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难买的很!你不接触前端,可能没关注过。”江如练滔滔不绝,继续说:“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这个手链出自海城那个业内传说中非常神秘的老匠人之手。”
“他做的东西,不以价格出售,以‘故事’出售,象征性地收点材料费和手工费,有的直接就免费送。业内流传着他的一句铭言:只为有故事的人做手艺。”
“你现在肯定想知道,什么叫以‘故事’出售吧?哈哈……别急!我告诉你!传言,这位老匠人的妻子是一位作家,写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偏爱小说题材,所以也写了多部荡气回肠的言情小说。”
“写小说就需要素材,再神奇地作家也不可能每一部作品都凭空虚构。所以,这位老匠人就想了一个办法,他向来找他做饰品的人收集故事,根据故事的情节和完整性,再决定收不收费,收多少费。然后,他就把收集到的素材,拿回家给他的妻子作创作素材。”
“这样的良性循环持续了很多年,老匠人越来越有名气,他的妻子也越来越有名气。”
“一直到老匠人的妻子过世,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他依旧秉持着这个经营模式,以故事出售他的手艺。”
“很多人想知道他后来收集的那些故事,归于何处?我想,故事总归是有它自己的去处的。兴许,你会在未来某一天的某个故事里,看到你自己也说不定。”
“毕竟没有人知道,林许程究竟拿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去买了这个手链送给你。”
“但其实,老匠人和他的妻子,本身就是一个带着传奇色彩的好故事,不是吗?”
章翊轻点着头。
平凡日子里的习惯与记挂,有人一生与文字相伴,有人为伴集文字一生。
一阵静默。空气里充斥着浓厚的顾虑色彩。
江如练推出两把转椅,示意章翊坐下。忍了又忍,还是开口询问了,她问章翊:“你和林许程……你和林许程究竟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章翊笑:“就正常情况。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江如练不信,开门见山诱导:“可是,你们俩之间,有暧昧。”
“暧昧?”章翊自顾自地掂量起这个词来。
她从转椅上站起来,走向设计部窗户朝外望去,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完整的工厂和大片的天空,视野开放广阔。
玻璃窗外的天空灰暗阴沉到了极点,没隔一会,细细密密地飘起了雨。落下的雨点不算小,地面上顿时砸起了水泡,连绵不断,磅礴放肆。
突如其来的这场雨,就好像突如其来闯进她生活里的人,同样的无所畏惧和势在必行。
因为是周末,参观完工厂,一队年轻人原地解散。林许程折返回会议室,章翊意料之中地不在,他拿了背包,准备去找她一起回家,继续写投产计划书。
他来到设计部门口,朝内望去,一道背影站在窗边,显得孤立又单薄,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好奇地倚在门边,习惯性地观赏着这道熟悉的背影,想探一探究竟。
不屑片刻,窗外传来了磅礴大雨的声音,他隔着防水面料,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里的雨伞,正准备推门而入,就听见了章翊的说话声。
“林许程,他太像许常,不仅仅是相貌。”
“他表露过一些心声,我不是不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我之所以没有明确地表态,基于两点。”
“其一,他带着那张重合的脸,每天在我身边进进出出,给予了我他这个年纪能给的。拒绝,于心不落忍;接受,心安不理得。”
“其二,他的头痛病,没治好前,我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大动干戈。他会长大、会明理、会走出那栋庭院。”
“非要说暧昧,的确是有。不论是主观上的还是客观上的,我都会控制好分寸,让它在某一个层面停止。”
“林许程,他有他的好,但他终究不是许常。我和他之间,并不是年龄差距的问题。”
“他是他,他不是他。”
林许程塞上耳机,撑开雨伞,单肩挎着背包,寂静无声地走出了设计部的大楼。他寻着方向,绕了一个圈,走到那间屋子窗口正下方的位置,微微仰起头,和站在窗边的人,隔着雨幕对视。
耳机里单曲循环播放着《雨》。应景的仪式感在告诉他:他是他,他不是他。
你说,我是我,我不是他。可你怎么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句话!我说,喜欢,随波逐流。热爱,至死方休。
江如练站在章翊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指着窗下的人,说:“白衣黑裤白鞋,清秀俊朗的外在,赤诚纯净的内在,既便他不是他,他也是一个干净、美好的人。”
“快走吧,他在等你回家。”
章翊轻笑着,拿起手机,向门口走去。她推开半掩着的门,背后又传来江如练的声音:“翊翊。”
“嗯?”章翊回头。
“世间不会再有许常。”
“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林许程。”
雨势越来越汹,越下越急,丝毫没有停歇地迹象。江如练站在窗边,目送着楼下的两个人走向停车场。
林许程右肩挎着背包,左手虚环住章翊,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一副连着线的白色耳机塞进了两个人的耳朵里,他们不急不徐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江如练拉开窗户,举起手机,对着雨中的这一幕,按下了定格键。她停顿几秒,用这张图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文:世界繁闹喧哗,有人并肩如画。
第83章 打架
林许程对耿鸣枫最近两个月的学习状态颇为不理解。
上课下课吃饭,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话说的也少了,球也不怎么打了,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
这样下去不行,这学期的课程都快要上完了,眼看着就要到复习考试阶段了,再不好好调整,真的要靠押宝考试了!
这天中午饭后,林许程趁着午休的时间,把耿鸣枫拽出了宿舍,准备好好地沟通一番。
十二月的天气,冷风飕飕。中午的操场,打球的学生都寥寥无几。围栏边的枝桠上,稀落地挂着几片干枯脆焦的残叶。篮球架边,散乱着几个被忘记带走的空矿泉水瓶。一切都显得萧条和清冷。
林许程朝着站在操场跑道上的人,扔过去一个篮球,直接了当地询问:“打一场还是打一架?你选我陪。”
耿鸣枫没有说话,数秒后,他开始脱身上的羽绒服。
林许程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打球还是想打架,但不论是哪种,都是得先脱衣服。于是他紧随其后也迅速扒去了身上的羽绒服,随意地扔在一边,撸起袖子,准备迎战。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呈几何式地演变成呼天抢地,只听打电话的,破口助威的,惊叫拍照的,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打架了打架了!咱们建筑学院两大帅在操场干起来了!真的!快点快点来看!”
“卧槽,相爱相杀为哪般?”
“呜呜呜……说了要好好在一起的呢!我的爱情没了。”
“林许程加油!林许程干他啊,特么的躲什么躲,给爷干死他。”
“耿鸣枫棒棒棒,右腿甩过去,踢他,踢踢踢……哎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准头,哪有这样打架的,卧槽。”
“老子看不惯耿鸣枫很久了,仗着成绩好,对谁都爱搭不理!”
“老子还看不惯林许程呢!一身娇贵病,洁癖成瘾,烦死个人!”
从无人问津到门庭若市,只差几个女生。操场上没几分钟,围了满满一圈看热闹的人。
林许程躺在地上,一条腿弓立起来,以此挡住对方正在不断下压的身体,他的手也在死死地抵住对方的胳膊,以免被他掐住脖子。
这样的防御姿势持续了好几分钟,两个人似乎都用尽了全力,明显已经透支了体力,但双方又都各自不肯认输。
僵持着,耿鸣枫出其不意一个反手使力,胳膊无意识地挥到了林许程的脸上,紧接着林许程的鼻腔顿时鲜血外流,漫延至脖颈。
他没顾得上不断滴落的鲜血,猛地向正看着他神游天际的人,补了一拳,掀开了他的身体。
耿鸣枫侧倒在了林许程的左边,大口呼吸了几下空气,而后上下其索地搜兜,最后才发现有兜的衣服已经脱掉了。他忙不迭地先坐起来,再扶起旁边的人,伸长胳膊,用卫衣的袖子揩着那人脸上、身上的血。
林许程双手撑在背后,后仰着头坐在那一动不动的任由耿鸣枫给他清理。周围传来几万只鸭子的叫声让他感到心烦,他不怎么和善地冲那群鸭子喊话:“都散了吧散了吧!架打完了!我们又和好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别挤在这和我们抢带血腥味的空气!”
耿鸣枫噗嗤一声笑了,骂道:“你特么都这德性了,还能不正经,可真有你的!”
“拿开!”林许程嫌弃地推开耿鸣枫脏兮兮的胳膊,用自己还算雪白的衣袖继续擦着血迹,直到白袖上蹭满血色。
鼻血停止了。他和耿鸣枫也变成了静止状态。
“打也打了,而且你也打赢了,现在气顺了吗?”林许程率先打破静止状态,表明了此一架的真正目的。
耿鸣枫苦笑了一声,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是我第一次打架,却是我第一次打赢架。”
林许程转过头,目不转眼地盯着他,惊讶:“这么怂?”
耿鸣枫瞥了他一眼,而后双手向后撑地,仰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回忆从前,半晌后才道:“小时候家里穷,还因为爸爸过世早,我和我姐没少受欺负,邻里的,亲戚的,同学的……”
“一开始也反抗,尤其是和同学之间,也吵架打架,回家后总会被姐姐埋怨。其实也算不上埋怨,姐姐是在教我认清现实。”
“那时候,她总是告诉我,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能打架,打坏了别人,没有钱赔人家。”
“后来长大了一点,每当再受到欺负的时候,‘忍一忍,没有钱赔人家’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烙在了我心里。每一次,对待不公,我就像条件反射一样,最先想到的就是兜里有没有钱?有多少钱?够不够赔?不够就忍。”
“我甚至曾经还想过,等将来工作赚钱了,存一笔钱当作赔偿金,专门用来赔欺负我们的人。到那时候,该动手时就动手。”
“我知道,文明社会不提倡武力解决问题,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以暴制暴。社会上不要脸的人比比皆是,拳头,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解决问题。”
“我不怂。我是穷。”
林许程带着几许邪恶的笑意,望着耿鸣枫滔滔不绝的自我剖析,给予他肯定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敬畏。对于他来说,耿鸣枫的童年乃至整个青春期的所有经历,都与自己大相径庭。但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不正因为彼此的差异,才互相吸引的吗?不论这种吸引它来自于同性还是异性。
他坐直身体,伸手拍了拍耿鸣枫的肩膀,带了些严肃,问:“现在可以说你这两个月到底怎么了吗?”
耿鸣枫依旧仰望着不见丁点蓝的天空,听到问话,先是笑了一声,随后反问林许程,说:“你觉得我们俩谁比较帅?”
林许程嫌弃道:“这还用问吗?”
耿鸣枫不服道:“所以才要问。”
“那必须是你帅啊,这是什么傻问题?”林许程觉得这简直是一个莫明其妙的问题,直白地继续问:“你的问题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耿鸣枫停顿了片刻,说:“或许有吧。”
林许程推了他一把,有点恨铁不成钢,说:“喂!耿鸣枫!你这是不打算招供的态度吗?”
耿鸣枫:“招供什么?”
林许程:“得!那看来架白打了!”
耿鸣枫:“其实我刚才没准备打一架,我是准备打一场的。”
林许程摸了摸堪堪止住血的鼻子,微怒着刺激他:“虽然从现在人的审美上来看,你的确是比我帅,但架不住我比你高啊,虽然只有四公分,那你也是比我矮。”
耿鸣枫:“所以呢?”
林许程坏笑道:“所以,你有特权。”所以,我让着你。所以,以后有人欺负你,我替你找补回来。
耿鸣枫:“什么特权?”
林许程:“你想要什么特权?”
耿鸣枫:“没想过。不过现在倒是想要一个。”
林许程:“你说。”
耿鸣枫:“我答应你以后端正学习态度,你也答应我以后不问我不想说的事。”
林许程伸手捂脸揉了揉,揉到整张脸变形,该无奈还是无奈,一点也没有变好,他抓狂一般地跳起身,认命地道:“好吧。”
下午的自习课两个人都没有去上,在校医务室简单给伤口消了下毒后,一个回宿舍,一个回家。
林许程刚打开庭院门,就听见声声犬吠。他忍不住地在心里抱怨起来:这狗崽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从抱回来到现在都过去两个月了,还是一看到他就选择性地吠叫,也不想想每天是谁给它喂粮?是谁给它铲屎?是谁带它去洗澡?可真是狼心狗肺!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狼心狗吠!
此时他非常需要一个特大号的单手捂脸哭的表情,非此表情不能描述他的心情。
章翊循着声音走出来,就看到蹲在院子里正和狗正脸对正脸的人,她诧异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逃学?”
林许程放过了同同,站起身重新挎好背包,同样一脸诧异,问:“那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家?翘班?”
“中午有个饭局,就在附近,吃完饭就直接回来了。”章翊抱起同同,正准备往屋子里走,瞥眼就看到林许程白色卫衣上的红色斑点。
她半蹲着放下了同同,随后站起来朝林许程走去。
林许程莫明地一阵心慌,不自觉的向后倒退了两步站定。直到仅剩下一步之遥,她才站定,伸手抚上林许程的卫衣,仔仔细细地查看上面的斑点,最后像确认什么一般,强行扒下了林许程的羽绒服,这才看清楚他衣袖上的是血迹。
空气骤降,肃然而栗。
章翊拎着林许程的羽绒服,静默后开口:“血哪来的?”
林许程自己先在内心挣扎了片刻,才回答:“打架。”
章翊:“为什么打架?”
林许程:“也没为什么,就是想解决事情,就打了一架。”
章翊:“能解决的事情,不需要打架。解决不了的事情,更不需要打架。”
林许程:“我……我就是……我就是”
“是什么?”章翊突然染上了些说不清楚的情绪,有气愤,有心疼,还有后怕。各种情绪融合缠绕在一起,在她的心里发酵、爆炸。
她拎着林许程的羽绒服,走到门口,拉开庭院门,扔出了手里的衣服,指着院外,不容拒绝地说:“出去。”
林许程欲言又止,想要解释,但他又很清楚,此时那人需要的并不是解释,而是冷静。于是他低下头,单肩挎着包,向院外走去。在经过章翊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扫过去的余光反馈回来的消息告诉他,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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