卷进来，安排的人也只是为了保护，不是监视。当然，她要是能够掌控住情报网，那也很好，那是墨提斯留给她的礼物。”
接着，书房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柯尔特轻轻咳嗽一声：“墨提斯会对此感到安慰的，陛下。”
他弯腰行礼，准备离开房间，却在转身之后又听到了皇帝的问题。
他问，伊里丝现在怎么样。
这话说的很普通，甚至有些语焉不详，但柯尔特就是很快地联想到了之前伊里丝被掳走失踪的那段时日。
一位不知去向的骑士给当时已经急的走投无路的他们送来了伊里丝的消息，同时联系上了才感到关隘的阿奇尔他们，这才化解了这一场有惊无险的绑架。
事后柯尔特想要寻找并感谢这位骑士，但人早就离开了，也没能找到。当时他还好奇，以为是一位其他家族的成员或者流浪骑士看在洛韩家族的份儿上出手相助。现在看来，大概率是皇帝安排保护伊里丝的人。
“她很好。”柯尔特想到这儿，莫名觉得轻松了很多，“领主已经和阿尔冯斯男爵汇合，一同去往关隘了，那儿很安全。”
奥古斯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道，“你也早点回去吧。”
在柯尔特还在和海格法官谈论在沃伦和格里伦斯发生的一切事情的缘由的时候，阿奇尔已经通过留守梵希庄园的骑士，拿到了皇帝准备亲自北征的消息。
留在关隘的所有人，包括余晖在内，都对此愕然。他们原本以为，皇帝会派出科尔曼侯爵前去战场，这位对于北地和缇坦都十分熟悉的老勋爵是谈判的一把好手，也曾和北地的领主一同立下过击退敌人的战功。
“奥古斯都怎么会亲自上阵？”亚历克斯刚刚从训练营回来，还是一身铠甲，他抱着头盔，眼中写满了不解，“他就不怕格里伦斯的事情再次发生，他直接被干掉吗？”
伊里丝倒是模模糊糊察觉到了一些东西。自上次征服教会之后，她就发现皇帝的作风比起以往激进了太多，像是在赶着做事情一样，和以往徐徐图之得风格完全不同。
她下意识地望向阿奇尔，看到了后者脸上了然的表情。
“皇帝中了剧毒，活不过三年。”他轻声说道，“所以他必须趁着自己还行的时候，尽快将一切事情都收拾完，给继任者一个干净的赫伦王国。”
伊里丝一愣，没想到是这样的缘由。
“这不可能。”她迟疑着说道，“劳伦斯是教会出来的护卫，他懂得暗杀团的东西，也能辨认一部分草药，皇帝有他的保护，不应该那么容易中毒。”
“而且之前……我并没有听说过皇帝被刺杀的消息。”
“他中了什么毒？”同样，亚历克斯也表示了自己的怀疑，“我记得赫伦最著名的医者庇阿斯就在皇宫吧，他能解教会的毒药。”
“是教会提供的刺杀机会，但动手的人不是教会，是乌拉尔的那位领主。”阿奇尔解释道，“她用了当初毒死乌拉尔王的那个药，就在骑士竞技赛的时候，所以他才缺席了决赛的仪式。”
亚历克斯听后也沉默了。他们都清楚，那个药的药性有多强。
“那皇帝还敢去北地的战场？”过了会儿， 他皱着眉问道，“要是真的半路毒发，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们阻拦不了皇帝。”布劳特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肩膀，“他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影响不到关隘，那就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算了，北地的事情就让皇帝去操心吧。”阿奇尔揉了揉额角，“王城里的暗线会被连根拔起，我们现在只要守好关隘，防止乌拉尔再出乱子，那就是最好的争取时间的方式了。”
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伊里丝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去问问阿奇尔皇帝中毒的具体细节。只是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急匆匆跑进来的梅尔罗斯打断了。
梅尔罗斯不复之前冷静的模样，半身鲜血地闯了进来。她的右手无力地垂在了地上，血液沿着伤口滑落，看起来极其狼狈。
“梅尔罗斯！”余晖第一个跑了过去，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怎么了？我记得你不是说和商队一起去收集草药吗？商队的其他呢？”
梅尔罗斯咳嗽不断，口中血沫让她没有办法很好的说话：“亚述公爵遇袭！乌拉尔……和上次一样！”
亚述郡，海格尔雪山之下。
乌拉尔的骑兵像源源不断的蝗虫一样，从雪山不知名的角落里涌出，将被困在悬崖之下的亚述骑兵团团围住。他们并不急着进攻，而是更像在试探，又或者是在通过亚述公爵的领地军团，研究赫伦最新的战斗方式。
亚述公爵虽然肩膀中箭，但依旧沉稳地指挥着军团抵御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化解来自于骑兵方队的冲击。
但即使是他，也看不到突围获胜的希望。
有下属劝他，希望他能够先行离开。军团里的人并不介意牺牲在战场上，但他们不希望经验丰富的、东部边地的镇守者也死在这一场暗算突袭之中。
亚述公爵拒绝了这个请求。
“他们要我死，我也很难逃出去。”他在袭击的空隙中，如此对自己的下属夏洛特说道，“我们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能尽力拖时间，将获胜的机会留给其他人。”
纵然亚述公爵已经做出了困境之中的最好选择，而乌拉尔真正的指挥者并没有在阵中，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被拖住了手脚。她一身红衣，正骑着马站在悬崖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亚述公爵带着他的士兵尽力挣扎，想要突破乌拉尔的包围圈。
来人正是费铎·加伦斯。
在杀掉了那个不听话的弟弟之后，她利用卢萨斯迷惑了乌拉尔的老臣，扶持他成为乌拉尔的傀儡王，接着费铎启用了安插在赫伦境内的棋子，为提前除掉亚述公爵开始铺路。
而一切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就将是亚述公爵的死期。
很快，就有传令兵跑了上来，告诉她说亚述公爵又一次突围失败。
“效果很不错。”她转过头，笑着对被绑在一边树上的一位小领主说道，“这条挖矿的道路很好用，就连运送骑兵入境都不会被人发现。”
那位领主的嘴里被塞了布条，他拼命挣扎，嘴里支支吾吾地叫喊着，眼中满是痛苦。
他的族人还有领地上的居民都被当成了筹码，费铎威胁他启用这条废弃矿道，运送乌拉尔兵马入境的筹码。
但他并不想成为真正的叛国者，所以在被强行带走之前，他故意放跑了来自关隘的商队领袖，希望她察觉到不对劲，能够尽快通知关隘的守城者。
可是眼看着现在的场景，看着逐渐败退的亚述军团，他也知道，一切是赶不上了。
“我知道你放了人出去，”费铎突然下马朝他走去。
她弯下腰，凑在了那位领主的耳边低语：“抓兔子，总得一网打尽，不然很快他们就又会在草原上到处溜达，看着很碍眼，对吧。”
领主喘着粗气。
他既恐惧于自己的想法被看穿，又担心阿奇尔的到来会成为赫伦东部遍地覆灭的开端。
“不过，我可以饶你一命。”费铎看着领主害怕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会让你看着，赫伦是怎么成为加伦斯的领地。”
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
费铎循声望去，看到了正轰鸣着重来的关隘铁骑。
“去告诉他们，我们的猎物到了。”她优雅地转过身去，对着还是一身黑衣的略特说道。
“是时候狩猎了。”
第59章 血战
略特带着剩下的乌拉尔骑兵从山崖之上飞奔而下，拦在了悬崖的入口之外，等着真正的目标到来。
在她身后，饥渴难耐的骑兵已经用乌拉尔语朝她喊叫，希望能够加入身后的厮杀之中。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曾经与亚述公爵交过手，而且清楚的知道，要是亚述公爵不死，乌拉尔就没有获得赫伦土地的可能。
他们都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扩大乌拉尔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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