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观月静静地站着,半晌,才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自重生以来,这是她真正意义上与前世故人撕破脸,自己从前只以为是南瑜手段高明,现在看来,无非是能被南瑜策动的人,早已对她愤懑已久罢了。
……
前堂里已经没了人,静悄悄的。
突然,一声极小的衣料摩挲声传来,从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季延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阿鹿。
他来找黎观月,打算“偶遇”一下,没想到刚好碰上靳纵前来,季延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他从前查到的黎观月的挚友——或许还是她曾钦慕过的男人。
靳纵一开口,便是指责黎观月不会用人,这让季延顿时便起了警觉心,要走的脚步也停住了,转而悄悄躲在了暗处,没想到看见了这两人争吵的全部。
他身边阿鹿还在探头探脑看着黎观月离去的方向,口中道:“那男人也太嚣张了,对着公主大呼小叫,还说人家贪恋权势,真是不怕被报复啊。”
他唉声叹气道:“我看公主真是好脾气,才只是打他一巴掌,这要是在咱们乌秦,谁敢说你一句贪恋权势、操控朝堂,我真怕他好好一个人活着进将军府,只一张嘴皮能离开。”
“胡说,闭嘴!”季延脸都黑了,轻轻拍了一下阿鹿的脑袋警告道:“你懂什么?那人与她有点旧日情谊,顾及这一层饶他一回,是观月宽宏大量,能与别人一样吗?”
阿鹿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不想揭露他三叔这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行为,鼓着腮帮子又道:“那也很讨厌,嚣张自大……”
季延摸摸他的头,淡淡道:“也不一定是嚣张。”
嗯?阿鹿抬头看他,满脸疑惑。
“靳纵未必是不把观月放在眼里,他就是蠢笨迟钝罢了。与观月有青梅竹马、风雨扶持的交情,便希望她始终是‘以前’的样子,可你说他真的觉得观月做错了吗?其实我看也未必。”
“他只是拎不清,一厢情愿觉得观月‘之前’的性子好,若是有一点点变化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便觉得是对方变了,可实际上,哪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呢?更不用说,他其实是在拿自己的感觉去要求别人罢了。”
作者有话说:
有的小可爱觉得不解为啥靳纵敢冲着公主大声叫唤,也不怕很有权势的公主呢?
其实就是因为从小认识,好朋友好到没边界感了,和现代那些初中男生一样,总是拉女生辫子、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起哄等等,就算知道当事人真的生气了,也不当回事,嘻嘻哈哈的,真的很气人。
(我虽然在古言写尊卑礼节,但事实上本人三观还是人人平等哈~大家不要被误导!)
第23章 出发
春尽杂英歇,夏初芳草深。
春尾夏始,京畿中已经渐渐起了热意,长公主府外,一辆马车静静停着,几道人影围在一边。
黎重岩身着便服,悄悄出了宫,身边只跟着一个赵公公,他一脸不舍地拉着黎观月的衣袖,道:“阿姐,真的非去不可吗?离父皇忌日还有两月有余,也不着急……”
黎观月从前世重生回来知道会有大疫,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前世大疫骤起,众人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所以今生她决定提前去往江南,最好在疫病发之前先找到根源控制,于是便与黎重岩道,说是要前往先帝先皇后陵寝祭拜。
黎氏执掌江山不过几十年,当朝高祖南渡称帝前曾是江南宗室大族,建立大越后,仍将陵寝选在了江南,借着祭拜先帝先皇后的名头前往那里是最不引人耳目、最合情合理的办法。
“路途遥远,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也差不多时日了。”黎观月安抚性地淡淡道,黎重岩看看那辆马车,不赞成地道:“那你也应该带多些侍卫的,这样少的人,遇到危险怎么办。”
要的就是低调。
黎观月一直怀疑前世的大疫来的蹊跷,这次去江南要隐秘的调查一番,自然不能太张扬,不过,虽然带的人少,但足够用了,更别说……她还有长公主的令牌,若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也能从附近郡县紧急调兵。
“好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多忧虑……”看着他,黎观月抿抿嘴,还是勉强补充了一句:“快些回宫去吧,你是皇帝,擅自出宫不合礼制,况且如果遇到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姐别说了……我都是皇帝了,就算任性点也没什么吧,阿姐还是把我当孩子教训。”他一脸烦躁地打断,嘟囔着。
黎观月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弟弟,也没了劝告的心思,就此打住了话头。
她是发了什么颠,才想着好好劝告他?就该让他因为这个被谏官骂两句、再吃个更大的亏才对!
……
临行前这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过去后,马车就不疾不徐的往京畿郊外驶去,怪医和南瑜在京畿城外的另一驾马车中等着,汇合后,黎观月一行人便按计划往江南崧泽郡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黎观月悄悄观察南瑜,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与前一世相比,南瑜还多了些天真,许是刚从神医谷出来的缘故,她对路上所见所闻都显得非常感兴趣,黎观月总能听见旁边那辆马车里,传来她好奇地问这问那的声音。
她在京畿时留给南瑜准备的那些天里,派了人悄悄跟着南瑜,也没查出些什么,所以在路上,一次停下歇息时,黎观月装作无意地试探:
“南瑜姑娘想过以后前来京畿吗?毕竟你的医术天赋卓绝,想必定会有个好前程。”
南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低头羞怯地一笑,道:“暂时还不知呢……也许会去,也许是留在神医谷中。”
她说的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好像有什么顾虑,黎观月听了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两人此时正在一个小潭边,潭水碧波盈盈,深不可测,跟随着的侍从都离得很远,四下无人,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时机。
午后寂静,一两声蝉鸣闷闷地传来,风也不动,安静得让人心底发紧。
只要抬抬手,就能将南瑜推下去,她不善水,就算呼救,周围都是她的心腹,也未必敢救她,这里又远离京畿,不必顾虑那些成天盯着她一言一行的世家旧党,黎观月想要悄无声息地抹掉这件事、这个人的痕迹,简直是轻而易举。
黎观月静静地盯着南瑜俯下身的背影,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前世死去的那个雨夜,喷溅到她身上的血、刀刃的泠泠寒意、黑衣人凶狠阴毒的眼神……
她的手指蜷了蜷。
这时,南瑜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很早之前就想到京畿的,那里的灯会的灯王真美,我光是看其中一只都心向往之,可惜最后没去,唉……”
黎观月心头一跳,收回了手。
很早之前就想去京畿?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前世南瑜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还记得,南瑜曾表示自己之前都住在神医谷,谷中与世隔绝,决不允许弟子们与外界密切接触,非有机缘不得出谷……
那南瑜怎么会有机会“看”灯会中的灯王?
除非是——有人给她描述过,或是更直接一点,南瑜手中或许是有这么一个灯王的。
那么问题来了——神医谷常年不与外来往,即使是有人上门求医,也并没有机会与弟子们过多交流,是谁向南瑜描述了灯王?
她转而又想到了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南瑜时那套挑不出错的礼节——是谁教会了隔绝世外神医谷中的南瑜这些?
黎观月装作无意拂了拂衣袖,淡淡道:“是吗?本宫虽然长在京畿,却还没见过灯王,若有机会,怎么也要一睹为快。”
南瑜一僵,她的手指不自觉扣紧了袖口,尴尬道:“长公主尊贵,民间的俗物该是不入眼的……”
黎观月却浅浅笑了起来,满不在意道:“倒也不必这么说,民间有许多精巧美丽的东西非常惹人喜欢呢。”
她说着,慢慢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放在心上,南瑜见状,悄悄松了口气,看来黎观月刚才应该没听清楚她说的话,那就好……
提着裙子,她连忙小跑着追上了黎观月,两人一前一后回去了。
侍卫在马车旁等着,满脸愁容,一见黎观月回来,连忙上前禀告:“殿下,前方需得绕道行进,属下去查探时发现本来的路线上被挖开了许多渠道,恐怕马车难以过去。”
多条渠道?
黎观月疑惑,按地图来说,此地应该并没有什么渠才对……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一脸严肃地看着那名侍卫,急切地问:“渠道?你看清里面有无水流了吗?”
她重生后与黎重岩第一次争吵,便是因为引水到崧泽的那道奏章,黎重岩当初见她因此生气,便又下了旨意收回了命令。而她们现在到来的地方便是崧泽与其它郡县的交界处,按理说,渠道不应该开的!
侍卫回想了一下,肯定道:“回殿下的话,臣看得清楚,其中已经有了水流,不过并不多,只是涓涓细流而已,但其上泥土已挖开,马车必定是不能走的……”
黎观月的脸色阴沉下来,她知道黎重岩当初确实收回了那道开渠的旨意,也另拨了银粮补贴农人,所以现在水渠开了,必定是有人阳奉阴违。
应娄。
除了他,还有谁敢瞒着皇帝和长公主,悄悄做出这种事?更别说一开始开渠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应娄这人惯喜欢做些与黎观月反着干的举动,有些是因为党派纠纷,有些则是纯粹为了恶心她。
黎观月有时也是真的看不懂这人,他出身没落世家,却在新贵间有一番地位;他是两朝旧党的中流砥柱,却又并不十分反对新党;他看似事事以黎重岩为先,可黎观月越看越觉得像是“捧杀”……
应娄是父皇亲指的太子少傅,自幼教导其功课,黎重岩敬之亲之,言行中多回护包庇。庙堂江湖无不传扬着这样一段君臣佳话,可此人包藏着的狼子野心,却让黎观月心惊。
前世她曾有一段时间认为,应娄是那种最顽固的“保皇派”,一心想着黎氏江山该由皇帝一人掌握,她这个长公主不该插手。看在最终他对黎重岩的忠心、对大越的忠心,黎观月虽然膈应,但也勉强忍着。
直到她替先帝死死守着的那个秘密被应娄发现,追查中才掀开了他筹谋多年计谋的一角,当时情况危急,黎观月顾不上那么多,一剑诛心,结果了应娄,可直到过去多年,午夜梦回,她还会想起应娄临死前的那一幕——
面色惨白的男子倒在地上,一双点漆般的黑眸还死死盯着她,扯出一个诡异癫狂的笑,不顾溢出满口的鲜血,挣扎着低语:“殿下、长公主殿下……你以为杀了我就能保住你们黎氏的腌臜事儿吗?哈……”
他大口喘着气:“黎氏大逆不道、得位不正,先祖又……□□人伦,其迹可耻荒谬,哈哈……”
“殿下,我的好殿下,两朝皇帝……都不敢公之于众皇后的面容,天罚降下,都不得好死,你和你那个弟弟,又会有什么下场呢?哈……臣在地府等着、在黄泉路上等着……”
长剑死死钉住他胸口的地方已经涌出大片的血,应娄急促地喘着气,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可眼神却仍疯狂、充满嘲弄。
黎观月面上、身上、衣裙上溅满了他的血,衬得她好像罗刹般可怖,可她面色平静,听了这些话也不起一丝波澜,只是缓缓的、坚定地将手中长剑插得更深。
淡淡道:“将死之人,其言可笑、无用。”
她为大越江山而生,守好它是她唯一的目的,至于那些宵小之辈,凡是妄图染指、颠覆的,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斩于剑下——
至于报应、天罚……她从未惧过。
第24章 今生第一次惩罚南瑜(两章合一)
换了一条路,她们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南边崧泽而去,直到日暮时分,才堪堪慢下来,停在了一间客栈前。
由侍卫前去安排好了所有,奔波了一天,众人都疲惫不堪。黎观月走得慢,随意扫了一眼客栈,堂中人来人往,正值傍晚,还算热闹,她停下了脚步,思索片刻,转身往楼下走去。
找了个隐秘又恰好听得清堂中说话声的地方,她要了一碗茶,慢慢品起来,不时注意着周围人的动静,茶馆、客栈来往的人多,一般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能从这些人的谈话间了解些江南现在的情况。
来往的多是商户、农户,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闲聊着农事、货物等,一碗茶喝完,黎观月心里大概有了些了解,便放下了银钱,打算回到屋内休息。正在这时,一群农户打扮的人揭开门帘,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她随意瞟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突然,正当她转身上楼时,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来,嘈杂喧哗声顿时炸开!
她回头看去,刚才还一片祥和,此时一个黄衫打扮的人已经面如土色地倒在地上,急促的喘着气,极其痛苦地捂着胸口,眼睛睁地极大,眼中充满了血红的血丝,看起来可怖极了!
黄衫农户身边的同伴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扶着那人,急得面红耳赤,大声吼道:“快来人帮忙啊!快!快!”
黎观月站在楼上,将男人的痛苦面色看得清清楚楚,大喘气、扭曲的身体、暴起的青筋……她脸色一变,怎么与她记忆里前世的疫病症状这么相似?
她快步走上前,正要拨开人群仔细看清楚时,一声高喊突然响起:“发生什么了?我是医者!让我来看看!”
奋力拨开人群,南瑜匆匆小跑过来,脸上满是急切,发梢还带着水滴,看起来很是忙乱,围着的众人听了她的话,立刻推搡着分开一个缺口,南瑜顾不上男女大防,凑近男人,焦急地开始把脉、查看起情况来。
男人在同伴怀里抽搐着,喉咙中“赫赫”地叫着,脸色涨红,痛苦极了,挣扎的力度几次差点把南瑜掀翻,而她则毫不介意,抹了把汗,低声叮嘱男人的同伴控制住他,快速点了几个穴道,才让男人喘气声减弱了些。
黎观月站在人群里,静静地看着她动作,内心充满了疑惑与震惊——这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南瑜吗?虽然前世她也算医者仁心,但绝非会为了一个普通的农人这么急切……
正在这时,南瑜抬起了头,向四周望了望,恰好与黎观月对上眼神,她眼眸一亮,急切道:“长……小姐,可否前去找我的师伯来,我能力不济……”
话说到一半,刚才还抽搐急喘的男人,突然在同伴怀里不动了,下一秒,男人便自己坐了起来,大喘气也不急切了、脸色也不红了,就连暴起的青筋都平复下去了,除了额上还有些汗珠,看上去竟然和没事人一般。
不仅周围众人呆住了,就连黎观月也瞪大了眼睛,南瑜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瞠目结舌。
男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疑惑地摸摸自己身上,也费解极了,喃喃道:“咦,奇怪……怎么回事儿?”
大家都一头雾水,对视着看了几眼,有人出来劝散道:“哎呀哎呀,估计是魇住了,没事就好,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啊,还要感谢这位姑娘,多谢多谢……”
14/51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