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会留下疤痕的，以后都穿长袖吧。”许常叹息一声：“你这右胳膊还真是多灾多难！”
“啊！那岂不是会很丑？你会不会嫌弃我？”章翊沉浸在留疤的想象里，不可自拔。
“会。”许常试了下水杯里热水的温度，倾身扶起她，喂了过去：“你会怕我嫌弃？”
“怕。”章翊吞咽下最后一口水，认真回道。
许常握住她的手，是宠溺的语气：“怕就回家。以后不许离家出走。”
“不离家。不出走。我保证。”章翊竖起三根手指，作出保证的姿态。
许常望着此刻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人，想起赶来医院的路上，他产生的心悸、无助和慌张。
他最怕的，不是自己离世后，她该如何活下去。
他最怕的，是自己尚未离世，她出现任何意外。
第25章 送别
心理学上说，信任是一种稳定的信念，维系着社会共享价值和稳定，是个体对他人话语、承诺和声明可信赖的整体期望。
但对章翊而言，她更愿意理解为：信任，是相信并敢于托付。它存在的意义，是快乐。它是有生命的，也是高尚的情感，更是连接人与人之间的纽带。
硫酸事件，让章翊右胳膊上留下了两块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又因喷洒了过多的凉水，重感冒了一次。期间，公司同事成群结队地去医院探望了她。万朝阳也提着大包小包去过。但她始终没有见到岑欣。
在家休息了一周后，章翊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听说了硫酸事件的后续。
万夫人手部和腿部均有不同程度地硫酸灼伤，但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万朝阳在羊城分公司开大会，向全体员工致歉。他也已经走了司法程序，向万夫人起诉离婚。
岑欣自事发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在公司出现过。
公司对她见义勇为的行为，进行了通报表扬。万朝阳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是通过人事部简铭文交到她手里的，她想拒收，都无处可拒。
大约又过了一周，章翊收到了岑欣的短信，算是感谢和告别。
岑欣：【翊翊：几个观点，需要和你阐述。1、你我相识半年之久，作为领导，未给你带去榜样的力量，这是我的失职。2、这次的硫酸事件，让我看清了一些本质的东西，虽已过去半月之久，想起仍心有余悸。3、过于煽情的话，不作过多赘述，只想说，没有你那天的见义勇为，现在早已是一尸两命，我真的非常感谢你。4、今天会有人给你送一张银行卡，卡里有十万块钱，密码是六个零，算是我对你的报答，你不要拒绝，这是我的心意。5、你现在的工作岗位，后面可能会接触到一些小人，切记，不可太较真，不可挡人财路。6、我决定离开羊城，离开万朝阳，并独自抚养孩子，你不用担心，我有能力把日生过得很好。7、你是一个好姑娘，姐祝你一生光明。】
章翊看完短信，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不抱任何希望地给岑欣回复了一条：【岑欣姐，平安顺遂！但愿我们还能在人海里相遇。】
随后，她收到了前台递过来的一个信封，封面上干干净净地写着三个字‘章翊收’，是岑欣的字迹，她认得。
晚上下班章翊依旧搭乘生产部黄厂长的车回家。
到家后她发现许常居然还在厨房里忙碌，往常的这个点，她回到家时，许常已经做好饭在等她了。等待的过程中，他不是在看汽车杂志，就是在捣鼓他那些花花草草，今天的效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有些低下呢！
章翊细想之下，也不知为啥，和许常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慢慢地就让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心理。这种心理，让她每次感觉到饿，就想叫许常。甚至经常是见到许常，马上感觉到饿。她觉得自己非常无辜。
章翊换完鞋，悄悄地走向厨房，趁人不备，一把抱住了他，脸贴上他的后背，委委屈屈：“许常，我饿了。”
许常回头轻笑一声：“呵！再等一会儿，今天是中秋，给你做好吃的。”
“做什么？”章翊直起后腰，探头看过去。
流理台上放着肉丁、笋、葱；那个什么菜？外婆菜？还有两种面粉？面粉为什么颜色不一样？还有粽叶？
“你这是要包粽子？怎么没看见糯米啊？”章翊惊奇。
“不是，我在做一种传统小吃。”许常对这个烹饪白痴表示无奈：“你不是喜欢吃这些软软糯糯的食物么！”
“喜欢。不过，这个看起来有点麻烦啊！要不你教我，我和你一起做。”章翊提起袖子，跃跃欲试。
“饭桌上有月饼，茶几的抽屉里有零食，不要多吃，一会儿吃饭。”许常婉言谢拒她的建议：“你只要能分得清芹菜和葱，就可以了，我想让自己多活几年。”
“许常，你大爷！”章翊转身出了厨房，翻出抽屉里的薯片，咯吱咯吱地猛嚼起来。
半小时后，粽香和糯香扑面而来，章翊站在厨房门口，盯着烟雾缭绕的蒸锅：“可以吃了吗？”
许常揭开锅盖，章翊走近看过去，晶莹剔透的椭圆面团躺在粽叶上，小巧又可爱：“这到底是什么？”
“叶儿粑，我们那叫猪儿粑。”许常端下蒸屉：“开饭。”
稍凉之后，章翊夹起咬了一口，入口清香咸鲜，是从未体验过的味道：“嗯嗯……这个小东西，好好吃。”
“呵！所以说，你注定是我许家的人。”许常给她夹了些绿叶蔬菜：“别吃太多，不好消化。”
“什么叫注定？”章翊赏了他一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吃起绿叶蔬菜。
“以后你就知道了。”许常递了张纸巾给她：“欧远国庆结婚，在老家摆酒，我们一起回家。”
“啊？哦。”章翊突然笑了起来：“哈哈……欧经理众望所归，终于把自己嫁了。”
“贫嘴。”许常无奈地摇了摇头：“提前计划好，到时候空出几天去你家。”
“啊？”章翊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许常长叹一气：“把人家姑娘拐来羊城这么久，面都不露说不过去！况且，我都和你妈都说好了。”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咳……”章翊惊悚。
“你好好吃饭，别呛着了！我大你六岁，这六岁不是白长的，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你就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就好。”许常拍着她的后背，担心她再被自己呛着，属实无奈。
章翊想到今天收到岑欣的那张卡，以前上周万朝阳的那个大红包，她觉得处理方法已经想好了，有必要和面前的人沟通一下。
“那个……许常，我先给你看个短信。”章翊打开手机，翻出岑欣发给她的短信，递了过去。
趁许常看短信的时间，章翊起身去翻包，拿出两个信封，一个装着卡，一个装着人民币，放在了饭桌上。
许常看完短信，把手机递还给了她，章翊抬点敲了敲桌上的两个信封：“一个是岑欣姐给的，一个是万朝阳给的。”
许常：“你想问我处理意见？”
章翊摇了摇头：“你先听我说。”
“那天在医院和你说事发经过的同事，她叫江如练，是公司研发部的，和我同一个宿舍。”
“她是东沪大学毕业的，学得服装设计，出生在之江的一个渔村……”
“硫酸事发当天，她也在现场。当时，那么多人，她只救了我一个。”
“她当时如果没有及时给我用水处理，我现在不一定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如果说，是我救了岑欣，那江如练就是救了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算是我的恩人。”
“这笔钱，既然还不回去，不如用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我想把这笔钱给她，让她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不否认对她有恻隐之心，因为她和你一样，都是学设计的。虽然我不太懂设计，但我知道，那都是把自己的想法通过设计表达出来，然后变成有价值的过程。”
“每一份理想，都应该尊重，都应该实现。”
许常听完章翊的表述，沉默良久后，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去问问江如练，她还缺多少钱？这笔钱给她后，如果不够，我们补上。”
“啊？”章翊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你不肯换房，也不肯要车，那就做点能让你开心的事情。”许常摸了摸她的头：“我能拥有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章翊侧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许久。许久。
第二天上班，章翊特地去研发部找了江如练。告诉她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有事要和她说。
中午。食堂。僻静一角。
江如练在听完章翊的表述后，趴在饭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章翊对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尴尬地点头微笑，恨不得此时旁边有个地洞，自己好钻进去躲躲。
章翊实在很想抓狂，她推了一把停不下来哭泣的人：“如练，咱俩好好谈行不？你别这样行不？”
半晌后，江如练终于停止了哭泣，抬起头：“咱俩才认识几个月，你就这么信任我？”
“我信任你，源自于我相信自己。”章翊尴尬地笑起来。
“你就不怕我拿着这笔钱跑了？”江如练继续抽噎着。
“你不会的。”章翊肯定：“你的行李箱太小，装下理想，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江如练破涕为笑：“可是，我的理想，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
“时间就是成本。”章翊怂恿道：“你看啊，等你学成归来，咱俩就一起创业。刚才也和你说了，童装是我的理想，我这也算是投资对吧？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只管好好学习，我等你回来。”
江如练擦去眼泪，看向章翊：“你容我想想。”
“别想了，想做的事，马上就去做。”章翊蹙着眉，无奈地直摇头：“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事，等着等着就等没了。”
九月底，江如练递交了辞呈，离开了公司，离开了羊城。临走的那天，她送了一条自己亲手设计、裁剪、缝制的长裙给章翊。拥抱并哭泣着和章翊作了告别。
这一年的九月，章翊送别了两个人。
一个去奔赴自由。一个去奔赴理想。
大抵，信仰源于信任，信任源于自信。
第26章 番外一 生日一
公告
为提高办公效率、提升各位同仁办公环境的舒适性与协作性，公司定于本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共计三日对办公室进行升级改造施工，届时予以各部门作放假安排。请各位同仁于二十日下班前，归置好所有私人及办公用品，统一放置于大会议室内。特此公告。
燕京XX办公家具有限公司羊城分公司
二零零零年九月二十日
“翊翊，公告看了吗？”江如练抱着一匹新品布，经过章翊工作位。
“什么公告？”章翊放下手里的文件夹，起身看向说话的人。
“办公室改造，所有部门明天、后天、大后天放假。”江如练兴致盎然：“要不要一起出去逛街？”
“要。不过明天不行！明天……明天我可能有事。我们约后天，或者大后天？”章翊抑制内心的隐隐激动。
“行。反正我一直在宿舍，你想逛街，电话联系。”江如练紧了紧那匹新布，挥了挥手，走进了研部发。
章翊腹语：明天我生日，哈哈……公司真是太会放假了。
午饭时间，宋子梁拿着个餐盘，在公司食堂各个窗口来回巡视，上窜下跳的样子，引得许常一阵好笑。
“你巡视完了没有？这么多种菜品，不够你吃的？”许常一把抓住他正欲原地起跳的身板。
“疼疼疼……老大，你抓我干嘛？我就是看看今天中午有没有水煮肉片。”宋子梁放弃了原地起跳的动作：“天天都是清蒸这个，清炒那个，红烧个牛肉，还加点糖，我这胃都快被这清汤寡水逼成和尚了。”
“饮食要健康。重油重盐，不利于消化。”许常端着餐盘，对着窗口说：“大姐，来份菜心。”
“我不……我才二十四，趁年轻多多胡吃海塞，老了养生才不后悔。”宋子梁举着餐盘，指着面前的菜：“大姐，我要鱼段，多来一块。”
许常摇了摇头，对这个小伙子表示无奈。
“老大，你邀我共进食堂午餐，不只是共进吧？”宋子梁端起碗，喝了两口飘着几片青菜叶子的汤。
“不是。不共进。你进你的。我进我的。”许常若无其事地夹起一根菜心送进了嘴里。
“噗……咳……咳咳……不是，老大……咳……不带你这么噎人的，我就是想问，你找我什么事？非得在食堂说？你在办公室招呼一声，我也是随叫随到的。”宋子梁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汤，被他老大的话噎得差点呈喷射状往外噗。
许常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你慢点，这么大个人了，吃个饭还毛毛躁躁的。”
宋子梁接过纸巾，点头感谢：“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我最近没犯错吧？你说内外饰所有部件，都要原创设计，我可从来没有想过继承设计方面的事，虽然进度慢了点，但原创就是以时间为代价的。”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许常欲言又止。
“到底什么事啊老大？你再不说，我连饭都不敢吃了。”宋子梁捏着筷子，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许常放下筷子，对上他的眼睛，吞吞吐吐：“明天……是你嫂子……生日，我不知道……”
“送礼物是吧？”宋子梁打断了他的话：“早说啊！我当什么事呢！吓的我连饭都不敢吃了。”
“你接送你嫂子上下班一个多月，多少对她有些了解，你觉得送点什么好？”许常一本正经，虚心讨教。
宋子梁胳膊抵着饭桌，手指抚上下颌，思虑片刻给出结论：“嫂子那人，和一般姑娘不太一样。她应该不喜欢珠光宝气的东西，可能也不喜欢奢侈物件，像什么名牌包啊，鞋啊之类的。嫂子平时在家都喜欢干些啥？有什么爱好吗？”
“嗯……她喜欢看书。偶尔会买些鲜花和小物件的装饰品。不会做饭，对吃的东西好像也没有太大欲求。倒是喜欢小动物，经常会买些动物粮食，喂小区的流浪动物。可能还喜欢孩子，有时会在小区里和孩子玩很久。”许常细数自己所了解的人，突然发现，似乎从未正式地询问过对方喜欢什么。
宋子梁：“嫂子都看什么书？”
许常：“纺织类的。还有经营类的，像什么服装零售，服装店经营之类的。”
宋子梁：“嫂子她们公司是做纺织品的，看纺织类的书可以理解。但是……她为什么要看服装零售？服装店经营？和她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许常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拿起手机，冲着对面坐着的人说：“宋子梁，你帮了我大忙了，回头请你吃饭，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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