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可是陈主任看向他,赞许道:“恭喜啊。”
这真的是他的名字!
童佩玉等人惊疑不定,恨不得尖叫出声,但大队长迅速稳住,拉住童佩玉的手:“安静!”
李书记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读了下去:“盛骄同志。”
听到这个名字时,周伯礼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盛骄神色淡淡,没什么影响。
“盛骄同志,担任中药材炮制厂副厂长。”
副厂长??!!
不是正厂长吗??
众人还是没听明白,又听见李书记继续说:“陈阳秋,陈主任兼任中药材炮制厂副厂长。”
陈主任笑着点头:“大家,我们还要一起打交道,多多指教。”
李书记继续说道:“由孟弘同志担任中药材炮制厂厂长,大家以后都要听他的话。”
听到这话,有围观的人坐不住了,连忙问道:“这陈主任还知道,那孟弘是谁啊?”
“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啊!”
“这是谁?”
“你们听过吗?”
李书记手掌下压,示意大家安静,解释道:“这位孟弘同志是市里面下来的领导,特意过来指导我们办厂。有能力有学识又有进取的勇气,现在还在市里做交接工作,大家不要着急,过两天就能到了。”
游鹤鸣兀地看向盛骄,只见盛骄嘴角挑着笑意。
两人对视一番,盛骄挑眉:怎么了?
游鹤鸣笑着摇头:“没什么。”
谁也没想到,李书记弄了一招釜底抽薪。
盛骄倒是听过这孟弘同志的名声,但李书记讲得不多,像是在提点她,这人只是来丰富自己的履历。
但周队长完全没听过这回事!
脸色苍白,再也维持不住脸色的威严和镇定。
目光呆滞又备受打击,几乎稳不住身形。
好几人一同看向周队长,眼神也是同样的惊疑不定,甚至当着面过来攀扯:“周队长,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周队长两位稳住自己,低声呵斥道:“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他们这一大家子,就只有周伯礼当了一个车间主任,就连他大儿子都没有进去。
几人抱着团,最后还是因为周队长多年的威严而放下了心思。
陈主任扯着红布过来,就站在刚刚建好的厂子面前:“大好的日子,我们的中药材厂子建好了!”
众人大喊:“好!”
“以后大家伙就是光荣的工人了!”
“好!”
“没有当上的不要气馁!以后还有机会!”
“好!”
......
游鹤鸣无意间看了那几个着急出来和周队长对峙的人,悄悄问盛骄:“这都是心虚的人?”
盛骄说:“你觉得呢?”
游鹤鸣定眼,眸色如墨,说道:“是。”
盛骄只是勾着唇角,笑了:“那就是咯。”
这像是一场不太好的传销现场,每个人都红光满脸,展望着美好的未来。
年轻人,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最是不能听到非黑即白的世界。
价值观被冲击的时候,他们义愤填膺,不能接受这样的世界观和他人的指点,也坚信自己不会变成和这群人一样的存在。
游鹤鸣嗯了一声,两人抬腿离开这边,离开之前,游鹤鸣又看了眼童佩玉。
明明还是一样的婶子,因为巨大的利益当前,人就变了。
或者也不是变,只是以前都是过着苦日子,大家都看不出来谁和谁不一样。
李书记讲完之后,让陈主任再去讲几句,自己走到一旁去休息。
周队长连忙挤出去找到李书记,想和他当面谈一谈。
“李书记,为什么这厂长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来当......”
李书记语气温和,但眼神却很是不悦:“周队长,你当了多年队长,可从来没有过厂子的管理经验,我怎么敢把这么大的厂子交给你。”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周队长还是着急地失了理智,说道:“可是这是我们大队的厂子啊。”
李书记语气也冷了下来:“这是公社的厂子,不是大队的厂子。”
“你们大队上的人进了那么多,我已经没有异议了,你还想做些什么?”
周队长回过神来,脸色苍白。
李书记嘴角生硬:“还有你弄的那些试卷,你也没考过去,我只是给你一个面子,你还想要怎么样?”
周队长根本没有认真听过课,哪里去写那些题目,他也没想到是真的要做题要参加考试。
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此时只能满眼失神落魄,陷入了魔怔之中。
李书记又和乡亲们说了几句话才走,在车上的时候,脸色陡然冷下去。
这周队长真是得寸进尺,要是他做了厂长,是不是全村的人都给他安排进去了。
这到底是他周伯礼的厂子,还是公社的厂子?
*
不过他又想到盛骄和游鹤鸣两个同志,脸色渐渐缓和,还是有好同志的,不急不躁,很好。
*
一场极其精彩的闹剧结束,游鹤鸣和盛骄径直回家。
游鹤鸣先打开了收音机,拨到国际频道开始听英语。
他的英语已经学到了高中程度,只是还不够,全然不像盛骄那样,随口说出来的句子就像是朗诵一样好听。
他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当初那句法语,在心里默念可不要忘记了。
早晚有一天会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问:“我现在参加考试的话,能到什么程度?”
游鹤鸣直直地看着盛骄,凤眼清亮。
盛骄撑着下巴,随意地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你很聪明,也很厉害。”
她把放在桌子里的一张画拿出来,递给游鹤鸣:“给你的奖励。”
这是之前说好的奖励,弄一个棉花糖小车就给他,但之前都太忙,没有时间弄。
正好一场戏剧落幕,也算是看了个热闹。
盛骄就把奖励拿了出来。
游鹤鸣问:“这什么?”拿到手上之后,他兀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画上的人。
盛骄可没管他的表情,只是坐在自己的摇椅上喝着燕窝粥,一边看着报纸,一边随意说:“自己看。”
游鹤鸣双手紧紧抓住画像,又怕弄坏了,把画纸平铺在桌面上,颤着手不敢相信。
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男人,浓眉大眼,戴着草帽,正坐在矮凳上打着柜子。
这个姿势藏住了男人的断腿,他看起来肩膀宽厚,手掌有力,脸上带着笑,眼里都是含蓄的温情。
是游鹤鸣记忆中的样子。
游鹤鸣指尖发抖,双手抚平纸张旁边的皱痕,一道一道压下去。
他们之前从未想过要去拍一张照片,钱都攒在柜子里,从来不敢乱花。
等到了离开那一天,才发现留下来的人都没有一张可以怀念的照片。
是不是等到某一天,时间长久,记忆开始模糊,就要忘记了。
但盛骄把他画了下来,送给游鹤鸣。
记忆又开始清晰起来。
游鹤鸣轻声道:“谢谢。”
盛骄背对着他,没有回头看,但她笑了一下。
年轻人,就是朝气又天真。心底又柔软善良,只是一幅画而已,就让他的真心付出了。
......
第36章 新地图
谁也没想到中药厂里的中层领导是公社上的同志, 间接性隔开了周家村一家独大。
主任及其以上的职位,周家村倒是也有几个。
但除了游鹤鸣和周队长,就是知青和下放的几个老人家。
这知青是知青, 怎么能和他们周家村算到一起啊?
这些知青都是要回去的,一个个心高气傲, 尤其是现在有了工作,更是看不起村子里的人了。
当然, 这只是周家村的想法,有少数几个知青已经和村子里人成了家,都有了孩子了。
男知青还好,女知青一旦结婚就已经是捆绑在村子里了, 这户口一转,就已经没了回城里的机会。
只是越贫瘠的地方越是排外,即使是村风良好的周家村也免不了俗, 还是会有一点点。
周队长还记得自己红光满面壮志踌躇的时候,那个时候脸上挂着红光, 尤其是被李社长点名的时候, 脸色更是激动,他当了一辈子农民, 也就是赶巧当上村长,又凑巧当了大队长。
可这大队长不过是帮上级公社分担工作的职务, 在村子里记一点工分,年底给村民分粮食。
说直白一点, 大队长就是多管些闲事, 操点心, 并带领社员出工出力的带头人。
要是他能当上厂长,这可完全不一样!
即使是在宣传劳动最光荣, 贫农最光荣的时代,大家还是迷迷糊糊地认识到吃国家饭,领工资的好处。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去城里,千方百计托人找工作?
还不是村子里太穷太苦了,再宣传也没得用,人就是要吃饱肚子,吃好东西,穿漂亮衣裳。
当初那些主动下乡的知青们,踌躇满志建设祖国,喊着口号撸起袖子加油干,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热血冷却褪去,剩下的只有后悔。
千方百计找关系回城里。
自从这工厂职员名单回来后,周队长就陷入了魔怔之中,回到家里后更是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么大一个厂子,他们家只有周伯礼一个人得了个主任的位置。
就连这一个家里,一大家子的人都弄不过来。
周季骅,也就是周伯礼的弟弟更是烦躁,在家里不断地争吵:“什么好事都是轮到你们大房,俺们二房什么都没有。”
“不管是大队长的位置,还是进厂的位置,什么都是大哥你的。”
周伯礼敲着烟杆子,皱着眉:“二弟,别着急。”
周季骅嗤笑:“还不着急,这做大队长的时候要避嫌,俺家也没什么好赚工分的工作,这当了厂房主任还不高兴呢。”
“你要是不乐意,让俺去当啊。”
童佩玉不乐意了:“俺们什么时候忘记过你们家,还不是处处帮着你们。”
“处处帮着?”周季骅比了个小小的手势,“也就是从指头缝隙里漏出那么一点吧,就想让俺们感激涕零的。”
周伯礼里外不是人,还是老爷子出面制止了家里的闹剧。
可也只是表面制止而已,家里多了很多看不见的隔阂。
到底还是生疏了。
除了家里的事情,还有外面等着他的人。
排着队来找他要说法。
谁让他们以为这位置已经稳稳在手,根本连掩饰都没有掩饰,收下了不少的东西,答应了很多现在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李社长对他心生不满,还没到的厂长也不知道是十个什么脾性的人,想做的事情根本办不到。
周二齐越发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和唉声叹气的家人,大吼道:“老爹,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家只有你在当大队长,过得也很开心的,怎么现在能去厂子里当主任领工资了,你还是不满意。”
“从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家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怎么得到了反而不满足了。
本来就不是自家的东西,反而那么惦记着。
周二齐迷迷糊糊感觉到厂子里,他们家一大家子只进了一个人,是李书记他们商量之后,故意做的。
为什么这样做,就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放肆了。
接二连三的收东西,弄手段。
明明以前他爸妈都不是这样的人。
周队长苦笑几声,他现在这境地,还要应付之前送礼的人。
果然,不是他该得的东西,最终还是要还回去。
撑着地里的农活已经干完了,他趁着没人注意的时机去找了盛骄。
才几天没见,大队长背脊有些弯曲,不复当初的挺拔和威严。
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和失意,抽着刺鼻的烟杆子,闷声道:“鹤鸣,鹤鸣媳妇啊。”
游鹤鸣沉默着倒了杯茶水,热茶,冒着清香的绿茶气息。
大队长怔怔地看着茶水,语气不明地说道:“好茶啊。”
游鹤鸣也还记得最开始那天,也是坐在这位置上说话。
那个时候家里连一杯热水都没有,只能倒了杯凉白开。
但那个时候大队长也没有嫌弃,反而大口喝水,还给家里送了抚恤金过来。
现在倒是茶也不喝了,话也不说了。
盛骄只是坐在另一边,端着茶水喝了口,夸赞道:“确实是好茶,还是我在李书记办公室带回来的呢。”
“我可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只能从书记手底下扣一点出来。”
周队长怔然,他怎么也办不到和李书记这么娴熟的相处关系,也不能做到去公社的是落落大方的。
和领导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有些心虚,这没读过书,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出了村子和镇子上,就心里头惶恐。
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说话,该怎么回话。
公社里的人都说着普通话,但他只会说方言。
周队长放下自己的烟杆子,也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入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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