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上的庭院门发出一声‘哐当’的巨响。林许程知道,这次,有人是真的生气了。
章翊背靠在庭院的门上,心里十分不舒服,是那种窒息的压迫感,不痛,却堵。
你的生命,很珍贵,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伤害。
第84章 原点(完结)
【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管能不能治好,我都会第一时间回来。】
【等我回来。】
【也等你原谅我。】
林许程坐在飞机上,给章翊发去关机前的最后三条消息。
自那天和耿鸣枫打完架,被章翊关在门外半天,最后又在夜幕降临时分被允许进门后,她就一直不理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怎么样制造‘麻烦’寻找存在感,她都视而不见。
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气馁。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章翊产生这样的变化,并不是因为生气。
如果不是因为生气,那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她才能做到几天都不和他说一句话的呢?他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正一愁莫展间,突然被旁边座椅上的人‘啪’地一声拍了一下胳膊。
惊吓大于生气。他伸手拍了拍心脏的位置,缓和了几秒钟,没好气地瞪着他旁边的人,开口也不怎么友善,说:“我说老林,你都多大了?别总一惊一乍的,你这样很容易失去儿子的!”
林筑安理所当然地笑,一点不客气地给予正面反击:“我多大你都是我儿子。”
林许程感觉自己需要喷一口老血,才能安慰受伤的小心灵。于是他默不作声地在心里搜索了一遍,坏笑出声,回击:“老林,你猜你这辈子还能不能等到许医生和你领结婚证?”
“这还用猜吗?”林筑安朝自己儿子翻了一个白眼,实则语气是无奈的:“不过,这不重要,有没有证,她都是我媳妇,也都是你妈!”
林许程:“怎么又扯到我?”
林筑安:“我是在告诉你,你妈其实也是关心你的。”
林许程:“我能说,我没怎么体验过吗?”
林筑安:“你不是都说了吗?还什么能不能的!这次就让你体验体验。”
林许程惊奇:“啥?”
林筑安坏笑,说:“你妈她两天前就去燕京了,代表她们医院开一个交流会,完了就和我们会合。”
林许程:“啊?”
林筑安:“啊什么啊!你看病,也不是什么小事!来自妈妈的关心,你要不要?”
林许程:“……”
两天前,林许程先是确定好了去看病的时间,接着就是确定地点。根据章翊之前提供的三家医院资料,地址分布在不同的城市,就目前学校的考试安排,不足以三家全去。究竟先去哪家医院?林许程陷入了茫然的思考之中。
在毫无收获时,他意外地想起了老林。因为在他记忆里,似乎老林也有和他正式地提起过相同的治疗建议。
结果出乎意料。老林说的那家心理治疗中心,竟然和章翊提供的资料中的一家,不谋而合。
于是他喜出望外地对老林一口应承下来。顺带拐着老林陪他一起来了燕京,真是皆大欢喜。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许医生也参与了其中。倒不是说有自己的娘亲关心不好,他只是短时间内还无法想象,这应该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去接受来自娘亲的关怀。
到燕京的第二天,许医生开完了交流会,准时赶过来与他们会合。一家三口,算不上其乐融融,但也有点像那么回事,毕竟是奔着同一个目的来的。
冬日午后,燕京城除了严寒交加、空气干燥以外,还有充足的阳光。太阳温暖,照得人想要闭上眼睛休憩片刻。
林筑安在一幢写字楼前站定,拍了拍走在他旁边没什么精神的儿子,说:“一会上去了,看到医生,要有礼貌,要叫人。”
林许程打了个哈欠,伸手捂了捂嘴,显得不耐烦:“哎哟,知道了老林,你都说几遍啦!邓医生是你留学时期认识的华人朋友,专攻心理学,回国发展十来年了,相当专业。”
林筑安‘啧’了一声,对这个不耐烦的儿子表示无奈:“越来越不像话。”
许送走在这一父一子的身后,看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调侃,有点想笑。在她的记忆中,这似乎还是头一次,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为同一件事,举家出动。
其实在她看来,林筑安就像是一柄桨,一叶浮萍的飘摇动荡或者安稳如磐,全系在他的身上。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自私了些,还有就是,有没有结婚证,也似乎都是一生了。
林许程躺在一把舒适的皮质躺椅上,仰卧的高度让他睁着眼睛,可以看到医生完美的下颌线。
说起来还挺怪,这个邓医生有着凌厉的、完美的下颌线和面相。除此之外,无论是仪态、动作、声音、语气、语调,都是他活了二十一年见过的男人里,最温和温润的那个,或者用‘温柔’形容也不为过。
温柔,总是给人一种莫名地信任感。
林许程忍不住问了一句:“邓医生,您是我爸的朋友,我爸今年51岁,冒昧地问一下,您今年多大?”
邓医生温和地笑:“是觉得我比你爸年轻?”
林许程被点中问题的中心思想,显得有些尴尬,说:“您,看不出来年龄。”
邓医生摇了摇头,解释:“事实上,我本就比你爸小。我上学比一般人都要早,成绩也还行,在国外和你爸认识那会,我刚进大学,而他已经学成准备归国了。”
“哦哦。”林许程的疑问得到解答,但他又产生了新的疑问,继续问:“那邓医生,您和我爸是怎么认识的?”
邓医生一边套着医用手套,一边回答:“说起来,你爸他救过我,还保住了我的财产安全。”
林许程惊讶:“啊?”
邓医生:“怎么?不信?”
“那时候啊我年纪小,经济上也不怎么宽裕,租住在一位华人同学的家里,地处偏远程度到你难以想象。”
“有天晚上回家,很不幸,遇到了持刀抢劫。当时我身上所有和‘财’相关的东西,都被掏空了,就在我放弃反抗的一瞬间,冲出来一个人。他操着一口中国话,骂了一长串‘中国民间母语’,然后抄起路边的断树枝,以一对二完胜。”
“那个人,就是你爸!英勇无比。至今我都没有忘记那晚的他。”
这间治疗室是全玻璃构建。玻璃齐腰线以下采用了磨砂面,腰线以上是全透明的。此时,林筑安和许送二人,正站在玻璃的一面,紧盯着里面看。而他们只能看到,邓医生在说话,他们的儿子在全神贯注地听。
林许程听完这个类似于故事的小插曲,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对着玻璃外的两个人,比了一个竖起拇指的动作。林筑安和许送对视了一眼,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表示满头问号。
邓医生跟着林许程的动作和眼神,也朝玻璃外面看去,他微笑着挥了挥手,表示没事。
“那邓医生,您今年究竟多大?”林许程想起了先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邓医生笑:“43岁。”
林许程:“那还真看不出来!不过,我有一个认识的人,她今年42岁,也看不出来。”
邓医生温和地道:“你说的这个看不出来年纪的人,是章翊女士?”
林许程再一次惊讶:“您怎么知道?”
“呵!”邓医生笑:“实不相瞒,你的病史,我其实是从她那儿获取到的,包括细节。”
林许程:“哦。”
邓医生:“之所以建议你采用这个治疗方案,也是经手过一些类似的案例。我不能保证对你百分之百有效,但起码可以试一试。”
林许程:“我家老林也是这么建议的。”
邓医生扶他继续在躺椅上躺好后,拉上了朝阳这边窗户的白色轻薄纱帘,说:“你其实很幸福。”
林许程:“我也这么认为!那邓医生您呢?”
邓医生像是想起什么,带着满溢的自豪,说:“我也很幸福。”
林许程:“邓医生,有个问题,想问下您。”
邓医生:“想问我为什么回国发展?”
林许程:“不愧是心理医生。听老林说,您之前是在国外开办心理治疗机构的。毕竟嘛,咱们国内的心理治疗与国外相比,还不具备普遍性,我只是好奇,没有其他意思。”
邓医生:“我回国发展,是因为我的第300号病人。”
林许程:“第300号病人?”
邓医生:“对。一开始他是我的病人,后来成了我的小跟班,现在他是我的爱人。”
林许程:“神奇。”
“神奇吗?”邓医生拿过来一条暖融融的白色毛毯,搭在了林许程的身上,说:“万物生灵本就具有神奇性。”
“多数时候,人都是在做选择。”
“利己或者利他,其实都是选择。只不过,当你选择利他的机率大于你选择利己的机率时,心理上就会出现失衡,而这种失衡就会产生心理疾病。”
“其实大多数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理上的疾病。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明辨和相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放轻松。相信我。”
邓医生轻缓柔和的语气,像一颗定心丸,穿透午后阳光的玻璃空间,喂进了林许程的心里。他躺在躺椅上,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闭起了眼睛。
片刻后,邓医生再次出声询问:“针对你现在的病情,有两种方式可以选择,你需要自己确定好,然后告诉我结果 。”
“第一种,我们进行轻度催眠,配合药物辅助治疗,这样循序渐进,你不会出现太大的不适感。缺点是治疗时间长,具体的治疗时间因人而异。”
“第二种,我们进行深度催眠,基本不需要使用药物,直接对症治疗,过程中你的不适感程度无法预测,而且需要有你足够的意志力。一般意志力薄弱的人容易迷失在幻境里,不能及时清醒过来,存在一定的风险,这是缺点。”
林许程闭着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邓医生,我选第二种。”
邓医生站在病人身前,平举的双手,缓缓伸向病人的头部,继续说:“深度催眠,可让个体回溯到上一世乃至更久远的记忆。科学界上的说法即是——DNA重组。”
“松果体,它算是一个同频的波顿器。你看到的前世记忆,有可能是属于你的,也有可能是属于别人的。所以你看到的,只是带有记忆的DNA现在是出现在你身上,并不能说明一切。这是你首先要清楚的。”
“人在意识状态中的时间速率,和现实环境中的时间速率是不一样的。现实环境中的十分钟,在意识状态中可能是几个月、几百天。在意识状态中体验一百年,可能现实环境中也才过了几个小时。这是你其次要清楚的。”
“不论看到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无法参与、也无法改变。所以,速去速回。这是你最后要谨记的。”
林许程闭着眼睛,再次斩钉截铁地回答:“好。”
邓医生一只手放在病人的头部,一只手盖起了病人的眼睛,说:“放缓呼吸,照我说的做。”
“窗外的阳光温暖而耀眼,此时它正顽强地穿透了由白色轻薄纱帘遮挡的玻璃,向你的眼睛照射过来。”
“你的眼睛、脸颊、全身都能感受到被太阳照射带来的暖意,你的周围非常安静,而你此时,非常需要休憩片刻。”
“你摒弃掉所有的杂念,放松身体的每一处器官,再慢慢地放空自己的大脑,直到大脑一片空白,你完全进入……”
“……”
林许程站在一片明暗交织的地带,周围烟雾缭绕,白茫茫一片。
他完全分辨不出此时所在位置的方向与地理位置,隐隐之中,他听见不远处有孩童说话的声音。他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缓缓前进。草丛里似乎有露水,正在打湿他的鞋袜以及裤脚。
声音越来越近,他听的也越来越清晰。在抵达某一处时,他突然站定了,因为那些孩子,都是他认识的。
草丛边站着一个不知道几岁的男娃娃,瘦弱病态,瑟瑟发抖。在他前面的空地上,一群十来岁的男娃娃围了一个小圈,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小姑娘,被围在了中间。她撸起袖子,毫不胆怯的指着那群泥猴子威胁:“你们要是再敢欺负我弟弟,我见一次打一次。”
“有病怎么了?我弟弟就是有病也没有花你们谁家的钱看病。”
“你们没病,还不是学习成绩一踏糊涂,每次考试都往家里领鸭蛋,不嫌害臊。”
“而且,你们长得丑,不配和我弟弟玩,他不需要你们这群丑鬼做伙伴。”
“还有你,别往我家院子里丢癞蛤蟆!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丢 的,再丢你就会和癞蛤蟆长成一模一样。”
群娃娃中有人起哄:“许九就是个小病秧子,治不好的,我听到我妈说过,要是过几年他死了,可哭死你吧。”
“对对对,治不好,先天性的病怎么能治得好。”
“活不了几年!我敢保证。”
“反正迟早都会死的,我们也欺负不了几年。”
穿红色外套的小姑娘没再反驳,她出其不意地各踢了其中两个男娃娃一脚,接着就是扭打成一团,没一小会儿,小姑娘就被一个男娃娃压坐在身下,流了满嘴的血,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在挣扎着反抗扑腾。
林许程看到这,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伸手想掀开压坐在小姑娘身上的男娃娃,却在触手时,发现手指只是虚无地穿过了孩子的身体,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变化。他又试了一次、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男娃娃依旧压坐在小姑娘的身上,小姑娘嘴角流着血不停地反抗,他只能这么看着没有一点办法,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所处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这次是在大学校园里。
迎面走过来两男两女,两个姑娘分别挽着两个男孩的胳膊,边走边笑,边说边闹,好生让人艳羡。他们朝气的样子,就好像时间会永远定格,没有流逝,亦没有离散。
林许程看着他们,扬起了嘴角。突然之间,耳边传来一阵轰鸣声,噪音使他不自觉地捂起耳朵闭上了眼睛。
直到轰鸣声消失,他睁开眼睛。刚才的校园凭空消失了,现在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展馆。
展馆里有很多人,还有很多的机械设计作品。他走到一处展桌前,看到支架上摆放着一个立体的汽车模型,模型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白衬衣的青年。那人相貌清秀俊朗,笑容温和干净。
那人正在和一个银发老头儿说着些什么,两人交谈甚欢,全程没有拘谨感和约束感。氛围感就像是一个师傅在和一个爱徒,就专业或者技能在探究一般。
一阵嘈杂传来,展馆在人声鼎沸间,变成了某个机场的出行大厅。
林许程看见了一个穿白色棉布长裙的姑娘,那姑娘束着高高的马尾,站在人群中张望着出口处。片刻功夫,一个白衣黑裤的男青年手持电话转过头与白裙姑娘对视了很久,接着和谐地并肩走出了机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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