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未婚妻谢二公子缘何还让她来花楼陪酒?老|鸨不敢揣度权贵之人的癖好,实在是见得太多更加腌臜的玩法。
老|鸨是个人精, 青梅竹马未婚妻出现在花楼, 被其他男人抱走,正头夫君谢二公子却毫不知情, 言语间未婚妻似乎还中了□□。
稍微思索,老|鸨登时明白, 谢二公子不就是在查明未婚妻是否失|身么!
老|鸨茅塞顿开, 寂静的屋内响起她颤巍巍的声音, 若累丝镶红石薰炉飘散出的袅袅香烟, 一吹即散。
“奴能看穿女子是否完璧,二公子何须那般麻烦, 不如让奴见一见就能知晓?”
谢璨睨她, 老|鸨脸上扬起谄媚的假笑。
“你能看得出?”
“嗯嗯嗯, ”她拼命点头,生怕点得慢了, 谢璨就不会相信,“奴啊在欢场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六七年,姑娘是否完璧,奴一眼就能看出来,绝不会错。”
老|鸨的话让谢璨心底燃起一丝希望,如若结果不是他想的那样,沈珏并没失|身呢?
他愿意给沈珏一个机会,只要她清白还在,他便能不计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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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府的僻静小径,被紫色的桔梗花簇拥着蜿蜒延伸,两个小娘子前后踏上小径。
请安结束后,沈珏因上次在花园里被赤腹鹰袭击的缘故,至此她甚少经过花园,时常选择绕道而行。
两人迎面走来一个肥臀的中年妇人,头上有伤,缠绕白布条。
擦肩而过之际,她出声问路。
沈珏身边的碧云为她指路,妇人一双三角眼却胶着在沈珏身上,由上至下像打量货物般。
“你看什么呢!收起你的乌鸡眼!”碧云叉腰挡住沈珏,以防妇人继续窥视。
妇人连连摆手,一脸惶恐道:“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的娘子,跟天上的天仙下凡似的,不禁多看了几眼。”
“哼。”碧云面色微缓,“问到路还不快走?”
“奴这就走这就走。”
妇人扭着水桶腰离去,沈珏却停下步子回望。
碧云:“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沈珏细眉颦蹙,“没什么,只是见那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说自己是长安绣坊的绣娘,给后院的娘子们量新衣出来后迷失方向,才来问路。府上的娘子们惯爱长安绣坊的制衣样式,说不定姑娘见过几面,面熟也是自然。”
碧云的一番解释让沈珏将不安的心放回胸腔,她心底揣了个秘密,最近总是草木皆兵。
碧云也知晓姑娘近日愈发谨言慎行,连临水小筑的院门,除了每日必须的请安外,都很少踏出,“姑娘先回去吧,葡萄藤上的葡萄还没摘完呢。”
沈珏与碧云相携离去。
另一边,谎称绣娘的妇人即是老|鸨,她径自回到听雪院,进门立刻跪下。
谢璨撑着文椅把手,向前倾身询问:“如何?”
老|鸨心有戚戚,她哪有一双能看透女子是否完璧的火眼金睛?无非是女子破身后,因不适而改变行走姿势,能叫细心的人看出来。
可距离醉韵楼那一夜已经是四五日,沈珏身体的不适早就淡去。
但老|鸨还有一层把握——她见过沈珏完璧时的行走姿势,当时还嗟叹过,如此年轻貌美的娘子竟然也想不开做达官贵人的玩物。
“据奴观察,表姑娘的行走姿势是与之前不同。”老|鸨回忆醉韵楼见到她的举止,下了定论。
谢璨冷笑,“什么意思?”
长随也跟着催道:“说明白些,究竟有没有‘改变’?”
老|鸨牙关打颤,结结巴巴地说:“事关表姑娘清白,奴更慎重些,只能说她是也不是……”
“你成心耍人玩是吗?!”长随怒喝。
老|鸨登时软倒在地,“奴不敢呐,奴还有个十成十确定的方法,一定能知晓表姑娘是否完璧。”
答案昭著,但谢璨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后仰靠在椅背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老|鸨讪笑着爬起身,述说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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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沈珏食欲不佳,只用些温养肠胃的药膳粥与消暑的冰乳酪,用饭后碧云服侍她午憩。
三脚纹水鸭形冰鉴散发丝丝凉气,碧云在旁边打着蒲扇,沈珏着薄纱素裙,单手枕着脑袋,海棠春睡一般,一双光洁娇小的足露出裙裾,宛若阳光下栖卧的白鸽。
敞亮的主屋忽然涌进一大批人,她们来者不善,碧云正要出去训斥,被其中两个人反绑住手臂。
“你们要做什么!”
陌生的面庞里,碧云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容,是谢璨院子的大丫鬟落月。
沈珏亦被巨大的动静吵醒,睡眼朦胧地起身,见到落月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落月正是上次慈恩寺唤醒她的丫鬟。
落月的行动代表谢璨的意思,如今她不怀好意,身后的谢璨又要做什么?
沈珏脸上的血色正急速褪去,娇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落月拂开珍珠挂帘,“表小姐勿怕,我家公子想请您去个好地方。”
接着,二话不说绑走了沈珏。
碧云眼睁睁瞧见姑娘被他们带走,哭着跑去芙蕖湖对面的清梧苑找世子。
“姑娘出事了!求世子帮忙!”
青棠从侧屋出来,替她擦掉泪水,“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碧云胡乱擦过脸上的泪,一口气道完:“姑娘午憩时被二少爷的人强行带走了,青棠姐你快去救姑娘吧。”
“可知他们要做什么?要将姑娘带去什么地方了?”
“我不知道,他们一走我就赶紧来找你了。”
“我知你想找世子,但世子并不在府中。这样吧,事急从权我先去军营找世子。”青棠立即动身,跑去城北军营。
她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远远的,就已见到军营门前交戟守卫的士兵。
忽而,足尖绊倒一块碎石,因奔跑得太急,她猛然跌撞于地。
双手掌肚火|辣辣地疼,青棠来不及吹去伤口里的砂砾,忍痛奔去。
站岗的士兵将她拦住,“军营戒备,擅闯者杀!”
青棠心急如焚,大喊道:“我是护国大将军谢世子院子的大丫鬟,如今有急事需要通报!”
然而,两名士兵冷面无私,心肠如长戟般冷硬,丝毫不动容。
就在青棠急得团团转之际,她见到那个熟稔的黑皮将军。
“邓将军,求您帮帮青棠。”
青棠被面前交叉的长戟拦住,邓唯朝士兵喝道:“还不放开!”
交叉如铁门般的长戟顿时撤离,青棠一个不稳往前跌去,幸得邓唯稳稳扶住。
掌肚的伤口被温厚带茧的粗粝大掌所握,青棠忍不住痛得缩回手。
邓唯心下黯然,但瞧见她掌心的伤,急切地问:“何事你且说来。”
“沈姑娘出事了,她被二少爷的人带走不知要去什么地方。”青棠长话短说。
与此同时,沈珏被谢璨的人带进醉韵楼。
三楼雅间的美人榻上,她嘴里被强行塞住棉布,防止呼救。一只鞋子也在拖拽中弄丢,衣带松散,说不出的狼狈。
她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并不陌生,不正是谢璨让她侍酒的雅间么?
而今,她被四个嬷嬷分别按住手臂和脚踝,整个人呈大字钉在榻上,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姑娘别怕,妈妈我呀,给您验验身。”
脂粉袭人的中年妇人转过屏风,堆起盈盈假笑,状似和蔼地对沈珏道。
沈珏想起来了,她哪里是什么绣娘,分明是上次在醉韵楼见过一面的妈妈。
沈珏死命挣扎,美人榻脚跟着轻移,可四个老嬷嬷就像铁链般将她锁住动弹不得。
老|鸨在水盆里净手,再用巾子擦干水珠,她走近美人榻,“只要您配合,很快就能结束,半点都不会痛。”
说罢,她努努嘴,示意旁边的嬷嬷解开沈珏的衣带。
衣带尽散,身体的隐秘被迫暴露,老|鸨染着凤仙花汁的尖利指甲划过她的小腹。
意识到老|鸨要做什么,沈珏像岸上濒死的鱼,死命挣扎。
“唔!不,不要……”嘴里被塞布条,她的话语含糊不清。
雅间外,一名嬷嬷媚笑着对谢璨阿谀道:“这个方法是最准确的,经验老道的妈妈定能验出姑娘是不是清白身,您且放心。”
“嗯。”谢璨胡乱回应,沈珏破碎的哭喊令他心慌意乱,那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受。
以往见到沈珏的眼泪,他总有一种额外满足的掌控感,她的喜哀皆是他所赐。
突然,哭喊戛然停止,瓷器碎裂的噼里啪啦声骤然响起。
谢璨心脏一紧,踹开门扉。
屋内,老|鸨被推倒磕着本就受伤的脑袋,晕乎乎的倒地不起;四个嬷嬷分出两个去扶老|鸨,余下两个就要去抓逃脱的沈珏。
地板上窑粉梅花抱月花瓶的碎片沾染鲜血,血迹向雅间外的露台斑斑蔓延。
醉韵楼不愧是上京生意最红火的花楼,装潢奢靡,每个雅间都有一个想外延展的露台,可坐于彼处,斜依在美人靠上把酒临风。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沈珏扯开捂嘴的布条,赤足踏在美人靠的条凳上,膝窝对着靠栏。
两个嬷嬷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只吩咐她们压制好人,她们自然是不敢闹出人命。
她们踟蹰,谢璨却迈步向前,语带威胁道:“珏儿,我数到三,你就下来。”
“谢璨你不许过来!”沈珏眼眶红如兔子,凄然泪下,“你过来我就跳下去。”
她踏上细窄的阑干,瓷片扎进足底,殷红的血顺着弯曲似天鹅颈的靠背顺势流淌,像润了一层红漆,她的身后无遮无拦,与地面相距三层楼。
谢璨不再前行,腮帮一鼓一鼓的,咬牙道:“我不过去,你自己下来。”
沈珏心底悲凉,站在高高的地方,川流不息的街景被踩在脚底,有人欢欣愉悦地笑着,有人为生计愁眉苦脸,亦有人毫无表情、碌碌无为。
可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如同被父母抛弃一般寄人篱下,在谢璨的手下磋磨度日,日日担惊受怕。
“啪嗒”泪珠像断了弦的珠串,直往下落,沈珏抽抽噎噎道:“谢璨你折磨我、欺辱我,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你把我当做什么了?在你眼里我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吗?
若是没有你,我不会被送进卫国公府,我会是云州沈同知的嫡女,决不会像花楼女子一样被人按住,验身以证清白。
谢璨!我求你退婚好吗!我真的不喜欢你了,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日光火辣辣地照在身,谢璨在阳光下如若菩萨一般,生得一副仙姿玉容,可只有沈珏知晓金玉其外的皮囊中是藏着何等恶毒的蛇蝎心肠。
谢璨冷然拒绝:“我不会退婚,珏儿我喜欢你,你终究只会是我的。”
听见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沈珏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眼里噙满泪水,“是啊,我劝不了你,我自己的命还不能由我做主么?”
脚下的阑干窄小,她退无可退,索性放松身躯,展开双臂一如展开双翅的雀莺,朝天空与自由翱翔。
急速下坠的刹那,沈珏只觉欣慰。
真好,谢璨玩弄她的一生,却不能拿捏她的死亡。
“沈珏!!!”声嘶力竭的喊叫越来越小。
美人靠遭受剧烈冲撞,谢璨被其所拦,伸长手臂去抓她,却只抓到一块儿碎裂的裙袂,就像飞出牢笼的雀,只给他留下一片纤羽。
第32章 家法
像失去伴侣后的秋雁凄鸣, 与沈珏擦指而过的一刻,谢璨只觉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从指缝溜走,再也不属于他。
他大脑几近空白, 眼睁睁见她白衣若飞,坠落于地。
如一滴水落入油锅,长街上的人群沸腾骚动,尖叫呐喊。
“天啊有人跳楼!”
“跳了, 她跳了!”
“啊!”
短短时间, 拥挤的人群作鸟兽状四散而逃, 没有一人敢上前。
哄闹、哭喊、逃散、呆愣、乱作一团。
极度的恐慌充斥整条长街, 仿佛身后就是洪水猛兽, 人人避之不及。
唯一人逆流而行,他打马而来, 水泄不通的人群阻拦去路, 皂靴踏过马背凌空飞起,在街边脚店的屋檐上借力, 跃向半空中的沈珏。
他接住了她,两人俱往下坠, 砸破街边小贩头顶彩色的棚布。
噼里啪啦的断裂声不绝于耳, 堪堪缓住下落之势。
烟尘未散, 谢澜头冠、肩背、衣摆皆染灰土, 颧骨处的肌肤被断裂的木杆划破,泛出血丝。
谢澜一惯的冷静沉着消失不复, 被跼蹐不安取代, 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在轻颤, “珏儿,沈珏……”
怀里的小娘子双目紧闭、泪痕犹存, 无半丝生气,活像一副破败的木偶。
她的足底鲜血淋漓,裙袂脏污,谢澜第一次知晓雪白与血红是多么鲜明而刺目的对比。
如同一只被折翼也要拼命飞出金丝笼的燕雀,向往致命的自由。
“沈珏……”他开口,嗓音如吞沙般喑哑。
怀中之人有了一丝动静,眼睫颤颤,迷蒙地看向他,空洞的瞳孔聚出点点光亮。
她绝望向死,却在晕厥时的黑暗逝去后,见到重生一般的希光。
沈珏双臂勾住他的后脖,惊喜道:“……世子!”
他又救了她一次。
谢澜面色舒缓,忧心询问道:“除了脚,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沈珏试图将赤|裸的足藏进裙摆,摇摇首。
他捉住她的足踝,“别缩回去,血干涸后会粘粘住衣料。”
“嗯……”
此刻的沈珏狼狈万分,她挣脱出嬷嬷的魔爪只来得及匆匆系上衣带,甚至系成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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