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阮双眼微眯,径直地走到陈如钰和苏越谨两人的身前。
“是你们两个谁说的?”
“回郡主,不是我说的。”
苏越谨恭恭敬敬行着礼仪,表情冷静又从容。
反观陈如钰被吓得倒退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刚刚的话是谁说的,一目了然。
顾阮隔着手帕捏住了陈如钰的下巴。
“你叫陈如钰?就是你喜欢在本郡主背后搬弄口舌是非对么?好几次都听见你在我背后说些疯话。怎么,昨日的事情被你亲眼看到了?所以你对昨晚的事情了解的比本郡主还清楚是么?”
顶着昭华郡主带有警告和杀意的桃花眼,陈如钰吓得浑身颤抖。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顾阮会当众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大发雷霆。
“当,当然不是。我,我只是,只是觉得楚衍他......”
在顾阮的注视下,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明力道也不大,可她就是觉得自己被当众扒光了一般赤裸裸地站在人群中央。
身为小门小户的女儿,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场合,更没有想到皇室郡主竟然带有如此强大的压迫。
父母只让她在弘文馆中一心苦读,等日后皇上选秀之时,用非凡的文采和还算清秀的容颜,争取能被一个王爷给看重最后攀上高枝,能够一飞冲天。
顾阮冷笑一声。
“觉得楚衍怎么了?你刚刚不是说的很好么?同样身为女子,你若是遭遇了这种事情,你也会希望被人这样肆意传谣么?”
陈如钰试着把自己代入那样绝望的情境,若她被楚衍这般对待,即使没有成功,恐怕也会被滔天的舆论逼的上吊。
她吓得软了腿,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错话。
“我,我没有那种想法。求,求郡主原谅和宽恕。”
说到最后一句,陈如钰直接哭了出来。
源源不断的泪珠滑落坠在地上,顾阮没有丝毫怜悯与心疼,直接将她狠狠地甩在地上。
若她不是昭华郡主,普通女子哪里能受这些言论的逼迫?
可往往是女子对女子的迫害更为严重。
“本郡主守宫砂尚在,你说出这种编造事实的话,难道不是想逼着我上吊么?险恶之心,昭然若揭。”
说完,顾阮撩起袖子。
雪白的藕臂上,点缀着一颗朱红的痣。
陈如钰扑倒在地上看着那颗朱红的痣,不禁回忆起顾阮曾说的流放全族和诛灭九族。
光只是脑海中浮现出那样恐怖的画面,她就吓得浑身战栗。
若是让父母知道她在学堂里惹出了如此大祸,她还没被昭华郡主给打死,估计就已经被她爹爹逼的跳河来保全全族。
她再也绷不住内心的恐惧与害怕,在地上攀爬着尝试去抱顾阮的双腿,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郡主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说这样的话的。”
顾阮瞥了一眼地上的陈如钰,又坐回了位置上。
“你现在知道怕了?本郡主与你无冤无仇,你三番两次地污蔑和诽谤,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陈如钰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她使劲地摇着头:“不,不是的。我,我只是......还请郡主宽恕我。我,我只是一介小人,嫉妒您的容貌、身世都比我好。郡主,求您饶了我吧。”
“夫子,您认为该如何处置?”
顾阮转过头询问蒋夫子的意见。
老人慌不迭地站起来,缓缓行礼:
“全凭郡主定夺便是。”
顾阮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道:“那便告知她父母和族中宗亲吧。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写出来,陈大人想要如何处置,那便如何处置。”
被戳中死穴的陈如钰对着顾阮连连磕头求饶:
“求郡主饶恕,您怎么惩罚都好,希望您不要告诉我族中人。求郡主高抬贵手,哪怕是您打我几十板子都好。”
“蒋夫子,就这么办吧。我也不想再动干戈。子女不教,都是父母的过错。把她拖下去吧,省的影响后续的审问。”
话音刚落,四个壮汉把陈如钰给押了下去。
第56章 陆心机莲
经过这么一闹腾,刚刚还心存侥幸的几个同谋者,直接被这一幕吓破了胆子。
一个身上全是补丁的书生率先跪在了地上。
“郡主,是我替楚衍通风报信,向他时时汇报您的信息。从您来的第一天起,楚衍就派我一直盯着您。我家中实在贫寒,父亲农耕时摔断了腿,母亲重病,家中三个妹妹,其中两个妹妹已经送入青楼。我提供一次信息,楚衍就给我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都够我家里人一年的开销了。
但我真的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郡主,我从未想过害您。我只是想靠着这些信息,为家里人挣点钱,减轻负担。我一共只提供了五次信息。这次事情就是告诉了楚衍您在哪里罚跪。我就做了这些其余的就不知道了。求郡主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此事是我一个人的错,求郡主饶恕。”
顾阮望着他满是茧子的双手和被晒的黝黑的脸,淡淡开口:
“既然你不是主谋,也没有直接参与此次事情,而且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提供我的信息。你就拖出去打五个板子吧。”
“多谢郡主宽恕,多谢郡主宽恕。”
有了第一个作为表率,其他同谋者开始接二连三的反水。
与其届时被皇上派来的人打死,还不如现在在郡主的手上被罚的轻一点儿。
“郡主,我是负责给楚公子开门的。我们几个负责看管楚公子,楚公子说给我们五十两银子,若是我们把他放出去,就一人五十两银子。”
“我们是负责采买药的。楚公子心里虽有个计划,但也不知道在哪里买这些东西就让我们出去碰碰运气。结果我们刚出去没多久,就碰到了一个之前做老鸨的女人,就顺手买了这些东西回来。”
“我们几个是负责投毒的。我们知道此事严重,起初是不愿意做的,可谁知楚衍拿我们的家人来要挟我们。我家人就住在这附近,楚衍也不知道派谁拿了我妹妹绣的帕子,我这才迫不得已做了这件事。”
......
等把所有来龙去脉听了一遍后,顾阮大致了解此事就是楚衍想要报复她,便通过收买银子让人为他谋事。
只是最为古怪的一点便是最为关键的一环——合欢散,竟然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买到。
或许那老鸨也是凑巧路过,被那几个书童给看见了。
但终归是将所有事情都审出来了。
蒋夫子考虑到兹事体大,便给学堂放了三天的假。
既是为了配合皇上审案,也是给所有人宽解宽解情绪。
等顾阮回到房间时,入目便是陆癸端端正正地跪在床前。
一见到她靠近,少年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顾阮本以为陆癸是觉得尴尬才没有去戒晖堂,谁知道人家一早就跪在这里等着她。
“昨日一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发现饭菜中被下了合欢散,害的郡主差点落入贼人之手,还害得郡主遭受此等凌辱。我知道郡主千金之躯何等娇贵,郡主下令一起处死我吧。陆癸实在无颜面见天策上将军。天策上将军收留我,郡主护着我,我却做出这种事情。”
陆癸声音哽咽,瘦弱的身躯轻轻颤抖着,似是难过到了极点。
顾阮心中的芥蒂稍稍缓解。
“没有你,我也是活不成的。再者说,你是没有办法才做出此举的。你别跪地上,先起来。”
说到底,陆癸是为了救她,她总不能恩将仇报。
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陆癸没有趁人之危已然算是正人君子。
“我不起来。陆某犯下了滔天大罪,难以弥补。为保全郡主的清誉与名声,郡主把我处死才是最好的办法。陆某不怕死,只怕郡主清誉不存。天策上将军于我有恩,郡主更是屡次护我周全,郡主赐死我吧,否则陆某实在愧疚难当。”
陆癸声音坚定,头仍旧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似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顾阮被少年这样的态度所震撼。
她只是举手之劳救过他而已,他却愿意为了她的清誉赴死。
区区萤火之光竟被人当做明月一般珍藏。
“你若不说,没人会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为了解决眼前之急,也是为了护着我,何需要愧疚?既然坏人已经伏诛,你不必如此。”
“可对女子而言,那是何等重要的事情,何况您贵为郡主。哪怕我是为了保护您,那也是罪该万死。”
说到这里,陆癸想到少女昨日甜甜的春露。
郡主是个宝贝,春水无限,浑身上下都是香的。
合欢散,未来三个月会不定期地发作,届时郡主还是只能找他。
第57章 主动受伤
看着少年哭哭啼啼的模样,顾阮没了耐心。
她绕过陆癸,坐在被褥上冷声道:
“你赶紧起来。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这些?你是为了救我,我若还要罚你,岂不是显得本郡主小心眼似的。”
昨日的事情她记得不大真切,脑海中只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她央求着陆癸同她欢好的画面。
月光下,少年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慌乱和紧张,还攥着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
最后在她的苦苦央求下才用唇舌解决的。
陆癸的的确确算是个正人君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癸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原本白净的额头上赫然出现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显然是刚刚用力磕头导致的。
陆癸对着顾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郡主虽能原谅我,但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日后若是郡主要我自缢,我绝不会推脱。郡主要我往东,我就往东,要我往西,我就往西。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顾阮望着他头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殆尽。
说到底那是无可奈何之举。
她也不必如此介怀。
“楚衍为何死了,你可知道?”
“我也不知。楚衍的尸体好像是在台阶上发现的。当时他光裸着身子,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伤口。可能是昨日失足摔了下去吧。”
当然是被他杀了。
楚衍是被他凌虐而死的,死前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这就是胆敢肖想郡主的代价。
既要被他当做利用的工具,还会落得个尸骨不存的下场。
待楚家人埋葬了楚衍的尸体,他再亲自把楚衍的尸骨拖出来喂狗。
顾阮不疑有他。
忽地想到今晨穿戴整齐的衣裳,少女别扭地转过头望向窗外:
“那我昨日的衣裳都去哪儿了?”
“昨日合欢散药效过了后,郡主原先的衣裳实在没办法继续穿,我便全拿去在后山的小溪里洗了。现下衣裳就晾在院子里。只是郡主的诃子因为损坏严重我就丢在后山焚烧。郡主放心,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陆癸低垂着眉眼,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子后面,一副格外羞愧的模样。
其实那件莲花缠枝诃子被他私自珍藏了。
待他一个人无法度过漫漫长夜时,这件诃子就是他用来解决思念郡主的器具。
顾阮默了。
对于陆癸说的话她是相信的。
上回在马车上只是做了个春梦而已,她的亵裤就湿湿黏黏,单单只是坐着都格外别扭。
昨日时间持续的久,还没结束时她已经受不住沉沉睡去。
想来衣服是真的被折腾的不成样子。
其实她真正介意的是衣服是谁给她换的。
顾阮犹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那也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当时没有旁人,我不能让郡主就那样入睡,所以,所以就擅自主张给郡主换了衣裳,顺便还洗了衣裳。若郡主觉得我做的过分,您还是杀了我吧。陆某罪该万死,实在死不足惜,郡主不必可怜我。”
说完,陆癸再次重重跪在了地上。
不单单是换了衣裳,还擦了身子。
春水越擦越多,最终都落入了他的嘴里。
他承认他就是故意的。
若不是郡主现下年纪小又对情爱之事懵懂不知,他昨日断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现在只能徐徐图之。
顾阮双手撑着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心里清楚陆癸的做法是上上之策。
当时月黑风高,弘文馆内众人都昏迷不醒,还大多都是男子。
就算为数不多的两个女子醒了,她也是不放心让她们换衣裳的。
尤其是陈如钰,指不定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
届时,只怕是满长安城的百姓都会知道这件事。
就算她不在乎非议,可终归是人言可畏。
“你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顾阮双手捂面,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明明罪魁祸首是楚衍,可她还是忍不住将气全撒在陆癸身上。
“那明日郡主想看到我么?”
陆癸态度卑微,声音委屈巴巴的,宛若一个随时害怕被抛弃的无家可归之徒。
“明日也不想。赶紧给我滚出去。”
顾阮背过身,气的将顾府带来的琉璃盏狠狠地摔在地上。
陆癸以血肉之躯,连忙主动迎上易碎的琉璃盏。
“砰!”
琉璃盏重重地砸在陆癸肩膀上,锋利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脸,鲜血飞溅,血花四溢。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顾阮,慌忙转过身察看情况。
只见陆癸微微皱着眉,湿漉漉的双眸带着浓浓的卑微与紧张。
他的左脸颊上划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血痕,左肩更是惨不忍睹,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一片血肉模糊。
琉璃碎片铺了一地。
顾阮看得心惊肉跳。
刚刚还干干净净、温润如玉的少年郎,顷刻间就满身是血。
她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盖在了陆癸的伤口处。
“我记得我扔偏了,怎么会......你,你赶紧去让蒋夫子给你请个郎中来瞧瞧伤势。”
她没有想要伤害他的意思,只是内心恼恨中了楚衍的算计发泄脾气而已。
往后她绝对不会再乱扔东西发泄脾气。
陆癸取下帕子攥在手心里,含着泪的双眸带着浓浓的伤感。
“我的伤不要紧,只是郡主明日还想见到我么?我只有郡主一个家人,我怕郡主也不要我了。受伤于我而言是家常便饭,可家人只有郡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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