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琳不动声色。
潘笙楠笑,“从我认识他,我就不止一次地和他提过,让他毕业后到我的公司来做事,我只有诗情这一个女儿,她无意于生意场上的事情,我得为我创下的公司物色一个好的经理人,廉正谦无论是从哪个方面都合我的心意,而且我的公司可以给他的事业起步提供一个很好的平台,潘氏总经理的位置,这个诱惑不是谁都可以抵抗的了的。他最终还是拒绝了我,我还以为他要自己创业,我知道他一直有创业的想法,我也明白以他的资质,创业对他来说,或许是更大有可为的选择,结果,他去了澜江,一个总助的职位,他干了四年。”
蒋琳眉眼沉默。
潘笙楠语重心长,“蒋小姐,我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不是为他抱不平,也不为他可惜,毕竟这是他的选择和考量,他选择了他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真的很爱你,四年的时间,如果他用在自己的事业上,现在可以把他的公司拉上市也说不定,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那天在他钱包里看到自己的照片后,她有意无意地问过他,当初为什么要进澜江,他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只说当时澜江给出的条件对他一个即将毕业的学生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想要再深问,已经淹没在他的深吻里,他不给她任何喘息思考的机会。
他在用吻敷衍她的问题,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从别人口中再一次确认自己心中所想,内心如海啸席卷而过,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为她做过那样多。
楼梯间里的灯是声控的,安静的空气让周围的光亮陷入了黑暗当中,这黑暗也让蒋琳有了开口的勇气。
“廉正谦,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
她的声音很轻,连声控灯都不足以惊动,廉正谦的喉咙微动,在黑暗中屏了呼吸。
“我第一次见你,是一个下雪天,那天的雪好大,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往下飘,我坐在窗前,远远地看到街头拐角处的一个男生,高高的个子,戴着一个黑色棒球帽,遮住了眉眼,大步朝咖啡厅这边走过来,我当时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觉得这就是我要等的人,结果,你真的推开了咖啡店的门,走到了我面前。”
“你摘下帽子的第一眼,我其实是不满意的,因为…你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些,我理想的助理人选,能力和情商是摆在第一位的,我不想放一个花瓶在身边,我在内心给你的时间是五分钟,如果五分钟内你没有可以说服我选择你的点出现,我们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可我们谈了将近有两个小时吧,如果不是我后面还有别的安排,我想我会继续和你聊下去。”
“这些年我做过很多个选择,但是把你带回澜江,应该是我做的所有选择里最正确的一个,其实,回澜江的第一年,有好多个时刻,我都有些坚持不下去,我不喜欢应付董事会里的那些笑面虎老狐狸,也不喜欢没完没了的交际应酬,可我回头或者抬眼的时候,看到你在我身边,内心就会安定平静下来,很奇怪。”
她曾经以为那是并肩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战友情,他陪她一同走过好多个沟沟坎坎,她对他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种信赖,直到那一晚…
“那一晚说是意外也不是意外,前半程是酒醉的,后半程却是清醒的,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提出那种关系的维持,很荒唐,我自己都觉得荒唐,可我还是提出来了,我潜意识里希望你拒绝,但是你说同意的时候,我心里是高兴的。和你在一起,我好像很容易就会开心起来。”
“我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你的靠近,我也知道我自己是喜欢你的,不然我不会允许这段关系发展下去,还保持了两年。我会不自觉放任也希望你可以走得更近一些,可在你更近一步的时候,又会把你给推远。”
“因为…开心会让我有一种罪恶感,我常常想,我可以开心吗,我是没有资格开心的,也没有资格去喜欢什么人追求什么幸福和圆满。”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妄自菲薄的萎靡和自厌。
廉正谦上前两步,拥着她到自己怀里,她其实一直掩饰得很好,几乎很少让这种情绪冒出来,在外人眼中她冷静理智,冷情冷心,任何时候都以工作为重。在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被骗了过去,发现端倪是在两人开始那段关系之后。
她有的时候明明是高兴的,可笑容会突然停下来,从脸上消失,重新回到面无表情的淡漠里,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心理,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开心。
蒋琳窝在他的怀里,贴着熟悉的味道和温度,情绪渐渐安稳下来。她从来没有和别人剖白过自己的这种心理,也从来没有打算让别人走进这个内心最深处的角落,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行,可今天,她突然想和他全部说开。
“发生车祸那天,我哥要介绍他女朋友给我认识,他说他女朋友温柔可爱又漂亮,我一定会喜欢她,我也觉得我会喜欢她,哥哥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是最好的。他应该很爱那个女生,在去接她的路上,哼歌都没有停下来过,他是真的很开心。本来是该上高架桥的,可我看到了一家奶茶店,非要他绕一下路,要去买奶茶,哥哥对我所有的要求都会满足,不管是不是合理,车祸就发生在绕的那一段路上,很快,一瞬间的事情,迎面冲过来一辆失控的车,等我再醒来,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们说哥哥…走了。”
“我开始还在想走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哥哥走了,原来走了就是人没了,明明上一秒他还在我旁边开心地唱着跑掉的歌,和我说着他女朋友对他有多好,他打算怎么求婚,他们要生几个宝宝。那个女生...我在哥哥葬礼上见到了,是真的很漂亮,她对我说话,我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如果我没有非要买那杯奶茶,或许一切就都会不一样。哥哥会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会有可爱的宝宝,周末的时候会带着他喜欢的女孩子,带着他们的宝宝,一路上哼着歌,做他们任何想做的事情。”
“但是,这一起全都毁了,是因为我才毁的。”
她不打算为自己做任何的辩解,认定了自己需要为这场飞来横祸负上全部的责任,画地为牢给自己判定了无期徒刑。
廉正谦轻抚着她的背,“蒋琳,那一切的发生绝对不是因为你,那只是一场意外,意外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测到的。你哥哥绝对不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把自己困在那一场车祸里走不出来。你要开心,每天要有加倍的开心才可以,要把你哥哥那份开心也活过来,这样他在天上看着你,肯定也是开心的,开心到每天都会哼着歌。”
“会吗?”
“肯定会。”他十足得笃定。
她仰头看他,“廉正谦,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喜欢,其实很早就开始了,虽然比你晚了好多年,但比你认为的要早得多,否则我不会心甘情愿地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对我用三十六计,钻你给我下的套,落到你给我挖的陷阱里,我只是有我自己的心结,所以一直不敢承认这份喜欢。”
廉正谦的眼睛亮出星星点点的烟花,腾地一下漫天炸开来。
“真的?”盛奕辰的呆傻附到了他身上,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蒋琳抚上他的眉眼,“潘笙楠今天和我说了一些话,我本来想问你,你当初选择和我一起进澜江,有过后悔吗。我很怕我会耽误了你,你本来可以有一个更顺坦的阳光大道。可刚才,我们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小路上,我突然就想通了,你当时既然做出了选择,又一路陪我走到现在,就证明你在走你认为对的路,而我能做的,就是牵住你的手,让你陪着我一起走下去,只要你不放开我,我也不会再放开你。”
廉正谦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啄亲吻,“我就说我喜欢的姑娘是最聪明的。你刚才说在你做的所有选择中,最正确的那一个是带我回澜江,我也想说,当初和你选择回澜江,是我做的所有选择中,最最正确的一个,和喜欢的姑娘每天一起并肩作战,该列为人生几大幸事之一,我又怎么会后悔。你刚才要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我肯定要带你钻小树林,非钻到你改了口再出来不可。”他咬了一下她的手背,放着特别流氓的狠话。
蒋琳红着脸瞪他,廉正谦又去亲她瞪圆的眼睛,黏黏糊糊的吻顺着翘挺的鼻子,落到唇角,深入到舌尖,他要给她奖励,奖励她拨开了自己一身的铜墙铁壁,把一颗残缺的心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他会把这颗心放到自己心里,治愈它,呵护它,珍藏它,再不让它受到半点伤害。
楼梯间的门口传来响动,蒋琳要溢出口的嘤咛声止在嗓子里,她的背瞬间僵住。
廉正谦满是愠怒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盛奕辰,他已经把家都让给他了,他还跑到楼梯间干什么。
第38章
盛奕辰也有些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廉正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走字说出了滚的气势。
盛奕辰哦哦了两声退了出去。
廉正谦刚要安抚埋在自己肩膀上不肯动的红桃子,盛奕辰又开门走了进来,无视廉正谦要杀人的目光,可怜巴巴地对蒋琳说,“蒋总,我又把吴洁惹生气了,她不接我电话,也不给我开门,你能不能去帮我哄哄她?”
廉正谦掏出衣服兜里的烟盒,朝他扔了过去,“滚,自己的女人自己去哄。”
盛奕辰伸手一把接住了烟盒,又蔫蔫地退了回去,他要是能哄回来,还用得着请外援,廉正谦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他倒是和自己女人恩恩爱爱了。
本来很好的气氛,被盛奕辰一搅合,全都跑没了,蒋琳再不肯让他亲一下,怕又有谁闯进来。
“我要回去了,吴洁还在家等我。”她推开他,要往台阶上走。
廉正谦拉住她的手,“我感觉你喜欢吴洁多过喜欢我。”
他还记得吴洁发的那条朋友圈,吴洁说她最爱她。
蒋琳拿手背蹭蹭他的下巴,跟逗小猫一样,“女生中我最喜欢她,男人中我最喜欢你,这样说行不行?”
当然,不行。
“这些日子,你陪她的时间明显多过我。”
蒋琳用唇去碰碰他的唇,安抚他的委屈,“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回头我再补偿你,好不好?”
廉正谦还是不放手,蒋琳提议,“我回去和你视频?”
视频哪里比得上可以拥抱触摸的真人。
蒋琳谴责他,“你说要柏拉图的,我们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进行精神沟通和心灵恋爱,柏拉图严格定义的话,牵手拥抱接吻都是不可以的,你自己定下的守则,你说说你都违反了多少次,视频约会对目前的我们来说是对合适的。”
廉正谦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要的不是严格的柏拉图恋爱,他要的是可以打擦边球的那种,廉助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没有在协议上具体标明注释他要求的柏拉图是哪一种柏拉图,导致他现在陷入了完全被动的局面。
第二天,蒋琳在澜江的电梯里,收到了廉助发来的一份文件,题目叫做《恋爱守则补充协议》。
蒋琳越看越脸红,他真的是…什么都敢写出来,关键是他还签字了,蒋琳连看完都没看完,直接回了他两字,流氓。然后把文件给删除了,谁爱签谁签,反正她不签。
蒋琳一下电梯,陆凯就迎了上来,蒋琳看他一眼,“怎么了?”
又着急又八卦的感觉,准没好事儿。
“蒋总,前台说有一位姓任的女士想要见您,她没有预约,不过…”他话说到一半停下。
“说。”
陆凯挠挠头,“不过她说,她是廉老大的祖母。”
廉老大的奶奶登了澜江的门,陆凯有些没搞清楚现在是要往哪一码的戏上演,他有收到前台给他发的照片,恩…他能说…他感觉廉老大的奶奶身份不一般吗。
蒋琳停下脚步,“廉正谦的祖母?”
陆凯点头,特别大力。
“你去接人上来。”蒋琳安排他。
“好嘞,蒋总。”陆凯一溜烟人影就不见了。
蒋琳敲了敲桌子,对正在支棱着耳朵偷听的陈甜说,“你帮我查一个人。”
陈甜眨巴眨巴眼睛,“蒋总,您说。”
“任熙芳,信任的任,康熙的熙,芳华的芳,我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陈甜大脑里转了一圈,她脑袋里存着一个资料库,都不用查电脑,“蒋总,叫这个名字的,最有名的应该是任熙集团的前董事长,任熙芳。任熙集团早年在海外以零售百货起家,后来产业发展到房产和新型能源,近些年他们的重心逐渐往国内开始移,任熙集团的每一次转型都离不开任熙集团的创始人,也就是这位任熙芳女士,她早年丧夫,膝下有一子,是现任的董事长廉明益,还有一养子叫廉海东,在国外一所大学教书,是…地质方向的教授。”
陈甜背书一样往外倒,她看了蒋总一眼,自作主张地又加了一句,“不过,不管是廉海东还是廉明益,对外的资料上都显示至今未婚,也不曾听闻他们有什么儿子女儿。”
廉这个姓并不多见,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她妈肯定从头到尾查过廉正谦不止一遍,如果廉正谦真是这位任熙芳的孙子,她不可能查不到。
“人到了先请到会客室。”
“哦,好的,蒋总。”
蒋琳走进办公室,给廉正谦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听,他应该在忙,她给他留了言。
那天他说起任熙芳,脸色不怎么好,能看出他和这个所谓的祖母关系不亲厚,她知道廉正谦是由他外公带大的,他言谈之中偶尔说到家里人,提到的也只是外公和于教授,从来没有说过他父亲那边的事情。
这位自称是他祖母的任女士先前派人跟踪她,现在一大早又杀到她公司来,应该是来者不善。
确实是来着不善,蒋琳见到会客室内的阵势,不禁挑了一下眉,老太太带了四个保镖,两个站在会客室的外门口,两个站在老太太身后,一左一右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助理。
老太太自动占据了主位,不难看出这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位名动四方的美人,即使是现在气质依旧出众,黑色大衣配香芋色真丝围巾,通身的首饰只有两只珍珠耳环,满头的银发挽成发髻,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蒋小姐,冒昧打扰。”
很是轻慢的语气。
蒋琳坐到老太太对面,任她打量,“不知任女士找我所谓何事?”她开门见山。
任熙芳眉头微皱,对这个称呼不满意,“你该随正谦叫我一声奶奶。”
蒋琳笑而不语,她是该随廉正谦,所以在不知道廉正谦的态度之前,她不作任何表态。
任熙芳看她的眼神更加不满意。
“我今天过来,是想和蒋小姐道个歉。下面的人没有办好事情,拍错了照片,引起了误会,还希望蒋小姐不要介意。”
这个歉道得很有意思,她不为安排人跟踪她的事情道歉,而是为跟踪她的人拍错了照片道歉,言下之意是,她下次没准还会安排人跟踪她,只不过拍照片会拍得更准确一些。
“任女士这个道歉,恕我不能接受,任女士想知道我什么事情,可以亲自来问我,如果再有跟踪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会选择交给警察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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