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还想看好周家的大门儿?梦呢?
钱婆与周英毅说完话,便颤颤巍巍下楼,苏南枝与陈志高两个偷听了个大概,却也不说,只搀扶着老太太往热闹有趣处走动,而身后,二楼雅间里,周英毅额头尽是豆大的汗珠,他拿袖子擦了擦汗,举起手边的茶往嘴里吃,撒了半杯,又给放下,这几十年的躲躲藏藏,老太太的心肠终是硬了起来。
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陈志高不开口问钱婆同周英毅讲了什么,苏南枝却直直白白讨了个明白,看了灯回家,她闹着叫钱婆帮她理进宫要穿的华服,撵走了众人,头一句问的就是周英毅的事儿。
“你倒也客气。”钱婆细细的替她扣上扣子,一如寻常人家的祖母一般,钱婆是嫡出又是长姐,比下面的兄弟姊妹们大了不少,沘阳公主如苏南枝这般年纪的时候,宫宴前也是闹着叫阿姊给她穿花衣裳。
沘阳公主性子娇,寿安郡主与苏南枝倒是都随了她,穿衣要穿最好的辉月纱,裙子要是最亮眼的石榴裙,涂着最夺目的口脂,闹着要嫁最好看的少年郎,宫里的兄弟姊妹间,沘阳是最她这个阿姊啊别人都怕她、惧她,都觉得她是储君,就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偏泌阳于众人都不同,小姑娘脾气爆、性子急,从不收敛着自己,开心的时候,抱着她的脖子孩子般砥蹭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一点上,寿安倒是与其不同,反倒是苏南枝这个小外孙女像极了她外祖母。
也正是因为苏南枝同沘阳公主一般无二的性子,钱婆发了狠再不识人间亲情,却独独在苏南枝跟前儿破了功。
这会儿又听小丫头大咧咧的打听消息,钱婆嘴上嗔怪,可还是疼爱的把自己同周英毅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您拿玉璧威胁他?”苏南枝听罢一脸惊讶,“那玉璧您不是给了我么?”难不成被疯老道拿走高价卖给常家的那块玉璧是假的?不可能啊,真要是假的,疯老道不识货,常娆那人精岂能瞧不出来?是玉是石头,常家是玉石买卖里的祖师爷,岂会连这都瞧不出?
“我给你的自是真的。”钱婆笑着道,“可周英毅弄丢的东西,又没说我不能捡回来。”
那方玉璧是后梁国宝,帝位传承没了玉璧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周英毅弄丢了玉璧,景文帝做了一辈子皇帝,心里也未必能有一天踏实的,这事儿要是捅了出去,景文帝要反,小皇帝也得下来,而当了那么多年大功臣的南院王,他曾经站的多个,便能摔得多惨。
“您打哪儿捡的?告诉我呗,我也去转转看还能不能再捡个回来。”苏南枝笑着贫嘴,真好!真好!窝里横都不算什么了,东西是从周英毅手里弄丢的,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昭告于众,看南院王府的那些个走狗们还怎么舔!
钱婆翻眼皮瞪她,道:“我父亲放地上给我捡的,你真想要,去找你老子问问,瞧他有没有本事给你也弄个。”
苏南枝眼睛眨了眨又问:“他老人家既然知道周英毅有了反心,为何不当机立断,也省了您这些年的遭罪。”
钱婆脸皮敛了敛,道:“外贼易防,家贼难防。凡是宫里的变动,外面就是翻了天,也动不着里头分毫,不过是那些不肖子孙自己个儿闹腾起来,才叫养在外头的狼崽子们有了可乘之机。”
周英毅领兵逼宫,并不是害她失去皇位的主要原因,即便是城外的兵打进来了,城门关上云中府还有五门提督衙门的人手呢,宫里另有御前侍卫,各类机要,守个月把等援兵救驾,这都是老祖宗们考虑周全的事儿。
而李贵妃那个贼贱妇才是比周英毅更阴险恶毒的伥鬼呢!李家乃她的母族,外祖父与舅舅一门心思的为着她,母后早逝,父皇为了教她在宫里便宜才选了那贼贱妇坐上了贵妃,庶出的能有这般造化,已然是祖宗庇护,偏那贼贱妇背着外祖父与舅舅,做了那等下作行径。
祸乱宫闱,与周历庭这个小杂碎背着父皇有染。
后梁天家的脸面都要被这对儿狗男女给丢完了,偏不要脸的两个还要装出母慈子孝几十年,哼,也不知道李太妃看着自己那么多孝顺的儿媳妇一个又一个怀上孩子,心里是多大的‘高兴’‘欣慰’。
苏南枝觉察到她心情不悦,笑着抚了抚她的手背,岔开话题道:“还是您这发髻挽的最好,比我母亲挽的都好,我母亲给我梳头,总是怕我疼,松松垮垮,还要紧了又紧。”
钱婆笑道:“你母亲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她哪里会梳头啊。”
“那您怎么就会?”
钱婆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道:“这还得问你母亲,她小时候最是顽皮,在外头不知道都疯跑着做了什么,笑着回来头发就散了,她又闹着叫我给梳,不依就抱着腿哇哇的哭。跟你祖母小时候一个德行。”那是她捧在手心儿看着长大的小乖乖。
钱婆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话里的喜爱之情,却任谁都瞧得出来。
第112章 V更新
穿华服,佩花钗,云萝郡主也来家同行,一行人浩浩荡荡上天街往宫门去。
苏老爷目送片刻,看马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府,上房门口,钱婆正目光呆怔的看向远方,“姨妈,咱们回去吧。”苏老爷上前搀扶,钱婆这才回身,舒展了眉眼,叹气一声,“回去。”她按着苏老爷的胳膊,一如当年那般的尊贵而又落寞。
宫宴,周英毅在门口遇上苏家两口子,苏南枝笑着上前打招呼:“干爹。”陈志高随着也喊一声,周英毅看着面前小丫头笑的像一只狐狸,便隐隐猜出了那位旧主子的事儿许是关系着这丫头呢。
周英毅面上洋笑,一口一个好孩子的喊着随二人一同进了宴席,远处登天阁的高楼之上,小皇帝手里拿着千里镜,将这厢的寒暄看的一清二楚,小皇帝虽听不到三个人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南院王府与苏家那女人关系亲近,总不能是好事。他已经许过母后了,况且,首辅这个称呼再尊贵,也不如仲父来的亲近。
“陛下,该入席了。”执笔太监上前,细声提醒。
小皇帝放下千里镜,不自觉的挑了挑眉,道:“小朝儿。”
“奴婢在。”
“你说……要是朕今儿晚上杀了那姓苏的,鳏夫是不是比和离难听了点儿?”又是抬先帝爷出来,又是喊打喊杀的威胁呢,真有这么难办,不若杀了那苏南枝,一了百了,也省的先生徘徊踟蹰不好做抉择。
那执笔太监今天心情不错,面上带着笑,他倒是没有同其他人那般胆小,语气平缓的道:“诗经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皆为陛下之臣民,陛下要杀谁,便杀谁,陛下要谁死,谁便必死。”
小皇帝笑着道:“小朝儿,你师父是怎么教出你这般的无趣奴才的。”不论主子说什么话,在他这儿都有圆个理的法子。
执笔太监低着头,仍是那副恭敬模样:“师父只教了奴婢,听主子的话,主子说一奴婢就也得说一,主子叫奴婢今儿个死,奴婢便一头撞死不能碍了主子的眼。”
“好奴才,朕是没看错人。”小皇帝欣慰夸奖,将千里镜丢在桌上,转身下楼,也往宴席而去。
仪仗御辇,明黄的持扇宫女头前开路,黄门郎中走做两排,小皇帝一人走在最前,身后跟着的是他最信任的执笔太监,群臣跪拜,小皇帝坐于上首,睥睨俯视,稍作停顿才笑着叫起。
君臣同庆,举杯共欢,一番热闹下,两杯酒下肚便敞开了心怀,说笑私语不绝于耳,有性子开朗的还起身走动,举着酒杯到御前给小皇帝敬酒。
小皇帝倒也随和,他的臣民来敬他酒,他也举杯共饮,还赐了座,叫那人离近着些说话,陈志高一双眼睛看似笑眯眯的只有和善,实则咬牙切齿的招来了云籁小声吩咐,他才从小朝儿那儿得来的消息,小皇帝这个怀种要对苏南枝下手,想来个鱼死网破呢。
“您放心,我这就过去。”云籁听了也急,狗皇帝敢杀小姐,他就杀了狗皇帝母子俩。
陈志高把自己在内阁走动的玉牌递给他:“拿着这个,若有紧急,便说是我的意思。”
“是。”云籁三步并作两步,便消失于一角偏门,而高台之上的小皇帝,同样也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呢,哪个是自己身边的奸细小皇帝不知道,也不想去查,可借力打力,这是先生教给他的手段,如今能用在先生身上,也算是不枉先生的一番教诲了。
随着小皇帝的一个眼神,一个小太监躬身退下,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一队御前侍卫同样脚步如飞,闪电一般往云籁消失的方向去追。
灯火明亮的地方是团团圆圆,而灯火照不见的阴暗地儿里,却是另一番较量。
与此同时,苏家宅子里,也来了一个故人,九十多岁的一个老头儿,穿的干干净净,坐着细软小轿,下了轿便亲自上前叩门,递帖子说是要来给老祖宗扣头呢。
苏老爷拿着帖子来看,又递给了钱婆。钱婆笑着点头,让人把那老头儿领到跟前儿说话。
出去进来,那老头儿一进屋打眼瞧见钱婆,便哭的瘫在地上,跪步近前,抱着钱婆的脚喊主子,他一开口,苏老爷便明了几分,这老先生是个太监,必是早年间东宫出身的奴才了。
“起来起来。这么多年,亏得你还记得我呢,今儿是团圆节,你来家见我,也是有心了。”钱婆叫苏老爷搬了椅子过来,那老太监却恭恭敬敬的不肯坐下。
“主子便是一辈子的主子,就是一百年,一千年,您也是主子,咱们宫里的规矩,哪有奴才能在主子跟前儿坐着的。”老太监擦了擦眼泪,门牙都老掉一颗,可满脸的皱纹还是高兴地紧皱成一团,“奴才傍晚那会儿才听他们说主子您回来了,拾到收拾,赶落落的就来给您磕头了,这亲眼瞧见了您啊,奴才这心里头的一块儿空落落才有了填补。”
老太监是当年老皇帝留给闺女的贴心人儿,管着宫里的大大小小的太监们,周历庭叛乱夺权,宫里别人都另投了主子,只有老太监与几个忠心的没有表态,宫里变动,没多久几人便告老还乡,再不问宫里的事情。
直到周芳庭被囚禁,后传出落水身亡的消息,他们这些旧奴才动了心思,一为小主子报仇,二也为老主子的一番托付。这些年间周历庭的儿子一个比着一个的夭折,里面便是他们的手段,周历庭杀了皇太女,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没本事弑君夺权,却也有能耐叫这那贼皇帝断子绝孙。
便是留下来的这个小皇帝,哼,是不是老皇帝的种,再没比他们更明白了。
而老太监今日来拜,却不是为了给自己表功求个夸奖,只一番孝顺的心思,另提了一句底下的小子们在小皇帝跟前儿听到的一句闲话——小皇帝今夜要杀苏家小姐,叫陈首辅做了鳏夫,再招赘入景寿宫给段太后做姘头。
“消息可靠?”苏老爷是头一个不依的,敢把主子打在他的宝贝闺女身上,他就是把天给翻了,也不能叫那些个如愿!
钱婆也目光沉沉的看了过来,就见老太监正色点头:“我那孙儿是小皇帝跟前儿最亲近的执笔太监,平日里寸步不离的伺候着,便是陈首辅不知道的事情,我那孙儿也是知晓的。”
钱婆脸色一沉,气的破口大骂:“骨子里的龌龊,真是打根儿上随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V更新
就在众人都提着心提苏南枝担忧之际,正主慢慢悠悠坐在酒席上吃茶呢,陈志高如今是内阁首辅,说一不二,又摆出态度为了她这个正妻不惜抬先帝爷出来与新帝抗衡。
陈首辅何等人也,那可是扶新帝上位的恩师,一副不争不抢的菩萨像,却倒了一个萧阁老,败了一个南院王,连哲皇叔那样的人精都折了进去,独陈首辅稳坐高位,万人之上。
那些个贵妇们也不傻,陈首辅这些日子的偏袒大家都看在眼里,讨好了这位首辅夫人,便是站在了陈首辅这一边,尤以清流为甚,先前那些个追随萧阁老的官员,苦于没个投名状纳,今日再见苏南枝,便如耗子见了苏合香油,摆在佛前也得偷上两滴呢。
“瞧您穿的单薄,正巧我家里带了两个手炉,新打的花络子,样式最是轻巧。”说话的夫人招手叫人拿了手炉来,两只手捧着塞在苏南枝手上,近坐一步,显得无比亲近。
一个人开了头,又见苏南枝笑吟吟的好说话,众人便都围了上来,大过年的讲吉祥话,再聊几句家常理短,众人有意捧着苏南枝说话,一团和气,再喜庆不过了。
段太后坐在上首的高台之上,眼角抽抽的快要抽筋,苏南枝那边愣是没有转过来一个眼神,跟前伺候的嬷嬷善意提醒,叫了声太后娘娘,段太后才回过神来,舒展开眉目,同跟前段国舅家的续弦说两句话,又嫌那妇人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便摆了摆手,将人撵了下去。
跟前伺候的嬷嬷许是瞧出了主子的焦躁,凑近了小声道:“太后娘娘不要心急,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那女人活不活今儿晚上。”
段太后低低眼:“叫他们仔细着些,露了马脚,哀家也护不住他们。”这么多命妇们都为着那贱人,底下的人若是动手的时候被发现了,就休怪她弃车保帅了。
嬷嬷笑着道:“太后娘娘放心,奴婢亲自去选的人,功夫都是一顶一的好,他们动手后连夜出宫,便是官家的人要查,也寻不到咱们景寿宫来。”
段太后道:“只有死人才不会露出马脚。”小皇帝虽尊她这个母亲,可孩子长大了,到底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舅舅那事便已经撂了脸面,还能指着他为了自己的事情同陈志高翻脸不成?
既然儿子不孝顺,那她这个做太后的,也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嬷嬷应声道:“奴婢省得了。”那些人出宫坐上接应的马车,往城外走,到六里亭便是一死,宫里的秘密,还从没有传出去的道理呢。
这边段太后的人手持刀以待,却不知道墙头之上还藏着一人,在高檐角月亮照不见的阴影地儿里,云籁如一只黑猫似的伏在琉璃金瓦上,轻轻巧巧,没有一丝声响,竖着耳朵将段太后与那老嬷嬷的话全都听在了耳朵里。
好家伙,一个两个的都抱着杀人灭口的心思呢?云籁咧嘴一笑,小白牙照了月亮,发出清冷的光,泛着丝丝寒气,云籁微微瞥眼,往身后几个墙角檐下乌漆嘛黑的地方看,那里藏着小皇帝那儿领来的十几个御前侍卫呢。
挑日子不如赶日子,今儿个老娘撞上了儿子,老的小的母子连心想到了一块儿,不如他做个好人,给他们娘俩儿来个大锅菜,香的臭的炒一块儿,看谁热闹过谁。
云籁抬眼约莫了自己到苏南枝跟前的距离,往前挪动几步,将身后的尾巴领的更近一些,一双眼睛敏锐的盯着下方,时刻找寻着段太后口中的那些个狗腿子的去向。
终于,演奏的琴娘换了一首曲子,有箜篌长喝,嘹远一声,像是在发号命令,云籁用力踩碎一块儿砖,惊得身后尾巴们飞身上房,他大跳步飞下屋檐,朝苏南枝跟前护,上了房顶的尾巴也跟着往苏南枝身边扑,一个赤手空拳要救人,一群提刀就刺要杀人。
与此同时,自身后侍酒婢女遮住的花坛草木里也钻出几十个提着刀的黑衣男子,正要听琴声动手,却被眼前天降下来的十几个人惊了一跳!太后娘娘不是说了,只杀苏家女公子一个么?怎么使了他们又叫了另一波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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