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火车途中竟然临时停车,听乘务员说是给前方快车让道,具体开车时间不确定。
就在裴晚宁觉得完了,这下可能走不了的时候。
列车终于缓缓启动,但江绪想把人送上火车再安顿好那是不可能了。
因为当他们到达哈尔滨三棵树站的时候,开往上海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此时的进站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裴晚宁这边刚接过了行李,便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涌进了车站。
这下别说告别了,她连好好的说句再见都来不及。
“算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裴晚宁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发车还有十分钟。
这会人挤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家的孩子和自己的行李上,哪有空东张西望的看别人。
就这样,裴晚宁不慌不忙的去了趟厕所。
她嫌麻烦,全身上下就留了一个手提行李箱,另外还有一个软布挎包。
这是江绪给她带的,里面装的什么她还没来的及看,余下的全部扔进了空间。
出来的时候,时间卡的刚刚好,检票上车一气呵成。
相比于别的车厢那边乱作一团,卧铺这边明显要安静的多。
这个年代,能舍得买卧铺的基本上都是单位公干或者本身家里条件就不错的人,再说了一座一人,普通车厢的人也不许进。
自然不存在什么抢先上去占位子的情况。
大伙自觉排队,有序上车。
裴晚宁提着轻飘飘的行李快速找到了自己的床铺,上下两层,活动空间还挺大。
她来的相对晚了些,余下的人都到齐了正坐在下铺唠嗑呢。
左边坐的是一个老大娘带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
怎么说呢,孩子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是这眼神这长相,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少年老成。
另外两个是年轻的姑娘,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青春洋溢且意气风发。
用后世她上学那会老师们的说法,就是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一看就是学生。
果不其然,这边裴晚宁刚把床单和毯子给换完,就看到那个齐耳短发圆脸圆眼的姑娘,笑着摆手道。
“大娘,我们不是下乡的知青,我们是哈工大的工农兵学员。”
“哦哦哦,怪不得呢,我说你俩咋看上去又白又净的,这脸比我家小孙子的脸还要水嫩。”
不等她俩回话,大娘便喃喃自语上了。
“工农兵学员好啊,出来之后国家包分配,姑娘家的有个铁饭碗,以后婆家还能高看不少呢。
就是不知道以后谁家小子有福,能娶到你们这么好的姑娘回家。”
这话哄得对面两个姑娘脸上的笑容明显放大了不少。
大娘搂着孙子,一边笑着一边眼神在几个姑娘身上来回穿梭,心里却有着自己的思量。
上铺的那个姑娘,穿得普普通通,性子冷冷清清,小脸又黄又干巴。
行李箱她刚才趁乱瞟了一眼,要啥啥没有还穷讲究的很,这种人最没搞头了。
大娘嘴巴一撇,便将目光移到了圆脸姑娘身上。
这丫头倒是长得挺富态,话多心思还浅,就是这衣服的领子和袖口磨损的厉害,应该个人傻钱不多的主,这种人搞一票也没啥意思。
大娘最后还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另一个长脸长发,身穿长款毛呢子大衣的姑娘身上。
长脸姑娘皱着眉有些不解,这大娘老盯着自己看干啥?
“大娘,你有事吗?”
“哦哦哦,没事没事。”
“真没事吗?”没事干嘛用那种眼神盯着自己的衣服,长脸姑娘明显不信。
大娘见此,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姑娘,大娘也不怕你笑话,我刚才啊其实是看你这衣服料子来着。
说实话这料子一看就是稀罕货,这么好的料子别说穿了,大娘我连见都没见过,这得不少花钱吧!”
说完特真诚的来了句,“不过你个子高挑,皮肤又白,就是披个麻袋在身上也好看。”
最后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了长脸姑娘的心坎上了,瞧瞧这大娘的审美,这觉悟,可比那些臭男人要强多了。
为啥人家就能发现她的美,而不是在背后叫她驴脸妹!
“大娘,还是你眼光好,这衣服是我刚被推荐上大学的那年,家里听说东北这边特别冷,特意去上海百货商店给我买的,花了我爸小两个月工资呢。”
“我滴个乖乖,那得多少钱啊!”
大娘一脸艳羡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还是城里的人思想觉悟高,在我们乡下,可没谁家舍得给女孩子这么花钱的。”
她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假。
可两个姑娘听了却是满脸的不认可。
“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一样可以有理想,有抱负,是有奉献精神的战斗者!
我们和男人一样都对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贡献,凭什么小看女人!”
大娘内心暗道了一声蠢货,才上了几天的学了,就满口屁话!
说是半边天,那为啥城里招工人,招的都是男的啊,那为啥家里吃干饭的都是男的啊。
几句囫囵漂亮话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呸!怪不得古话说的好,书读的越多,人就越傻。
可面上她却激动的很,“说的好!还是你们读书人脑瓜子灵,不像我,嘴笨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连她怀里的小孙子也是拍着巴掌一口一个彩虹屁。
“漂亮姐姐真棒!奶奶,姐姐她真好看,以后我娶媳妇儿,一定要娶漂亮姐姐这种。”
这话逗的长脸姑娘心里美滋滋的,忙从油纸包里拿了一块桃酥递过去。
“你都叫我漂亮姐姐了,那姐姐我不表示表示都对不住你这张甜嘴儿。”
“谢谢漂亮姐姐。”
孩子盯着正前方,眼睛一眨不眨,口水差点都流了出来。
“真乖,快吃吧。”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小宝快还给姐姐,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人可穷志却不能短,你咋不听话了呢。”
“大娘没事儿,就一块桃酥而已,吃吧。”
“那,那谢谢姑娘了。”
三人聊着聊着,就听到“呜~~~”地一声长鸣,火车终于启动,缓缓的驶出了站台。
刚刚安静了不到五分钟。
坐在下铺的那两个姑娘,突然又惊呼了起来。
“看,那辆车怎么这么奇怪,好像一直在跟着咱们跑。”
第854章 絮絮叨叨的某人
此时,火车还没有驶出城区,速度并不快,她们这么一惊呼,就连坐在过道旁休息的乘客们都齐刷刷的看向了窗外。
“这车可来头不小啊。”有懂行的人就说了,“当年伟人检阅三军的时候,乘的就是这车的敞篷款。”
“是嘛!怪不得看上去这么气派呢。”
裴晚宁本来差点都要眯着了,因着这句话,陡然睁开了眼。
她想起,刚才给他们送票的那个人,他好像……也是开的这一款车。
可,这怎么可能呢。
心里不信,但手却下意识的撩起了车窗一侧的白纱帘子。
江绪!
她说怎么会有人干出开车追火车这种傻事。
没想到,傻子竟是她家的。
江绪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进站的那一刻,心里会那般的失落。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什么都不管了,没票他就补,只要上了车,哪怕不在一个车厢,能陪着她也是好的。
他说过的,这辈子会一直陪着她,不叫她孤单。
可身旁的男人却竭力阻止了他。
“发什么疯呢!你们这才刚确定关系多久啊,嫂子这是回去探亲,你这么跟着人家去,你让人家家里人怎么想?”
男人捏着下巴,说的很是在理。
“要是我的话,我就觉得你这是在逼婚,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对了你比嫂子大几岁来着?”
又是年纪不小,又是逼婚,让本就心情不佳的江绪彻底黑了脸。
“方思达!大过年的,别逼我和你动手。”
“你看看你,说句实话你咋还急眼了呢。”
方思达悻悻地揉了揉鼻子,“我说的也没错啊,再说了你就开了两天的介绍信,去屁的去了,你要真想见嫂子,我有办法!”
他可不是在吹牛逼。
怎么说也是土生土长的老哈尔滨人了,在他的地盘就没有他不熟悉的道。
就这样,方思达开着他心爱的小吉普,载着与他有过命交情的江绪,两个大男人生平第一次做起了追火车的傻事。
车道就紧挨着铁轨,最远距离不超过十米。
火车上投过来的异样眼光很多,唯独没有她。
方思达目视前方,语气难得正经了一回。
“再往前的话,我们只能右转了。”言下之意是只能送嫂子送到这里了。
“知道了。”
可就在此刻,裴晚宁的侧颜,像乱入丛林的小鹿,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心里。
在看到帘子被撩开的一瞬间,江绪一整天的心慌,不舍,焦躁,失落,担忧,在这一刻通通消失殆尽。
相视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片刻后,只见江绪嘴唇微动。
隔着厚厚的车窗玻璃,裴晚宁明明什么也听不到,可心里却有道声音提醒着自己。
他说的是。
【宁宁,一路顺风,我等你回来。】
火车哐当哐当一路向南,直到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身影,裴晚宁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而下铺的几个人,似乎又找到了什么新的话题,开始了新一轮的聊天。
没办法,火车上的氛围就是如此,你也没办法让别人闭嘴。
睡也睡不着,裴晚宁干脆打开了江绪给她准备的那个软布挎包,里面有他手写的便条,桩桩件件写得很清楚。
“苹果已经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饭盒里有风干的狍子肉,粘火勺,萝卜丝丸子,饿了可以先垫垫肚子。
不过能去餐车吃饭就去餐车吃,餐车吃饭不要票,别舍不得花钱。
你是7号车厢,餐车大多数是在9号,如果不是可以问问乘务员。”
“给你带了两本书,要是无聊了,可以用来打发打发时间,但是只能白天看,晚上车里光线不好,容易坏眼睛。”
裴晚宁看到这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这是把她当三岁小孩子在养吗?
别急,某人絮叨的很,下面还有。
“保温杯里泡的是红枣蜜水,红枣去过核了,可以直接吃。”
“油纸包里装的是蜜饯果子还有酸梅子,嘴巴没味了就塞一颗进嘴里。”
“以防万一,给你带了两包药片。”
裴晚宁翻看了一下,一包上面写着止泻,另一包上面写着头疼脑热,大概就是感冒药或退烧药的意思吧。
“……”就很哭笑不得。
可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才没有!
便条上还有好几条呢。
裴晚宁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挎包夹层里有三个红封,沾了你的光,陶女士今年破天荒的也给了我压岁钱,你的那份我代领了,和我的那份一并上交。”
“余下的那封是我准备的,没藏私房钱,就是挪用了这个月的工资。”
便条的最后一条写的是。
“记得要想我。”
裴晚宁看完满脸问号:男人在哄女人这件事上真的可以无师自通到这个程度吗?
就……不理解。
另一边。
方思达陪江绪在冷风中足足站了小半个钟头,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我去!他要早知道这人今天犯大病,他出门那会就不应该耍帅只穿一件毛衣。
现在好了吧,冻成狗不说,还生生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那个,火车早就出哈尔滨了,你行行好,咱能不能撤了?”
“走吧,找个地方我们聊聊。”
方思达见鬼似的看着他,片刻后,立马喜出望外。
“真的?”
管他真的假的,先把人带走再说。
方思达开着车载着人在市区里好一通转悠,不过他可没打算带人去什么国营饭店,按他的说法,他身上是有一些罗曼蒂克在的。
那些地方,一口一个同志,不太适合他的调调。
把人领到了一家叫华梅的西餐厅,方思达来的次数多,点菜的时候压根就不用看菜单,落座后迅速点了几道招牌菜。
比起国营饭店那帮人二大爷似的态度,这里的服务不要太好。
方思达压低声音笑道,“看到没,来这里吃饭的都是年轻的小情侣们。
等嫂子回来的时候,你记得把人领过来搓一顿,到时候我请客。”
说完喜滋滋的给人倒了一杯黑糊糊的液体。
“尝尝看,这是这家的招牌,小味挠挠的!”
见他一脸享受又极力推荐,江绪心不在焉的浅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字没出口,方思达便被喷了一脸。
“抱歉,一时没忍住。”江绪这个歉道的极其敷衍。
有点理解不了外国人的口味,难不成他们现在也流行忆苦思甜来着?
他瞥了一眼某人。
这小子说话水份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吗?
还好他提前尝了。
没有听这小子的鬼话。
方思达被喷的一点脾气也没有。
该!他怎么就忘了自己第一回 喝的时候,也是苦着一张脸喷了娃娃亲对象一脸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那姑娘死活不同意再出来见面了。
算了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拾起桌上的餐巾,简单的擦拭了一下后,方思达切入正题。
“绪哥,上回我和你说的事,你想清楚了?”
题外话:哈尔滨由于历史原因,西餐一直盛行,被誉为中国的西餐之都。
文中的华梅西餐厅,始建于1925年,原名马尔斯西餐茶食店。
1959年公私合营后改制为国营企业,并更名为华梅西餐厅。
第855章 冤种兄弟
方思达问的极其认真,但没等到江绪这边回答,他就突然定住了。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方向,眨也不眨。
“绪哥,你先坐着,我去会会一个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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