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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奇尔看了亚历克斯一眼。
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但没有什么悲伤，只有一些无奈。
“我知道了。”他答道，“如果你想亲手了结，就和我说一声，我们一起去。”
亚历克斯弯了弯嘴角，没有应答。
在阿奇尔离开后，余晖终于抬起头看着亚历克斯，他也许和阿奇尔一样，察觉到了亚历克斯的异样。只是前者选择后不问，后者选择等待他的回答。
“你曾经和我说过，交换秘密。”亚历克斯看出了他的想法，“你告诉了我克尔曼侯爵是个不负责任的风流鬼，而我当时说还不是告诉你我的秘密的时候。但现在可以了。”
“那把火是阿尔温放的。”
“他想救我，但杀了那个给予我们生命的女人，将她的死亡当作我们逃跑的工具。”亚历克斯慢慢说道，“而现在，他选择站在了我对面，成为了毁掉我第二家乡的敌人。”
“所以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选择。”
“不过，这种难事总归得交给阿奇尔头疼，不是吗。”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铠甲上不存在的灰尘，“这就是我当初和阿奇尔的约定啊。”
“毕竟……我一直只想简简单单活下去，就这么活下去，而已。”
第86章 内耗
随着援军的到来，战场上的形势一扫之前的隐忍，赫伦军队开始转而主动进攻，在逐渐收回东南据点的同时，也开始朝着乌拉尔的草原进发。
其中，攻势最为猛烈的当属皇家第一军团，他们原本就在与缇坦的战争中大获全胜，气势正旺。连日奔波的疲惫与被迫连续作战的无奈全都正好发泄在了仓皇撤退的乌拉尔军队身上，将撤离中的吉尔达部落打得落花流水。
说实话，作为军团长的特里斯坦对此也很意外，这固然有他们准备充分的缘故，却也顺利得让他难以置信。
在接手关隘作战前，特里斯坦曾看过阿奇尔给的作战记录，从中详细了解到了关于铁甲军的记录。对于骑兵而言，铁甲军并不是好处理的对象，但对于以步兵为主、盾卫为辅的第一军团而言，这就是单纯的步兵方阵的碰撞而已。第一军团擅长正面作战迎敌，加上他们早就得到了斯图亚特家族送来的机关器械，又有人数的优势，在面对已经丢盔弃甲的铁甲军时，自然没有大问题。
但特里斯坦的作战风格十分稳重，即使知道对面的撤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也没有冒进，而是秉持了之前的风格，慢慢地、稳固地朝前推进。
他在带着亚述戍卫军收复据点，重建联系的同时，也让剩下的皇家内卫不断地排查周围有关暗杀团的痕迹。这样一来，即使费铎还想做什么，却也迫于形势压力，不得不放弃埋伏的想法，被迫全力撤退。
在暗杀团为了保存实力撤退的时候，他们对于边地情报传递的压制自然也随之消失，正因如此，他们没能知道，在一个了无月色的夜晚，一支由皇家内卫和关隘骑士组成的队伍悄无声息地从第一军团的营地中脱离。
这支队伍是隐藏在了阴影中的狼群，此时终于开始了对于猎物的狩猎。
草原上又一次扬起了黑色的尘烟，只是乌拉尔的骑兵去时意高志满，回时满脸颓唐。
从加伦斯的车马那里望去，灰黑色的军队像是落魄了的商队，慢吞吞地朝着乌拉尔王城的方向挪动。
费铎靠着马车的车窗，静静看着撤退的部队，心在滴血。
她很清楚，这次战争的失败意味着加伦斯的失败，意味着至少在她的有生之年内，她都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顺利地靠近赫伦的边地。
好不容易组成的铁甲军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成了废物，原本唾手可得的关隘结果又回到了皇家军团的手里，而且直到现在，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奎尔特也还没有回来，足以说明那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指不定还有部落参与，这才让奎尔特留下清剿，拖慢了回来的速度。
每每想到此处，费铎就气得咳嗽，一度还因此吐血。她猜得到，大概率是缇克拉玛部落出了岔子。也就他们一根筋，会真的听信了肯特部落那个老家伙的忽悠，对自己设防，结果真的成了背后捅过来的刀子。
但她再生气，却也不得不承认，事情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超出了她的控制。铁甲军虽然在弗洛的尽力周转下成立，但松散的组织根本无法让乌拉尔建立起足以应对皇家军团的步兵方阵。她的昏迷又间接导致了计划实施的变形，匆忙建立的铁甲军在作战能力上甚至还比不过东南防线那些拿着次等盔甲戍卫军。
本该在她指挥下一路踏破防线北上的军队，现在成了耷拉着的落水鸟，当真让人觉得愤懑。
想到这里，费铎满心不悦，但也只能屈指敲击着木质窗框，借此慢慢理清思绪。
她没有生气的时间和精力。
在正面战场上，他们虽败得彻底，但那失败也只是乌拉尔的。对于加伦斯而言，一切还有转机。
除去损失了的铁甲军，那些选择出征的部落也都在和亚述戍卫军的交战中受损颇重。这样一来，他们便再也没有了当初牵制加伦斯一族的能力。只需回到王城，解决掉那个让她觉得碍眼的傀儡王，加伦斯便能顺理成章地利用吉尔达部落登上乌拉尔的王座，至少算是有了发展的资本。
只要时间足够，她就还能培养出足够的暗杀团成员，再像以前策划远征一样，一点点消磨掉赫伦的实力。
反正那个皇帝一年之后必死无疑，到时候赫伦群龙无首，就是布入暗线的好时候。
随着思考越加深入，费铎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她靠在床框边，开始喃喃自语接下来的计划，下意识地叫了略特的名字后才反应过来，那人早被她扔到了地牢里面去。
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她想。
但有人似乎听到了费铎的说话声，骑着马从后方走了过来。
“加伦斯领主，”阿尔温语气平平，身边一个人没有，却走得十分稳当，一点都看不出是个盲人的样子，“我回来了。”
费铎下意识地皱眉。
她虽不能忍受，但非常讨厌血腥气。暗杀团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这个毛病，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不会带着一身血来回话。
除了阿尔温。
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在他成功杀死暗杀团的教导者，继承他的位子成为了新任成员后，暗杀团内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控制住他。
他来去自由，随心所欲，上一秒可以救一个赫伦人，下一秒就能因为自己的喜好杀死一个暗杀团的成员。
可他却是暗杀团百年以来，最好用的一把刀。
只需要有足够的条件交换，他便能完成费铎交代的一切任务。
至于这个条件，也只有费铎看了出来。
“你失败了。”费铎靠回了马车里的垫子上，隔着布帘说道，“我要你去控制肯特部落的铁甲军，必要的话把他们带回来，你没有，甚至还跑到了缇克拉玛部落给我捅了大乱子。”
“你答应过的，我可以在战场上找人。”阿尔温不以为然，“你说的是实话，我的确找到了他，自然不能让他跑了。”
“那你也应该像约定的一样，至少将肯特部落的铁甲军带回来，而不是放任他们像流亡的狼犬一样在亚细亚的草原上逃窜，最后大半被肯特部落的首领提尔托收买。”费铎不悦道，“你违背了我的约定，把我的军队攻受送给了暗杀团的对手。”
“那是因为你先打破了承诺。”阿尔温提醒道，“你说过，你会让亚利身边没有别人，这样我就能带走他，但是他身边有着一队亚述骑士。”
费铎此刻几乎能想象到，阿尔温脸上的表情。
那应该是一种恶作剧一样的笑容。
他的确和奎尔特提醒的一样，从来就不是一个合适的棋子，费铎想。
但当时的她别无选择。
“我可以接受这个条件。”她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我们说好了，一切结束过后，你不用回到暗杀团，为什么你还选择回来了？”
阿尔温歪了歪头：“因为……跟着你们也许才能找到亚利。”
费铎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你是猎物。”阿尔温说道，“是亚利的猎物。”
听到这话，费铎亟欲被气晕过去。
但她也很清楚，阿尔温说的是事实。在乌拉尔溃败之后，已经露了踪迹的加伦斯肯定会被赫伦方面追逐不放。她自己的安全暂且不论，光是还没来得及从北边回来的暗杀团成员，肯定已经成了皇家军团眼里的香饽饽。
有什么能够比一个清楚了解乌拉尔与加伦斯的暗杀团成员是更好的情报来源呢？
除非皇家军团能够抓到费铎，不然他们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牺牲了几乎一半亚述戍卫军和关隘骑士才换来的大好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阿尔温的回归未必不是一个好的转机，至少有他在，费铎确信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乌拉尔王城。
而她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大杀器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那你就应该保护好我。”费铎深吸一口气，说道，“别让我在你的亚利出现之前，就被皇家军团抓住了。”
“新的交易吗？”阿尔温歪了歪头，“听起来很有道理。看来你没有被失败冲昏头脑，就像当初没有被远征的成功迷惑一样。”
费铎懒得回答他。
她揉了揉隐隐抽痛的额角，开始思考在回去的路上，要怎么做才能绕过那些会阻拦他们的乌拉尔部落以及可能追上来了的赫伦先锋团。
但马车一个急停，打断了她的思绪，也让她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框架上。
“怎么回事！”费铎稳住身形喝问道，她的右手还在隐隐作痛。
回答她的，是窗外阿尔温拔剑的声音。
“客人来了。”他轻声说道，“但不是亚利他们，味道闻上去……更像是那个被我杀掉的将军。”
“好好呆在马车里吧，领主。”费铎在紧闭的门窗后，只能听到阿尔温的温声细语和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不然你这个诱饵可就没有用了。”
乌拉尔有过很多次内战。
部落之间为了争夺王位会战斗，为了争夺草场会战斗，为了争夺粮食会战斗。但他们一直将自己看作是草原的子民，是雪山的后代。不管再怎么内里争斗，只要当他们被外界的危险刺激到，那么所有的部落就都会主动地放下成见，开始合作抗敌。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乌拉尔松散至此，却也只有在瑞比亚王朝的时候有过被压制的历史。他们生来就是在争斗中活下来的幸存者，却牢牢记着自己属于这片草原。
而费铎并不知道这一切。
她是被流放者，是乌拉尔的外来人，生来就活在阴谋诡计里，理解不了乌拉尔人那流淌在血脉之中，奇怪却又固执的意志。
她不属于草原，她属于瑞比亚，属于那个已经回不去的玫瑰王朝。
她也永远无法像丰都那样接纳现在的一切，像老乌拉尔王那样接受草原，成为一个有能力统一乌拉尔的王者。
可她偏要证明，即使自己被乌拉尔抛弃，也有资格得到乌拉尔的王座，于是乎，暗杀团乘乱动手，费铎顺利上位，成为了压制住所有部落的乌拉尔实权掌控者。
但部落总有反抗的一天。
就像现在，肯特部落的首领与缇克拉玛达成了协议，他们带回了剩下的铁甲军，将刀刃对准了被蒙蔽了的吉尔达部落。
血肉横飞间，提尔达依靠着肯特部落拥有铁甲军的优势，硬生生在暗杀团的维护下撕出了一条血路，走到了费铎的面前。
不远处，阿尔温反手将一个铁甲军砍下马。他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匕首脱手而出，险险擦过提尔达的眼睛。
“别靠近我的诱饵。”他的声音随风飘来，有些模糊。
提尔达停下了脚步。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暗杀者。”老者声音嘶哑，“看看南方，那里有你要找的人。赫伦的军队已经追上来了。”
阿尔温手上动作一顿。
他远远地“望”了一眼费铎在的方向。
“去找你的兄弟吧。”提尔达说道，“我把他们引了过来。他们的大部队很快就会到了，留给我和你的时间都不多了。”
听到这话，阿尔温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而费铎也没有选择躲藏。
她十分坦然地坐在马车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第87章 两败俱伤
提尔达走上前去，推开了马车的木门。
门里宁静无声，门外风雨交加，恰如此时提尔达的心境，万分矛盾。
他抬头，看到费铎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天色晦暗，让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提尔达首领。”费铎冷冷开口，“你想和我说什么？”
提尔达没上前。
他就这么站在马车外，似乎在等费铎主动开口：“你比我更清楚，乌拉尔到底需要什么。”
“那你就不应该把赫伦的军队引过来。”费铎语气不屑，显然并不在意提尔达的算盘，“这样只会让乌拉尔的铁甲军被一网打尽，成为赫伦的附属国，再无反抗的可能。”
“不，失败者只有你。”提尔达驳斥道，“乌拉尔会像以前一样，和赫伦签订休战条约。而你，作为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会被送到赫伦的首都接受审判。”
“加伦斯一族会被驱逐出乌拉尔的草原，拥有王族血脉的阿尔温和他的兄弟可以重新登上王位，成为乌拉尔未来的新王。”
“然后，你就是那个辅佐他们的人，是战争结束的功臣？”费铎将他的算盘看得清清楚楚，“肯特部落会取代吉尔达部落，成为乌拉尔最强大的存在。”
“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想取代我的位置罢了。”她冷笑一声，换了个姿势躺在马车中，同时左手摸到了藏在暗格里的匕首，“你既想要全力和荣耀，又不肯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为此牺牲了自己的儿子，空有想法，没有胆量，不过是一个老懦夫而已。”
提尔达的脸上略微有了恼意。
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费铎的衣领，将她从马车上拖了下来，恶狠狠地摔在了泥地里：“如果不是你横加阻拦，我的儿子又怎么会死！”
泥水打烂了原本鲜艳华丽的刺绣，而费铎依旧笑的妖冶张扬：“你瞧，你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狂风呼啸，让她还未好透的胸口疼痛不已，但费铎口中依旧不断地吐出锥心之语，一点点地将提尔达虚伪的面具撕扯得七零八落：“你知道那是我故意放出的计划书，既想用，又怕我留有后手，才故意将胡尔特当作自己的替身派了出来。那不是就是你故意将他送上我准备好了的陷阱里么？”
提尔达被费铎说中自己的打算，恼羞不已，恶狠狠的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但费铎并没有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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