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想着游鹤鸣这个年纪在前世不过是高三的小孩。
却没有想过,在这个时代中,游鹤鸣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不是在象牙塔里读书的学生,也是刚出社会的职场小白。
他代表着自立门户。
他们是合作关系,就算盛骄有心算计,但她算计的,所求的东西并不需要用性命来换,也不是把游鹤鸣把错路上推。
他们不需要如此极端。
就是她这样的行事作风,让游鹤鸣心中没底,去做了他自己认为可以做到的事情。
盛骄从来不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她当然也不自大。
做错了事情就该道歉,这很正常。
怎么会有人从来不犯错?
那是圣人吧?
她盛骄就是个俗人,是个稍微有一点点本事的大俗人,所以很是诚恳地对游鹤鸣说:“我犯了错,所以把你带偏了,是我做错了。”
游鹤鸣薄唇翕张,喉咙里似乎卡着什么,吐不出话来:“明明是我自己没有考虑清楚。”
他手指缠绕在一起,薄白的唇轻动:“我......我只是让他们随便教训一下。”
“嗯。”盛骄点头,眉眼舒缓,“没关系,这是小事。”
她甚至赞誉地点了点头:“他们确实是挺欠教训的。”
游鹤鸣被她逗笑,凤眼微弯,又收住自己的笑意,有些亮的眼睛只是看向她。
盛骄也不急着出门,做错了事情就要改正,索性现在还发现得早。
她慢慢解释道:“我不做厂长是有原因的,有些东西都在计划之中.......”
游鹤鸣慢慢瞪大了眼睛,满眼震惊和不可思议。
........
两人进行过一次谈话后,游鹤鸣眼见得越发舒缓起来。
状态也越来越好。
上课的时候也温柔了许多,就连答不上来的人都轻飘飘地放了过去,不再那么紧绷。
周飞周扬很是开心,在课上摸鱼也不会被老大打手掌心。
但还是会被老大单独拎出去教小课。
时不时几人还在老大家里吃饭,偷偷地吃点肉菜。
盛骄嫂子就待在旁边和他们一起打牌,老大进厨房里做饭菜。
从最开始的震惊,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都和老大一样,在嫂子要喝水的时候连忙去端水过来,不能看到嫂子受一点苦,干一点活。
周二奇在旁边和游鹤鸣说话:“老大,你听说了没啊,周小宝去镇子上的时候被人打了。”
游鹤鸣摸了摸鼻尖,说道:“是吗?”
他看了眼盛骄,神情莫名。
盛骄听到周小宝被打了,噢哟了一声,拍着巴掌道:“打得好啊,解气。”
周二奇连忙说道:“是啊是啊,好像是去镇子上找人被误会了,然后被小混混打了一顿。”
“哦。”游鹤鸣咳了一声,说道,“好事。”
周二奇嘻嘻地笑起来:“可不是嘛,就是好事。”
“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游鹤鸣往他身后看了眼,问道:“周飞周扬他们呢?”
“还有周铁呢?”
他们一群家伙中,数周铁的岁数最大。
“周铁哥在学车呢。”
周铁的老爸就是周筑生,村子里唯一一个会开拖拉机的人,这门手艺就原原本本教给了周铁。
周铁现在正趁热去学,争取来厂子里上班。
周二奇把几人的现况一一说清楚:“周飞周扬两人岁数不够,不能进厂工作。现在正在地里上工赚工分呢。”
周飞周扬现在是16岁的少年,周二奇也才刚十八。
游鹤鸣垂眸思考:“二奇,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吗?”周二奇说,“我也不晓得。”
“我家里还有个哥哥,厂里的工作肯定是让我哥去的。”他也晓得,即使他爸是大队长,也不能一屋子的人都进厂子里工作,他爸得进去,他哥会进去,他家里还有大伯他们,老娘那边还想安排人......
反正一大家子人。
他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
周二奇用力揉了把头发,只觉得有些烦闷。
游鹤鸣正视他:“二奇,你家里不让你去厂里,那你就和大队长说,你要去读初中。”
周二奇指了指自己:“我去读初中?”
他小学都只是读了两年,怎么能去读初中呢?
“嗯。”游鹤鸣点了点头,说道,“不仅你,周飞周扬也去。”
周二奇重重地啊出声:“啥?”
他问道:“我可能还能争取,但周飞和周扬怎么争取?”
这两人家里怎么会让他们不上工,而是去上学。
上学是要花钱的。
游鹤鸣淡淡道:“我会给他们出钱的。”
学校里有食堂,可以保证基本的生活水平。
周二齐大手揉着自己毛刺刺的头发:“老大,不说小飞和小杨会不会花你的钱,就是他们家里损失两个劳动力,估计也不会愿意的。”
而且他还是有些困惑:“老大,好端端的,让我们去上学干嘛?”
“就我们几个的智商,也不能好好读书啊。”
游鹤鸣淡淡道:“钱是我借他们的。如果说今后进厂子的条件都是要有初中的学历,他家里就会让他们去学校了。”
他眼神清亮:“不是为了让你考很高的分数,只是要开智。”
开智?!
周二齐摸着自己大脑门,难道自己还没开智吗?
......
正在地里努力上工的周飞周扬可不知道,自家老大已经给他们安排了路。
周飞突兀觉得有一股凉风吹过,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这该不会是谁在想我吧?”
周扬呵呵一笑:“你可拉倒吧。”
......
就在吵吵闹闹中,厂子建好了。
厂子建好之后,也就是大家要进厂的时候了。
考试的题目给公社的人过了目,尤其请书记和主任在上面变动了几道随意调整的题目。
这几套题就这样发放了下去。
一天要考四次试,采摘、炮制、市场部、管理层。
当然还有食堂煮饭颠勺的工人,这些工人也是要考试的。
就考做菜。
谁做的菜好吃,就让谁进来。
除去做菜,还能有些洗碗,颠勺大菜的位置。
金银花和丹参等物都已经晒好,就剩下炮制,炮制之前就是最后的考试。
“你考得咋样?”
“还好没让我写字,我也不会写字。”
“你们那套卷子要写字吗?”
“当然要啊,指导员说不会写字怎么记录物件,必须要会识字的才行。”
.......
第二天大早,这成绩和录用名额全部都公示出来了。
这录用名单就贴在厂子前面,印刷在红色的纸张上,很喜庆也很醒目。
李书记和陈主任亲自来了这里,把名单贴上去。
他们站在最前面,穿着整齐的中山装,站姿气阔。
李书记语气带笑,很是开心地和乡亲们讲话,举着一个大喇叭:“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我很荣幸很站在这里和大家讲讲话......”
底下掌声雷动,在长长的宣讲词结束之后,张主任先贴了第一张录取单。
这张红色纸张上是四十名普通工人的名单,包括食堂大妈,运货车和门卫。
乡亲们嚯了几声,一声比一声高。
里面有十来位下放过来的几位老人和知青们,他们因为会写字,又会算数,大多都在市场部。
负责记录数据、订单等事情。
没去参加的知青们傻眼了,他们没想到真的会让知青进厂子,大腿都要后悔到拍断,但是没办法,已经成这样了。
周二奇还在暗自预料,家里的工作肯定是第一时间想到给长子,给他的哥哥周向荣。
不过在这张名单上没有看见,他就在想,难不成是弄了什么比较厉害的职位吗?
不过他也不伤心,之前老大就和他说了,有一处利益失去,就要趁着家里愧疚的时候,从另一处找回来。
他已经和家里说好了,不上工,去镇子上读书。
周队长看向那名单,也不着急。
虽然没有那些找来的人,但只要他当上了厂长,都是可以安排的。
周小宝和周母他们看到这名单,来来回回地找自己的位置。
他们别的不认识,但自己的名字还是认识的。
但是根本没有他们,周母当即就闹起来了:“凭什么没有我们?”
周父是个迟钝又呆板的人,只听周母的话,躲在后面没吭声。
每一个强势的女人,后面必然站着一个懦弱的男人。
周母大喊:“我们采摘可是又快又好。”
张和美搭腔道:“你们就是故意的!就是盛迎递那贱/人,还有那个野种故意的。”
童佩玉说道:“你们这几个人,一个赛一个懒,这考试的题目都没及格,还想着进厂子里工作!”
“那他们就及格了吗?”
她们清楚,这大家伙都不识字,也都不会算数,那凭什么有的人能去包装药材、有的人能去采摘药材?
那摘药材、炮制、打包也根本不需要识字。
只需要像游鹤鸣说的那样,认识这些中药,学会摘下来就行。
她看了眼游鹤鸣,游鹤鸣和盛迎递那两人就站在外面,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盛骄在说:“她凭什么会认为得罪了我们俩,还无事发生?”
游鹤鸣回她:“可能是没有见识到我们俩真正地报复她。”
盛骄说:“要怎么样才是真正的报复?”
她还真不懂,在乡下除了断人财路,还有什么是真正的报复。
游鹤鸣说:“吵架、骂人、撕破脸。”
“在地里扯头发,放狠话,造谣,半夜去院子里扔沤肥......”
盛骄眼神难以描述,片刻说:“你什么时候见识过?”
游鹤鸣摸了摸鼻尖:“很久以前。”
村子里的人不都是这样,骂起架来脏得很,祖宗上上下下全骂个遍,两人遇见的时候都是吐唾沫口水。
盛骄反应过来,问他:“她不会往我们家院子扔沤肥吧?”
游鹤鸣说:“有可能。”
“......”盛骄缓缓双手抱臂,说道,“你去把仇恨转移一下。”
“嗯。”游鹤鸣已经能明白盛骄的意思,仇恨转移就是把敌人的火力转给别人。
让敌人打别人,他们在旁边观虎斗。
游鹤鸣走上前去,说道:“这试卷的考题是大队长和书记过目的,一切分数和批改都是李书记和陈主任负责。”
周母指着他:“你你你?”
游鹤鸣说:“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去直接找书记和大队长,一切都是公平公正又公开的。”
他已经毫不客气地给大队长他们戴上了高帽子。
偏偏童佩玉他们还毫无察觉,甚至觉得游鹤鸣越来越会说话了。
什么时候都会向着他们,任何事情都要他们掌眼过关。
大队长抽着烟,旱烟的烟味呛人,他的手指都是常年抽烟的褐色。
他把烟杆子里烧去的烟丝弹掉,说着:“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别在这里闹起来,李书记还没讲完呢。”
游鹤鸣不喜欢这股烟味,他搭腔:“李书记还在上面讲话,你们就在下面闹。”
有人说着风凉话:“你们这一家子偷奸耍滑,能过考试才奇怪。”
“俺们天天晚上抓着娃娃背书,你们呢?”
“就是就是,弄采摘东西,明眼人都能看出你们这笨手笨脚,别人都是装满筐,只有你们家装半箩筐。”
大队长敲着手上的烟杆子,大声呵斥:“好了,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周小宝、张和美、周毅、周毅媳妇,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直接来找我。”
周母当即就想坐在地上大哭,这凭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周家的人一个都没进。
可是面对大队长的眼神,她又不敢,这日后还要在村子里生活呢。
而且他们几个人听课,好像也确实没有特别认真。
可是她心里头苦,那股苦涩的味道,混着不甘心的压抑,愣是把她憋出泪来。
李书记拿着喇叭让大家冷静下来:“还有一张录用名单没贴呢,这可是我们厂子的中坚力量。”
众人又纷纷站好,昂首以待。
尤其是周队长和周向荣他们,喜气洋洋地站在原地,红光满面。
李书记可这是在夸他们呢,周队长心里踌躇满怀。
陈主任嘴角挂着和蔼的笑容,把另一张更大的红纸贴了出来。
一个个报出去,名字是从下往上报的。
可是这一个个的,好像都不是他们的熟悉的名字。
乡亲们议论纷纷。
“游鹤鸣,一车间主任。”
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大家都看向游鹤鸣。
“计博厚,财务车间主任。”
这个名字也有人听说过:“这不是下放的一个老人家吗?他来做主任?”
周队长面色变得不太好了,总觉得李书记手上那份名单很是不一样。
“周伯礼,五车间主任。”
周队长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大惊失色,手上的烟杆子落在地上,血色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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