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他是个完全不会顾忌世俗的人。
“可是,我不想他们笑话你,他们会说,江北辞娶了个太太,连领带都不会打,百无一用是花瓶。”
他怔了下,看她的眸光彻底柔软下来,“外人哪里知道,江太太其实是个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无国界医生。叶南吱,一直都配得上江北辞。”
她眼圈微微泛了红,“我原以为我有多勇敢,可跟你比起来,我才是胆小鬼,对不起。”
她模糊的视线落在他喉结上,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江北辞像以前一样,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你是来陪我过平安夜和圣诞节的,不是来跟我一直重复‘对不起’三个字的,叶南吱。”
这个动作,代表和解,代表原谅。
外面的大雪,越下越深。
他从后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着外面的雪景。
她忽然说:“我现在罪恶的想着,要是这大雪一直下,淹没这座城市就好了。”
“然后呢?”
“然后,和你一起困在这里,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第372章 被迫站在对立面
可是大雪不会一直下,更不会淹没这座城市。
过了明天,一切照旧。
她只能和他相拥在黑夜里,牢牢记住这最后的温存。
他手臂的枪伤,一直没好。
叶南吱又给他换了一次药,轻轻皱眉问:“总是不见好的话,还是要重视起来,或者,你明天去第一医院……”
叶南吱将话吞回喉咙里。
第一医院,现在已经成了彼此不能言的隔阂和心结。
两人都谈之色变。
江耀琛是被第一医院的医生害死的。
江北辞不可能再去第一医院就诊。
不过时隔几日,他们就被迫站在了对立面。
她咬了咬唇,“你去周家的医院看看吧。”
江北辞只淡淡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手臂上新裹上的雪白纱布,有些出神。
叶南吱终是忍不住问:“你,会告第一医院吗?”
“当年心胸外科的主任,是宋怀德,如果要告的话,宋怀德晚节不保。”
当年,宋怀德和韩笑,联合包庇宋雨璇。
宋怀德是她的恩师,一日如师,终生为父。
她对宋老,自然有恻隐之心,但……
“你如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顾虑我,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恨你的,你父亲的死,的确是第一医院造成的,如果宋老师真的包庇了我妈……”
她的话,顿住了。
若是真的包庇了,要怎么样呢?
她也不清楚。
终究是个两难的抉择,心里站谁,好像都对不起另一方。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强颜欢笑,“总之,我能理解你,我不会怪你,毕竟那是你的亲生父母。”
她没资格,也没权利,让江北辞放弃报仇。
毕竟,宋雨璇都朝他开枪了。
江北辞看着她,眼底深沉,“枝枝,其实你可以不用体贴,你大可以跟我闹,我知道宋怀德对你来说,是半个父亲的存在,你如果替他说情,我是会心软的。”
叶南吱笑了笑,“宋老师的确对我很好,念大学的时候,我经常为了省钱啃馒头,但是一起做实验的同学,不清楚我的家境,还以为我是因为做实验做的走火入魔了,不想去食堂吃饭浪费时间。我在实验室啃馒头被宋老师看见了,很窘迫,但是宋老师没有跟任何人说,还给了我一张饭卡,我自尊心强,不想要。可宋老师说,以后成了大主刀,就是去了国外也不能忘了他,他这辈子都奉献给医学了,也没个孩子,还指望我以后给他养老送终呢。但是……”
她话音顿了顿,看向江北辞。
继续说:“但这是宋老师给我的恩情,我得还,你和宋老师没有关系,甚至是仇人,我不能道德绑架你。如果有一天,我被迫站在了你的对立面……”
他打断她,“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敌人,我不会退缩,叶南吱,你大可以……不用有后顾之忧,因为我同样不会心慈手软。”
她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试图从他眼神里看出抹破绽来。
可他眼神无惧,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有些残酷。
她点头,“嗯”了一声。
江北辞说了谎。
因为,一旦站在对立面,却还顾及他的感受的话,她注定会输的很惨。
而他,舍不得叶南吱输。
明知道是迫不得已,可叶南吱还是红了眼圈。
她咬唇道:“现在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命运的恶意捉弄。我不害怕站在我对面的敌人很强大,但为什么偏偏是你?”
第373章 藕断丝连又如何
“就是因为站在你对立面的人是我,所以,你更加不能心软。”
可她,永远都不想和他成为敌人。
但事与愿违。
她起身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江北辞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她离开的这些天,床品又变成了暗色系。
窗帘的颜色看上去也很沉闷,完全遮光,卧室里瞬间变得压抑。
江北辞有躁郁症,之前她特意将卧室里布置成了浅色调。
屋内显得明亮一些,人的心情也会轻快一点。
她坐在床上,扫视了一圈,“房间的布置怎么又这么暗了?”
他温热的气息游走在她耳畔,语气轻飘飘的说:“无所谓了。”
她怔住了。
什么叫,无所谓?
江北辞看着她的眼睛说:“盼望过病情转好,是因为心里强烈的想过,要和你过正常人的生活,但现在,不需要了。”
“可你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严重……”
她的嘴唇,被他堵住。
他压在她唇上低哑开腔:“吱吱,你是来陪我过圣诞的,不是来唠叨我的,嗯?”
“……”
热吻,肆意。
他的侵略性,很强。
她仅存的清醒,仿佛被燃烧殆尽。
他身上的气息像是黑色烟草,仿佛是焚香包裹着正在燃烧的木炭,明明像是壁炉里的火焰,那么温暖,可燃烧过后,空气里弥漫黑色烟雾,笼罩在他们周遭。
那抹阴郁和神秘,病态,烈性,性感。
炙热,却也森寒。
他把她拖进黑暗,求她,救他。
那抹救赎欲,在胸口快速泛滥。
她只能抱紧他,共赴这场黑暗沉沦。
病了,那就病着,又没有人规定,必须要精神健康,才配活着。
纠缠,那便纠缠,又没有人规定,每段感情都必须干净利落。
藕断丝连又如何。
……
仅仅是一夜的时间,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
第二天一早,入目满眼的白色。
江北辞最近总是头晕,他揉着太阳穴起来,颓然的靠在床头。
叶南吱不在身边。
这次,他没有着急的下楼去寻。
床上,吊着一只她的耳钉。
大概是昨夜纠缠时,落下的。
床边,依旧摆着她已经搭配好的衬衫、西裤、领带。
江北辞去浴室冲了个澡,洗漱完,湿着头发就下了楼。
餐桌上,摆着她做好的早餐,还有一个苹果。
苹果上贴着一个便利贴,上面写着:“圣诞快乐!”
昨夜她拎来的纸袋里,是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
江北辞捏着那围巾,深色无澜的瞳孔里,终是轻缩了下。
他拿着围巾,坐在沙发上,出神。
昨夜,像是一场梦。
可这早餐,苹果,围巾,都证明她昨晚真的来过。
他宁愿是一场梦。
电话响了起来。
是魏洲:“辞爷,查尔斯医生今早给我打了几十通电话,让我务必带您去瑞士继续进行治疗。”
男人脸色漠然,“说我忙,暂时去不了。”
“我说了,没用,查尔斯说,如果您不过去,他亲自飞过来。”
江北辞冷笑一声,“怎么,他要抓我?”
第374章 自杀倾向
电话那头的魏洲,为难道:“抓倒是不至于……可是辞爷,您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其实太太也有嘱咐过我,让我劝您去治疗。”
“她人都走了,让你劝我有什么用。”
“辞爷,查尔斯说等寒城这边的大雪停了,航班正常飞行,他就来寒城。”
江北辞无动于衷,握着手机挑眉道:“你帮我好好招待他。”
这……
“嘟嘟嘟……”
魏洲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深深的叹了口气。
患有双相的人,都这么叛逆吗?
魏洲手机又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查尔斯。
他头疼的接起,“喂,Charles?”
“江还是不肯回瑞士治疗?”
“我努力在劝,但是劝不动。”
电话那边的查尔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看来,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魏洲不免担心,“你不会真的要来寒城捉人吧?辞爷的性格你也清楚,只能顺着,不能忤逆,越是忤逆,就越是不会配合。”
两年前,江北辞因为受不了封闭治疗,从四楼病房的窗户,跳窗跑了。
查尔斯派了一堆人去机场围堵……
可江北辞直接开着私人飞机从私人航线溜了……
查尔斯守株待兔,待了个寂寞。
查尔斯分析道:“他现在越是不配合治疗,就代表病情越是严重,如果不采取强制措施,你希望看到他自残,再送回瑞士治疗吗?”
自残……
魏洲不敢置信,“不至于吧。”
查尔斯在电话那边很是激动,“怎么不至于!我是江的主治,两年前,他在封闭治疗期间,下意识用烟头烫自己。还有一次,他去冲浪,弄的头破血流,这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有自残倾向。那两年我盯着他,他还不算严重,特么的我就不该放你们回寒城!”
查尔斯是个中瑞混血,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魏洲也拿不定主意,“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把辞爷绑回去,辞爷这么叛逆,绑回去,他也会逃出来。”
“叶南吱不能再反复挑起他的情绪了。”
查尔斯虽然没见过叶南吱,可这个名字,对查尔斯而言,耳熟能详。
江和叶南吱之间,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江的病,有大半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提起叶南吱,魏洲似是想到什么。
他脸色略凝重,“辞爷这次对治疗的态度更随意了,之前明明答应了要去瑞士封闭治疗的。”
查尔斯预感不妙,“那个女人又对他做了什么?”
“他们可能,分手了。”
“又吵架了?”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魏洲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跟查尔斯汇报了一遍。
查尔斯听完后,久久沉默。
最终,他很严肃的说:“恐怕治疗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怕江会有自杀倾向,我这几天没法来寒城,你要盯紧他。”
魏洲心跳一滞,“好。”
查尔斯提醒道:“这阵子,尽量别让他们再见面了,叶南吱一出现,势必会让他的情绪起伏,我怕他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要是辞爷非要见,我也没办法啊。”
查尔斯脑壳儿疼,“啧,这女人,真是红颜祸水,能逼死他那种。”
第375章 造化弄人
这场初雪,连着下了三天。
整个寒城银装素裹。
大雪过后,天气还是阴沉沉的,风雪很可能再次降临。
幼儿园停课了。
江北辞开着车,回了一趟江家老宅。
进屋后,他身上的寒意被屋内的暖气瞬间驱走。
两个孩子在老爷子这儿待了好些天,没见着爹,也没见着妈,此刻一见到江北辞,开心的不得了。
叶俏张开小手要抱,“爸爸,我还以为你不要俏俏了呢!”
江北辞把小奶包抱到怀里坐着,“怎么会,爸爸最近只是比较忙。”
“那爸爸你想俏俏吗?”
“想。”
叶准一向敏感,“爸爸,你和妈咪是不是吵架了?妈咪也好久没跟我们联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老爷子在一旁安慰道:“准准,别胡思乱想,你爸妈关系好着呢,他俩啊,纯属是懒,想过二人世界,所以就把你们两个小孩儿放我这儿。”
叶准问江北辞:“爸爸,太爷爷说的是真的?”
叶准看着他,目光充满了探究和疑惑。
江北辞不想骗他,即使他们只是四岁小孩儿,可小孩儿也有权利知道真相。
何况,这件事,也关系到叶准和叶俏以后跟着谁一起生活。
叶南吱不忍心开口,那就由他来做这个坏人。
“准准,俏俏,你们俩坐好,爸爸有话跟你们说。”
叶准和叶俏坐到江北辞面前。
江北辞说:“我和你们妈妈,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不能继续在一起。你们两个,想跟谁生活?无论你们选择谁,我都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叶准皱眉,“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爸爸你是不是有新欢了?”
“我的新欢旧爱,一直都是叶南吱,没有过旁人。”
“那为什么……”
江北辞并不隐瞒,而是坦诚的告知了孩子一切。
叶准听完后,沉默了许久,终是红着眼问:“爸爸,就没其他办法了吗?我可以和俏俏去劝劝外婆。”
他伸手揉揉儿子的头,“大人之间的事,不是随便劝劝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叶俏仰着小脑袋,嗷嗷大哭,“我要爸爸!我也要妈咪!俏俏都想要!”
江老爷子瞧着心疼,怒喝道:“宋雨璇为什么就那么固执!你和枝枝孩子都有了,就算是看在两个小孩的薄面上,也不该那么绝情!”
叶俏哭声洪亮。
老爷子把孩子拖进怀里,哄着:“不哭了俏俏,不管你跟谁,你的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也还是你的妈妈。咱不哭了,太爷爷心疼死了。”
叶准看着妹妹哭的像小花猫一样的小脸,又扭头看向沉默寡言的江北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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