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如今身份尊贵,琼玖也跟着水涨船高,原先琼玖就以性子泼辣利索为人知晓,如今她又得了权势,出门走动坐着的马车自然有人记在心里。
这厢琼玖才道郡主府门口,便有好事的眼睛盯着跟了过来,见她进去,再想想传闻中的‘磨镜之好’,云萝郡主与皇太女之间的风流韵事更添一笔。
而双方当事人却都不在乎这些,云萝郡主正摆了桂花酒,叫新得的一个青衣伴着鼓点子给她唱曲儿呢。到精彩处,她亲自斟酒近前,手举着酒杯递在那青衣嘴边,只见美人噙杯而笑,风流仰面,吃了酒,半醉半醒的依入云萝郡主怀中。
“表小姐!”琼玖故意喊了声表小姐,吓得那青衣打了个激灵,刻意拿捏出来的媚态一时全无,脚底打了两滑才站稳了脚步。
云萝倒是心大的很,不紧不慢的起身,居高临下看那戏子出糗,撇嘴道:“慌慌张张,没点儿沉稳劲儿,下去吧,我不喜欢了。”
“郡主……”没了戏腔,那青衣开口多了三分刚毅之态,声音倒是好听,云萝郡主挑眉勾起他的下巴,笑着哄道:“再喊一声,我听听。”
那青衣羞赧而笑,依命道:“郡主……”
云萝脸上意味不明,拍了拍他的小脸儿,吩咐道:“下去吧,厉害的来了,连皇太女都要给这丫鬟几分面子呢,我可是怕她怕的不得了,你快退下,别叫她恼了,打杀了你,到时候,我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不能护你的性命了。”
那青衣偷觑远处一眼,果然瞧见有一行人急匆匆往这边来,头前走着的那个他隐约有些印象,先前在一个大官家里唱堂会,皇太女坐在上首,跟前儿伺候的便是这人。
再一想最近云中府传的沸沸扬扬的话,那青衣体态姿势全顾不得,慌忙起身跟着引路的丫鬟往后宅跑。
琼玖紧步过来,笑着怼道:“瞧您一脸坏笑,是不是又跟那些个男宠们编排我什么了?”
云萝才不承认呢,她揉乱了琼玖的留海,笑道:“凶巴巴,哪里可爱嘛,不过看在你帮本郡主打发了一个麻烦的份儿上,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这些了。”
“哼。肯定是编排我了。”琼玖嗤声。
云萝坐下说话,看她手里拿着东西,指了椅子教她也坐:“来给我送礼?是什么好东西?”
琼玖笑着又从椅子上起来,亲自在她面前展开了盒子:“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是我家小姐常带的一对珍珠耳坠,叫我拿来给您,说是您瞧见了东西就明白了话。”
云萝怔住一霎,忽然失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眼圈微红地抬头又问:“还有什么?”
琼玖微微扬起下巴,笑着说:“还有一句收拾您的话。”
“嗯?”云萝不解。
就听琼玖犟起鼻子,学着苏南枝的语气道:“臭丫头。”
第134章 V更新
冯袂提了木镇在街上晃荡一圈儿,绕远了路,故意叫云中城里的老老少少都瞧清楚,完了儿,又将其丢给赵洪义,以寻衅滋事的名头关进了提督衙门的大牢里。
过两日冯袂到苏家蹭饭,桌上苏老爷问起寿安的事情,苏南枝才想起来还有木镇这一号人呢,吃了口茶漱口,放下杯子道:“人是已经丢了,体面身份也不必讲究,这事儿安烟表姐不好开口,依我的意思,国法家法都在搁那儿呢,还是得依着规矩行事。”
无外乎是寻个由头,把人在提督衙门里关上一阵儿。等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这事儿,是死是活再来处置。只是同着苏老爷的面,她也不好直说云萝有弑父的念头。
冯袂当即想起一个,出主意道:“那天赵大人挨了打,虽不至于头破血流,可也算是破了皮,殴打朝廷命官,这罪名如何?”苏南枝两口子待他如自家侄子一般,苏家一大家子又多和睦亲近,日子久了,他也就把自己当做苏家的人。
“是个聪明的法子。”陈志高中肯评价。
“那待会儿我同七哥去说。”苏南枝道。赵洪义是七哥的老丈人,女婿给老丈人探病,可就有的说了。这些日子她也瞧出来了,七哥待七嫂还是有舍不得的,赵家那边倒也学的聪明起来,哄着劝着给他家闺女支招好团的七哥顺心,若真能过下去,那是更好。
苏澜依自家妹子的意思,提着厚礼往赵府探病,看着老丈人兼亲娘舅手上剐蹭起皮又粘了回去,涂过药已经快要好了的伤口,眼皮子跳了跳,说出自己的来意。
赵洪义可是云中府盘地头的主,女婿的意思他一听就明白过来,胳膊肘往下一沉,挤眼咧嘴的就说犯了病,赵家的扶着赵洪义回去养病,苏澜要跟过去,却被岳母给拦住,说另有话要嘱咐,没多会儿功夫,便有一人从外头进来,苏澜抬头看,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小赵氏抬步进屋,手上的帕子绞做一团,走到他面前几步远,便停猪了脚步,“母亲说……你今儿来……是看我的?”
苏澜翻眼皮瞥一眼,别过脸去,仍是不开口。
小赵氏的蛮横霸道虽说收敛了不少,咳咳自小养出来的骄傲劲儿还是在的,撅起嘴又挪到了他跟前:“你是不是来看我的?”
苏澜嘴瓣子翁了翁,否认道:“不是。”
“你……”小赵氏嘴一抿,眼圈就红了,抽泣一声,咧嘴就哭了起来,拖长了强调唱山音给他听,“姑妈……表哥欺负我……”
小赵氏自然不是为了把远在庄子里的赵氏喊来,只是她叫的顺嘴,每每有事,叫一声姑妈比叫一百声娘老子都要管用,只是……她虽无心,可听在苏澜耳朵里,却成了有意而为之。
又拿他娘来威胁人?苏澜皱眉起身,心里最后一丝不舍的弦也崩断了,“我来给舅舅传话,既然话已带到,我也不便留在此处耽误功夫了。”他对小赵氏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劲头,真真是厌烦至极。
小赵氏哭的正伤心,擦眼泪的功夫瞧见他竟然要走,难过加上气愤,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规矩了,小跑着上前,从背后抱紧了不让他跑,“表哥……你别走……你别走……求求你了……”
“放开。”苏澜冷声斥道。
“我不!我要是撒手,你就跑了……”小赵氏贴着他的后背哭。入秋的衣裳已经穿的厚了,可眼泪混着和气,热乎乎的温度还是引得苏澜一阵战栗。
他跳着脚转转身,对哭做泪人的小赵氏退避三舍,眉头微微蹙起,编了个谎话搪塞她:“家里给我相看了人家,你我之间,便不要再相看两厌了。”
“啊!……”小赵氏像烧开了水壶,惊叫着嚎一嗓子,哭着嘟囔,“我不信,你看谁了?谁给你看的?”
苏澜没有回答她,只道:“明天我会叫人把和离书给你送礼来,你放心,便是和离了,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你也是我表妹,寻人嫁去,我那儿再多给你添一副嫁妆。”
反正他和小赵氏的这段姻缘是过不下去了,小赵氏是被骄纵坏的孩子,这么多年了,不管是赵家还是他的母亲,没有一个人想过把小赵氏往正道上领,他烦了,也厌了,便是这辈子再不娶妻,他也不能像过去那般再受这些磋磨了。
“谁要你的嫁妆!”小赵氏撒娇不成,哭闹撒泼也不成,恼羞成怒之下索性就撒开了使脾气,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抱住他的手啃了一口,“你要娶谁?除了我,你谁也不能娶!我不和离,你凭什么叫我和离!”
小赵氏疯了一样的尖叫,可她越是这样,苏澜的心肠便要更硬上几分,“七出:无子、不事舅姑、口舌、妒忌,你占四条,这理由够不够!”
小赵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拿七出说事,可明明……明明他就知道的……自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
苏澜将人甩开,走的毅然决然,独留小赵氏哭着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去,痛心疾首的捶着青砖地,嘴里还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姑妈。
而赵洪义知道此事,也只是摇头无奈,又能怪谁呢,要怪也只怪他这当爹的过于惯着孩子了,凡是早有一两句劝着的,叫闺女收敛了性子不这么狂妄造作,他那外甥心软好说话,也不至于闹到如今的地步。
哎……今时不同往日了,过去苏家是皇商,末等身份的人家,可如今后梁都变了天儿,苏家出了个金凤凰,他那大外甥又是皇太女一个老子的亲兄长,这日后皇太女登基,他外甥少说也是个亲王郡王的身份。
赵洪义狠狠砸了砸手心,恨不得自扇一巴掌,混账哟,早知道,按着头也叫闺女乖巧些。
赵家这边断了念想,苏澜行事更是果利,他怕小赵氏不肯死心,当夜便求到苏老爷跟前,说起和离的事情,又提了续弦:“儿子凭父亲做主,别的不看,只要人好,性子好,跟家里各房都搁合的好,就成。”
七小子能审时度势,不给她妹子再添麻烦,苏老爷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也不愿亏待了七小子去,便将事情求到了女帝跟前,天家指婚,必是门当户对,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必是恭顺贤良的性子。
苏澜送了和离文书,彻底把这事丢开不想,一应等等,全凭家里给做主拿定,等苏南枝知道消息,再去找苏澜打听,指婚的圣旨早就送到了女方家里,苏老爷这边已经叫人合了八字,算好了提亲的日子了。
苏南枝跟云萝抱怨这事儿,只说父亲跟七哥瞒着不叫她知道,云萝笑道:“叫你知道了又如何?他是兄长,这天底下只有给弟弟找媳妇的,可没有给自己找嫂子的道理。”
云萝手持酒盅,轻轻摇了一圈,清澈的果酒挂壁而微微荡漾,云萝眯起眼睛揶揄,“早知道,我就去姨夫那儿自荐去了,我给你做嫂子,可要使得?”
苏南枝道:“这个不行。”她还正经解释道,“七哥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耳朵根子软,咱们俩是一样的脾气,你要嫁给他,还不得气的成了关二爷?我可舍不得,你要是真想给我做嫂子,我倒是有一人选……我十一哥,你看如何?”
云萝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抿嘴道:“苏季?”连忙摇头拒绝,“不成不成,那是个滑头鬼,心里一千个主意不够他算计的,我怕他把我卖了,你找不找。”
苏南枝道:“那可不能,十一哥虽心眼子多了些,可却有慕强的心思,你找追了他,做个上门女婿,有我在中间站着,凭十一哥的巧嘴和眼力见,你未必不能顺心如意。”苏季最会审时度势,只要她一天在云端高高的坐稳了,云萝的身份,便要压他一头,会来事儿的人就这点儿最好,听话顺心,顺心了,哪还有不如意的日子呢?
云萝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仍是拒绝了:“我可不喜欢苏季那等奸猾之人,你是不是想把我打发了,好丢开不管?”
“天地良心,也就你这小没良心的能说出这话。”苏南枝戳她眉心,嗔道,“人家都说咱俩磨镜了,我都舍不得避嫌,我不管谁还能丢开你不成?”
云萝笑着搂上她的脖颈,亲昵的蹭了蹭:“就知道你最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这辈子是不嫁了,也不要娶,多个人管着怪不自在呢,就赖着你,叫你跟姓陈的两个赚钱养我,我呢……就花天酒地,潇洒自在,一辈子才好呢。”
苏南枝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嘴里应声哄着,拍了一会儿,才道:“还是留着他们父子俩的性命吧。”
怀里的云萝僵住,慢慢才恢复了动作,瓮声道:“都成,你看着办。”苏南枝没有点名了说是谁,她也知道说的是木镇与木安童两个。
苏南枝道:“前几天,六嫂替我去了趟长生寺,听悟明方丈说,母亲临走前叫人去添了两支平安香,一支是给我的,另一支……是给你的。”她嗓音有些低沉,“母亲希望……你平安长乐的过完这辈子。”
那支长生香,是寿安郡主最后的心愿,她希望木安烟这辈子,再不会像她的母亲那般活着。
平安喜乐就好,平安喜乐才好啊。
温热的泪水在苏南枝脖颈洇晕开来,就听云萝闷声哭道:“我好恨啊,我恨将他们扒皮抽筋,也解不了我的心头怨……”
第135章 V更新
女帝登基,便弃了怡心居不用,另在紫宸殿后偏殿设了东西暖阁,酌内阁几人于近前当值。
而近日,东西暖阁间的气氛却少有古怪,一向性子稳重的陈首辅往廊角门外跑了三回了,西暖阁的小太监脚下没个停歇,各个小心过东边去打听消息,屋里的几位阁老大人也探着头张望,原因无他,东暖阁那边吵起来了。
东暖阁是女帝批阅奏疏和歇脚小憩的地方,皇太女与女帝关系亲近,办公行事也在东边,说起来也是老天爷注定的事儿,皇太女虽在民间长大,可自立储以来,这一年间,行事作风竟与女帝无二,凡有什么事拿不定了主意,求到皇太女跟前讨示下,比陈首辅这个滑不溜的还要好使呢。
只是今日却不知为着什么,皇太女沉着脸进了东暖阁,女帝原是心情不错,只说了两句话,那边就吵了起来,陈首辅与两个老大人想要过去劝架,人才走到门口,就被里头砸出来的杯子吓了出来。
“好了没?”热心肠的老大人凑近了问。
陈志高眉头皱紧,道:“常言道,打仗走,小仗受,杯子都摔了,还不算大仗么?”
老大人如是道:“那杯子……不是皇太女摔的么?”他虽上了年了,可两只眼睛刚刚是看的清楚,那杯子分明是皇太女摔出来跟女帝置气呢,书案跟前的那几个花瓶才是女帝摔碎的。
陈志高道:“要不……我再去看看,真动起手来,我怕她吃亏。”
“谁?”老大人扭头看他,“十几个宫女太监都在里头盯着呢,您怕谁吃亏?”
“我夫人。”
老大人嗤他一声:“我还怕陛下吃亏呢!”自女帝践祚,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况且,依女帝待皇太女的宠爱劲儿,别说是动手打她了,就是骂上一句,也是难得,是以,今儿个真是见了鬼的古怪了。
“还是去看看吧,总得知道吵得是什么。”陈志高道,说着他便要迈步过去,被老大人拦了下来,道,“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老夫我知道吵得是什么。”
陈志高疑惑,惊讶低头,自己这个枕头边的都不知道缘由,他就知道了?
便听老大人道:“总归是家事儿,你年轻,且还没个一儿半女的,是不知道这些。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啊,别说是我这个年纪,就是你岳父大人那个年纪,也就都明白了。”
老大人伸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个木字,又道:“皇太女掺和进他们家的事儿里,女帝早就不高兴了。当长辈的,眼睛只能瞧见自己家的孩子是个宝,可是瞧不见别人家的呢。皇太女因为他家,落了不好的名声,外头的人明着不敢议论,私下里却要偷偷地说,消息传进宫里,听说呀,已经气了一回了。”
陈志高道:“他家的事儿不是已经落定了么?”木镇现今还被囚在五都衙门的大牢里呢,木安童受了腐型,被木家抬回去将养,听说到今儿个还下不了地呢。
“要光是外头说的那些,就好了。”老大人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作罢,“总是有咱们不知道的,你虽仕途上得了劲儿,可到底是不知道大家族里的那些不堪事儿,那云萝郡主也是个可怜人,皇太女心善,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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