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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是伊里丝故意让卡尔特放松了看守，关掉了机关，放略特离开。
没有了审讯对象，他们也没有回城的必要。两个人干脆留在了营地里，好好整合了一下现有的关隘力量。
亚历克斯对此感到不解，因为这是他们最靠近加伦斯一族，能够将他们从一举阴影中揪出来的机会。但他也清楚，论起计谋，伊里丝比自己强的多，所以他也只是耐住了疑惑，等到晚宴过后大家一起讨论之后的计划的时候，才向伊里丝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对此，伊里丝的回答是那份她亲手写了一下午，详尽记述了历史事件过往记录、已获得的情报、还有从略特口中事实挖掘整合而出的猜测的案卷。
这份案卷足足有小半本手册一样厚，要全部看完估计都得花个几天，而伊里丝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准备完毕，可见她对这件事情的看重。
“皇帝内卫和西瑞尔派去的雇佣兵会盯着略特，余晖也主动要求跟了过去，她会带着我们找到加伦斯一族。”在休息室里，伊里丝靠着软垫，眉目之间可见疲色，“我放了她出去，但是也废了她的双手，让她在蒙着眼跟着洛韩的商队马车离开了关隘，她看不到关隘的内部结构，而且再也不能进行暗杀，对我们的威胁已经降到了最低。”
“但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放走她。”亚历克斯拿起那一叠材料，草草翻阅了一下，却发现里面写了很多他看不太懂的历史内容，“这就像是告诉费铎，我们知道了很多和她相关的情报。”
“这样风险太大。”阿奇尔很快就领会到了伊里丝的意思，“你故意想要费铎发现，好逼迫她放弃原来的计划。”
伊里丝点了点头。
瓦尔基里给她端来了热水，好让她润润喉。
“加伦斯的来历比我们想的要麻烦的多。”她用力揉了揉眉心，接过了瓦尔基里递过来的瓷杯，“他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赫伦的前身，玫瑰王朝的嫡系王族后裔。”
亚历克斯翻页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阿奇尔，发现他也皱着眉头，显然和自己一样，并没有理解伊里丝为什么能够得出这个结论。
“你怎么会这么想？”阿奇尔问道，“玫瑰王朝早在赫伦建立之前就覆灭了，距离现在都过去了一百五十多年。他们的王族很难躲过这么多次的围剿，甚至还在皇家内卫的监视下建立了这么庞大的潜伏网。”
“因为在我和略特交谈的时候，她无意中提到过，乌拉尔都曾属于加伦斯，而且前乌拉尔王同时具有乌拉尔王族和加伦斯一族的血脉，所以她们现在才会选择乌拉尔作为大本营。”伊里丝伸手，将案卷翻到了卡尔特写好的的审讯记录，“看她的意思，加伦斯曾经的领地北至缇坦，南至古尔丹，西边是无尽之海，东面和东方古国接壤，吞并了乌拉尔。这种规模的国度，在赫伦建立之前也不会超过两个。”
瓦尔基里和亚历克斯只觉得自己像在听天书，他们一个在乌拉尔和赫伦的边境长大，从小学的是如何击倒乌拉尔的骑兵；一个在部族里成长，学的是驭兽。对于这种杂糅冗长的史书，他们一点都不清楚。倒是布劳特很快就反应过来，从书房拿来了古地图铺在桌上，褐色的羊皮卷上用深色的墨水画出了一个富裕辽阔的国家，和伊里丝描述的一模一样。
“玫瑰王朝是赫伦建立之前的王国，随着最后一位皇帝的死去，玫瑰王朝陷入分裂与混乱，各地的领主起兵，为了扩大领地与权利而发起战争，这才有了赫伦、缇坦、乌拉尔和其他国家的雏形。”伊里丝耐心解释道，“它是唯一一个符合略特描述的国家，也一个是唯一个王族仍有可能留存的王朝。”
随着伊里丝的娓娓道来，在场的众人才逐渐了解了到了这个复杂而又惊人的事实。
在玫瑰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去世之后，王族没有了嫡系的子嗣继承皇位，王族的旁枝、强大的领主都看到了登上那张椅子的可能性。为此，他们开始四处征战，攻城略地，想要获得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利。
洛韩家族亦是前朝贵族中的一员，但他们并不像其他的领主那样想要通过战争扩大领地，只想保住领地内的和谐安稳，因此洛韩家族的前代家主选择了与赫伦王国的王族、当时最强大的领主尤里乌斯结盟，为他创立赫伦王国贡献了许多力量。也正因如此，洛韩家族内才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有关前朝历史事件的书籍，可惜其中大部分都在那场火灾中付之一炬。
“随着内战四起，玫瑰王朝彻底终结，极北的领主建立了缇坦；游牧的乌拉尔回到了草原，统一部落；而位于大陆中央的领主创立了赫伦，将这片大地划分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伊里丝用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了各个国度之间的分界线，“但是领主们，或者说新王们，并不满足于仅仅如此。”
“他们很清楚，玫瑰王朝的那些王族旁枝依旧拥有不可轻视的力量，玫瑰王朝的支持者遍布整片大陆，只要有一位王族旁枝愿意站出来整合这些力量，那么他们就有可能颠覆现有的格局。”
亚历克斯这才勉强理清了前后顺序：“所以为了保证统治的稳固，那些领主就像阿奇尔说的那样，想要杀掉所有威胁他们的王族血脉吗？”
伊里丝点点头：“但这其实也只是一个借口罢了，领主们需要战争带来财富，所谓的血脉不过是一个借口。可这依旧给玫瑰王朝的王族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要么改名换姓，远走他乡；要么死在了绞刑台上。”
但真实情况远比伊里丝描述的要可怕的多。
玫瑰王朝剩下的王族旁枝，尤其是男性旁枝，几乎都在赫伦、缇坦的联手围剿之下死于非命。为了新建立的国家稳固，尤里乌斯领主不允许有任何可能动摇自己统治的存在。即使在多次围剿过后，剩下的王族旁枝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尤里乌斯领主依旧不顾当时洛韩侯爵的劝阻，将最后一位玫瑰王朝的王族男性后嗣格杀在了西南古尔丹。
自此，在赫伦境内，再也没有任何玫瑰王朝的王族存活；而那段被各种杀戮、纠察浸没的时间，也被称之为“血色玫瑰”，因为玫瑰王族的家徽是一红一白的双色玫瑰。
同时，为了让还没有完全归顺的民众忘记玫瑰王朝，忘记玫瑰王朝的建立者，那位影响最为深远的赤金骑士——尤弥尔·瑞比亚，尤里乌斯让自己的亲弟弟乌瑟建立了教会，宣扬赫伦的建立是得到了三月女神的神谕与授意，一方面试图让自己的反叛行为变得合理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民众尽快忘记和玫瑰王朝相关的那些事迹。
他的办法的确有效，不过十几年，那些还在宣扬玫瑰王朝过往辉煌的故事就被隐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剩下的只有吟游诗人对于尤里乌斯这位领主善战事迹的赞扬，还有对三月女神的歌颂。只是尤里乌斯临死大概也想不到，教会会和王族分道扬镳，成了赫伦的漏洞，王族最大的敌人。
“玫瑰王朝的王族姓氏是瑞比亚，意思是红宝石，也与他们的红白玫瑰家族纹章契合。”阿奇尔突然说道，“加伦斯……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乌拉尔的语言里，加伦斯的发音是指赤红色的花朵。”
伊里丝轻轻叹气：“这也能算作我如此判断的一个佐证而已。”
她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抛出了最后一个证据。
“在玫瑰王朝征服乌拉尔的时候，尤弥尔·瑞比亚曾将自己的妹妹嫁到了亚细亚，获得了当时亚细亚最强大的部落乌拉尔的支持。正因为乌拉尔的倒戈相向，尤弥尔才征服了亚细亚，成为唯一一个统一这片大地的皇帝。”
“而那位公主在嫁到乌拉尔之后，很快就生下子嗣，继承了乌拉尔王的位子。瑞比亚的血脉与乌拉尔融合，传承至今，成了赫伦境内围剿结束后，为数不多依旧留存着的王族嫡系血脉遗支。只是那位公主很快就去世了，这段记录也被史官轻描淡写的带过。至于那支王室旁枝……也因为是在乌拉尔，而被大多数人忽略，才得以幸存。”
“这是我在洛韩庄园中的藏书中曾经读到过的辛秘，按理说里面应该还记载了更多有用的消息，只是教会放火烧了父亲的庄园，这些羊皮卷也一起被毁了。”伊里丝朝后仰去，靠在柔软的羊毛毯子上，“现在看来，大概是加伦斯领主已经察觉到了洛韩家族里可能有对她隐藏身份不利的消息，所以才故意借着教会的手，毁掉这一切的吧。”
在场的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亚历克斯，在听到了伊里丝的叙述过后，露出了一点类似于自嘲的表情。
联想到自己母亲的遭遇，他也几乎能确认，伊里丝所言非虚，甚至他还想起了一些也许可以被参考的情报。
只是那些事情并不是亚历克斯可以公开说出口的，所以他也暂且按下不提，准备等之后和阿奇尔去军营私下里告诉他。
“加伦斯想要复国，想要重现玫瑰王朝的辉煌。”阿奇尔接过话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份推论的结果，“在乌拉尔境内的瑞比亚一族更名为乌拉尔语中的加伦斯，逐渐渗透入乌拉尔，又以乌拉尔为支点，商队作为手段，逐渐渗透入赫伦和缇坦，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那他们应该在玫瑰王朝覆灭后不久就开始了计划。”布劳特道，“不然无法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就建立起如此可怕的规模。”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概看到玫瑰王朝分崩离析之后，加伦斯那一支就想从亚细亚回到大陆腹地，延续赤金的荣光。他们无法容忍原本富庶的、属于她们的国度变成了他人囊中之物，所以想要夺回来。”伊里丝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只是他们也清楚，要是过于张扬，赫伦肯定不会容忍，所以选择了暗中发展的办法。”
“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加伦斯一族逐渐发力的结果。”阿奇尔在看不见的角度，握住了伊里丝的手，示意自己来梳理剩下的情报，“他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等待了足够的时间，是时候开始报复了。”
“北地已经陷入交战，西南地区有古尔丹公爵和联合起来的部族坐镇，很难暴乱，格里伦斯又被我们搅局，加伦斯没有讨到半点好处，现在他们唯一还能动用的棋子也就是乌拉尔了。”阿奇尔从柜子里取出乌拉尔的地图，展开铺在桌上，“现在赫伦全国戒备，他们唯一的突破口，也就只有通过海格尔雪山那不知名的矿道再次袭击我们。现在皇帝在北方镇压缇坦，皇家军团又要镇守格里伦斯，无暇顾及我们；而唯一有余力的古尔丹公爵又距离过远，无法及时支援，这是他们最好的动手时机。”
“他们也已经动手了。”亚历克斯补充道，“亚述公爵领地上的那次袭击就是开始的号角。”
“所以伊里丝放走那个黑衣女使，通过追踪她来反向寻找加伦斯在赫伦境内留下的暗道。”阿奇尔点了点头，用手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路线，连接了海格尔雪山和乌拉尔，“暗道只要存在，就是对赫伦最大的威胁。”
“但是我也不能确定，略特到底会不会去走那条暗道。”伊里丝闭了闭眼，“如果我说的话能够真的骗到她，让她去找加伦斯领主对峙，那么她应该就会走最快的那条道路，大概率是雪山的暗道。加伦斯不会用已经被发现的东西，因为他们已经习惯在黑暗之中生存。”
听到这里，亚历克斯总算是理解了所有的弯弯绕绕的计谋。
“那就是劳伦斯和余晖应该要头疼的事情了，他们得想办法保证不被甩开。”他耸耸肩，“我反正只负责关隘和骑士团，你们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直接说一声就行。我可不擅长制定这么复杂的计划。”
瓦尔基里跟着点点头，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伊里丝无声地笑了一下，靠在了阿奇尔的肩膀上。
布劳特眼睛尖，看出了伊里丝已经很劳累。他主动走到桌前，收拾好了案卷和地图，道：“那今天就先去休息吧，明天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研究这份案卷。”
众人都忙不迭的起身回房，阿奇尔则亲自送伊里丝回了房间。
“好好休息。”他在离开前给了伊里丝一个晚安的拥抱。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第63章 王城回信
伊里丝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在这个梦里，没有火焰，没有追杀，更没有指责与咒骂，她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里，闭眼后闻到的，只有鸢尾花清浅的香气。
等她睁开眼，发现日上三竿了。床头柜的花瓶里插上了新的花朵，微微开了的花骨朵泄露着她睡梦中曾闻到过的香气，而床边微微凹陷下去的痕迹也暗示着有人来过。
伊里丝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中，第一次萌生了就这样过下去，好像也不错的想法。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洗漱过后简单换了一声绯色长裙，准备去继续帮着阿奇尔处理关隘的事情，顺便看看商队有没有回来，为她带来最新的情报。
和伊里丝预料的差不多，等到她来到会客室，就看到了正在和阿奇尔交流的柯尔特。老爷子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精神看起来依旧很不错，正在和屋内众人说北地发生的事情。
看到是伊里丝来了，柯尔特连忙行礼，然后让伊里丝加入了这场对话。
“奥伦德夫人要我代为问安。”柯尔特将一份用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了伊里丝，“我这次去格里斯坦，在出城的时候碰到了她与劳伯特家族的扈从骑士，简单说了几句您的情况。对了，她让我捎来了这份礼物。”
伊里丝接过，发觉沉甸甸的。她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柯尔特，发现他也是一脸坦然，似乎并不知道芙劳尔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知道了，我会给她回信的。”伊里丝并没有急着拆开。
她走到了正坐在书桌前的阿奇尔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桌上摊着的正是余晖通过商队带回来的信件。
“刚刚说到北地的事情。”阿奇尔摸了摸伊里丝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声说道，“皇帝已经亲自出发，去北地解决缇坦入侵，劳伦斯也跟着去了。”
“那克尔曼侯爵呢？”伊里丝问道，“他对于北地十分熟悉，应该也会跟去吧。”
柯尔特点了点头，接着说了下去：“皇帝认为，北地的平衡一旦被打破，王城也会收到波及，而且现在除了他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克尔曼侯爵并不擅长战斗，”阿奇尔将桌上的纸递给了伊里丝，“而劳伦斯虽然能够独自作战，但他并不擅长指挥军团。现在亚述公爵受伤，我也不能轻易北上。加伦斯是看准了我们会互相牵制，才让缇坦动手的。”
伊里丝对此也表示赞同。
“那么缇坦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布劳特问道，“缇坦的王储还在王城，他们的皇帝要动手，也得等继承人回来了才行。”
“这就是另外一个坏消息了。”柯尔特叹气，“皇家内卫的瞭望者倒是有活着回到王城的，据他们所说，缇坦的前任国王去世了。原本按照约定，缇坦会向赫伦提出申请，让那位王子回去继承皇位，保持附属国的从属地位。但是前任国王的弟弟，那位质子的叔叔借用了加伦斯的力量篡位，让一切都成了空话。”
“看来，加伦斯倒是和他们不谋而合。”阿奇尔平静地说道，“一个不甘心屈居人下，一个正好要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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