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也真切期盼着下一次回国的时间。
“很快的,阿词,只要你想就有机会。”陆宜景笑着问他:“你还很快就想回来么?是不是舍不得爸爸妈妈?”
“不是。”陆远词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我是舍不得哥哥。”
陆宜景却是一愣,半晌后才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陆远词的发顶:“是舍不得哥哥啊……那下次换哥哥去看你吧。”
“真的么?”陆远词眼睛一亮:“哥,你会来意大利看我么?”
“会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陆宜景弯起眼睛:“阿词,你要相信一件事情,我很喜欢你,有很多人喜欢你。”
当时陆远词并不了解陆宜景话中的深意,只是被‘喜欢’这两个字砸的晕头转向,莫名窝心。
小男孩儿整个人都柑橘暖洋洋的,执着的渴求一个答案:“哥哥,你什么时候到意大利看我?”
“明年吧,我会过去。”陆宜景说着,对他伸出小拇指:“阿词,我们约定好不好,每年都要去看对方,一人一次。”
“好。”陆远词在那个时候其实对‘约定’这两个字没有什么鲜明的认知,但他毫不犹豫的伸出小拇指,和陆宜景拉钩约定好。
在往后的十几年里,两个人也一直保持着这个约定。
他们每年都会去见对方,你一次我一次的从意大利飞向国内,又从国内飞向意大利。
都说豪门里很难生出真正的兄弟情谊,尤其是父母又偏心的情况下,但在陆宜景和陆远词这里却是意外。
他们关系很好,好到有种奇妙的联系,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那种。
或许是因为陆宜景人好,他对谁都好,陆家所有人都喜欢他,不管是长辈还是晚辈。
上到七十岁的爷爷,下到呱呱落地嗷嗷待哺的小侄子。
陆宜景不是所谓的‘少男’或是‘少女’杀手,他基本可以算是人类杀手。
用现在的话来形容,有点‘中央空调’的意思。
有一件很搞笑的事情,就是陆远词还因为这件事情吃过醋。
因为陆宜景对陆奕宁也很好,后者十分依赖他,这让陆远词在十八岁那年回国过成人生日的时候,十分不满。
少年难得冷落了哥哥,一个人跑到游泳池去发泄。
结果那天天比较凉,他东西没带全,忘了大毛巾。
陆远词本来已经做好了上岸挨冻的准备,结果一爬上去,一截修长的手就递过来一条厚实柔软的大毛巾。
少年湿漉漉的额发下双眸晶亮,抬了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陆宜景笑眯眯的模样。
陆远词还在生闷气,一语不发的接了过来。
“阿词,怎么了?”陆宜景忍不住笑,又拿了一条小毛巾帮着他擦头发,大手揉来揉去的样子像是在撸狗:“怎么不开心呢?”
“过生日,还是要开心点啊。”
“……没有不开心。”陆远词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闷闷的回答:“就是想游泳而已。”
“扯谎,我还不了解你?”陆宜景摇了摇头:“你只有不开心的时候才会选择在晚上游泳。”
因为他曾经告诉过少年,晚上游泳不安全。
陆远词很听他的话,但不开心的时候却会破例。
少年长睫毛一顿,有些无话可说了。
“阿词。”陆宜景试探着问他:“是因为爸妈没来么?唔,他们是有点忙。”
可再怎么忙,连儿子十八岁的生日也错过就有点过分了。
思及于此,陆宜景难得皱了皱眉,心生一丝不悦的情绪——一直以来,他都对父母偏心且不够关心陆远词这件事很不满。
但无论他如何调节,两方对解决矛盾这件事似乎都不太热衷。
“不是。”陆远词不想看他皱眉,下意识的说了实话:“我不在乎他们来不来。”
“呃。”陆宜景一愣,喃喃道:“这样啊……”
“哥。”陆远词抿了抿唇:“你别不开心。”
“但我和爸妈,关系也就这样了,你别为我操心了。”
陆宜景这回愣住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臭小子,你果然是个不爱说话但心思通透的闷葫芦。”他笑着骂起来:“还知道我为了你们操心啊。”
嗯,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陆远词在心里默默的回答,点了点头:“不要在这方面费神了。”
陆宜景是个很聪明的人,也会是航远未来的继承人,他的时间和心思都很珍贵,不应该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
“臭小子,你既然舍不得我费神,那还不跟我说实话?”陆宜景抬腿踢了他一下:“既然不是因为爸妈不来不开心,那是因为什么?”
陆远词沉默片刻,慢吞吞道:“是…因为陆奕宁来了不开心。”
他曾经承诺过不会对陆宜景说谎,所以只能说实话。
陆宜景愣住:“陆奕宁怎么惹到你了?你俩打架了?”
“我才不会和他打架。”少年难得有些孩子气的‘哼’了声,又不自觉的流露出几丝郁闷:“就是他一来…总缠着你。”
陆宜景本来就忙,好不容易抽出来的那点时间全被陆奕宁占去了。
想想就烦。
陆宜景呆若木鸡,可等回过神来,就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阿词,你几岁啦?”他笑的凤眸都弯了起来,眼角水光莹莹:“居然还和小孩子一样吃醋的。”
陆远词又‘哼’了一声,明确表示自己就是在吃醋。
“好,是我的错,今天是你生日,我不该陪着阿宁到处乱晃的,哥错了。”
陆宜景慢悠悠地说:“现在有没有开心点?”
“别哄我。”陆远词生硬地道:“然后等下次一起出去,又会被他缠上。”
……
这醋劲儿可太大了。
陆宜景虽然在笑,但又一次设身处地,试图思考了一下陆远词的思维。
他们两国相隔,一年也就能见上一两次面,属于十分‘珍贵’的会面。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还把时间分给陆奕宁的话,也难怪阿词会不乐意。
谁说男孩子之间的相处不会争风吃醋的?都是屁话。
陆宜景认真的检讨过自己后,不再轻佻,严肃地拍了拍陆远词的肩。
“没讲笑话,哥真的错了。”迎着少年诧异的视线,他眨了眨眼:“以后我们出去,都不带他好不好?”
“阿词,你要记住一件事,你是我的亲弟弟,在我这里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地位。”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与之相比的。
十八岁生日那天,生了一晚上闷气的陆远词就那么被哄好了。
他也真切了解到‘血缘’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血脉相连,所以他和陆宜景在彼此这里都是最重要的,是独一无二的。
盛晚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居然会问起关于陆宜景的事情。
这样一个‘白月光’的人,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甚至是陆远词在陆家堪称唯一的温暖和慰藉,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怀念他,讲述他的?
估计情绪堪比凌迟,还得在自己面前倔强的伪装着。
“陆远词。”盛晚靠在他肩头,眼泪都濡湿了他的睡袍布料,她瓮声瓮气地说:“你哥哥真的好好,我很羡慕你……”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陆宜景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在听过之后,她突然对陆远词的晕倒,陆家人的崩溃都有了清晰的认识。
在这样的一个人身上,你会时时刻刻期待奇迹的发生。
就算陆宜景已经昏迷了接近九年的时间了,一直都是靠无比高昂先进的医疗设备吊着命。
但你依然会奢望他或许会在某天醒来。
陆远词沉默着,眼神放空的看向床面,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他是最好的人。”
陆宜景对他而言从来不只是哥哥那么简单,更是塑造他世界观的引领者。
其实他本身性格和他不一样,是有些偏执和阴郁的,但因为陆宜景的存在,他也愿意用善意和包容去看待这个世界。
譬如,事事都站在他人的立场思考一下。
至少,陆远词曾经尝试过这么做。
但一切都在他二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
那年,他刚在意大利参加了许多站比赛,最终拿下业内最权威的‘普里兹克奖’。
这象征着他有能力在任何地方做一名顶级设计师。
陆远词本身更希望留在意大利,其实并不想进入航远工作的。
但陆宜景一个人承担的压力太大,他不想让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已经准备好回来帮他。
可也在那一年,二十七岁的陆宜景在一个大雨天里发生交通事故。
雨天路滑,且视线受阻,因为要躲避一对违反规则穿越马路的母子,陆宜景不管不顾的打转方向盘,车直接翻了。
从此少年再也见不到日间白光。
而陆远词心中的太阳也跟着一起陨落了。
迄今为止,他依旧记得陆宜景当天发生事故的一幕幕,他是怎么从意大利飞回来的又是怎么跑到医院里的。
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但记忆却无比清晰。
大概是因为痛彻心扉,所以才记得格外清楚。
医院里几乎所有医生都倾巢而出,可他们能保住陆宜景的肉体让他成为一个植物人,却无法还给他们一个能说能笑的活生生的人。
整整半年,陆远词都感觉自己钻入了死胡同。
他不明白这样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发生的——明明出事前一天还在和他通话的陆宜景,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的?
人生处处充满意外这句话是操蛋的,是令人厌恶的。
因为他们会错伤到温柔善良的人。
陆远词至今记得他和陆宜景的最后一次通话。
男人在对面,含笑的声音地问他机票定在哪天。
而当时,自己还佯装不确定的和他打趣。
“既然在意大利还有没完成的事情,那不如就多呆一阵子,不着急。”
陆宜景永远都是为了别人考虑的,那通电话也是,他声音清澈而温柔,又带着一丝戏谑——
“毕竟这次回来,可就不会轻易再回去了哦。”
陆远词知道,哥哥一直都希望他回国定居。
“嗯。”他应了声:“会妥善解决一切的。”
“好,阿词,我真有点想你了。”陆宜景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等你回来,我们去吃外婆家湘菜吧。”
那是他们兄弟最喜欢的一家店。
可惜,永远都没有机会一起去吃了。
而外婆家湘菜里的外婆,在陆宜景出事的那年,也把湘菜馆子兑出去回老家了。
一切像是冥冥中命中注定一样。
第55章 治疗精神方面的
陆宜景的葬礼是在他去世后的第三天。
滨市最高规格的山上墓地,建造时是风水大师根据山头地势设计的,要经过一段又高又陡的路方才开阔,就像人生一样。
车子只能开到山脚,要到安葬陆宜景的墓地,则需要一层层阶梯的爬上去,爬很久。
墓地的位置是陆远词订的,可以说他是故意选择了这个位置。
风景好又足够难走,这样就不会轻易有人来打扰陆宜景了。
因为这个墓地的事情,情绪激动的姚楹还又闹了一通。
“故意的!陆远词你就是故意的!”她坐在床上哭个不停,看着脸色苍白的陆远词,又叫又骂:“你明知道我身体不好还选择这么难走的墓地!”
“陆远词,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让我去拜祭我儿子啊?!”
陆远词没有过多解释,脸色冰冷而木讷:“您只要心诚,有什么走不上去的。”
他丝毫没有在意母亲对自己的抨击和不关心。
哪怕他其实也算是大病初愈,三天的时间里整整瘦了一圈。
姚楹则是因为他的态度更加愤怒,本来就濒临崩溃的女人大概精神是出了点问题,不断的破口大骂——
“你这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白养你了,我算是白养你了,长这么大,你就没做过一件让我顺心的事情!”
“为什么当初出事的是你哥,而不是你……”
“阿姨!”
“姚楹!”
齐刷刷的两声怒斥打断了姚楹的口不择言,来自于盛晚和陆晏。
盛晚压根没看和她一起呵斥的陆晏,她都快气哭了,小脸通红死死的盯着姚楹:“阿姨,您怎么能这么说?!”
“你太过分了!陆远词也是您的儿子!”
就算女孩儿再怎么生气,但也记得用‘您’这个尊称方式,但姚楹就不一样了——她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闭嘴,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姚楹通红的双眼瞪向盛晚,唇角的笑意冰冷而残忍:“你一个戏子,也配站在我面前说话?瞧啊,这就是陆远词的眼光,他算个什么东西?”
“我哪里说错了,如果上天注定让我的儿子只能有一个活着,那个人就应该是小景而不是他!”
“住口!你疯了你真的疯了!”陆晏大惊,匆忙走过去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大吼着:“姚楹!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
“啊啊啊啊!”姚楹不服气的尖叫着,即便嘴巴被捂住也能听到那凄厉刺耳的声音,她不顾正在吊着水,像个螃蟹一样的挣扎着,不断挥舞着螳螂似的双臂。
整个屋子像是压抑的监牢,冰冷又诡异。
陆远词冷眼旁观着,随后俯身在盛晚旁边耳语了几句。
后者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先行离开,在门外等他。
本来她就待够了,再继续待下去的话,盛晚觉得自己大概会控制不住暴力上去揍姚楹那个疯婆娘一顿。
等盛晚出去,关上门,陆远词才有所行动。
他长腿迈开缓缓踱步到床前,不紧不慢,居高临下的看着正在床边撕扯的两个人。
察觉到他的靠近,陆晏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松了手。
“你来干什么?!”姚楹能说话,立刻又瞪着他骂了起来:“我命令你更改墓地!必须更改!”
“你命令我?”陆远词长眉微挑,玩味的重复着:“你凭什么命令我?”
这么多年,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怎样,陆远词在他们面前一向都是谦和而礼貌的。
不像个儿子,但却给他们二老足够的尊重。
直到今天,他锋芒毕露,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冰冷的能将人冻住。
姚楹和陆晏都愣住了。
大概人的本性都是欺软怕硬的,陆远词一旦表现出来危险的姿态,她也就不敢再‘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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