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烦,要是消失就好了。
等大队长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这场闹剧的结尾。
他把两人分开,盛母什么话也没说,气冲冲地和盛骄说:“丫头,等你搞好了俺们再来。”
说罢,她就雄赳赳地走了,而张和美捂着脸,哭着回家。
大队长这几天虽然忙碌,但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起来了,显得干劲满满。
他抽着烟杆子,吐出烟雾来,越发觉得盛骄他们不适合当厂长,哪有这样的厂长?
盛骄终究还是不信周,和他们周家村不是一边的。
要是盛骄当厂长,那盛家的人呢?
那一大家子也不是好惹的。
他先看向桌上的设计图,问道:“盛骄,鹤鸣,这是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吗?”
盛骄摇头道:“只是再看几次。”
这套设计方案他们讨论了几个整夜,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连食堂里几个煮饭菜的师傅他们都讨论了好几回。
大队长一开始是没想到食堂这东西,他总觉得不就是一个村的乡亲们吗?
大家都回家吃饭,还要什么食堂啊?
结果盛骄一下就点醒他了,办一个食堂不仅可以增加整个厂子的面积,还能多加几个工人名额。
毕竟在食堂里煮饭颠勺也是一个工作啊!
大队长一开始只是没转过弯,想明白之后连连点头,还挺聪明的,但这种聪明又变成了一种耍手段。
大队长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厂长,他就去隔壁村子里见过烧砖头的厂子。
那烧砖厂子可气派了,里面的工人一天到晚都是仰着头。里面像是大火炉一样,一天到晚都烧着火,热气腾腾。
不过这厂子不安全,经常会出事,有时候土泥进去,一经火就会炸开,而且炸得很厉害。
可即便是出事,还是会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里面工作。
这就是铁饭碗,吃国家饭的魅力。
游鹤鸣只是嗯了一声,喊他:“大队长,你忙完了吗?”
大队长敲着手上的烟杆子,一张红润的脸色也平静下来,问他们:“你们对这次厂子的干部挑选怎么看?”
盛骄和游鹤鸣对视了一眼,盛骄微不可见地对着游鹤鸣挑眉。
他们之前在打赌,赌几天内大队长会问起这厂长的位置。
盛骄说不出七天,当时游鹤鸣半阖着眼睑,问她:“这厂长的位置不应该是你的吗?”
盛骄当时就笑了,乐得不可开交,说他怎么还这么天真幼稚。
这世上财帛最是动人心,高官厚禄更是!
升官发财死老婆从不是说说而已。
就算他最初不想要,可有的是人推着他来要,最后到底是谁想要,已经说不清了。
果不其然,这大队长现在就来问了。
看大队长脸色沉着,胸有成竹,心里估计有了说服他们的理由。
但盛骄笑着说:“大队长,这厂里的安排都应该听你啊,问我们这两个指导员做什么?”
大队长有些诧异,按她的说法?这是厂子里的位置,他们就占两个小指导员?
也就是主任的级别吗?
大队长说道:“你们两没别的意见吗?”
都不需要再争取一下吗?
公社里的人员任命还没下来,只要他们去争取,李社长多半是让他们俩负责的。
盛骄摇头:“大队长,我们没有别的意见,都听您的就好了。”
大队长又看向游鹤鸣:“鹤鸣,你怎么看?”
游鹤鸣先看向了盛骄,盛骄悄悄朝他使了个眼神,说不出的得意和自在。
他轻眨眼睑,说道:“我没有意见,都听公社里的安排。”
周队长心下放松起来,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大,满心的欢欣。
这两人还是不够聪明,不过就是要不够聪明才好啊。
只要他们两个不主动去向公社申请厂长的位置,那就算书记想做什么,也要考虑一下情况。
这大队里,他担任大队长多年,在大队的威信可谓是深入人心。所有的乡亲们都只认大队长。
要是他们两个去上任,会引起议论纷纷。
而且当初他还帮了盛骄和游鹤鸣良多,周大贵出事的时候,还是他向公社里要来了抚恤金,那发动大队上的有钱人家捐款,更别说后来他还给出去的几百块钱。
虽然当时只是说让他们俩代买物质和粮食种子,但这钱可是实打实地给出去了。
大队长又问他们:“那俺们这工厂的考试,是怎么个安排?”
盛骄示意游鹤鸣:“把你的试卷拿出来给大队长瞧一瞧,请示领导的安排。”
游鹤鸣低声:“嗯。”
他从箱子的夹层里面翻出三套套手写的试卷来,条条框框,该有的东西都有。
每套试卷考核的东西不一样,去的部门也不一样。
大队长连声几句夸赞:“好,还是你们细心。”
他虽然不是很能看懂,但这上面的图还是字都整齐好看,连连夸赞起来。
盛骄并没有说话,其实这卷子已经给过公社了,也过了李书记的眼,陈主任还动手改了几道题。
但看这样子,李书记并没有告诉周队长,这里面的意思可就多着呢。
.......
等大队长离开之后,游鹤鸣站在原地,也不管那只做了一半的桌子。
在满地木屑中,他看向盛骄,问:“为什么?”
盛骄把桌上的设计图收起来,揣进兜里,随意回他:“什么为什么?”
游鹤鸣皱着眉间,看向毫不在乎的盛骄。
这明明是盛骄一人出的意见,也是她凭借一己之力把这个中药材厂的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
从厂子最初的建设,拿着文件向镇子上公社申请,极力说服书记和主任。
厂子如何设计,材料从哪里来,人员如何安排那些琐事。
中药材的类目、用处、整理归档,如何授课,如何炮制等等。
包括后续中药材的售卖和运输,方方面面,这些东西盛骄做了那么多天,他陪着盛骄在首都各个厂子里来回地跑。
难道是他们和公社的申请过程太简单了,为什么就这样轻飘飘地把盛骄的功劳抹去?
明明大队长之前不是这样的,他会把抚恤金留到最后才给盛骄,他还会从大队里拿出钱来帮助他们去首都。
为什么现在是这样的?
游鹤鸣一直坚信,盛骄就应该做厂长。
情况应该是盛骄再三推脱,而大队长一直打报告让她去当。
而现在恰恰相反,甚至是全然相反。
他看向盛骄,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盛骄回首看他,睨见他一脸受委屈的表情,突然乐了,哈哈大笑起来,眉目舒展,笑声爽朗豪迈。
她说:“你怎么这副表情?”
游鹤鸣心头生出一股怒意,他抿直嘴角,眉眼垂下,动手收拾自己的工具箱,把木头上的木屑一扫而下,扬起大片的灰尘和木屑碎。
那木屑就顺着风吹到盛骄那边,惹得她吃到一嘴的灰。
盛骄咳嗽两声,伸手挥去面前的灰尘,问他:“干嘛呢?”
游鹤鸣没理她,把木板放在一旁,锯齿小锤子钉子等等全部收入箱子里,发出叮铃铃的碰撞声。
盛骄走上前来,笑着看他:“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游鹤鸣抬起眼看,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说:“我没有生气。”
他收好工具箱,提在手上开始往回走去。
盛骄跟在他后头,凑上前去看他,说:“真生气了?”
游鹤鸣拽紧手上的箱子,说道:“我说了没生气。”
盛骄要快走几步才能跟上他,游鹤鸣这小子走得快,好像又长高了不少,粗粗看去都一米八六的个头了,迈着笔直的大长腿就往前走去。
盛骄小跑两步上去,哎哎几声,说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游鹤鸣说:“这是你笑的事情吗?”
盛骄说:“不要在意这么多,大人的世界很复杂的。”
游鹤鸣眉眼下压:“我不小了。”
盛骄不甚在意地说道:“好吧好吧,你不小了。”
游鹤鸣再一次重复:“前几天我才过了十八岁生日,我已经成年了。”
他眉眼下压,倒是显得深邃俊朗起来。
盛骄只是暗笑,左看右看,想从地里捡起一个狗尾巴草来继续逗他,突然叫了一声:“哇啊啊啊啊。”
游鹤鸣兀地回身,跑过来:“你怎么了?”
盛骄站在原地,双眼怔然望着这草,卧槽了一声,缓缓说道:“有蛇.......”
褐色的蛇尾巴,滑腻又冰冷,从草丛中间游出来,露出一个圆形的脑袋。
是地里最常见的菜花蛇,游鹤鸣松了口气,迅速从腰间掏出一个木板猛地敲在蛇脑袋上,又趁着蛇被敲晕了,快速地抓住它的七寸处。
盛骄倒退两步,还有些懵:“你把这东西丢远一点。”
游鹤鸣晃了晃蛇身,说道:“蛇肉,不吃吗?”
盛骄静静地看着他:“不、吃。”
游鹤鸣正想把蛇抛到远处,又想了一下,把蛇打个结,提在手上。
盛骄问他:“你干嘛?”
游鹤鸣说:“我去给大队长家送去。”
“就摆在他桌子上。”
盛骄笑了两声:“你怎么这么记仇?”
游鹤鸣用那双缄默沉静的凤眼看她,意思非常明确,他就是要记仇。
盛骄说:“好吧。”
“那你去吧。”
游鹤鸣真的往那边走去,他把这蛇拍死了,放在篮筐里,又端端正正地递给童佩玉:“婶子,这是我们路上打的蛇,辛苦你们照顾,给你们添一道菜。”
童佩玉有些惊讶,这以前不咋说话的人,现在说起话来也能让人这么舒坦。
童佩玉笑着说道:“现在怎么这么客气了。”
她想着大队长应该已经说过厂长的事情了,看起来游鹤鸣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对他们生出怨气。
不过想也知道,厂子那么大,厂长这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
这蛇肉也是肉,以前还馋肉吃呢,现在倒是有些看不上了。
不过也不能寒了人家的心意。
游鹤鸣嗯了一声,把血肉模糊的蛇递过去,没再搭腔,转身往回走去。
走了没几步,周二齐在后面高声喊他,声音几乎都要喊劈叉:“老大!”
周二齐远远看见了游鹤鸣,直接放下手上的担子,迈着步伐跑过来追他。
游鹤鸣站立在原地,等他跑过来才问:“怎么了?”
周二齐大口呼吸,满脸无措和难受,一米七八的男孩半弓着背,肩膀上的汗水直流。
他往后看了看,拉着游鹤鸣去旁边的地里,走到小道上。
这要他怎么说?
这些日子里,进出他家里的人越来越多,家里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贵重。
就连白酒都多了几瓶!!
那可是白酒啊。
他老爹弄了一瓶慢悠悠地喝着,这么大这么香醇的酒味,还当他不知道呢?
游鹤鸣半晌没等到对方说话,有些疑惑,皱着眉问:“怎么了?你有什么难处吗?”
周二齐遭他这样一问,眼眶就红了,愧疚心压着他。
“老大啊。”
游鹤鸣有些眉峰聚拢:“你缺钱吗?还是在外面惹事了?”
他没往别处想,只是有些担心。
周二齐几乎被压弯了背脊,有些艰难地说:“老大,你们还没去和公社书记说自己要当厂长吗?”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在家里的时候,家里人似乎已经觉得厂长的位置手到擒来,越来越喜气洋洋地帮这边做事,帮那边走关系。
不仅他爸妈变奇怪了,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都开始莫名其妙起来。
可这明明不是他们办的事啊!
而且他们能当厂长吗?!
什么事情都不懂,盛骄和老大拿出来的那啥子计划书一样的东西,他爸看都看不懂,这还想着当厂长?
这不是做梦吗?
但凡换个人,他都不会这么愧疚,像是一颗心放在火上不停地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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